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 作者:[美]卡尔·萨根-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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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令秦始皇神魂颠倒的是长生不老药,那么令习乔木神魂颠倒的就是秦始皇。
爱丽告诉习乔木,她到绕行地球的轨道上访问哈顿的情况,他们两个人一致认为,如果秦始皇生活在这个20世纪行将结束的年代,他可能就要选择到绕行地球的轨道上去生活。
爱丽通过可视电话把习乔木介绍给哈顿,然后离开,让他们两人单独谈谈。
习乔木出色的英语表达能力,由于最近参与了英国直属殖民地香港回归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活动,磨炼得更加流畅自如。
当玛土撒拉下落的时候,他们两人还在滔滔不绝地谈论,因而不得不通过地球轨道同步通讯卫星网络加以连通。他们准是谈论得十分投机。
很快,哈顿提出请求,大机器开动的时刻选在他的“庄园”正好处于当空之时。他希望当那一刻到来之时,北海道能够位于他望远镜的聚焦范围之内。
“佛教徒相信上帝吗?还是不相信?”当爱丽与一位寺院住持同去用餐的路上,问了这个问题。
“情况好像是这样,”唯慨不动声色地说,“他们的上帝似乎如此之伟大,以至于不存在。”
当他们快速穿过田野的时候,他们谈论着内海,这位住持,日本最有名的佛教禅宗住持。几年前,在广岛遭原子弹轰炸五十周年纪念大会上,内海发表讲话,引起了世界范围的注意。他与日本的政治生活有着密切的联系,作为执政党精神指导者而存在,然而他的大部分时间还是花费在寺院事务与宗教活动上。
“他的父亲也是佛教寺院的住持。”苏卡维塔提到这件事。
爱丽两道娥眉上扬。
“没有什么奇怪的。他们是允许结婚的。就像俄罗斯东正教的神职人员一样。是这样吧,唯慨?”
“那是在我之前的事。”唯慨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句。
餐馆坐落在竹林之中,名字叫云月——云中月或者云遮月的意思;而且真的就在傍晚的天空中,淡淡的云掩映着月亮。该店的日本店主已经做好安排,当晚没有其他客人。爱丽和她的伙伴们脱掉了各自的鞋,只穿着袜子进入了一个小餐厅,从室内能看到外面的竹林。
内海住持的头剃得精光,他的袈裟是黑色和银色的。他用完美流畅的英语向大家问候,后来,据习乔木跟爱丽说,他中文也讲得相当不错。周围安谧宁静,谈话轻松愉快。每一道菜都是一件小型的艺术品,可以食用的珠环玉翠珍珠宝贝。爱丽知道法国大餐的烹调技艺书籍是源自日本传统的烹饪法。如果吃东西的风俗习惯是需要蒙上眼睛,仅凭味觉和嗅觉感受,她已经很满足了。反过来,就把这些精致漂亮的食品摆出来,仅仅是供欣赏,而不是让你吃,她仍然很满足。无论是欣赏还是品尝,都给人一种,此物只应天上有、何以在此下凡尘的感觉。
爱丽坐在住持的对面,紧挨着卢那恰尔斯基。其他人询问这些美味佳肴是属于哪个物种,至少也得知道是属于哪个门类。
在品尝着寿司和银杏白果之时,谈话从衣食住行流行时尚慢慢转移到当前面临的使命。
“可是我们为什么需要通讯呢?”内海住持问。
“为了交换信息。”卢那恰尔斯基随口回答了一句,似乎正在全神贯注地摆弄那双不听使唤的筷子。
“可是为什么我们渴望交换信息呢?”
“因为信息就像食物一样。信息是我们维持生存的必需品。没有信息,我们就死了。”
卢那恰尔斯基正全力以赴对付一个白果,刚要把他夹起来,往嘴里送,它就滑了下去。最后,还是半低下头,迎着筷子,凑上去,吃到嘴里。
“我相信,”住持继续说,“我们是出于爱,出于同情和怜悯才与外界通讯。”他用手直接抓起一颗银杏稳稳当当放到嘴里。
“那么,你认为,”爱丽问,“这个大机器是体现怜悯的工具?你认为其中不会有风险?”
“我可以与花朵通讯与交流,”似乎是作为一种回应,他继续说,“我可以与一块石头对话。要想理解某些其它世界的生灵——用词是否恰当?——并不存在什么困难。”
“要说石头跟你通讯,我完全相信,”卢那恰尔斯基说着,也学着住持的样子,拿起一颗白果。
“可是要说,你能够跟石头通讯,我有点怀疑。你能拿出什么证据,说明你能够与一块石头相互通讯?世界到处都充满了误解、错误和误导。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自己欺骗自己?”
“啊,科学的怀疑精神。”住持嘴边泛起笑容,爱丽发现已经取得了决定性胜利;那只不过是天真无邪、头脑简单,就像小孩子一样。
“要想与一块石头沟通与交流,必须清心寡欲,更少的牵挂与思虑。必须做到不能多思、不能多讲。在我说到我与石头沟通与交流的时候,并不是指的用言辞来谈论。基督教徒常说,‘有了言辞才算开始’①。可是我所说的沟通与交流,比这个更容易,是指比言辞更早、更原始、更基础的意念。”
【①《圣经·新约全书·约翰福音》第1章,第1~2节:
道成了肉身(中国基督教协会,2003版译文)
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道就是神。这道太初与神同在。
[译注:为了与书中的上下文协调,试重译如下:]
实现上帝的圣言
有了言辞才算开始,上帝道出言辞,见到言辞就见到上帝。从一开始他就与上帝同在。】
“其实只有约翰福音谈论言辞的事,”爱丽给他作了一个评注——可是话刚一出口,爱丽就觉得有点卖弄和过分挑剔。“可是更早期的《马太福音》、《马可福音》和《路加福音》丝毫没有提到这事。真正与此相关的思想是来自希腊哲学。那么你说的前语言期的(也就是语言出现之前的)通讯、沟通或交流是指的什么意思?”
“你提出的问题是由言辞构成的。你让我用言辞去描述与言辞毫无关系的东西。让我想想。有一个日本寓言故事,名字叫做《蚂蚁的梦》。这是发生在蚂蚁王国的事情,故事非常长,现在没有时间跟你从头到尾地详细讲。可是故事的要点是这样:为了理解蚂蚁的语言,你必须变成一只蚂蚁。”
“蚂蚁的语言实际上就是化学语言。”卢那恰尔斯基说着,用眼睛紧紧地盯着住持。
“它们在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些特殊的分子踪迹,指明它们找到食物的路径。为了理解蚂蚁的语言,需要有气相色谱仪或质谱仪。我不需要变成蚂蚁。”
“或许,也可以这样说,这就是你所知道的变成蚂蚁的唯一途径。”内海住持立即应对,并没有专门看着哪一个人。“请问,为什么人们要去研究蚂蚁留下的踪迹?”
“是这样,”爱丽说道,“我猜想一个昆虫学家会说,这是为了蚂蚁和蚂蚁群体的社会。科学家在理解中获得乐趣。”
“这只是换一种说法,其实是在说他们喜欢和关爱蚂蚁。”
爱丽抑制住了一次小小的颤抖。
“可以这样说,可是昆虫学家并不仅仅只谈论这样一件事情,他们也还讨论别的事。比如说,他们谈到,为了控制蚂蚁的行为,如何设法把受到蚂蚁侵扰的房子里的蚂蚁赶跑,或者,为了解决农业上的问题,需要弄懂土壤生物学。这样就可以找到别的替代办法,而不采用杀虫剂。我猜想你还可以说这是为了爱护蚂蚁。”爱丽高兴地说。
“不要忽略,其中还有我们自己的利益,”卢那恰尔斯基说,“杀虫剂对我们也是有毒性的。”
“为什么你们要在这样的进餐场合,谈论杀虫剂?”苏卡维塔隔着桌子喊道。
“我们还要再做一次蚂蚁做过的梦。”这位住持温和地对爱丽讲,重又闪现出那种完美无瑕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笑容。
大家不必弯腰,用一米长的鞋拔子直接把鞋穿上,他们走向排在那里的少数几辆小轿车,女招待员和女店主恭恭敬敬,分列两侧,盛情地微笑和鞠躬送走客人。爱丽和习乔木注意到,内海住持和一些日本方面的主人或主持人一起上了大型旅行轿车。
“我问过他,如果他能够与一块石头对话,能不能跟死者沟通与交流呢?”习乔木跟爱丽说。
“他怎么说?”
“他说与死者对话非常容易。最为困难的是与大活人对话。”
第十八章 超级大一统
粗野的大海!
奔腾翻越佐渡岛飞到天河来。
——松尾芭蕉①《诗篇》。
【① 松尾芭蕉(1644~1694),日本禅宗大师、俳句诗人,有“俳圣”之称。江户时代初期,出生于三重县依贺上野,1674年下江户,开始俳句创作,以五、七、五,十七个音节形式简单的俳句表现禅宗哲理的生死观。】
也许他们选择北海道是因为它粗犷原始的名声。按照日本的标准衡量,这些建造技术所处的气候条件非常不符合日本的传统,而且这个岛屿依然是阿伊努人的家园,这些土生土长粗鲁的原住民仍然被很多日本人看不起。冬季气候条件之恶劣严酷就像是在明尼苏达或者怀俄明一样。北海道呈现出一定的后勤补给的困难,可是万一发生灾难和事故,由于地理上与日本其它的岛屿是分隔开的,所以不会惹起更多的麻烦。
不过,分隔并不意味着孤立无援、与其它地方隔绝,事实上,现在,五十一千米长的海底隧道已经建成,北海道与本州已经连通;当前(20世纪80年代)这是世界上最长的海底隧道。
在北海道进行大机器单独的零部件检验与测试,看来足够安全。可是要在北海道进行大机器实际的装配却表现出种种关切、担心与不安。因为,由于环绕在设施与装备周围的大山显示出雄辩而又有说服力的证据,最近有地区性频发的火山活动。有一座山在长高,其速率约为每天一米。甚至距离不过四十三千米之外的苏联萨哈林岛,隔着宗谷海峡(苏联方面管它叫拉佩鲁兹海峡),也明显地表达出对这些状况担忧的情绪。可是,事已至此,骑虎难下,花戈比也是花,花卢布也是花,干脆豁出去了。因为,据说,即使是把大机器建在月球的背面,真要是发生了爆炸,地球也难逃厄运。从危险评估方面考虑,做出决策,要建造大机器,是关键的大事;至于建在什么地方,则是次要的考虑。
到了七月初,大机器再次成型了。
在美国,各种政见不同、信仰不同、派别不同的团体、组织与社会人士依然争论不休;而苏联方面,明显地陷入严重的技术困境。
可是在这里,其设施与装备相比怀俄明要简陋得多,可是那些铒销一一装配到位,正十二面体圆满完成,当然了,并没有向公众宣布。
要知道,在古希腊,毕达哥拉斯学派信徒们,刚刚发现正十二面体的时候,感到奇怪,居然存在这样一种几何形体,声称此事为绝对秘密,泄密者要遭到严厉惩罚。依照他们的想法,或许最好是这样,这么一座像大楼一样的正十二面体,就把它撂在那儿,再过二千六百年,也没有几个人知道,那才好呢。
日本方面的工程行政主管宣布,所有参建人员以及与工程有关的各方面人士,一律休息几天。
不考虑规模大小,最近的城市就是带广,在涌别川和十胜川哺育之下一个美丽的地方。
有人选择到旭日山雪线以上的狭长地带去滑雪;还有的去暖流水坝,那里有临时建成的石头墙,几十亿年前超新星爆炸生成的放射元素,借着衰变过程中产生的热量烫一烫全身,暖和暖和。还有一些工程项目从业人员到番场去赛马,那里大批的挽马,拖着载荷沉重的爬犁,在农场并行的跑道上奔驰。
可是作为一次认真的庆贺,特意把五人小组用直升机送到了札幌,这是北海道最大的城市,坐落在不到二百千米之外的地方。
简直老天太照顾了,他们刚一到达,正好赶上传统的七夕节。安全的风险可能比较小一些,因为工程项目最后成功与否的关键在于大机器本身,相比之下,这五人小组不是太难解决的问题。除了从头到尾通读过大消息,比较详细地研究过大机器之外,并没有受过什么特殊的训练,还有一些缩微的大消息版本可以随身携带。
爱丽心想,从通常的情理上讲,虽然由于政治方面的障碍,世界大机器协作联盟所有的成员都考虑过这五个人是可以接受的,可是,单独对某个人员进行替换,终究并不是太大困难。
习乔木和唯慨还有一些“未尽事宜”,他们说,除非边喝清酒边谈,否则没有办法解决。所以,爱丽、苏卡维塔还有阿邦讷达·埃达三个人在日本主人的引领之下,沿着妙香步行街旁边的街道,走过专门设计、精心安排的演出场面,彩纸制作的飘带和旌幡,装饰精致的灯笼,绘有花草树木、乌龟和妖魔鬼怪的图画,还有一些引人注目的漫画,表现穿着节日盛装的青年男女。在两栋大楼之间伸展开一幅巨大的帆布,上面画着孔雀开屏图。
爱丽看了一眼埃达,他穿着刺绣精致、自由飘动的白色亚麻布长篷袍,戴一顶挺拔的高帽子,苏卡维塔穿了一身非常漂亮的丝织莎丽,他们非常高兴,相伴而行。
到目前为止,日本的大机器已经通过了所有规定的检验与测试,而机组成员的五个人,大家一致认为不仅仅是代表这个行星上居住的全体人口——尽管代表性还不是那么完善——而且有一些纯粹是出于个人的突出成绩,所幸的是,没有被五个国家官方精明干练善于扼杀别人的家伙踩在脚下,从而泯灭。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五个人中间的每一个人都带有反叛的色彩。
例如,埃达。他是一个伟大的物理学家,他的发现被称之为超级大一统理论,这是一套精致出色的理论,它囊括了很多专门的物理学领域,从最为宏观的引力论到最为微观的夸克。这是可以与牛顿的理论或爱因斯坦的理论相媲美的物理理论,而埃达本人与两位物理大师相比,只能说是青出于蓝。他出生在尼日利亚一个普普通通的穆斯林家庭,可是他是一个非正统伊斯兰教派的追随者,这个教派名叫艾哈迈底亚艾哈迈底亚,名称来自乌尔都文,伊斯兰现代教派。
1889年在印度旁遮普邦,由古拉姆·艾哈迈德创立。古拉姆·艾哈迈德,1839~1908,出身于印度旁遮普邦卡迪安镇的一个大地主家庭,曾在希亚尔科特法院任初级文书。1880年创作《艾哈迈底亚运动》一书。艾哈迈底亚运动,其中包括苏菲派。苏菲,神秘苏菲教派流行一种宗教仪式,旋转祈祷舞,穿白色长篷裙,头戴高帽,随着圣乐不停地从左向右旋转,是由梅乌拉那·杰拉里丁·儒密创立。教派。在与内海住持度过那个夜晚之后,埃达解释说,苏菲派之与伊斯兰教正像禅宗之与佛教一样。艾哈迈底亚运动宣称“用笔进行圣战,而不是用刀剑”。
尽管埃达表面安详谦和,可是他激烈地反对传统的伊斯兰圣战的观念,强烈主张,应当代之以最为生机勃勃的充分而广泛的自由交换意见、见解、思想和创见。在这方面,埃达成了很多保守的伊斯兰教徒为之尴尬的人物,某些伊斯兰国家对于他成为大机器机组成员表示反对。参与反对的还不仅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