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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我在天堂等你-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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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队长也反复说,你快回去吧,我们走了。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只有虎子什么也不知道,在拉姆的怀里安静地睡着。
  苏队长最后看了虎子一眼,就大步地走到我们前面去了,再也没有回头。我不知道她流泪没有,我没有看见,我只知道她这一去,就永远告别了儿子。
  不不,我不知道。我当时以为,最多一年,苏队长就可以接回虎子。我真是这么相信着。
  我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半年后虎子竟然下落不明;我更没想到的是,一年后,虎子的父亲和母亲,王政委和苏队长,都先后离开了人世。
  我永远也忘不了王政委的死。
  那时我们已进藏两年了。我已有了大女儿木兰。王政委很喜欢木兰,因为虎子的失踪,苏队长的牺牲,让王政委变得沉默寡言。你们的父亲和我,都觉得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才好。但木兰的出生,让他脸上有了些笑容。那种笑容有些急迫,有些怅然,怪怪的。
  可就在这时候,他病倒了。
  王政委得的是一种怪病,在他之前,部队里已经出现过3例了。生病的人先是脚肿,然后是腿肿,然后是上身肿,就这样一点点绝望地肿上来,一直肿到胸口,然后人开始喘不上气,最终被活活憋死。两个月之内,已连续死了3个战士。王政委亲眼看见自己的战士一点点走向死亡,他咬这牙,铁着脸,有时候忍不住举起拳头狠狠地擂自己的头。
  没想到王政委也得了这种……
  你们的父亲为此急得嗓子嘶哑,辛医生也焦虑不安,两眼通红。辛医生是最忙的,遇到这种事,全团他的压力最大。他翻遍了所有的书,都没有见到这样的病例。
  辛医生那段时间很难过,他不去看所有人的眼睛,好像那些疾病是他带来的,他绝望得要命,连替那些不幸者去死的念头都有了。
  后来团里向军区汇报后,军区专门派来一个老医生,这个老医生曾是国民党的军医,比较有经验,但他看了病情后也感到茫然。军区只好把病情电告给内地大医院,请专家们会诊分析。专家们会诊分析之后得出的结论是,这是一种长期缺少维生素而引发的特殊脚气……惟一的治疗办法就是大量补给维生素。上级于是迅速从内地调拨维生素药品到西藏,但再迅速也得十天半月的。所以要求部队紧急采取措施,让官兵尽快摄入含有维生素的东西。
  可上哪儿去找含有维生素的东西呢?何况还要大量?如果有,又何至于得这样的病?
  辛医生想来想去,向你们的父亲建议说,恐怕最方便最好找的,就是青稞苗了。
  你们的父亲一听,立即下令拔几亩已经长得郁郁葱葱的青稞苗,让官兵们当菜吃。那青稞苗吃起来像草一样,无法嚼得很烂。但你们的父亲下令要每个人都把它们生吞下去。他相信只要能进入肠胃,总会有效的。一周后,这个方法果然初见成效了,一些刚发现浮肿的官兵开始得到控制,逐渐消肿。
  但对王政委来说,已经迟了,浮肿已从他的下半身肿到了腰部。但他的脸却一天天地瘦削,原来腮帮上鼓着的那两块肉也不见了,下巴尖尖的,长满了黑黑的胡子。他每天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你们父亲端着煮好的青稞苗到他的床边,要他吃,他总是摇头。他说别浪费了,反正我已经不行了。你们父亲吼叫着说,谁说你不行了?!你行!你必须行!
  为了不让你们父亲难过,王政委勉强吃了一些青稞苗。他一边吃一边大口喘着气,他已经不能坐了,只能半靠在通讯员的怀里。嚼几棵青稞苗,喘一阵气,再嚼几口,再喘一阵。一张瘦削的脸因为憋气而显得蜡黄。看到这张脸我就想起了苏队长牺牲前的样子。我有一种预感,王政委他要去找苏队长了,他丢不下她。可是虎子怎么办呢?他已经没有母亲了,不能再失去父亲。我说王政委,你一定要挺住,苏队长还要你去找虎子呢。等路修好了,我就和你一起去找。王政委张大了嘴喘气,断断续续地说,小白,虎子的事,就拜托你和老欧了……我可能不行了……
  你们父亲又吼起来,他说谁说你不行了?!我不许你再说这个话!
  但只要一走出王政委的小屋,你们父亲就像个孩子似的掉眼泪。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个不知所措的样子。除了每顿强迫王政委吃一些青稞苗外,他就是反复拽住辛医生问,他会好的,是吗?他没事儿的,对不对?
  辛医生只能点头。如果摇头的话,我估计你们父亲会暴跳如雷。
  可是,还是太晚了,还是无法挽回了。
  王政委是一个凌晨突然走的。他选择了一个你们父亲不在的时间,我相信他是有意这样选择的。因为他不想让你们父亲看见他死去的那种痛苦。你们父亲每天都守着他,但恰好那天夜里部队驻地窜入一股土匪,你们的父亲带领骑兵小分队追击去了。
  我代替他守在王政委的身边,也就代替他受尽上苍的折磨。
  王政委死得非常痛苦,因为呼吸困难,他不停地用手抓扯自己的胸膛,以至于胸口上全是道道血印和块块青紫。他的那个样子让我难过至极,有一刹那我恨不能帮他把胸口撕裂,让空气进入他的肺部。那时候我多么希望我是神啊,我多么希望我能解除他的痛苦啊,但我所能做的,只是拼命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抓伤自己。
  他挣扎着,喘气声如山摇地动般震人耳鼓。但突然,他的手瘫软下去,声音在一瞬间止息了。
  就这样,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离我而去。
  我惟一感到庆幸的是,你们的父亲没有亲眼目睹。但他仍像没了魂似的,几天不说一句话。从进军大西南开始,他就和王政委共事,情投意合,非常默契,已经整整5年了。可王政委从6月3日发现病情到6月10日死去,仅仅一星期。我想就是一个月、一年、一个世纪,你们父亲也无法有思想准备,何况一星期?
  那是6月。6月从此成为你们父亲心里的伤痛,成为一触就会流血的疤痕,并且永远无法愈合。
  我想我惟一能做的,就是实现王政委的遗愿,找到虎子,把他抚养成人。
  可我不知该上哪儿去找。

 ·8·


 
 裘山山 著


第八章
  木鑫走出干休所,去旁边的区委大院开车。他的雅戈总是停在那儿,而不是像别人的车那样,直接停在干休所的院子里。因为父亲见不得。眼下虽然父亲去了,他也没想到要改变,还是照样地停进去了。他甚至想永远都不改变,好让父亲在他身上留下些什么。比如说原则,比如说规矩。
  他发动了车。车内的时钟显示出20点20分的字样。还好,比预约的时间晚得不多。
  他是兄弟姊妹中第一个离开家的。木棉虽然也提出要走,但还是坐在那儿没敢动。他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女朋友说,周茜你替我多陪陪妈。他极力回避着大哥和二姐的目光。
  但感觉是回避不掉的。他完全能感觉到他们的不满。他还是硬着头皮走出了屋子。
  让他们不满吧,如果换成他,他也会不满的。竟然在这种时候——父亲刚刚去世的时候,急着去忙自己的生意。父亲在的话,还不把他骂得狗血喷头。父亲肯定会说他为了钱丧失了人性。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今天上午他跟曹行长约定见面时间时,已经信誓旦旦地说,我肯定来,除非我死了。再说,他并不认为自己这么做会丧失人性。他还是他。他的本性依然善良。
  木鑫已经想好了,等把银行这件事情办成了,他就全力以赴地投入到父亲的后事中,他要以自己的经济能力,做一些哥哥姐姐们很难做到的事,他要把父亲的后事办得漂漂亮亮。
  让母亲满意,让大哥他们满意,也让自己满意,以弥补自己对父亲的歉疚。
  货币介入。肯定得让货币介入。换句通俗的话说,叫用钱摆平一切。尽管木鑫知道父亲最恨他说这句话,他还是要这么说。只要能把事情做好,说法不重要。或者说,只要能把事情做好,手段不重要。父亲尽可以不满意他,但在他看来,他正是为了让父亲满意才这么做的。
  有一点木鑫始终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至死也不承认,在今天这个社会里,有钱才能把事情办好?在木鑫看来,只有货币介入才能产生效益。这的确是一条虽然粗俗却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木鑫那次和父亲起冲突,就是为了这句话。这本来是木鑫的一句口头禅。每当他们公司遇到什么难题,公司里的人找他汇报或者商量时,他总会说这句话,说了做了也总是行之有效。那次他回家,听见母亲说,父亲的老家来了人,说县里面想搞一个名人纪念馆,把他们这些在外面做了大官的人的文物资料集中起来展览,好提高家乡的知名度,也好让家乡的百姓们感到荣耀,还可以让他们这些久离家乡的人更加怀念家乡,同时以各自的方式和能力帮助家乡搞好建设。总之可以达到许多目的。
  父亲听了眉头紧锁。他不喜欢这件事。他觉得这是一件务虚的事,他不喜欢务虚。可是家乡的人大老远地跑来找他帮忙,他又不能不理。在此之前的好些年,或者说,自从家乡人打听到他的下落后,就开始不厌其烦地来找他了,大事小事,县事家事,好像他是他们县的驻外办事处。谁让父亲是他们县排在前几位的高官呢?谁让他们县至今没有脱贫呢?父亲每次都倾尽全力帮助。用木鑫的话说,叫打肿脸充胖子。县里建小水电站,父亲拿出1万,建希望小学,又拿出1万;遭受干旱,拿了5000,逢年过节慰问孤寡老人,又拿了2000。父亲母亲一辈子总共就那么一点积蓄,三拿两拿就拿没了。何况他们每年还固定地要给三个老战友的遗孀和孩子寄钱。
  母亲为此有些生父亲的气。母亲自己已没有任何亲人了,家乡也从没有任何人来找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儿。母亲觉得自己辛辛苦苦一辈子,抚养了6个子女,所花的钱全部累计起来也没有父亲送出去的多。但母亲不敢说,或者说不愿说。有一回偶尔在木鑫面前说起了。木鑫就安慰母亲说,妈你要用钱尽管跟我讲。爸的钱就让他去充大方吧。他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充大方。再说他的大方并不是虚荣,他是有一份割舍不下的感情,你就随他的心愿吧。母亲当时颇感意外,说,我看你还是挺理解你爸嘛。木鑫说那是,可惜的是爸不要我理解。
  而且,他也未见得能理解我。
  这次家乡的人要搞名人纪念馆,没有明说要父亲资助的话,他们只是把这事当做一种荣誉告诉他,请他提供详细的个人资料。父亲皱着眉头说,我还没死呢,搞这种事不大好吧?县里的人解释说,他们这个纪念馆所展示的名人百分之九十都健在。正因为健在,才能为建设家乡出力。父亲默不做声,没有表态。
  木鑫在客厅里进进出出的,早就听出人家的意思了。同时他也看出了父亲的为难,父亲实在是没有能力再充大方了。他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在家乡人面前给父亲一个面子,同时也给自己一次让父亲认可的机会。于是他坐下来,加入谈话,三两句之后他表态说,我觉得这件事很好,应该让我们这些后代多了解一些父辈的光荣业绩。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以我们公司的名义支持这件事。
  木鑫说完去看父亲,他期待着父亲的笑容。
  哪知父亲眼睛一瞪,说:你怎么支持。
  木鑫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这还不简单,货币介入嘛。
  父亲忽地一下站起来,板着脸说,把你的货币拿走,这件事我自己会考虑的,用不着你操心。
  后来木鑫想,如果他不说这句话可能会好一些,他应当继续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可他习惯了,喜欢直截了当,就这么说了出来。其实就他本意来说,管这件事也不完全是为了面子,他的确想让父亲在家乡留下英名。父亲苦了一辈子,奋斗了一辈子,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了一辈子,应当有人永远怀念他——除了家人之外还应当有更多的人。只是他不善于表达这些。他一表达这样的感情就别扭。
  客人走后父亲对他说,我知道你有很多货币,它们撑起了成功的商人欧木鑫。但是别让你的货币介入我的生活。它们在我的生活里不过是狗屎一堆。
  木鑫苦笑了一下,想,老爸还有点儿幽默感嘛。
  后来木鑫却背着父亲和老家的人继续联系,或者说,老家的人背着父亲和木鑫继续联系,并且已经达成了一些实质性的协议。木鑫跟老家的人说,以后再有什么事就直接找我吧,我替我父亲为家乡出力。但他不让人告诉父亲,他想等事情完全做好之后再说。他要让父亲知道,他并不是个把钱看得很重的人,他也愿意为贫困地区出力。而且一旦投入了,比他老爸的赤子之心更有实际效益。
  父亲见老家的人不再来找他了,就主动打电话过去说,我考虑过了,我不想为自己树碑立传。至于我死了之后,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木鑫怎么也没想到,他介入的这件事,真的只能做成在父亲的身后了。好像父亲在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为了说话算话,就匆匆忙忙赶着离开了人世。
  经过一个路口,遇到了红灯,木鑫的手机不失时机地响了。他一看号码,是周茜的,心里先叹了口气。
  周茜果然一上来语气就有些不满,她说你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分了?今天这种日子还不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木鑫说,我也不想出来,可实在是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须今天晚上办。
  周茜说,明天后天再办你的生意就会垮吗。
  木鑫说,差不多吧。我一点儿不夸张。
  木鑫从不跟周茜谈生意上的事,他觉得跟她说了除了添乱不会有任何益处。有时候他被生意上的巨大的压力压得夜夜失眠,他也不会告诉她。
  周茜说,难怪你老爸对你不满,你真是钻到钱眼儿里去了。
  木鑫突然发火说,你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好不好?我要不钻到钱眼儿里,你能穿名牌衣服用名牌化妆品?你能天天打高尔夫球进美容中心?你能出国旅游随便得跟上菜市场似的。
  周茜愣了,木鑫从没这样吼过她,她一时说不出话来。木鑫缓和下口气说,你不了解情况,我是真的有事。不然我至于吗。
  周茜说,那好吧,我不管了。你办完事情早点儿回家,你一走,我又不好老待在你们家。
  我看你大哥和二姐都挺难过的。
  木鑫说,我知道。你先回去睡觉吧,明天早上过来,家里肯定会忙的。
  周茜还不想放电话,幽幽地说,我有点儿难过,尽管你爸爸平时不喜欢我,可他真的走了我还是有点儿难过。
  木鑫没有说话。绿灯亮了,他一手把着方向盘往前开一手拿着电话。他很想放下电话了,警察看见他这个样子肯定又要麻烦。但周茜不说再见他不敢放,毕竟此刻她是替他守在父母亲的跟前。
  周茜说,那好吧,你去吧。
  木鑫说,好。你早点儿休息。
  周茜还是没说再见。木鑫只好继续等待着。周茜终于说,木鑫,你怎么了?木鑫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谈了一年多恋爱,这还能不明白吗?木鑫打起精神说,我爱你。周茜说,我也爱你,再见。
  她总算说再见了。木鑫关掉电话,手搭在方向盘上想,我爱她吗?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到目前为止,他不想失去她,他需要她。至于爱不爱,上帝知道。也许感情的事情用不着那么明白,又不是生意。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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