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普兰纪事-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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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手穿过我的头发
　　　　拂过我的心
　　　　我的灵魂颤栗不敢言
　　　　生怕被你鄙视
　　　　我的视线追随着你
　　　　但留不住你
　　　　我承受着你的伤痛
　　　　你却一无所知
　　　　不经意地你又回来
　　　　轻轻拭去我的泪
　　　　这温柔的怜悯
　　　　已超越我的期望
　　　　一曲完毕，人们纷纷叫好。“这才是好歌碍……”
　　　　“你以前听过这支歌吗？”吟游诗人吃惊地问绿叶，然后不无窘迫地承认：“这支歌不是我写的，是一个疯疯癫癫的流浪汉教授的。那天他看见我的琴，夺过来弹唱一曲后就走了……我凭着记忆重弹，难免要走样……”
　　　　“你还有别的歌可以唱给我听吗？”绿叶给了他一枚金币。吟游诗人立即一首接一首地唱他的歌。天色暗下来了，吟游诗人嗓子也哑了。但再有没有哪一首歌，具有那首歌的风格和打动人心的力量……绿叶好生失望。
　　　　“太好了，我对音乐的记忆竟然如此深刻……”绿叶欣喜地想，“也许可以帮我找到一些线索……”
　　　　“你是在哪里遇到那个疯子的？当时他又往哪里去了？”绿叶急切地问。
　　　　“大约是在恩尼诺大区……当时他好象往西方向去了，但我不敢肯定……”吟游诗人说，“疯子的想法和行为是无法预测的。”
　　　　绿叶偏离了他原定的旅程线路，前往恩尼诺大区。他在那里漫游了好些日子，但一无所获。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绿叶忘记了他旅行的目的，一味追寻吟游诗人、流浪艺人的身影，倾听民间传唱的歌谣，期待再次听见那触动灵魂的音乐。
　　　　到了深秋时分，绿叶发现一种独特的、不同于一般民歌的音乐按一定的方向和地域流传，风格正如第一次令他动心的音乐——那些迷人的旋律就像无形的绳索，牵引着他、指引着他。绿叶听凭音乐的指引漫游四方，着魔似地打听追寻它们的来源……有时转一圈后他又回到原处，还经常性地失去线索，但他依旧百折不挠地追寻着。
　　　　在漫长的旅途中，绿叶慷慨地、不倦地帮助那些贫病交夹、饥寒交迫的流浪汉、奴隶、被欺凌受屈辱的人们……而他自已则日益囊中羞涩。绿叶后来才知道，他的善行在尼普兰百姓中日益形成一个传奇：一位身段轻盈、铁盔蒙面的骑士，漫游在尼普兰的大地上，帮助着受苦难需要帮助的人们。
　　　　“我决定返回尼普兰。”彼拉迪亚对洛沙说，“我在这里做过的事情，没有一件是成功的——尼普兰给了我太多的自信，令我高估自已。如果你还想延续吉泽尔士族的统治，就要下决心重建税制，减轻人民的疾苦；重建行政机构，消除普遍的贪污和财政漏洞；削弱军阀势力，重建军队——如果科特尔人的铁骑侵入费兰，现在的费兰军队是无力抵挡的！”
　　　　洛沙阴郁地望着她，知道她去意已决，无法挽留。
　　　　侍从们迅速收拾行装，准备上路。彼拉迪亚走进女儿的房间，亲吻着才半岁大的安瑞西亚，不禁泪流满面。虽然这个女儿是耻辱的证据，但孩子永远是清白无辜的。侍从们将兰斯洛迪带到她面前。“亲爱的，我们可以回家了。”彼拉迪亚抱起儿子。
　　　　洛沙气急败坏地赶来了。“你想带走兰斯洛迪？！”
　　　　“是的，兰斯洛迪是佩利克的儿子，我要带他回家。安瑞西亚是你的女儿，就留在费兰。”
　　　　洛沙狂吼起来，“不！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兰斯洛迪还是费兰的储君！如果你想走，就得留下他！不然……”
　　　　彼拉迪亚愤怒地盯着他。洛沙的表情明白地说：不要将我逼急了……她万般无奈地放下兰斯洛迪，洛沙冲上来，一把抓住兰斯洛迪。男孩挣扎着，放声大哭。“妈妈！妈妈！我要回家，我要爸爸！”
　　　　彼拉迪亚心如刀绞，万般无奈。“对不起！妈妈无法带你回家！你一定要记住：你的家在尼普兰！长大以后，你一定要回来！”
　　　　彼拉迪亚不得不走……要是洛沙会知道她又怀孕了，她就走不了了。
　　　　彼拉迪亚离开了帝京，踏上漫漫归家之路。一路上，她都听得见儿子撕心裂肺的哭泣。如果她能预见未来，也许会不顾一切地抢回一双儿女吧？
　　　　奔波多日后，彼拉迪亚感到极度的虚弱和疲惫。有一天她实在支持不住了，不得不在驿馆卧床几天。力不从心的感觉给她带来深深的恐惧：“难道我会象父王一样早死吗？”
　　　　肃杀的秋天已经来临，接下去便是可怕的冬天。最美丽的季候应该用佩利克的名字来命名：象他的碧眼一样明澈的蓝天，像他的笑容一样灿烂的太阳，像他的心灵一样丰饶美丽的大地——天际的云霞，掠过树叶的微风，清溪和鸟语——最美的一切都综合成他的形象。“良辰美景都已逝去，你还在吗？”
　　　　尼普兰30年9月，彼拉迪亚回到尼普利亚。尼普兰禁军和七防的特工已经搜寻了三个月，依然一无所获。“继续找吧，我希望他还活着；如果他死了，我也要找到他的遗骸，好好地安葬他。”彼拉迪亚难过地说。这是怎样的煎熬啊！
　　　　在办公室桌面上，彼拉迪亚看见毕安达送给她的那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多了一封信：“在贝壳屋，有我送给你的礼物……佩利克。”
　　　　彼拉迪亚拿着钥匙，来到那座曾经令她梦牵魂萦的房子。毕安达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一切物品都照原样放着，仿佛他随时都会回来。
　　　　彼拉迪亚推开主居室的门。在夕阳余照中，毕安达回首凝望，幽幽的眸子燃烧着激情，嘴角浮现出一缕忧郁的微笑。“毕安达！”她惊叫起来。
　　　　那是绘在一面墙上的壁画，跟真人一般大小，栩栩如生。背景简约而模糊，将画中人衬托得更加清晰传神。从此彼拉迪亚不用担心毕安达的面容随时光流逝而日渐模糊。
　　　　彼拉迪亚走近那面墙，在下面看见一行小字：应佩利克国王约请，蒂托绘制于尼普兰29年2月。佩利克为她保存着珍贵的回忆。爱和悲伤在她胸中翻卷。“如果命运垂怜，你们应该是精神上的孪生兄弟吧？”彼拉迪亚轻声说，仿佛他们就在这里。
　　　　天色渐渐暗淡，毕安达的面容也消隐在夜色中。彼拉迪亚锁上所有的门，也锁上那段难忘的情感和记忆。
　　　　
　　　　第二十八章
　　　　
　　　　
　　　　绿叶不懈地追寻着那些动心人弦的音乐，终于找到它们的来源：一个名叫“暗夜之星”的流浪戏班。绿叶不断地向居民和路人打听“暗夜之星”戏班的去向，却时常听到这样的回答：“他们曾经来过这里，但不久前被这里的贵族和行政长官驱逐了。他们上演的剧目和歌曲深得人心，却触怒了权贵们。”
　　　　尼普兰30年12月，绿叶终于在诺昂松大区的一个村庄找到“暗夜之星”戏班。他挤进密密的人群，设法挤到最前排。在演出正式开始之前，一位容颜姣美的少女站在台上，唱起一支动人的歌曲。
　　　　你好象蓝天上艳阳高照
　　　　白云悠悠飞过远山
　　　　看冰雪融化
　　　　成溪水铮琮
　　　　唱着歌儿
　　　　奔向你
　　　　……
　　　　绿叶心潮澎湃——他记得这个旋律，甚至是歌词！他情不自禁用费兰语接唱第二段：你好象寒夜里篝火熊熊
　　　　星光灿烂照亮夜空
　　　　看心火燃烧
　　　　成灰烬飞扬
　　　　此情不灭
　　　　永志不渝
　　　　虽然村民们听不懂他唱什么，却听得如痴如醉。台上的歌女也愣住了，吃惊地望着眼前的蒙面骑士。
　　　　绿叶唱完歌便走上台，询问那位歌女，“请教您的大名？”
　　　　“赛西莉。”
　　　　“赛西莉小姐，我想知道这首歌是谁教您唱的？因为我很想拜会这个人……”
　　　　赛西莉望望不远处的马车，“我得先问问他本人是否愿意见您。”她走向那辆马车，凑近车窗说了些什么，然后折回来，有些遗憾但很坚决地说：“对不起……他不愿意见任何陌生人。”
　　　　“那么，可以让我知道他的名字吗？”绿叶急切地问。
　　　　“对不起，我们也不知道。他只是说，人们都叫他疯子。”赛西莉说完便走了。
　　　　绿叶失望极了。他依然追随着“暗夜之星”，倾听节目前后及穿插的歌曲，跟着戏班一起流浪。戏班的人都害怕他，担心他是什么人派来的探子。不止一次，戏班在半夜悄悄动身，企图甩掉这个奇怪的尾巴……但绿叶总能发现他们的动向，及时地跟上。
　　　　绿叶感受到他们的戒备和敌意，心里很难过。他不只一次向班主请求加入戏班，却一再被人拒绝。每个夜晚，绿叶坐在戏班宿营地附近的树上过夜，干脆睁着眼睛睡觉，生怕再次失去这个线索。
　　　　一个寒冷的夜晚，绿叶望着夜空的星辰，难以入眠。他心中有莫名其妙的焦虑、原因不明的忧伤、不知对象的牵挂，却又象荒原一般空荡。回想近半年的经历，他感到困惑茫然。“我到底想找到什么？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在我返回远西的故乡之前，我必须找到它，否则我要遗憾一辈子……可是，我能找到吗？半年过去了，我还是一无所获啊！”
　　　　他忧伤轻声唱起歌来。
　　　　在我的生活中
　　　　你是一个谜
　　　　我已相思成疾
　　　　你一去不可再追
　　　　在我的眼里
　　　　你是一个谜
　　　　我不明白
　　　　我怎会爱上你
　　　　在我的心头
　　　　你是最深的创口
　　　　我的心
　　　　被撕成碎片
　　　　我不再自问是谁
　　　　你是谁
　　　　总之此情不恒
　　　　无怨无悔
　　　　这时，有人走近了。绿叶轻轻地跳下来，好奇地望着来人。在暗淡的月光下，那个男子身材高大，但异常消瘦；他的面容苍老憔悴，却高贵端庄；他的头发稀疏，颜色胜雪；只有湛蓝的眼眸，燃烧着异样的光彩。
　　　　绿叶心里一惊。他见过这个人！是的，就是这个人……三个月前，在莱帕斯特大区的某个小镇里，有一个神情呆滞、衣裳褴褛的流浪者茫然地穿过街市。在他身后，一群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边喊着“疯子！疯子！”一边朝他扔石头。有些石头打中了他，但他却浑然不知地继续行走。突然，他无意中碰倒一个屠夫的摊档。那个屠夫发火了，放出恶狗去咬人。谁知那个流浪者灵活地闪开，等恶狗再度扑上来时，一拳便将恶狗打死。屠夫大怒，叫了几个人围殴流浪者。绿叶在远处看见了，飞奔过来，打退那些人。绿叶将受伤昏迷的流浪者带回客栈，为他清理治疗创伤，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当时绿叶留下一些钱，请客栈老板继续照顾他。
　　　　“您刚才唱的那首歌，是在哪里听到的？”那人开口说话了。
　　　　“在路上……　”绿叶心里一动，很有礼貌地问候。“您好……可以请教您的大名吗？”
　　　　那个人听见他的声音，身体微微颤抖。他沉默良久，才回答，“我的名字……我叫伽兰德。”
　　　　“伽兰德……伽兰德……”绿叶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它在舌尖上流畅自然地吐出来，感觉非常微妙……
　　　　“对了，那些美妙动听、感人泪下的音乐和歌曲是您写的吗？我追寻着它们，一直来到这里。”绿叶说。
　　　　“不，只有一两首是我写的，其他大部份是爱我的人写的。”伽兰德说。“你听到的每一歌都是心头永不痊愈的伤口涌出的血和泪。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绿叶颤栗着，他很想听，却害怕勾起人家的伤心往事。“我只是一个陌生人……”
　　　　“今天我还能说话，也许明天我就不在人世。如果我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伽兰德说。绿叶点点头。
　　　　“有一座城市，名字叫回忆。那里曾经住着三个人：雪公主是回忆城的主人，冰王子是她的兄弟，水王子是她的爱人——他们之间的爱、友谊和忠诚是维系一切的强大力量。但一切都在变化……”伽兰德突然缄口不言，转身就走。
　　　　“后来呢？”绿叶追上去，很想知道下文。
　　　　伽兰德头也不回地说：“后来……你可以想象一个悲惨的结局——冰王子死了，但又没死；水王子疯了，但又没疯；雪公主逃离回忆城，远走他乡。”
　　　　彼拉迪亚重新审阅和佩利克有关的文件。“真是的！竟然拿佩利克以前的画像作寻人依据！他的模样肯定变得让人认不出来了！”
　　　　彼拉迪亚用吉泽尔士家族专用的变异费兰文写了一封信，用隐晦的语言告诉佩利克，她已经回来了，盼望他回家团聚。她亲笔誉抄数千份，直写到手都抬不起来。这封信将张贴在各个城镇、村庄、城门、要塞、道路上。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佩利克依然音讯全无。他是否还在人世？彼拉迪亚越来越没有信心。
　　　　蒂亚纳从费兰回来后，没有返回尼普亚宫。他径直四处寻找佩利克国王。茫茫人海，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他毫无头绪地找了几个月，一无所获。当他听到蒙面骑士的传说时，不禁怦然心动：如果那个人就是原来的伽兰德王子，佩利克国王是否能找到他，认出他？蒂亚纳从不认为佩利克国王出走是因为疯病发作——他相信国王出走的动机是为了寻找失去的爱情……如果能找到蒙面骑士，是否可以更容易找到佩利克国王？蒂亚纳的想法不尽正确，但路子却找对了。
　　　　尼普兰30年12月31日，“暗夜之星”戏班在奎诺托城的集市表演时，奎诺托男爵的亲卫队突然闯进来，驱赶人群，当众宣布：男爵裁定“暗夜之星”的演出有非法煽动性的内容。这些披坚执锐的家伙随即冲上台去拘捕演员们。绿叶见状跳上戏台，拔剑阻挡。伽兰德也空手夺过剑和盾，跟那些人搏斗。他俩的剑术风格迥异，一个快捷如风，一个势大力沉，以风卷残云之势将来犯的十多个敌人打得落花流水，只有一两个见状不妙落荒而逃。
　　　　“暗夜之星”戏班仓促地收拾东西出逃。几个时辰后，他们的马匹带着太多道具和用品，累得不肯继续走了。
　　　　“诸位兄弟姐妹们，我不得不在此解散戏班了……这些东西都得丢下……”班主萨尼亚特无奈地说。“我会回到纳兰达老家。日后如果有缘，我们还可以再次相聚。”萨尼亚特将钱平分给每一个人，然后演员和歌手们从行李中掏出各自的衣服、食物和随身物品。
　　　　绿叶看着他们做分手准备，不禁怅然若失。他向伽兰德跑过去，“伽兰德，您打算去哪里？”
　　　　伽兰德没有理睬他，走到马车旁边。赛西莉见状走过来，对绿叶说：“我信得过您，请您跟着他，照顾他……”
　　　　“请问，他是怎么跟你们走到一起的？我曾在莱帕斯特见过他。”
　　　　“是的，就是在莱帕斯特。那是九月中旬的事情。我们路过某处时，发现他坐在一位死去的流浪艺人身边，弹着一支悲伤的悼亡曲。我们埋葬了那个流浪艺人，收留了他。他自称疯子。可他擅长音乐和诗，他帮我们修改剧本，编写新戏，谱写配乐和歌曲；他还擅长格斗技艺，不止一次，他赶走企图调戏我的流氓恶少，保护我们……可是他时常情绪失控，发作时就带着琴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请小心地看着他，不要让他走失了！我得走了，拜托您了！”
　　　　“暗夜之星”戏班的演员们依依惜别，四散离去。伽兰德跟萨尼亚特说了一些什么，他们解开两辆马车的马匹，保留一辆马车装载丢下的道具和物品。大家都走了，伽兰德却跳上马车，驾着马车走向诺昂松森林。绿叶见状追上去，一边跑一边问：“您去哪里？请让我跟着您！”
　　　　伽兰德冷冷地说：“您跟着我做什么？您该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要跟着我！”他一边说，一边丢下一两件道具。
　　　　绿叶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