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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七岁小孩-第12章

小说: 七岁小孩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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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过了将近一个月,我还是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照小文说的,将东西塞进大袋子里,听电话时潦草写下的便条,皱巴巴地放在口袋里。

  ○毛毯或大浴巾
  ○蚊虫咬伤药
  ○米一合(译注:相当于0。18公升)
  ○盥洗用具
  ○塑胶布
  ○杯子

  除了米一合稍微可以预知必须自己煮饭外,其余都是简单的装备。再加上“零食,但在五百圆以内”,就像小学生的远足(当然,零食我已经收在手提包的最上面一层了)。
  如此这般,八月接近尾声时,我抱着庞大却有些不安的行李,和小文踏上缓坡。
  在缓坡的尽头是小文毕业的小学,经过刻有校名的门柱时,小文用手掌轻敲。
  “好怀念啊!”她说,微微笑着。
  我突然想起以前在百货公司屋顶平台上看到的星星,如果将时钟的时针调回十年,会怎么样呢?走在我眼前的是个只露出手肘和膝盖、好胜的八岁女中豪杰!相信只要努力一定会有满意的结果,深信大家都和自己一样有同样梦想的少女……
  “小驹,从这里进。”     
  回过身来的,当然是现在的小文。她回过头的刹那,短发的发梢轻画了一个弧线后,又荡回她那形状姣好的下颚边。
  她指的是穿过校舍后面的窄路。杂草宛若不知这只是它们短暂的天下般,大摇大摆地逞着威风。放假结束后,孩子们的大扫除里一定会加上拔草这项苦差事。
  我们经过鸡和黄背绿鹦哥尖声啼叫的小饲养屋旁,微微传来菜叶腐败的味道。突然一只魁梧的母鸡发出怪声,我不由得被吓了一跳,它拍动翅膀,发出惊人的声音,仿佛要大把抓住空气、逼退别人般,柔细的羽毛飘过铁丝网,掉落我们的脚跟。
  经由校舍的转角,突然来到体育馆前。小文以一副很熟悉的样子,将手放在正门的四角形大把手上,然后并拢脚尖、身体轻轻地往前倾,厚重的金属门边吱吱作响边慢慢地开启。
  “随时都开放着,但现在正逢放假。”小文边说明边将门开得大大的。
  “哎呀,你们来得正好。”后面传来愉悦的声音。
  “小西老师!”小文也同样高兴地叫道,并跑近她。
  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到处都看得到的中年妇女”,不禁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她。可能是她在附近的超市抱着黄色菜篮的时候,或许是在我常去光顾的干洗店当柜台人员时,或是在车站前的蔬菜商店和客人越聊越起劲的时候。
  个子小、微胖、短发但烫得鬈鬈的小西老师。总之,她像是在各个街道出没、任何行业都可看见的爽朗而健壮的“职业妇女”。
  小文很快地接过一大半老师怀抱中堆得像山高的东西。
  “不好意思,得救了。”
  小西老师边说边笑咪咪地看向这边,我慌忙说道:“啊,我也来拿。”接过剩下的瓦楞纸箱。
  手上感觉沉甸甸的,我不禁在心里呻吟。那扎实的重量,就像抱住弥勒佛一样。我踉跄了两、三步,但总算将那箱东西搬到体育馆里。看了一下里面,装满了胡萝卜、洋葱、马铃薯等,重得有道理。转头看看小文搬的箱子,里面是铁制的饭盒、锅子,也装得满满的。我遥望小西老师两只短短的手腕,觉得真恐怖。



  第四节


  我们走进斜坡中途一间小而整洁的超市,我推着购物车,小文念着购物单。
  “嗯,猪肉丝三公斤、咖哩粉、垃圾袋、蚊香……”
  “找到咖哩了,哎呀,不是特价。这是五人份的,七五三十五,买七个就够了。”
  不是那种可说出口、值得骄傲的算术。参加露营的人数,连我们共有三十三名。
  “谈到露营,不知为什么多以咖哩开场,然后是烤肉。”
  “忠于常识是很重要的。好,肉、肉!”我干劲十足地推着购物车。
  “猪。”
  小文举起包着保鲜膜的肉盒,然后指着我叫:“肉丝。”(译注:日文中的肉丝和“驹”的发音相同。)
  我目瞪口呆,要求她更正为“猪肉丝”。
  “那实在太无聊了,小文。”我嘟着嘴冷冷地说,然后将五百公克装、共六盒放在黄色菜篮里。不愧为三公斤的猪肉,不用说,相当有压迫感,我很快地算出来:“一个人大约九十公克。”
  “啊?什么?”
  “当然是分配到的猪肉。”
  小文则笑着说我那种算术算得最快,真是失礼!



  第五节


  手提着沙沙作响的塑胶袋,再度开始爬坡时,时针刚过三点,离孩子们的集合时间四点,还有充裕的时间。
  干燥如海绵的混凝土和暗淡的灰墙,在稍微西斜的日光照射下,竟反映出白色。处处可见沾满灰尘的护栏,蜿蜒绵长。塑胶袋的提手一下子就被拉得好长,变成细长的绳索般深陷手掌。换到另一只手时,袋子撞到护栏,手中残留袋里的肉被金属重压下的笨重感觉。
  这样微小的振动,不可能会外传,然而,旁边电线杆上的蝉,突然发出尖锐的声音,同时像被弹开似地飞起来。
  白色的天空中,蝉虽小却黑,仿佛为不同的自己而羞耻般,瞬间,蝉就融入白色的风景里而消失了,世界又暂时恢复宁静。
  我们终于抵达坡顶,校舍的阴影柔和地包住我们,道路两旁的蓝色铁丝网和绣球花向前延绕。
  铁丝网的对面有东西在动。
  (咦?)我停住脚步。
  在小饲养屋前面,有棕色的兔耳下垂着。
  一个小女孩蹲在铁丝网前,喂白兔吃东西。
  突然,鸡尖声啼叫,女孩吓得站了起来,然后,她发现了我。隔着几重的铁丝网,我们互相凝视了片刻。
  “小驹,怎么了?”
  走在前面的朋友,讶异地停下脚步。我边回答没什么,边再度迈开步伐。
  走进小学的校园内,又经过小饲养屋前时,已不见女孩的踪影。
  等我们回来时,炉灶已搭建好,酝酿出颇像露营的气氛,其余的老师们也到齐了,依序介绍给我们认识。
  往后的一小时,眨眼即过,女生们将蔬菜、肉类运到烹调实习室。我原本觉得让七、八岁的小孩拿菜刀很危险,但并没有那回事,准备工作很快就进入完成阶段。
  “请将菜渣放在这里面。”我特别将大碗放在流理台中央,对大家招呼道。
  “那种东西要做什么?”小文边和我一样,用怪异的动作削着马铃薯皮,边狐疑地问。
  “当兔子的饲料,又不会有剩菜,不是一举两得吗?”
  小西老师直夸那是好主意。
  告一段落时,我就抱着闪着银光的大碗走到小饲养屋。但在小屋前十公尺处,我停下了脚步。
  又在同一个位置看到那名女孩。
  女孩和先前同样装扮地蹲在小屋前,不一样的是我的观点。刚才我和女孩隔着铁丝网面对面,如今两人之间没有了铁丝网,她却背对着我。
  我悄悄地走近小屋,将手搭在铁丝网。
  “你来参加今天的露营吗?”
  我试着对她说话,但没反应,只是毫不关心地瞄了我一眼,然后就一心一意看着兔子。
  我好像还比不上鸡能够引起她注意。
  “我为兔子带食物来了,一起喂好吗?”
  不等女孩回答,我就将胡萝卜皮塞进铁丝网内。四只兔子一蹦一跳地靠上前来。
  “喂,帮帮忙,一起喂吧!”
  我从大碗黑抓一把菜渣,女孩稍微犹豫后,两手张开静静地朝上。我在那双小手上放满菜渣,她像看到不可思议的东西般地盯着手上的菜叶,然后抓了一片塞入铁丝网内,铁笼内的房客互相推挤着到女孩身边,女孩不再看我,而入迷地看着吃得喀啦喀啦作响的兔子们。
  我虽然认为她是个认生的女孩,但并没有不高兴,因为我自己也曾是那样的小孩。
  认识现在的我的人,一定不会相信,但以前我确实是个乖巧、内向的孩子。
  我总是在看书,要不然,就是在作白日梦。忘了是在几年级的时候,健康教育课本中将=这些行为,用冷酷的词句“逃避”来处理,知道后,深深刺伤了我。
  此外,算术中数的“集合”概念,也让我难过。那时分配到的讲义上,印着漂亮的花朵。以各种条件将花分类,有红色的花、黄色的花、五片花瓣的花……
  一朵四片花瓣的蓝色花朵一直留着,直到所有“花”的条件都归纳完了还放在那里。
  我为那朵蓝花感到可怜,觉得它像自己。
  当大碗完全空了时,小西老师来了。
  “你在这里啊……”     — 棒槌学堂?E书小组 —
  这句话应该不是针对我的,但女孩依旧将所有关心投注到铁丝网的另一边世界。
  “老师找了好久……原来是和姊姊在一起啊!喂过兔子吃饭了吗?很好。”
  声音中奇怪的音调,让我觉得不安,我抱着大碗站起来,对一旁的女孩说:“到大家那里去吧?”
  出乎意料,女孩竟顺从地站了起来,迟缓地迈出步伐。
  年轻的男老师接管现场,开始对孩子们说起露营心得时,小西老师悄悄地对我招手。
  “嗯,入江,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是的。”回答的时候,我的眼光追随着小文,她已成为老师的好助手在忙碌着,连旁观者都能明白她已很快地掌握住小孩的心情。
  “是关于真雪的事。”
  “真雪?”
  小西老师以视线回答我的疑问。有个女孩坐在体育馆舞台的一角,摇晃着两只纤细的双腿,她就是先前我在饲养屋前碰到的女孩。
  “很抱歉,你能跟着那个女孩吗?”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在那种地方?大家都集合了。”
  老师似乎认为我在谴责,慌慌张张地为女孩辩护起来。
  “我先告诉你,她是个好孩子。只是不喜欢团体活动,喜欢一个人。进藤老师说要利用这次的露营,让她稍微培养一点协调性……”
  “进藤老师?”
  “是她的级任老师。”小西老师指着那位年轻的老师说。
  “所以,担心真雪,而让她参加这次的露营,希望她能适应团体生活。但是,伤脑筋,她还是那样想一人独处……”
  “……是自闭症吗?”这个单字梗在我的喉咙深处,说出来后就有些后悔。
  “绝对没有那回事,只是怕和人接触。对和大家说话或是一起行动等事情,似乎完全没有自信。进藤老师曾来找我商量,他说那孩子是情绪失落。”
  “情绪……失落?为什么?”
  “或许是受到环境的影响。有点复杂,她的父母离婚了,暂时寄住在九州亲戚家,或许是因为那种原因,真雪入学没多久,进藤老师就来协商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小西老师拿出一些当作教材的讲义。上面印着郁金香、水仙等几种花,并写着“请涂上颜色”。似乎要求学生写出认识的花名,上面艰涩地写着“鱼金香”或“土仙”。
  而真雪的作业,非常完美。据说班上只有她一个正确地写出“郁金香”。
  但是,进藤老师的问题不在那里。班上大部分的孩子都将郁金香涂上红色、水仙涂上黄色,其中只有一人——真雪,将全部的花涂成白色。
  “为了那种事?水仙、郁金香也有白色的啊!”
  我想抗议,为那种事而将她贴上“情绪失落”的标签,令人无法忍受。
  然而,小西老师静静地摇摇头。
  “但是,那孩子连蒲公英都画白的。”



  第六节


  在老师们的指导下,孩子们走了出去,体育馆内只剩下我和真雪。我虽然接下了这项任务,却不知道该先怎么做。
  我虽然缺乏儿童心理学方面的素养,但是,很容易理解大人们将图画清一色涂成白色的行为,解释为异于“孩子正常心理状态”的说法及其担忧。
  但是,理解和接受是两码子事。
  觉得像在唱高调!
  以画为例,涂成白色或黑色有什么关系?涂成水珠花样或红白条纹,都随个人喜好。我快步走近舞台,女孩依然摇晃双腿,出神地坐在那里。因为她在比较高的地方,所以两人的脸的位置几乎没有差别。
  按照顺序,我觉得首先应自我介绍。在那时和往后,我都用第一人称“我”,像小文爱用的“姊姊我”的说法,总觉得不好意思。
  “我能待在你旁边吗?讨厌的话就说一声。”我问。对方既不说好也不说讨厌,于是,我就擅自认定她接受了而在她隔壁坐下来。
  做什么呢?只是并排、一起摇晃双腿而已。倒不是因为和她做同一个动作,就能抓住她的感觉那种高超的企图,只是单纯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么一说,卡通“熊宝宝”里也有类似的场景。
  当时,森林大水,熊宝宝和七、八个蜂蜜壶一起在木头上避难,它和抢救下来的蜂蜜并排而坐,摇晃着双腿。随着日子的过去,蜂蜜壶不断减少,不久就剩下熊宝宝一人坐在树枝上摇晃着双腿。
  我在脑海中描绘那种有趣的情景,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我常被朋友问:“笑咪咪的,有什么好事吗?”其实,大概都是这种情形。
  突然觉得脸颊附近有些刺刺的,回过头去,那里不是蜂蜜壶,而是一个女孩,她动也不动地盯着我。
  这里先不管唐突地来到她身边,才自我介绍后就一个人傻笑的大人,在女孩的眼中到底是什么模样的问题。真雪终于承认我的存在,让我突然感觉力量大增,而决定不管对方怎么想,我一定要全心跟紧她。
  吃晚饭的时候,当我正将煮好的饭完美地分配到每个铝碗上时,进藤老师过来对我说:
  “你叫入江吧?真是辛苦。”
  “嗯,要盛得很平均确实是很难。”
  实际上,我是以做化学实验的慎重操作饭勺。但立即注意到自己的答非所问,老师很明显一副想忍住不笑的样子。
  “不,我不是指盛饭,而是你帮我照顾学生的事。”
  “我没做什么啊!”
  我边用饭勺拨弄着沾在饭盒上的锅巴边回答,想想似乎有些冷淡,又加了一句:“我只是跟在她旁边。”
  “不,那样就很厉害了。她似乎很讨厌我,我想照顾她,却被讨厌。班上其他的孩子都跟我很亲近,只有那个孩子不敞开心胸。老实说,甚至动摇了我当老师的信心。”
  大概我比进藤老师更接近真雪,所以无法对沮丧的他产生同情或同感。
  “要了解一个人真的很难。更何况要了解四十位小朋友中的每一人,是谁也不可能做到的!”
  我终于回答了。当然,这种不关痛痒的回答是不会让对方满意,进藤老师只是无力地微笑。
  晚餐结束了,游戏和小小的营火会也结束了,小朋友于是成群结队走进体育馆,时间接近九点,已到了小朋友该休息的时间。
  大家摊开带来的塑胶布,取出毛毯。孩子们的喧闹声在高高的天花板上回荡,体育馆的地板,很快地被巨大而丑陋得像茧一样的东西所覆盖。
  我也从提包中取出塑胶布和浴巾。浴巾很大,足以代替毛毯。上面印着我最喜欢的图画——雪女。有位小朋友看了,大叫:“啊,是面包人。”让我有些失望。塑胶布像可折叠的草席般的东西,是以前在镰仓买的。躺下后,摸起来像榻榻米的感觉,很舒服。
  “这样很好啊!好像很舒服。”小文摸着席子。
  “嘿,嘿,不错吧!”
  我心情很好地回头看着对方,小文慢慢地从提包中拿出马蹄形、像救生圈一样的东西,并开始让它膨胀。
  “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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