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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聚会南温泉-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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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南温泉距重庆市区仅十几公里,是消夏避暑的好去处。别看温泉平时门前冷落鞍马稀,可是一到周未,大大小小的宾馆、山庄就一下子沸腾起来,若没有提前预定,说不定就得在温泉浴盆里过夜了。

    温泉的景致一般,但却声名赫赫,早在陪都年代,蒋介石就对南温泉另眼有加,到现在仍就保留着蒋介石官邸,以吸引游客。其实慕名而来都是外地游客,本地人对此视为稀疏平常,周未蜂拥而至,绝大多数不是来观景的,而是来打麻将的,占一间房,摆一张桌,搓一通宵,图的什么?有人说图这地儿人杰地灵,一则避暑,一则清静,一则手气旺。

    文轲律师深知南温泉周未行情,所以早早就亲往南温泉包下了白龙山庄。早早是说周未要,他却星期一就预定了。庄主人说,打电话约一下就成了,咱们是熟人,何必大热天来一趟儿?文轲拿出一千元现金,非要塞给庄主作押金,人家不高兴,说到时再结帐吧,我还信不过你?文轲说你信不过我倒不要紧,我不给钱你总有办法要得到。我是信不过你,万一你包给了别人,我可就惨了。庄主犯猜疑地盯着文轲看,心想会不会搞什么名堂?人家说律师名堂最多。文轲说,我们几个朋友聚会,这次轮到我做庄,照顾你的生意还不好?庄主更犯猜疑了,白龙山庄尽管不怎么样,可也没有在周未空闲过,即使文律师不包,这里也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用得着求着谁照顾生意?庄主问,你该不是在我这儿搞什么歪门邪道吧?庄主清楚,近来这些事越来越多,有包山庄赌博的,有嫖娼的,不出事则罢,一旦出事,非得被封门不可,断了财源不说,弄不好自己还得陪着蹲大狱。想到这些,庄主问,你不会坑我吧?文轲先是一楞,接着反应过来庄主担心的是什么,他安慰说,不会,我把名声看得比你还重。

    文轲包好了山庄,立即马不停蹄地打电话通知聚会的时间、地点,并且还再三嘱咐一定得来,就是下刀子也得来。遇到问为什么,文轲说有件大事得请各位帮忙,什么大事,到时再详细奉告。

    接到通知的人都感到蹊跷,但每月一次的聚会刚好轮到文轲做东,管他呢,去了就知道了,说不定是文轲故弄玄虚呢。

    聚会的人都是在同一个部队大院长大的,从小到大只有到读大学时才分开,后来又都在重庆工作,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由谁提出的建议,这一帮人每月都要聚会一次,费用轮流承担,时间一般是在周未,地点由做庄的人定。聚会不允许带家小,清一色的大男人。凑到了一起不搓麻将不打牌,就是喝酒侃大山。

    文轲第一个通知的就是曹伟业,也是文轲最担心不来的一个。这倒不是他失约过,只是画画的整天都是神兮兮的,文轲是怕他忘掉。曹伟业在美院当教师,没课的时候都是全身心地投入创作,一旦进入,心无旁顾,天大的事都可能忘掉。文轲电话上坚持要曹伟业把约会的事记在日历上,曹说我忘不掉,文轲不干,说你若不记,我天天给你打电话。曹说那你就打吧,反正是你掏钱,文轲吓唬说,那好,那我就请你夫人帮你记着,曹这下子急了,别,别,千万别,她要是答应了,非得每天提醒我八遍,你还是每天打电话吧。文轲笑了,说你也有怕的人。

    文轲第二个通知的是张晓晋,中校参谋。张接了电话不吭气,弄得文轲老得问是不是在听。张晓晋简短地应,在听,仿佛他多说一句就不是军人啦。等文轲说完,他这才问,今天是星期一吧?文轲说想早点通知,怕你有事安排不过来。那边还是端着架子说,行,若是没事我一定来。说完扣了电话。文轲又好气又好笑,到了也没有给个准信。

    第三个通知的是证券经纪人陈谦。到底是搞证券的,一听文轲的话意,便用笔记下时间,地点,甚至还要确认一下周未是几月几号。认认真真地做完了记录,这才顺便问,吃什么?陈谦好吃,口味极刁钻。文轲说包你满意,就扣了电话。

    第三个通知的是搞广告策划的吕辉。他一听是文轲,便打断地说,你抽空来一趟吧,我有事找你,文轲问是什么事,吕说法律上的事。文轲说那也行,约好了时间,开始给下一位打电话。

    最后通知的是郑飞,汽车经销商。郑飞听完文轲的话,问你说的那地方好找吗?文轲说好找,随便问谁都知道,郑飞乐了,问道,那问卖冰棍的也行吗?文轲也乐了,说没问题,不信你试试?郑飞说算了,我可不想走冤枉路。文轲说那这样吧,到时我去找你,搭你的车去,专门给你当向导。郑飞说那好,我弄辆红旗,让你尝尝首长是怎么回事。

    这一帮人,岁数相仿,都在三十五、六的样子,也都是处在心气最高的年龄阶段。凑到一起无话不谈,虽说工作性质不同,但却都偏好推理侦探,文轲就是想让大家帮他解难。文轲这一本意,最先猜到的是郑飞,在去南温泉的车上他问,你是不是碰到什么案子犯了难了,文轲说正是。郑飞也没有再接着往下问,反正到时就知道了,只是说那到时你得给大家分红哟。

    对白龙山庄最不满意的就是陈谦了,他站在大门外,冲着大家说,这年头,盖几间破房就敢叫什么山庄,吕辉说,这不新鲜,没叫什么公馆就算是神经正常了。曹伟业说,郑飞你有钱,你干脆把它买下来。郑飞问,我买它干什么用?曹伟业说,买下来取个名,就叫郑府。要不晓晋买,等你当上了将军,可以叫张将军官邸。文轲说,那还是你买,取个名字叫曹园,张晓晋说,不好听,倒不如叫曹家寨。曹伟业一听,站在路中间,叉着腰,操着戏文吼着:此山爷住,此路爷开,众好汉,且听我道来,留下那买路钱。吕辉乘势压腔压调地扭了起来,小女子身无分文,且容我随你上山,做个压寨夫人是也。

    白龙山庄的确不大,说是山庄,倒不如说是一所农民的大户人家确切。两层楼,四周高高的围墙,门脸儿两扇玻璃门,仿着宾馆却又仿着不像。楼下房间不多,门厅、餐厅、还有就是一间小歌厅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楼上是面积相同六个房间,也仿着宾馆的标间,但设施简陋得多。白龙山庄的主人原是农民,靠着旅游挣了钱,另择地盖了山庄,自己却还在原先的地方居住。平时抽一个人守房子,到了周未,全家都来操持,有的充当接待,有的下厨做饭,到了晚上大门一锁,留一个人守夜,其他人都回家睡觉。这一次也同样如此,主人为这帮人做好了晚饭,将大门的钥匙交给了文轲,人都没有留一个就都走了。

    二

    最急于听到文轲约大家来此原委的是曹伟业,但他也是刚听到文轲讲述,就最先失去兴趣的人。由于碍着其他人的面子,他也不好提议换话题,毕竟这次聚会的东道是文轲吗。

    文轲的讲述:

    我有一个委托人,名叫齐铭,女的,今年三十五岁,跟咱们年龄差不多。爱人是医学院的同班同学,三年前双双辞去了公职,开了一家私人诊所,生意一直挺红火,挣了不少的钱。二个月前,爱人突然病故,死因是心脏病发作。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发出一系列齐铭始料不及的事端。先是有人声言爱人不是死于心脏病,根据是爱人没有心脏病史。齐铭耳闻后,也没有怎么再意,是不是死于心脏病,不是随便哪个人能够论定的,医院的诊断才算得上是证据。人死了,有一些不合情理的猜测,这很正常,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这也很正常。谁知这样的说法越传越盛,及至听说爱人家准备诉诸公堂时,齐铭这才感到不能视为儿戏了,于是找到我,希望我能充当她的法律代理人,帮她应付男方家人的诉讼。

    男方家开始态度坚决,没有任何调解的余地,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却是徒费口舌。我回复齐铭说,没别的办法了,准备应付官司吧。等她明确表示同意之后,我开始搜集各方面的证据,做好对簿公堂的准备。可实际上男方家一直没有递交诉状,沉寂了一段时间后,突然提出调解。我和齐铭虽都感意外,但调解毕竟是好事,齐铭不想打官司。她并不是怕输,而是怕影响她的将来。一开始,对方调解的条件相当苛刻,不仅要将诊所归到男方家名下,而且齐铭要交出所有的存款,更不能让齐铭承受的是,这一切做到之后,齐铭还必须离开重庆,去别处谋生。各位想到了吧,男方实际上是提出了那种齐铭不可能答应,调解不可能成功的条件。这无疑一开始就让人怀疑男方调解的诚意。齐铭很痛苦,也很无奈,据她自己讲,爱人在世时,她与男方家相处一直很融洽,却万万没有想到,爱人死后,男方家不仅没有分担她的丧夫之痛,反却雪上加霜,紧逼不放。我问她,男方家如此不讲情面,到底为什么?她说她也弄不清楚。我问,是不是为钱?她不相信。男方家原先颇有大家风范,从来没有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斤斤计较过。公公是重庆医学院的教授,婆婆是市卫生局的退休局长,家庭经济状况一直不错,没听说缺过钱。我说此一时彼一时,也许就是为了钱呢?齐铭想了想说,要是为了钱的话,那到好办了,诊所不能给,那是与先夫共同搞起来的,存款没有问题,全都给他们就是了。

    我把齐铭的意思转达给对方的律师,说是商量一下再答复。这一商量,又是许久没有音讯。十多天之后,男方家直接打电话找到齐铭,说是要面商,条件是双方代理人都必须回避,只是他们一家人与齐铭关起门来了断。齐铭问我如何是好。我说无所谓,就按照他们说的办,如果你认为不能答应他们的话,你就不表态。大不了还是打官司。

    一个星期前,也是一个星期五,男方家人与齐铭见面了,地点就是我们现在这个白龙山庄,可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是,齐铭来了以后就再也没有走出这座山庄。

    曹伟业双唇抖索地问:“你是说齐铭死在这儿?”

    文轲用手指一指天花板,“确切地说,是死在楼上的一间客房里。”

    又是曹问:“谁杀死的?”

    文轲摇摇头:“这正是我请大家来的目的。我搞不清楚是谁动的手。”

    张晓晋眉头紧皱问:“肯定是凶杀?”

    文轲说:“法医认定是窒息而亡。尸体解剖没有发现体内导致窒息的病因,由此断定是外力所致。”

    吕辉说:“法医不会搞错吧,据我所知,目前尚有许多医学上无法解释的猝死,比如说,我在网上看到好多人都是睡一觉就死了,结果什么原因也查不出来。”

    “要是自己体内原因猝死,法医还是看得出来的。话又说回来,假如排除不了自身的原因,法医也不会轻易断言是外力所致,要知道人命关天呀。”陈谦显然不同意吕辉的猜测。

    曹问:“什么叫外力致死?”

    郑飞笑了,双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着说:“就是掐死呀。”

    “也可能是捂死。”张晓晋不苟言笑地补充。

    曹自己双手也比划在脖子上说:“要是掐死的,脖子上就会留下掐痕,舌头会吐出老长老长的,你看《聊斋》上的吊死鬼不都是舌头伸出长长的,血红血红,脸色发青。”

    文轲说:“齐铭死相没那么恐怖。没有掐痕,舌头没伸,脸色倒是发青。”

    “现场发现了什么?”吕辉问。

    “现场做得很干净,几乎什么也没有。没有强行进入的痕迹,没有其他人的指纹,没有其他人的足迹,没有散落的头发,也没有离奇的味道。总之与凶手相关的东西都没有。”

    “你的意思就是福尔摩斯到了现场,什么也都找不到?”曹问。“要是用放大镜呢?”

    “放大镜?还显微镜呢?”陈谦调侃。“你就画幅速写吧,福尔摩斯屁股撅得老高,像用探雷器一样用放大镜。”

    “那怎么不可以,还要写上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地雷战里的鬼子摸了一手屎,拼命甩着手说什么来着?”

    郑飞紧接着说:“你的咪西咪西?”

    文轲说:“各位打住。我请你们来是帮忙查出凶手的。”

    张晓晋站起身来说:“你还是领我们先看看地形吧。

    三

    地形察看完毕,让文轲大感意外的,是形成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一种是认定凶手是从外面进入做案的。另一种是认定凶手就在当晚住在白龙山庄里的人当中。文轲自己趋向于第二种看法,但持第一种看法的人却滔滔不绝,这让文轲干着急。

    最先提出第一种看法的是曹伟业,他描述般地叙述着当时可能发生的情形,就如同电影倒叙镜头一样。夜深人静,凶手悄无声息地进入白龙山庄,寻找到齐铭的房间,然后进入捂死了正在沉睡中的齐铭,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犯罪现场。

    为此提出佐证的是陈谦,凶手怎么进入另当别论,但当时在场的人,也就是住在山庄里的人,都不像是凶手,所谓不像,陈谦说这几个人,最多有杀人之心,但绝无杀人之胆,何况为了达到他们的目地,用不着杀人,不是说两害相权取其轻吗?

    另一位表示赞同的是郑飞,身处现场的人,智商都不低,既然准备杀人,总得设法全身而退,一干人窝在山庄里,杀了人,再等着警察来抓?不可思议。再者说了,假如是预谋杀人,那一定也要想好免除嫌疑的办法。

    张晓晋为此大为光火,好不容易等他们几个说完了,便直言:“刚才地形不是一起看的吗?白龙山庄四面高墙围绕,起码有两人高吧?而且顶端还用角铁固定了一圈铁丝网,凶手不至于是翻墙进来的吧?”

    曹伟业说:“那可不一定,现今的盗贼本事高强,飞檐走壁如履平地,我住的那栋楼,六、七层以上人家都有被偷的,再高的楼都上得去,别说这两人高的围墙了。”

    “围墙翻得进来,可是若要进入齐铭的房间,就不那么容易了。”吕辉说。“每间客房都装有钢筋制成的防盗窗,上星期正值暑期,空调一开,窗户自然紧锁,对,”吕辉瞥见曹伟业不屑神情,退了一步说:“对,这也难不住凶手,可是凶手翻墙,撬窗,总得留下痕迹吧,这叫雁过抜毛。可是文轲讲过,警方没有发现 魏斡赏饷娼氲暮奂#鞘窃趺唇氲模磕训阑崾裁辞鄙碇酰磕鞘翘旆揭固贰! 

    郑飞说:“曹伟业说凶手从外面进入,也没有肯定就是翻墙进来的。他完全可以从大门进入。”

    “没错,”陈谦似也来了灵感。“只要内住的人当中有一个人配合,用钥匙不为人知晓地打开大门,要不根本就不用这么麻烦,他只需假装锁上了大门,实际上却没有锁,一切都易如反掌。”

    “还没有到易如反掌的地步。锁大门,以及直到案发掌管大门钥匙的人是齐铭。”文轲说。“总不能说是齐铭为凶手留了门吧?”

    “这也容易,”曹伟业说。“凶手另外配一把钥匙不就得了。”

    “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吕辉断然地说。“实际上凶手若要配钥匙,不是仅仅配好大门的钥匙,还必须配好齐铭房间的钥匙。齐铭到山庄后,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会住在哪个房间,凶手又从何而知呢?”

    张晓晋打起圆场说:“我看先把咱们的争论放一放,还是让文轲把当时的情形说详细了。”

    这时争论的双方才明白都有些操之过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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