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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怪味沧桑 作者:郝树声-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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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罚款  
  高恩典带着女人和孩子们,扒火车再回到家乡时,计划生育的形势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许多厉害措施主要演变成经济手段。 
  在他们出走的这九年里,他妈没有少哭泣,跪在主的面前,求神保佑他们。等他们一群人,大的背着小的,哭哭闹闹地排着乱七八糟的队伍,回到寨子里时,全寨子没有人不感到惊奇,纷纷说:“咦,养人专业户回来了!”他爹和他妈则是惊喜,惊喜过后,就是无奈,不知道这一家大小该怎么生活。别人家都已经盖了瓦房或者平房,唯独他家还是那两间处在风雨飘摇中的草房。好不容易打开生了铁锈的锁,屋子里空空荡荡,吃的穿的,什么也没有。两个老人和他的小弟弟高恩佑,给他们送来了衣服、被褥和一些粮食,日子算安顿下来。他妈不知道的是,他在内蒙古以捡破烂为生,有一点积蓄。他把这几千块钱,在墙上挖下一块土坯,用一塑料包,把这笔流动资金,包裹得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慢慢地进行消费。 
  他们回来的消息,本来就没有秘密可保,乡计生办闻风而动,抓计划生育的女副乡长亲自带队,领了十来个人,立即扑了上来。 
  见到这种阵势,小时候和杜思宝、孙二孬一起去偷书,连屋子都不敢进的高恩典,经过多年磨炼,现在的脸皮比县城的古城墙还厚,不但不知害怕,竟然娴熟老到地对女副乡长耍起了赖皮。他嬉皮笑脸地看着计生办人员,一宗一宗地算应当处罚他的账,算下来,有好几万元。女副乡长责成他立即交出五千元罚款,否则加倍处罚。高恩典说:“乡长妹子,你罚我多少我都认,这样办,你看屋里什么值钱你就拿什么吧!” 
  女副乡长推开他吱吱呀呀的破门,一屋子狼烟动地,床上、破桌子上,像一架猴山,高恩典的女人正在打了这个,呵斥那个,大大小小的一群孩子,哭的哭,笑的笑,闹的闹,叫的叫,一个个像泥猴子,穿得破破烂烂,不像样子。床上有两三条露着棉絮的破被子,墙角处,有三个土坯支起来的铁锅,铁锅的一边,放了一个红色的塑料桶,桶上盖着一个脏兮兮的案板,爬满了蝇子。飞扬的尘土和着扑鼻的腥臭味儿,把女副乡长呛得退了出来,心里泛出一丝同情和可怜,嘴里还硬邦邦地说:“高恩典,你不要耍赖,你是个顽固的钉子户。你给计划生育工作,带来了很大难度。只有交出罚款,我们才好做其他群众的工作。” 
  高恩典说:“乡长妹子,我的财产就是这一群孩子,你看上哪个,你就把他牵走吧!”说这话的口气,就好像这些孩子不过是一群会说话的小牲口。 
  女副乡长气恼地说:“干这么多年计划生育了,从来没有见过你这种滚刀肉人。我看你屋里确实没有什么东西,你要到你亲戚邻居那里转借一下,赶紧把罚款交上!” 
  高恩典涎着脸说:“乡长妹子,要不然我把一个孩子认给你当干女儿,或干儿子,咱们成了亲家,你得帮衬我一下!”这个馊主意,让一群工作人员忍俊不禁,一个个“哧哧”发笑,把女副乡长气得俏脸一青一红的,拿他没有丝毫办法。气了半天,只好自找台阶下,威严地警告高恩典说:“今天到此为止,限你五天时间内准备好罚款,不然,有你好看的!”说完,带上工作人员,一无所获,悻悻地走了。 
  第二天,计生办又来了一群工作人员,要把高恩典的老婆抓走,说是去乡计生所做绝育手术。高恩典第一次有点着急,他对工作人员们说:“你们让我生,我也不生了哇,她一身病,咋能结扎呀?” 
  工作人员不客气地说:“谁相信你们不再生了?她不结扎,你就得结扎!” 
  高恩典说:“叫我结扎,我就结扎!咱们走吧!” 
  高恩典的女人本来害怕得要死,这时候却大义凛然起来:“他爹,你不能去,一家人还得指望你养活哩。还是我去吧,大不了也是个死!”说这个话,就好像结扎手术是上刑场,去了以后再也不能活了一样。两口子争来争去,还是把他女人结扎了。从此,这女人落下了一个腰痛毛病,动不动就疼得一头汗珠子。   
  寨子里的邻居们很可怜高恩典,纷纷给他送来一些粮食和衣物。两个妹妹也都来看望他们一家,送来了不少东西。高恩典的日子在父母、亲戚和邻居的接济下,勉强过了下来。他的头两个孩子还有户口,安插进学校上了学。其余五个孩子都是黑户口。人口普查时,倒是给记上了,但发给他家的户籍本上,却没有这几个孩子。高恩典去找兰秀娟反映情况,要求在计划生育的册子上把孩子上进去。兰秀娟对高恩典解释说,你只要交了罚款,孩子们就可以上户口了。高恩典一听又要钱,硬邦邦地顶了回去:“报不上去个 ,我就不信你们能把老子怎么样!”兰秀娟说:“你这个人真是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劝你算是劝错人了!” 
  那时候,报户口对于我们寨子里的群众来说,确实是一件大事,没有户口,就分不了土地,到年龄的孩子,连上小学都不允许。所以,家家户户为超生的子女上户口费了不少劲儿。计生专干兰秀娟权力虽然很大,也得生尽千方百计,才把自己的孙子、孙女上了户口。除了大儿子刘继昆在外工作,她家里还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妇,生了四个孩子,三个女孩,一个男孩,年龄差别不大,都按双胞胎报的户口。其中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报的是龙凤胎。当然,村里的户口簿都是她发的,她以为自己能够瞒天过海,别人不知道其中的诀窍。 
  那次高恩典顶了兰秀娟以后,兰秀娟表面上虽然没有生气,实际上恨得牙根痒,从此盯上了高恩典一家。经常拿一些青菜送给高恩典家,表现出特别的关心。一进了高恩典家,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高恩典的女人表面上很感激这个邻居婶子,她一走就对高恩典说:“这女人给我们送菜,我看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高恩典说:“不怕她,咬不了谁的鸡巴!”但他们谁也猜不透兰秀娟搞的什么鬼。兰秀娟经常看到高恩典买东西,就开始不相信他家真的穷得揭不开锅。终于,在她多次留心以后,从高恩典家的墙上发现了秘密,就偷偷地去高楼街,向乡计生办主任打了小报告。 
  这一天,乡计生办来了一群工作人员,突袭了高恩典家。这些人没有费多大工夫,就从他家的墙洞里,搜出了那一包钱,点了整数,留下了点零钱,给高恩典打了收条走了。挖走了这点浮财,高恩典如同被挖了祖坟,从油嘴滑舌一下子变成了凶猛的狮子,大闹起来。他和老婆认真猜想,认定是兰秀娟把他们的家底告发了。于是,掂了一个锅盖,在寨子里边敲边骂:“兰秀娟,日你妈,你缺了八辈子德了,你不给俺的孩子报户口也就算了,为啥告老子的黑状,把俺一家的救命钱抢走,还让不让俺过日子?” 
  要在平时,老刘家一姓的人肯定会站出来,往高恩典的嘴里塞屎也不解气,可这时,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大家都恨透了兰秀娟这个老妖婆,抓计划生育红了眼,没有向一家高抬贵手过,自己却把啥光都沾完了。所以,许多人在心里一边同情高恩典,一边感到解气。兰秀娟自知理亏,吓得钻到屋子里,任凭高恩典怎么辱骂,只是当缩头乌龟,说啥也不出来。她的两个儿子气不过,要出去找事儿,狠狠地揍高恩典一顿,也让她拦了下来。 
  高恩典的这种反差巨大的变化,他儿时的小朋友杜小宝,也就是现在的杜思宝并不知道,因为他早已离开家乡,上大学走了。  
第48节 考学  
  杜思宝的上一代人对招工、当兵最感兴趣,因为那是年轻人可以盼到的少有的出路,自从杜思宝考上大学以后,这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 
  时兴推荐上大学的时候,寨子走的第一个人,是支书刘庆典的女儿刘继苹,上的是唐都市卫生学校,是个中专生,学的是护理专业。又隔了几年,支书的侄儿,就是刘庆玺和兰秀娟的大儿子刘继昆,被推荐上了我们省的一个师范院校。 
  由于刘继昆在上高中的时候程度最差,到了那个师范院校,学业上遇到了十分巨大的困难,起初,招生分配他学习的是数学专业。他上了不到一个月,根本啃不动一元微积分那种洋知识,苦恼极了,向系里要求调剂专业。那时候,每一个工农兵学员都是在计划的,想调剂专业很不容易。刘继昆在他妈来信的指导下,给数学系的主任送了一条香烟和两瓶酒,系主任很感动,把他的申请报给了学校革委会。谁知操作起来十二分困难,学校革委会请示到省教育厅革委会,也没有得到批准。幸好在美术系上学的一个豫北学员,是个色盲,看不清那些花花绿绿的颜色。这个学生在美术系学了一个月素描,黑色的4B铅笔,用不着分辨颜色,倒也没有露馅儿。当这个豫北学生跟别的同学去逛街时,认不出红绿灯,才露了馅儿。他们系把这个情况报给学校革委会后,学校领导研究了一下,决定采取变通措施,把他们两个对调一下,同时对他们说明,毕业时还按各自既定的专业拿文凭。他们两个都表示同意。教室、寝室都更换了,就是更换不了入学档案。 
  后来,到这批工农兵学员分配工作时,我们县一高正缺数学教师,一高校长亲自把刘继昆的档案从县人事劳动局提走。等他到一高报到后,一高安排他担任高二的数学课,他才吞吞吐吐地向学校领导说明了情况,一高校长毫不客气地把他的人事档案退还给了人劳局。人劳局只得把他重新分配到县文化馆。县文化馆里的同志们笑他是“数学系毕业的画家”,说他是当代的达·芬奇,让他感到很脸红,在肚子里没有少骂那个缺德的一高校长。等他当上了局里的领导后,反而经常在心眼里感激那个一点不给他留面子的一高校长。要不是人家给退回来,当一个美术教师,肯定混不到领导岗位上。 
  刘继苹本来就是我们寨子里的小公主,上了中专以后,更以公主自居。第一学期学校放了假,她回到家里,说上了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有点发暗的瓷娃娃脸上涂抹了厚厚的雪花膏,从人群中走过去,年轻人都要吸鼻子。衣着打扮也比我们那些村姑别致得多,草绿色大翻领女装军衣,扣上红棕色的人造革皮带,把腰身束得细细的,把胸脯衬托得鼓鼓的,虽然还没有穿山里根本不适应的高跟鞋,屁股依然向后翘翘的,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 
  我们那里的群众,对中专、大专、本科这些学历层次,在当时是十分模糊的,只要离开山沟,都是吃上了商品粮,端上了铁饭碗,让一茬子年轻人既羡慕,又自愧弗如。大家从元叔的杂书里边找到了一种算命的办法,就是根据自己的生辰八字,算出自己的命是几两几钱,推断一下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命运。大家算来算去,有的人命很重,对照一下判断词,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孙二孬就说,其实用不着算命,只要生在干部家庭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命运肯定好。 
  杜思宝高中毕业后,便成为一个回乡知识青年。他一直在生产队里干农活,栾二哥爱才,觉得一个高中毕业生是难得的人才,硬拉他参加了大队的文艺宣传队。可他一点也不热心,说自己五音不全,坚决不学唱戏。让他学乐器,他也不喜欢,好说歹说退出了宣传队。年轻人的脑子闲不住,体力劳动之余,他怀念七太爷那种孜孜不倦的对新事物的追求,身在山沟里,心却早就飞出了大山以外。在元叔的熏陶下,他对自然科学充满了浓厚的学习兴趣,每天晚上,点着一盏柴油灯,努力钻研数理化方面的知识。他并非不清楚,在当时的条件下,学这些东西没有丝毫用处,但他学起来,心里感到十分充实,这纯粹是一种爱好,也是一种自强不息的动力。 
  由于他爱学习,常常读书到深夜,他妈心疼他,劝他休息,抱怨他费心费油,有什么用处!话是这么说,并不干涉他,而且家里有了客人,烙了白面馍,吃剩下的,妈妈就要包起来,不让弟弟妹妹们吃,专门留给他,让他在夜里学得久了,垫一垫肚子。这样长时间地坚持学习,体力和精力不免都有点透支,再加上他的身材本来瘦弱,干农业活不是一块好料,到地里干活时,癔癔怔怔的,提不起精神。并且干到中间休息时间,他也从来不与其他年轻人扎堆儿,独自在地上写写画画,默记数学、物理公式、定义、定理和法则。有时干脆躲在荒沟里,背那些枯燥的化学元素符号和化合价口诀:“Au金,Cu铜,C碳O氧H氢……” “一价氟氯溴碘氢,钾钠金银铜和汞,二价镉氧硫镁汞,钙钡钋铜铁,锡铅锌,锰镍钴镭铬……”或者画一些老道士都画不好的有机物质的分子结构式。 
  对杜思宝如此好学,好多人不理解,说这小子是个“响圣人蛋”,学那些东西有个用,当不得吃,当不得喝,混不来工分。贵亭叔就多次批评他,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要把心操在安心劳动生产上。在大队干部的眼中,这小子是一个落后青年。刘庆典就曾经发话说:“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表现不好,学的知识再多,照样没有推荐上大学的份儿!”所以,全寨子里的人都知道,这孩子没有多大出息。年轻人是追求进步的,杜思宝曾经写了几次入团申请,都不能得到批准。大队团支部本来就是刘姓一家的天下,容不得外姓人,更何况杜思宝是一个落后青年,一个书呆子!这一切反而更加激发了杜思宝的学习狂热,元叔在暗中不断地鼓励他,帮助他,他就在知识的海洋里孤独地遨游。  
  谁知,恢复高考制度后的第一次高考,这种知识的积累,让他在考场上的发挥十分出色,他以高分考上了省综合大学,成了我们这一带方圆几十里唯一的大学生。那时候,政审十分严格,支书刘庆典曾经对公社来调查他的人员,搜肠刮肚地说他坏话,主要说他干“三大革命建设”不积极。政审人员说,这一条不成立,“三大革命建设”是阶级斗争、生产斗争和科学实验。去了前边两条,如果科学实验不积极,显然考不出好成绩。刘庆典他们几个忽然想起他不在文艺宣传队干,找到了致命的一条,说他 “不热心宣传毛泽东思想”。这一条就记在了他的政审材料里。当然,政审活动杜思宝并不知道,说他了多少坏话,他都被蒙在鼓里。正因为这些,在录取他时,学校的老师看到这一条严重问题,犯了不少踌躇,把他的档案提出来又退掉,退掉了,又提出来,反复数次。终因他考试的成绩特别好,好几个招生学校争着要录取他,他报考第一志愿的学校,才下定决心,担着风险,破格地把他录取了。 
  接到录取通知书后,一家人就像过年一样高兴。杜思宝的爷爷杜兴和爹爹杜凤翔商量,要请客庆贺。刘庆典是支部书记,当然在被请之列。刘庆典高兴地参加了酒宴,喝到半酣之时,掏出了五十元钱,说是给杜思宝送盘缠。其他的人也不约而同地凑上了份子,十元、二十元不等,让杜思宝一家很感动。刘庆典说:“小宝上了大学,是我们全寨子里的光荣,送点盘缠是理所应当的。小宝,你到了学校,要好好读书,不要忘了咱马寨的乡亲们!”杜思宝激动地表示,一定要为庆典叔争光,为爷爷和父母争气,为全寨子父老乡亲争脸,学好本领,报效祖国。大家都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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