尼普兰纪事-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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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报告没有公开,但内容却在尼普兰传开了,轰动朝野。毕安达遇刺案再度成为热门话题,据说伽兰德王子被软禁在凡森利尔……大概是从那时起,伽兰德王子消失了。在尼普亚宫,他的名字也成为禁忌。
迪埃蒙被召回尼普利亚。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初他坚持调查毕安达遇刺案,结果伽兰德成了罪犯!这绝对不可能!“陛下,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是伽兰德王子!我和他相处多年,情同手足,我非常了解他……他不是那种人!”迪埃蒙不等彼拉迪亚开口,就急切地为伽兰德辩护。
“不要再谈这件事,好吗?我让你来,是为了另一件事……跟我去凡森利尔一趟……”彼拉迪亚显得悲哀而抑郁。迪埃蒙一时不敢说话。
“我承担触怒您的罪责,但我仍要问为什么?”在路上,迪埃蒙依然无法释怀,跳下马,拉住她的马缰。彼拉迪亚扬起马鞭,狠狠地打了他一下。迪埃蒙面不改色。
彼拉迪亚挤出一个悲哀的嘲讽的笑容。“你非常了解他!情同手足!难道我不比你更了解他吗?难道我不比你更爱他吗?当年你总想找机会跟他比试击剑或格斗技艺,究竟是出于好胜心还是单纯地想跟他在一起?”
迪埃蒙有些尴尬。“那是久以前的事了,当时年纪还协……”
“现在却不是了!你还是那样喜爱他吗?他美得出奇,不是吗?全尼普兰,就是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令人神魂颠倒的东西,不是吗?……”彼拉迪亚几乎是气极败坏,突然失控。迪埃蒙惊呆了,他突然明白了,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5月23日彼拉迪亚和佩利克离开凡森利尔时,佩利克表现得很平静。在那之后的几天,在公开场合,佩利克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异样,象往常一样,嘴角挂着一缕装饰性,礼仪性的笑意。无懈可击!彼拉迪亚不能不赞叹吉泽尔士皇族严格训练出来的情绪控制技巧。但彼拉迪亚深知,在那平静的外表下,有着破碎的心和几近崩溃的心智……
彼拉迪亚尽可能地取消原定的日程安排,让佩利克单独呆在他的房间里,命令侍从小心地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但5月31日的主神祭典却不可不参加。那天,佩利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消失了,额头渗出密密的冷汗。仪式进行到一半,佩利克突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不起,我突然很不舒服,我得先走开一下……”
佩利克迈开一步,但这一步宛如踏入深渊,一直往下坠落。在众人的惊呼中,佩利克昏倒在地,不醒人事。从这天起一直到9月,佩利克断断续续地发烧,在半昏迷和清醒中度过了三个多月。
9月中旬,佩利克不再发烧了,偶尔可以出来走一走。他变得很厉害,简直让人认不出来了。他曾经是那样光采照人……这憔悴消损的模样不禁令人万分痛惜。更令人不安的是,他时常显出病态的恍惚,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时常在一个地方一坐就是一天,或是在床上一躺就是几天……还时常独自流泪。彼拉迪亚时常去看他,但他总是一言不发。
在最艰难的日子,也许迪埃蒙的来信是惟一的安慰。
……
请陛下宽心,他在这里过得很好……费平环境优美,与外界相对封闭而单纯,适合让他重新学习生活。我们原先担心的事情不复存在了,因为他的记忆已经彻底遗失,至今没有恢复的迹象。现在,他象一个刚出生的孩子那样天真单纯,对周围的一切充满好奇,爱玩、爱闹、爱笑,跟我的小齐格里特相处得很好。只在很偶然的时候,他会流露出一些落寞的神情,他说他思念不知在哪里的亲人了。
令人欣慰的是有些东西不会遗忘:舞蹈、格斗、剑术这些动作性的技艺,他一点都没有丢失。他也保持了原来的个性和爱好,喜爱树林,植物、花草,音乐和歌唱。依然无比聪慧,学什么都很快。我只花了一个月便教会他说尼普兰语,下个月我会教他说费兰语。凯琳时常带他到森林中去,教他识别树林中的种种动物、植物、药草、可以食用的果实和草叶,野外生存的技巧……
我反复地阅读索洛尔国王的《西征圣战手记》,凭着先王的描述大致地画出粗略的地图,最远的西方就难说了,可能要他自已探索回家的路。等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他漫漫归途的路线和方向。
此外,我跟凯琳准备结婚了。佩利克亲王好吗?我们一直牵挂他。真希望回到尼普兰时可以看到他健康平安。
彼拉迪亚反复阅读这封信,每读一次都泪流满面,百感交集。太好了,冥冥中的神祗倾听了她的祈祷,将伽兰德的记忆彻底地抹去了……他又有了新的生活。她暂时不需要为他担心了。但是,他不再是昔日的伽兰德了——她还是永远失去了他。
彼拉迪亚不介意她向神承诺的代价。如果这可以换来他的新生,她认为值得。有时彼拉迪亚甚至想,伽兰德以前就显示过这样的特质:在情绪积累到不堪重负时就大病一场,然后忘掉一部份往事。说不定是他自身的保护机制在起作用……
但佩利克却日益令她担心……如果说伽兰德已经不复存在,那么,佩利克也不再是原来的佩利克他曾喜爱的一切,热闹的舞会,美丽的衣饰,精美的艺术品,音乐和诗歌,都不能再吸引他。他总是这样痛苦,愁闷,沉默,心不在焉,令她感到揪心的痛楚。切安诺尔告诉彼拉迪亚,佩利克亲王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但精神上依然病着。
“你看他会疯吗?”彼拉迪亚惴惴不安地问。她心里很害怕……
切安诺尔只是回答:“他神智清楚,没有疯。我想将这种病症命名为忧郁症。”
要是兰斯洛迪在家,也许会好一些。彼拉迪亚再次写信给洛沙,请他送回儿子,但依然没有得到回覆。彼拉迪亚痛悔当时的决定。洛沙得到了兰斯洛迪后,就不太可能归还。在这一点上,佩利克有着更好的直觉。
安宁平静,心无牵挂的日子多么美好,多么珍贵!为什么拥有它时并不在意?虽说那时佩利克也会使她烦恼生气,但那些小事与如今的精神折磨相比,又算什么呢?佩利克和他们的生活,象一件珍贵的水晶器皿,破碎后再也拼不回去。
彼拉迪亚揣着迪埃蒙的信,去看望佩利克。佩利克坐在西翼花园附近的窗边,含着泪,长久地凝视着窗外。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一棵高大的梨树。在春天,洁白的花朵会象雪花一样飘落。深秋时季,树叶都落光了。光秃秃的树枝伸向阴郁的天空,无声地求救。彼拉迪亚默默地走近他,“迪埃蒙的信里谈到他的近况,你想看看吗?”
佩利克摇摇头,一言不发。然后站起来,径直离开。自从伽兰德离开后,佩利克一直没有过问他的下落。
时间不能治愈佩利克心灵的创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佩利克时常焦虑地在宫中走来走去,象在寻找什么。他的神情忧郁,举止怪异,令人不安。别人问他在找什么,他就随口说一件东西。当别人将那东西送到他面前,他却看也不看。不多时,他又象在寻找什么。
时光流逝,佩利克的精神状态更加令人担心。有时候,他会将自已当作伽兰德,模仿他的装扮,举止,神情和说话的方式……彼拉迪亚内心的忧虑也越来越真实,最后变成恐惧。这打击跟失去毕安达的尖锐痛楚不尽相同,而是一种漫长的精神折磨——在这样的烦恼中,她已无暇怀念逝去的恋人。即使偶尔想起,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切安诺尔建议彼拉迪亚让佩利克做一些具体的事情,以免他整天沉浸在悲伤之中胡思乱想。彼拉迪亚认真地听着,重新捡起一个几乎快要忘记的方案。
半年来,佩利克亲王长期失眠。很多时候,他躺在床上难以入睡,却睁着眼睛做着一些奇怪的梦。最经常的梦是这样的:门打开了,伽兰德翩然而至,穿着灰色长衣的身影优雅如鬼魅。日月星光混合色的长发和灰蓝星星般的眼眸象梦境一样不真实。如冰如火,华美绝伦,情深似海……在湍流不止的时间之河中,他没有流到现在,永远沉沦在某个暗礁旁,埋在深深的沙砾中。那永远失去的时光!
佩利克颤栗起来。他跳起来,打开门,但没有人进来。他茫然地走出去,不知不觉又来到伽兰德住过的地方。那里的东西已经清空了,仿佛伽兰德从来不曾存在过。但花园中,那些美丽的树木仍在那里……伽兰德曾经坐在梨花下面弹琴歌唱……
时值寒冬,树叶和鲜花都无影无踪。就算到了明年春天,梨树焕发青春,繁花如雪,也不可能出现那样一幕:那美得令人难以置信的男孩坐在梨树下,任雪白的花朵落在他丝一般的头发上。白色的花朵落在他的脸上便显得黯然失色,无法跟那美丽无瑕、晶莹如冰、神采焕发的脸庞媲美。
彼拉迪亚找不到佩利克时,就会到这里来。佩利克躺在梨树下的长椅上,闭着眼睛,好象睡着了,瘦削的脸上流露出无限的寂寞、焦虑和无法排解的痛苦。彼拉迪亚看着他,悲从中来,心如刀割。她脱下暖和的大衣,盖在佩利克衣着单薄的身上。佩利克睁开眼睛。
“唉,佩利克,如果你心中痛苦,就说出来吧!说出来会好受一些。难道我不是你最亲的人?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
暗淡的月光下,佩利克的眼睛里满是悲哀和凄楚。“对不起,彼拉迪亚。我心里也很害怕,我担心我这里出了问题。”他指指自己的头。“有时,我不能控制自己。”
“这里太冷了!我们到暖房里去,好吗?”彼拉迪亚真想哭。
花房里挤满越冬的鲜花,芳香馥郁。“他在费平……你想见他吗?”
佩利克摇摇头,很坚决很干脆地回答:“不!我们已经付出那样的代价,不可以重蹈覆辙。”
“如果你想忘掉他,就做些什么吧,不要整天想着他。”彼拉迪亚说。“我已经决定了,我打算将尼普兰交给你治理,我去费兰,帮助洛沙摆脱困境。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一定带回兰斯洛迪。”
“我们离婚吧。”佩利克低声说。“我算完了,但你还可以寻找属于你的幸福。我不想拖累你。这都是我的错……”他哭了,说不出话来。
佩利克摆脱不了悲伤,内疚和心灵的痛苦。分手至少可以摆脱对彼拉迪亚的那份内疚。彼拉迪亚理解这一点。“如你所愿。我们不是夫妻,至少还是姐弟,是朋友。”她在他额上吻一下,“我爱你。”
尼普兰29年1月,彼拉迪亚女王给佩利克亲王加冕,使佩利克亲王成为尼普兰国王。接着,他们宣布正式离婚。尼普兰29年3月,彼拉迪亚将王权完全移交给佩利克,她本人则动身前往费兰帝京,决意挽救濒临灭亡的费兰帝国。
“我保证带回兰斯洛迪……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等着我们回来。”告别时,彼拉迪亚和佩利克相拥而泣,在场的人无不流下伤感的泪水。当时佩利克神智清醒。彼拉迪亚几乎不忍看他哀伤悒郁的眼睛。
彼拉迪亚北上费兰时,经过切尼地区。驻守北部的军队前来护送。她顺便再看了一眼这令人惊叹的切尼防线。毕安达的设计精妙绝伦——高大的城墙、深深的沟壑、高耸的信号台、易守难攻的人造关隘、四通八达的地道、迷宫似的陷阱——只要少量守军,就可以拒守大量入侵敌人。第四期工程已经完成,等第五期工程完工,这里就固若金汤了。
毕安达已经长眠在蔚蓝的大海中,可他留下这座丰碑,记下他的才华,他的毅力和心血,爱的宣言。“你永远令我心折。”走在城墙的雉堡上,走在地下通道中,她感到他的气息无处不在。这寒冷的风,曾拂过他的脸,这微微细雨,曾润湿他的头发。每一寸土地都有他的脚印。但放眼望去,却不见他的身影。天地茫茫,林野荒疏。巨大的悲痛曾碾碎她的心,无穷的悔恨曾令她窒息。事到如今,一却都过去了。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情和伤痛都变成深刻的伤痕,不再疼痛却可以感觉。她不能往后看。充满悲伤的记忆是致命的慢性病。
第二十六章
尼普兰29年3月,彼拉迪亚抵达费兰帝京。洛沙皇帝兴高采烈地率领费兰的文臣武将迎接他的堂妹。尼普兰女王惊人的美貌、才智和勇气在费兰早已成传奇,但她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来费兰?她为什么要跟佩利克离婚?费兰的文臣武将窃窃私语……
彼拉迪亚款款地走过欢迎的队列,高贵威严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审视着一张张表情各异的面孔。一眼望去,洛沙酷肖佩利克,彼拉迪亚心里一阵颤栗。可是,他不是佩利克,只有一个相似的外表——两兄弟有着完全迥异的气质和个性。
洛沙丧妻后没有再婚。当他得知彼拉迪亚有意到费兰来的时候,欣喜若狂。当年佩利克跟彼拉迪亚结婚的时候,他愤懑了好久……彼拉迪亚才是他理想的皇后,兰斯洛迪应该是他的儿子而不是侄儿。
彼拉迪亚刚到荷芙纳宫,便去看望她的儿子兰斯洛迪…维萨利。兰斯洛迪快六岁了,有着金色的头发和紫罗兰色的眼睛,神情冷淡。“我的父亲为什么不来看我?”
“他留在尼普兰呢……”彼拉迪亚心中作痛。
“有人说他……疯了,是吗?”兰斯洛迪不安地质问她。
彼拉迪亚心头发紧。“谁说的!……他很好……”
兰斯洛迪沉默了,但明显地流露出不满和不信任。彼拉迪亚将儿子搂进怀中,泪如泉涌。很多人误以为孩子小就不懂事……
“我想见我的父亲。”兰斯洛迪哭了。
“我的宝贝,我回家的时候,一定带上你。”
那天晚上,彼拉迪亚头一回在儿子的房间过夜。她搂着兰斯洛迪入睡,但又从恶梦中惊醒。望着幽幽宫室,她觉得宛如置身于荒野,只有她和年幼的儿子孤孤零零的在一起。
一个梦幻般模糊的印象浮现出来——也许是彼拉迪亚最早的记忆,或者确实是梦境的碎片——父亲将她搂在怀中,含着泪吻她,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就象现在,她搂着自己的儿子,感到孤独无助。“父亲!我需要你。你丢下我已经很久了。”
彼拉迪亚出生时丧母,也极少想起她,只有父亲是她生命的源泉。他的勇气和毅力,深藏不露的爱,冷酷无情的个性,无不在她的生命中刻下深深的印记。
“父亲,请给我勇气,让我从容面对新的挑战……”彼拉迪亚默默地说。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她必须整理心情,重新战斗。
次日,洛沙皇帝就宣布尼普兰女王将和他共享权力。这明白的表示令人们纷纷猜测他们是不是快要结婚了……
那些日子,洛沙想方设法追求彼拉迪亚,向她示爱。一个晚上,彼拉迪亚在睡梦中感到有人在亲吻她,睁眼一看,原来是洛沙。他跪在床边,痴迷地注视着她。彼拉迪亚推开他,坐起来。“你怎么进来的?走开!我不允许你这样靠近我!”
洛沙没有回答,一下子扑上来,紧紧抱住她。“我爱你,我想要你。”
彼拉迪亚屈膝一顶,洛沙痛得松开手。彼拉迪亚乘机将他推倒在地,跳下床,以疾风般的速度抽出剑,对准洛沙的咽喉。“滚出去——”
在阴暗的灯光中,洛沙眼里流露出深深的爱恋、绝望和受伤的神情。彼拉迪亚的心像是被剑刺中了——这个表情,这张脸孔,甚至这双眼睛,像极了佩利克……她怔怔地收回剑,扔在一边,默默地拉起洛沙,将他的头按在自已怀中。一种久违的渴望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