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 作者:[美]卡尔·萨根-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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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慕林、瓦缬润和阿洛维正在通过例行的身份验证手续,包括证件、指纹和声音的辨认,然后才能进入巨大的装配车间。
超过三层楼高的巨型塔吊正在把铒销钉装配到有机质的基体上。几块正五边形的面板正沿着高架轨道运送到现场,用于覆盖正十二面体的外表面。
正当苏联的制造进程遭遇困难的时候,美国的各个子系统终于通过所有的检验和测试,大机器的整个结构正在逐步成型。
爱丽心想,所有的零部件都汇集到这里了。她想看看那些铒销钉究竟装配到什么位置。
当装配完成之后,从外表看,就像是文艺复兴时代天文学家使用的浑天仪的形状。开普勒(1571~1630)怎么竟然能把这个样子的东西弄了出来?
车间地面上布满轨道,在周围高度不同的位置环绕着运输轨道,各色人员拥挤在车间里,有技术人员,有政府官员,还有世界大机器协作联盟的代表。
正当他们在现场观察的时候,瓦缬润跟他们提到,总统已经与他的妻子建立了一种非经常性联系,总统不会把瓦缬润具体在干什么一一地告诉瓦缬润的妻子。这是他妻子的请求,不希望打扰她的清静心态。
销钉的安装工作马上就要全部完成,而且主系统正在着手首次的总体检验和集成测试。有人想到,依照规定,用于执行此项任务的装置是引力波望远镜。
正当测试工作就要开始的时刻,他们三人来回走动想找一个便于观察、视野开阔的位置。
突然之间,庄慕林飞了起来,悬在空中。所有在场的其它东西似乎也都飞了起来。
爱丽马上联想到那场旋风,在《绿野仙踪》里,把桃乐丝带到乌兹国的那场旋风。
就像是一段慢放的影片,庄慕林四肢伸展开来,歪七扭八、晃晃悠悠地冲着爱丽飞过来,粗暴地把爱丽撞倒在地上。
过了多年之后,每当爱丽想起这件事,就觉得这是不是体现了庄慕林对于性要求积极主动的表示?需要跟庄慕林学习的东西真是太多了。
永远无法确定究竟是谁干的。有很多的组织公开宣称,对此负责,有全球第一委员会、有赤军派、有伊斯兰圣战组织、有现在已转入地下的聚变能量基金会、有锡克分裂主义者、有光辉道路党、有高棉离经叛道派、有阿富汗复兴党、有反对大机器母亲联谊会的激进左翼、有国教天主教重新统一教会、欧米迦柒协进会、有千年末日审判法庭(尽管比利·卓·兰金极力否认与该组织有任何联系,并声称,之所以招致这场混乱,就是因为不信神,坚决不相信上帝的缘故)、有南非秘密兄弟会、有西班牙二月十四日运动、有中国国民党秘密部队、有犹太复国主义同盟会、有上帝党、有新近恢复活动的共生人士自由阵线。这些组织中的大多数并没有经济和活动实力去执行破坏活动;名单看来虽然很长,其实只不过是列举了一些有代表性的组织名称,借以说明全世界范围内反对大机器的活动已经达到了何种广泛的程度。
三K党、美国纳粹党、国家社会主义民主党,还有一些宗旨类似的组织自我控制与约束,只字不提对事件负责的事。他们中间有少数有影响的成员相信,大消息,其实就是希特勒本人播发出来的。其中有一个版本是这样说:在1945年5月,利用德国的火箭技术,希特勒已经活生生地离开了地球,这些年以来,纳粹的技术在那里又取得了相当大的进步。
“我不知道这个大机器究竟要到哪里去,”几个月之后,总统谈到此事,“可是如果它真的就像这个星球一样七拼八凑的,我看,这趟旅程去不去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在专门调查委员会整理现场过程中,找到一个爆炸成碎块的铒销;两个药品盒形状的碎片,歪歪扭扭地从二十米的高处,以相当高的速度横向落下。承重的内壁在冲击之下裂开。死十一人、伤四十八人。大机器有若干个重要部件遭到毁坏;而且,这场爆炸并不是大消息中规定的测试项目,这场爆炸或许毁掉了一些显然尚未直接参与工作的部件。在对于全部工作状况并不了解的情况下,建造工作不得不万分地谨慎与小心。
尽管很多组织极力要求相信他们毫无保留愿意为此负责,可是美国的怀疑只集中在两个目标上,他们并没有宣称对此事件负责:一个是外星人,一个是俄罗斯人。
一度谈论不休的末日审判机器,再度甚嚣尘上地谈论起来。
外星人设计的机器在装配时刻发生灾难性的爆炸,有人说,还算万幸,装配时所施加的功率还很小,或许只是触发了末日审判机器的引信,没有造成更大的毁坏。
很多人迫切要求停止建造,否则连后悔也来不及了,赶紧把爆炸残存下来的零部件全部掩埋到分散广泛的废弃盐矿深井之中。
可是专门调查委员会发现了大机器灾难的证据,正像后来大家都知道的那样,更多的是源于地球上的种种活动。
这个铒销中心有一个椭球形的孔洞,不知道起什么作用,它的内壁衬里是由纯钆元素金属细线编织而成的复杂网络。该孔洞内部被填充了塑料炸药,还有一个定时引爆器,在大消息规定的材料与配件的储备目录中都没有列入这些材料和器件。
铒销的加工制造、衬里材料充填,还有产品完成之后的检验、测试以及最后的封装,完全都是由设在印第安纳州特雷霍特地方的哈顿赛博网络集团下属的一家工厂进行的。精细的钆金属线的编织极其复杂,无法用手工操作;只能借助于机器人伺服机构进行操作,随之这套装置也必须由重要的工厂予以完成。建设该工厂的费用完全由哈顿赛博网络集团支付,然而这套生产装置还有其它方面的用途,可以获得更多的利润,以弥补为此支付的费用。
在同一场地发现的另外三个铒销,经过检查没有发现塑料炸药。(苏联和日本的工作人员都是在进行了一系列的远程传感试验之后,才敢于动手解剖这些铒销的。)有什么人小心谨慎地把炸药和定时引爆器填入该孔洞并予以捣实,这个勾当只能是在特雷霍特厂内的制造工作已经完成或接近完成的时候干的。这件铒销一旦离开工厂就由专列运输,在武装警卫人员的押解之下,直接运送到怀俄明。其它批次的产品也是这样。
根据爆炸定时的设置,以及破坏的性质和后果,可以推断,作案人了解大机器的构造,这显然是内部人干的。
破案的调查工作难以取得进展。这中间涉及几十个人——具体操作的工作人员和从事质量控制与分析的人员,质量检查之后检查员当即将部件封装,发货运出,如果不考虑手段和动机的话,这些人都有机会作案,实施破坏。
经过测谎器的测试,通不过测谎器的人,肯定都在犯罪现场。
没有任何一个嫌疑人吐露出一个字,承认他在无人值守的情况下,接近过事故现场。除了允许做的事情以外,谁也不在是非之地多待一会儿。
在审问过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崩溃”。
尽管像人们说的那样,执法部门已经千方百计下了一番工夫,这场神秘的事件仍然毫无头绪。
那些相信苏联要对此负责的人认为,他们的动机就在于防止美国领先开动大机器。俄罗斯人有这种技术能力进行这样的破坏,因为,大西洋两岸对于建造大机器的规程和实际知识的所有细节,都有同样的了解。
那场灾难刚刚发生,苏联派驻怀俄明的联络员,阿纳托利·枸德曼,他以前也是卢那恰尔斯基的学生,立即连通莫斯科的电话告诉他们,把他们那里所有的铒销一律拆卸下来。
按照表面现象来估计,这样的谈话——美国宇航局作为例行的任务,一直就在监听——似乎表明俄罗斯人并没有卷入,可是某些人并不同意这种看法,他们认为打这个电话,只是一种故意做出的假象,用来转移人们的怀疑,或者是,事先并没有把从事破坏的计划告诉枸德曼。
这场争论总有一些消息透露出去,在后来两个核大国之间减少相互威胁的谈判中,使很多美国人甚为不安。
莫斯科得知这种议论,极为愤怒,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事实上,苏联在大机器的建造过程中所遭遇到的困难,远比一般人想象的严重得多。利用解码的大消息,苏联的中型及重型工业部在矿石提炼、冶金行业、机床制造,等等相关行业,取得了相当大的进步。
可是在新兴的微电子以及赛博网络等技术则面临重重困难,苏联使用的大多数这类的零部件、元器件是从欧洲其它地点和日本定购的。对于苏联国内工业部门来说,尤为困难的是有机化学工业,其中所需要的技术大多数都是从分子生物学发展出来的。
在20世纪30年代,苏联的遗传学遭到了几乎是全军覆没的毁灭性打击,斯大林认定现代孟德尔(1822~1884,奥地利植物学家)遗传学与苏联的意识形态不相适应,以行政命令的方式指定一个政治上老于世故、左右逢源、溜须拍马的农业学家李森科(1898~1976)的信口开河违背事实的遗传学作为科学的正宗。苏联两代出色而优秀的学生几乎接触不到真正的遗传学的基本原理。到了现在,六十年之后,苏联分子生物学和遗传工程相当地落后,在该学科领域里,几乎没有任何的重大发现是苏联科学家做出的。
类似的情况,在美国也曾发生过,但是被及时地制止了。那时,出于神学方面的理由试图阻止学校课程中,传授现代生物学的核心思想——进化论。这件事,立论清楚、态度鲜明,广泛认同的依据圣经的原教旨主义的解释与进化过程,两者之间明显地相互对立无法兼容。美国的分子生物学是幸运的,幸亏,圣经的原教旨主义者在美国的影响势力,没有斯大林在苏联具有那么大的绝对权威。
就这一事件,美国国家情报部门为总统准备的评估报告,做出结论,破坏事故中没有发现苏联卷入的证据。实际情况反而是这样,自从苏联在机组成员分配方面取得了与美国同等的地位,他们反而强烈地支持美国能够完成大机器的建造。
“如果你的技术是处于第三等级,”中央情报局主任解释说,“而你对手的技术超前于你,是处于第四等级,突然一下子,又提升到第十五等级,只要你具有同等的机会加以利用,并且具有适当的资源,你当然会高兴。”
总统不止一次地在公众场合解释这个问题,可是仍然有一些美国政府官员相信,苏联要对这次爆炸负责。积习难改、秉性难移。
即使处于当前的局面,实际上,要想达到全国一致的共同舆论,就更加困难了。总统仍然这样宣布,“没有哪一个疯狂的集团,无论组织得多么严密,也绝对不会偏离他们的历史使命,背弃人道主义的基本原则。”
这样一次破坏事件,给所有曾经提出过的反对意见,无论他们有理由还是没有理由,创造了新的口实和机会,重新活跃起来。只是由于对苏联正在进行的大机器建造工作还有所期待,维持着美国的工程项目不至于贸然停顿下来。
庄慕林的妻子提出,对于庄慕林的葬礼不要大事张扬,只保持着一种家庭事务的低调,可是对于这件事,就像以前遇到类似情况一样,她原本良好的意图总是被搁置到一边,反而形成了大规模的社会性礼仪活动。
物理学家们、跳伞运动爱好者、飞翼滑翔运动迷、政府官员们、潜水运动积极分子、射电天文学家、小型飞机驾驶员们、冲浪运动员们以及全世界各地SETI社团都要求参加葬礼。
有一阵子,人们议论是不是举行仪式的地点应该选在纽约市圣约翰大教堂,因为在这个国家里,只有那个地点能够容纳下这么多人。
终究还是庄慕林的妻子赢得一个小小的胜利,按照她的意见,葬礼仪式在露天举行,地点就选在庄慕林的故乡,蒙大拿州的密苏拉。
政府部门当然同意,因为这样一来,使得安全警卫工作的压力大为减轻。
虽然瓦缬润伤势并不十分严重,可是医生建议他最好不要去参加葬礼;尽管如此,他还是乘坐轮椅参加了葬礼,发言表示了哀悼和赞颂了庄慕林。说庄慕林特有的天才在于懂得如何提出问题。他抱着怀疑的态度逐步深入SETI,怀疑精神正是科学的核心。一旦,弄清楚了正在接受一个大消息,没有任何一个人像他那样全心全意地投入和充满智慧地解开一道一道的难题。
国防部副部长,密歇尔·凯茨代表总统,强调指出庄慕林个人的优秀品质——他的热情、对于他人关注的感情、他出色的学识、健康无比的体魄。如果不是这场灾难性的悲剧,庄慕林本人将作为首次访问其它恒星系统的英雄,彪炳美国的史册。
爱丽告诉德·黑尔,她没有发表长篇演说。没有新闻界的采访。或许只照了几张照片,爱丽理解这几张照片的重要性。她不相信自己在这样的场合下,能对这个事件做出什么正确的评价。若干年来,她一直作为一个面对公众的发言人,代表SETI界发言、代表百眼巨人发言,后来,又作为大消息和大机器的发言人。
然而,那些都与这个事件截然不同。她需要一段时间来把整个事情的经过仔细地回忆和思考一下。
她所能说出来的几乎就是:庄慕林是以他的死挽救了她的生命。在其他人听到爆炸声之前,庄慕林已经看到了发生爆炸,他看到质量几百千克的铒在空中画出了一道弧线,直奔他们而来。凭着他的快速反应,他跳了起来把爱丽向后推到他们立足地点的后面。
爱丽曾经跟德·黑尔提到过,这是一种可能性,可是德·黑尔回答说:“庄慕林跳了起来,可能是为了挽救他自己,恰巧你正好挡在那里。”
这个说法太不通情达理了;也许只是为了讨好,让她不要背负那么多歉疚?或者,也许德·黑尔已经觉察到她不愉快的情绪,继续找一些说辞,说,那也可能是铒销已经击中了观察回廊的台面,由于冲击力的作用把庄慕林抛到了空中。
爱丽自己是有绝对把握的。她亲眼看到整个事件的过程。庄慕林考虑的就是为了拯救爱丽的生命。而且实际上,他的确已经拯救了爱丽的生命。爱丽身上,除了少数的几处擦伤以外,基本上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瓦缬润恰好受到一些立柱的保护,只是由于后墙倒塌,双腿骨折。从很多方面来讲,爱丽都是幸运的。
她没有被撞晕,一直意识清醒。
一旦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考虑跌落在她眼前形状恐怖的自己的老师庄慕林;不是震惊庄慕林为了挽救她的生命自我牺牲的宽大胸怀;不是担心整个大机器工程项目所遭受的挫折。都不是,她立即想到,就像钟声一样的清楚明白,我可以去了,他们只能把我送上去了,再也没有别的人选,我终于可以去了。
她立刻制止住自己。可是太晚了。她被自己的渴求与专注惊呆了,她被自己在这样危机时刻所暴露出来的卑鄙的自私自利惊呆了。或许庄慕林也有这样的缺点,可是这与目前的事情毫无关系。爱丽惊讶地发现,在自己内心深处,尽管只是一瞬间,竟然有这样一些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