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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怪味沧桑 作者:郝树声-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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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有两次探家的。杜凤桐就仅仅回来过一次,要把杜小宝的二爷、二奶接去住。劝说二老的理由是,那里不吃红薯干,有细米白面吃。这两个老人说啥也不去,说不习惯那里的生活,宁愿住在女儿家里。他们只有这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临终都是靠女婿、女儿打发的。杜凤桐的妹妹、妹夫曾经抱怨说:“二位老人下世,这个狠心的哥哥没有回来探望还罢了,连一分钱也没有寄回来。” 
  尽管这样,由于这批人比在家有钱花,吃的、穿的都令人羡慕,年轻人都盼着有机会也到外边闯荡一番。 
  机会终于来了。在七太爷这次突然失踪的前年,国家决定修筑一条从淮水市到唐都市的地方小铁路,仍然要征集全省的民工。通知下达到寨子里,一下子有了百十个人报名参加,有的人为了能够去当民工,还给支书刘庆典送了礼。最后定下了三十多个人,小宝的爹爹杜凤翔也在其中。 
  这一次出征,比上次的设备要好得多,除了铁器工具和箩筐外,区政府还给他们配了两辆平板车,我们那里叫架子车。这种车用的是胶皮轱辘,现在还比较常见,也可能将来要成为古董。七太爷照例到车子前看了又看,不无遗憾地说:“就这么薄皮的车子,也能够拉东西?”几个小伙子坐上去,鼓励七太爷拉一拉,七太爷拉了一把,没有费太大的气力,车子就走了好远。七太爷止不住连声赞叹,这东西真的比牛车轻巧多了!方才相信现在的人就是能,用了钢子的车子,真比“膏香油”的牛车轻便。 
  三十多个人用平板车装了行李,顺着牛车辙子,踏上了征程,心里充满了对修好铁路以后,转业当工人的期盼。 
  那时候,修筑一条铁路,用的是人海战术。千军万马集中在一个长条形的工地上,车拉人担,犹如蚂蚁行雨。待工程技术人员放线以后,全线开工。是岗就要挖下去,是沟就要填起来,还要打硪子把地砸实。只有河流上的桥梁是从四川来的专业施工队干的。他们的设备先进,有发电机、电焊机和重型吊车。队里还有几个漂亮的川妹子,有的在工地当技术员,有的负责做饭。我们这一带的民工们,抽空就要溜到大桥工地,去看人家的高级施工设备,顺便流着“哈喇子”,瞄几眼长得漂亮,说话动听,令人眼馋的川妹子。 
  那时的唐都市,还没有撤地设市,称作唐都地区。地区是省里的派出机构,所有官员都是省委委派的,不需要换届选举。这条淮唐铁路,在唐都地区的这一段,一位行署副专员出任指挥长,这个指挥长俨然是一个统率千军万马的将军。指挥部设在整个工程的中间部位,只有一辆草绿色的吉普车,我们那里的群众叫做“小包车”的,是全线唯一的最高档的车辆,当做指挥长的坐骑。指挥长身穿一件退了色的军大衣,每天风尘仆仆地穿梭在工地上,让民工们见到了,肃然起敬。 
  我们高楼区和其他三个兄弟行政区的民工们,分到的施工地段,是在赵集东边的一条大岗上。这是一条荒岗,荒岗上开有荒地,开工的时候,还有许多棉花柴没有拔掉,没有摘净的一些白色棉花朵在寒风下摇摇摆摆。民工们的具体任务,是把大岗挖开,挖到与四川人架的桥梁相平的位置。四个民兵营用抓阄的办法,确定了各自的施工位置。我们高楼区的营长手臭,抓到了施工难度最大的中间部位。营长解释说:“小秃长了络腮胡子,亏中有补,上级给我们分的挖方任务最少。”但他实在无法捂着民工们的嘴巴,大家边骂边卖力地干了起来。  
  开始的施工进度很快,六十米长度,三百米宽度的长方条,没有几天就成了一个大池子。民工们有人装筐,有人抬,有人担,在各自分到的地段展开了友谊竞赛,工地上的高音喇叭不停地哇哇叫着,放一会儿革命歌曲,播送一会儿工地快报,表扬一批积极分子名单和事迹,这都是县里来的那个笔杆子,在工地上窜来窜去炮制出来的。他到一个地方,就问那些穿得最薄,干得最欢的人的姓名,所以大家一看见他过来,就光着膀子干,这样一来,他没有法再记名字了,只记下了英雄的战斗集体,这同样让大家感到无比光荣和幸福。只有一次,他把杜凤翔的名字记成了杜洪翔,广播后让杜凤翔很生气,干脆撂挑子不干了,吸了半晌闷烟,才又开始干活。 
  工程进展越来越缓慢,缓慢的原因是从黄沙壤土挖下去,变成老礓瓣儿土,老礓瓣儿土层以下,是一层厚厚的泥状白垩土,白垩土以下进入了皮沙石层。越往下走,这种皮沙石的硬度越高,逐渐变成了石质地带。民工们开始用铁锤打钢钎子、放炮才能往下挖掘。火药是我们老祖宗自己发明的,一硝二磺三木炭,其实民工们用的已经不是这种土制的炸药,而是上级配发的“梯恩梯”炸药,威力很大。 
  放炮的时候,是民工们最高兴的时候,全线民工撤到安全地带,躺在草坡上打闹抽烟袋,聆听震撼人心的响声。大家早已淡忘了老曾家大小子是当年因为排哑炮炸死的。所幸,工地上配有安全人员,我们那里的工地没有发生类似的事情。专门负责放炮的民工,在安全员用小红旗和司号员的铜号的指挥下,用烟头点燃了导火索后,跑得比兔子还快。当他们一口气跑到人群中的时候,个个大口大口地喘气。在他们的气息还没有调匀时,一连串的炮声隆隆地响了起来。这个时刻,人类才真正显得伟大、庄严和神圣,可以从中体会出伟大领袖的教导:“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顿生一股豪迈之感。 
  干到见到了透水层的时候,一股大水冒了上来,我们区的民工们干劲大,被指挥长封为“老虎营”。同时,工程量毕竟相对小些,两边其他区的进度赶不上我们,我们的工地成了一片汪洋。也没有抽水设备,这水就越集越多,民工们干不成活儿了。营长到工程指挥部大闹,说简直是背工窝工。指挥部立即责令其他区加快工程进度,直到等他们挖出了流水的通道,我们区的民工们才继续干活。这一段时间内,简直把人急坏了。 
  大沟越挖越深,人们再用麻袋顶着筐往上背,已经不现实了,工地上推广一种设备,叫做“爬坡器”。这种设备,是在坡顶上,用一铁杠子安一个未装车胎的车圈,把一根棕绳套在车圈里,一端拖一辆平板车子。一头在下边,装满泥土;一头在上边,坐上与装的泥土重量相当的劳力。使用的时候,拉人的车子,由一个人用力向下拉,那一头推车子的人,反而拽着车子向上跑。就这样,不停地往返,把挖出来的泥土拖上去。你要是认为坐车的人最舒服,那你可就错了,最辛苦的才是他们。他们被拖下去以后,立即开始顺着阶梯向上爬,到了上边,再坐车子下去。一整天下来,等于爬了不知多高的大山,或者相当于不停地攀爬十几层以上的高楼。真正好受一些的,是那些拉平板车的人。所以,这种“爬坡器”刚用上的时候,大家很愿意坐车子,没有几趟下来,说什么也不坐了,都愿意当拉车的。没有办法,大家只好编出班次,轮流当“风光无比”的坐车人。 
  由于工地上尽是清一色的大老爷们,要是发旺哥在,肯定又要说尽是“带把儿”的,大家就显出性饥渴的毛病来,把人家村里的大闺女、小媳妇看得越来越俊俏,个个争奇斗艳。不时从某个施工队传出一些绯闻来,让一个比一个骚的民工们当笑料、打牙祭。特别是在工地上,一道深沟下面,到处是黑压压的男人,在上边不敢有一个女人路过,只要见到一个女人的影子,立刻从深谷里传来一阵高一阵的“嗷嗷”声,吓得那些女人面红耳赤,一溜小跑。  
  当民工的生活比在家里强多了,吃的是国家专门拨出的供应粮,有白面馍随便吃,有白面面条随便喝,春荒时节,在家里是根本吃不到这么美好的饭食的。所以大家都很开心,都很安心。因为搞不到青菜,人们缺乏维生素,到了晚上,看东西有点困难,各类文艺宣传队来工地慰问演出的时候,真是急死人。大家只能看见漂亮的女人、美妙的身架在上边晃动,干扒拉眼睛看不清细节,让民工们好生懊恼。人对食品的需求是多样性的,需要吃什么补充营养,有时候完全出于本能。有一段时间里,打饭的时候,大家已经对白面条不感兴趣,伸着勺子在里边捞菜梗子吃。杜凤翔说:“真是作孽呀,细米白面吃烦了!” 
  等一条大沟清出来以后,这就是所有民工血汗的成果。大家期盼已久的转业当工人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只得卷起铺盖回家。临行前,人们自发地回到他们战斗过的地方,久久地凝视着他们辛苦了半年多的成果。告别这条深沟的时候,个个眼中饱含了热泪。  
第36节 远行  
  那年,七太爷听说民工们要回来的消息,提前几天,每天都到寨子南河的路口等他们。 
  这一天太阳快要压山的时候,民工们终于到家了。他们一见到七太爷,都说,这老爷子怎么啦,比家里人还盼着我们回来。 
  七太爷问大家,你们修的铁路,开过火车没有?有人就打趣他说,哪能不开?七太爷问,火车什么样子?贵亭叔的大儿子刘春生说,火车就跟俺们拉的架子车一样,安着胶皮轱辘,只不过要长得多,前边用一百头牛拉,后边用一百头牛顶,跑得可欢哩。七太爷不相信,他摇摇头说,你们说的不是火车,火车要用火哩,要是用牛拉,哪里还是火车?刘春生连忙胡诌着解释说,七太爷,你说得对,真的要用火,开火车的人,要坐在一个大铁板上,围着一个大火盆烤火,一边烤,一边烧红薯吃。人家赶牛不用扎鞭,用的是鞭炮,隔一会儿,有一个人在牛屁股后边放一挂鞭炮,要不,牛能跑得那么欢吗?七太爷才开始有点相信,喃喃地说,原来火车是这么跑的。杜凤翔打了刘春生一下说,别拿老头子开玩笑。然后对七太爷说,你不要听他们瞎说,我们只是在那里挖了一条大沟,铁轨还没有铺,连个火车毛也没有见到。七太爷有点遗憾地说,我也不知能不能够活到看见火车那一天。 
  现在可以告诉你了,七太爷这次突然失踪,就是去看火车去了,并且坐上了汽车和火车。 
  七太爷早就听说淮唐小铁路通了火车,心里一直想,无论如何也要看看火车是个什么样子。他出走的头一天,听小宝在牛屋里背书,其中有一句“人类历史前进的火车头”,让他听到了,突然打动了他的心弦,让他入了魔怔。第二天一大早,他怀里揣了几个晚上已经烧好的红薯,背上红宝书袋子,别上大烟袋,就疯疯癫癫地上了路。他这个人,历来就是这样,想上哪里去拔腿就走,是从来不跟家人商量的。这一次一如既往,就好像日本偷袭珍珠港一样,属于不宣而战。 
  真想不通这老头是怎么跑了一百多里,才跑到赵集的。临近赵集的那一截铁路是垫方堆起来的,七太爷早年来这里走亲戚,这个地方的地形地物不是这个样子。路人告诉七太爷,那就是铁路,火车就是在那上边走的。七太爷兴奋地爬上了铁路,看看枕木和铁轨,心里猜想着火车的样子,一直等到天色将晚,也没有见到火车过来,才想到要去外甥女家。 
  外甥女已经六十多岁,看到她七舅来了,高兴得直流泪。一家人像欢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英雄,接待这位老寿星,给他准备了最好的床铺,做最可口的吃的,仅凭这一点,就让七太爷觉得不虚此行。外甥女的儿子是国家干部,有薪水开,家境很不错,孙子们也都很能干,吃的住的要比小宝家强到了天上。一家人得知老人家是为了看火车而来,觉得很好笑。外甥女的大孙子对七太爷说:“舅姥太爷,住俺家看火车可方便了,三天一趟,正好明天该来了,明天就带你去看看。您老人家在这里多住一些时日,可以经常看到火车!”七太爷喜得眉开眼笑,连声说:“好,好,我来这里,就是要好好地看看火车。”  
  第二天一大早,七太爷就从床上爬起来,要到铁路上去看火车。亲戚们说,现在早着哩,火车要到十一点才能过来。七太爷早饭都吃不香甜,一直盼望着赶紧看到火车。十点多,他就和一群孩子一道去了铁路边,焦急地等待,到了望眼欲穿的时候,终于有一个小外重孙子,趴在铁轨上听了听,对七太爷说,快了,快了,火车马上就要过来了!七太爷也学着那个孩子,趴在铁轨上听了听,果然听到了“咔嚓咔嚓”的声音。那孩子拉他下了铁路路基,站在下边等待火车的到来。没有多大一会儿,火车隆隆地开了过来,七太爷先看见了火车头,然后看见了车厢,还没有来得及细致观看,这火车就呼啸而过。七太爷啧着舌说,好家伙,这么长,爬着走,都这么快,要是立起来,跑得也许更快哩。那个小家伙回家把七太爷的话告诉了全家,一家人听得乐不可支。 
  打那天以后,只要有火车过来的日子,七太爷必定要站在铁路旁边看火车。一连看了十来次,还没有过瘾。外甥女跟儿子和孙子们商量,最好让老人家坐一坐火车,圆了他一生喜欢车辆的梦。给七太爷说了这个意思以后,七太爷像个小孩子一样高兴,还一个劲儿地说,能行吗,能行吗? 
  赵集没有火车站,坐火车要到县城才能坐上。外甥女就让大孙子陪着老人家,坐公共汽车去县城,到火车站坐火车到唐都市。在唐都市玩两天,看看大城市,再坐火车回县城,然后从县城回来。 
  当年抗美援朝的时候,为了保守军事机密,志愿军战士们是以运送大头白菜的名义,坐着列车的“铁闷子”车厢,过鸭绿江去的朝鲜。七太爷和他重外孙坐的“票车”(公共汽车),是一种人们叫做“洋火匣子”的汽车。这种汽车的构造是,前边是一个独立的车头,后边拖挂一节车厢,就好像老解放牌车那样。车头的左侧,有圆圆方向盘的地方,当然是司机的用武之地,另空有一个座位。售票员在后边车厢底下售完车票以后,从外边插上车栓,也到车楼里去坐。所有乘客从汽车屁股后边开着的两扇车门中买票上车,踩着脚踏,进到一个比较黑暗,并非密封得很好的“闷子”车厢里,车厢两边,开了几个推拉玻璃窗户,可以通风透气透光。这个车厢四方四正的,外观看上去,很像一只火柴盒子,所以群众给它起了一个通俗易懂的名字,叫做“洋火匣子”汽车。坐在车里的人都有头脑,相当于一根根的火柴,这就是中国老百姓的想像力。外国人不是这么说的,他们把挤得满满的一车人,称作“沙丁鱼罐头”。 
  “洋火匣子”汽车的车厢里,设施非常简单,左右两边有两条木板,钉在车帮上,是一部分上得早的人,能够享受到的特殊待遇。其余的人就是“站票”,用手拉着车顶上的两条扶手,一晃一晃地享受着汽车的颠簸。那时候,公路基本上是沙土路面,就是有些国道铺上了沥青路面,也都被汽车轧得坑坑洼洼的。在这样的路面上行驶,车速没有超过四十迈的,而且摇晃得厉害。男男女女必须在这样的交通工具里受罪,即使不懂得牛顿第一定律,那惯性也令人不停地晃动,你碰了我的屁股,我撞了你的乳房,是不言而喻的事情。第一次坐这种汽车的女孩子,肯定被搞得满面通红,坐的次数多了,这红劲儿就不会再有了。好在大家的涵养都不错,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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