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领章-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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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春光喂猪的这个阶段,赵海民在军事训练上突飞猛进,已经成为全侦察连最出色的士兵,就连张社会这样的老兵,也是自叹不如了。赵海民成了梁连长眼里的一根标杆,在训练场上,他动不动就说,你去跟人家赵海民比比,看看差多少。
李胜利继续做着他的好人好事,虽然也是经常受表扬,但别人看他的眼神,不对,仿佛他是个伪装的积极分子。
马春光急于上训练场,但连里并没有把他从猪圈调回来的意思,他就咬咬牙去找梁连长,说连长,我想回四班,让我参加训练吧。梁连长问,猪喂好了?马春光停一阵,摇摇头说,没有。
梁连长站起来,瞪着他说:“还知道没喂好?没喂好就继续给我喂!还好意思来找我,是不是检查团点了几下头,说了几句好话,那块牌子订上了,就觉得有资本了?”
马春光尴尬地低下头。
“你糊弄他们行,也想糊弄我?知道我带过多少茬兵吗?什么人,什么事我没见过?不用去你那儿看,听一声猪叫唤,我就知道你那些猪喂的怎么样!让猪躺在那儿,算你聪明,站起来吓人,知道的那是猪,不知道的以为那是一群狼!”
马春光的脸涨得通红。
“军人干每一项工作,都是执行任务,没有喜欢不喜欢!干不好就是没完成任务!想训练,容易,就是我一句话。但我告诉你,在我侦察连,一个连猪都喂不好的人,他休想走上训练场!”
梁连长甩手走出了连部,把个马春光晾在那里。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又回猪圈了。
到1972年底,赵海民他们这批兵入伍已经满两年了,他们眼看也成了老兵。赵海民无疑是佼佼者。年底要搞评功评奖,种种迹象表明,赵海民能够立上三等功。李胜利心里觉得有些苦涩,要说贡献,他哪点差?他长年累月起早睡晚,辛辛苦苦做好人好事,为什么就不能立功?……
他咽不下这口气。
李胜利打算以静制动,耐心寻找着自己的机会。年前最后一次训练课,在大操场上,课间休息时,四班长心血来潮,快速拆卸起半自动步枪,令人眼花缭乱,一群战士围观,发出阵阵喝彩。一个兵说:“孙班长,再给我们露一手!“四班长说:“好,再给你们来个曹子健七步成诗。”说毕,他拉开枪栓的同时,朝前迈出第一步,卸下一个枪件。众人有节奏地喊着:“一、二、三、四……”众人刚喊出“七”,四班长已经把卸下的全部枪件重新安装好,引发一阵掌声、叫好声。
四班长“啪”地一下把枪扔给赵海民,得意地离去。何涛小声道:“牛什么呀……赵海民,你试试,没准比他还强!”
众人纷纷鼓动,赵海民忍不住了,手痒痒了,稍一犹豫,深吸一口气,把枪提在胸前。在众人的喊叫声中,他朝前走着,极快速地拆着一个个枪件。众人围在他四周,数着数,和他一起朝前走着。
忽然,一个细小的枪件滑落到雪地上。没人看到,但李胜利看到了。李胜利轻轻“啊”了一声,随即被人们的喊叫声淹没了。又要喊时,李胜利犹豫了。他意识到机会来了。他望望四周,一咬牙,一脚踏在枪件上。
地上的枪件深深陷进积雪中。
1972年底,边防三师侦察连步枪零件丢失事件,曾经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事件发生的当天晚上,侦察连在俱乐部召开全连军人大会,会场上气氛沉闷。所有的人都坐着,只有赵海民一人站在那儿。梁连长很是恼火,谁都知道,赵海民是他常挂在嘴边上的典型,这下子给他惹了祸,等于给了他一个耳光。
梁连长怒目直视着赵海民,问:“告诉我,枪是什么?”
赵海民微昂一下头,答:“枪是战士的生命!”
问:“应该怎么爱护?”
答:“要像爱护自己的生命一样!”
问:“你是怎么爱护的?”
赵海民沉默了。
梁连长一拍桌子:“可是在你手里,枪不是武器、不是生命,而是一件让你玄耀的东西!玄耀什么?你有什么资本玄耀?就你那点本事,差远了!”
赵海民头上的汗水滚滚落下。
梁连长继续着:“三令五申地告诫你们,训练场就是战场,这就是你上战场的态度?在战场上,一个枪件丢了,一支武器就报废了;你还怎么杀敌,怎么冲锋?没有武器,丢掉的不仅仅是你的性命,有可能就是整个战场的胜利!”
张社会也低下头。整个连队鸦雀无声。李胜利不易察觉地笑一下。
梁连长最后说:“怎么处理要看能不能找回枪件,在此之前,先关禁闭,三班长张社会,管理不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写出书面检讨,然后在全连军人大会上作深刻检查!”
散会回到宿舍,赵海民就把铺盖卷了起来。他满脸内疚对张社会说:“班长,对不起。”
张社会说:“先别说这些,把连长的话好好在脑子里过一过……去吧。”
赵海民抱起铺盖卷,经过李胜利身边时,说:“胜利,先别把这事告诉家里,我怕我爸生气。”
李胜利有些慌乱地点头。
何涛仗义地说:“等一等,赵海民,这事有我一份,我带头起的哄,我去找连长。”
红领章 第六章(2)
张社会一把拉住他:“干啥去?你也想关禁闭?”
赵海民在众人的注视下挟着铺盖卷离去。黄小川眼巴巴地跟出门外。张社会严厉地吼道:“黄小川,回来!”
连队禁闭室紧靠厕所,只有四个平方米大小,一面墙壁湿漉漉的,尿骚味特重。赵海民军容严整地坐在行军床的床沿上,铺盖卷都没打开。
他一夜未睡。
在这个难得的夜晚,他想了很多很多。他想起远在几千里之外的父亲,想起父亲对他的嘱托,想起父亲对他的期望,想起自己入伍以来走过的路,渐渐地想通了,冷静下来了。受今天这份罪,挨这顿批,甚至会丢掉马上到手的三等功,对于他来说,代价是大了点,但如果能让他清醒下来,换回理智,也是值得的!
二
那天晚上熄灯后,三班的人也没睡觉,他们全体出动,拿着手电、铁锹、镐头等工具,悄悄来到训练场上。他们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枪件找到。
天寒地冻,枪件不可能陷得太深。人们都怀疑有人从中做了手脚,把那个枪件丢到远处,或者是私藏起来了。张社会决定,先挖积雪,不行再想别的办法。他们抡开膀子,用镐头、铁锹奋力地挖雪,忙活了半夜,一无所获。
人们都感到失望。李胜利忐忑不安地装着寻找,眼睛却偷偷瞄着大伙。何涛提出,黑灯瞎火的,不如天亮再找。张社会也决定撤兵。李胜利说,再坚持一会,说不定就能找到。他说:“黄小川,你再往那边挖一下,我记得白天赵海民就是在那地方走过,对,你再挖深一点,再深一点……”
手电筒的光照射过去。黄小川手中的铁锹“咔嚓”响了一下,他赶紧提起铁锹,把挖出的雪和泥撒开,就见一个黑色的小玩艺跳跃一下。他噫了一声:“你们快看是不是这个?”
李胜利一把抓起来,兴奋地叫着:“找到了班长,找到了,是黄小川找到的!”
众人呼地一下围过来。张社会拿过拇指大的枪件看着,缓缓地吐出了一口长气。
几个小时后,起床号一响,张社会就来到连部,把擦得干干净净的枪件放在桌上。梁连长也松了口气。张社会提出,是不是马上解除赵海民的禁闭。梁连长当即说:“这就是你带兵的毛病,软!严不能光体现在训练上,时时刻刻、点点滴滴,包括你当班长的对他们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要想到这个严字。兄长之情、慈母心肠得用对地方,不然你就害了你的兵!”
梁连长的意思很明白了:继续关!梁连长还说,别慌告诉赵海民枪件找到了,让他难受两天,好好长点记性。
赵海民关了三天禁闭,出来时胡子都有半厘米长了。平时没人看出他有胡子,这下看清楚了。他满眼血丝,面部发黄,头发枯干,脸瘦了一圈,仿佛病了一场。但他精神头儿还不错,还和何涛开玩笑说,像他这么小的个子,蹲禁闭就划算了,可以在里面打太极拳。
本来要给他的三等功给拿掉了,三班只有李胜利得了个嘉奖,算是没剃光头,让张社会的面子上好看了一点。
1972年的元旦,是赵海民的“滑铁卢”。
元旦过后,马春光把赵海民请到猪圈旁的小屋里,黄小川也跟着去了。聊天时,黄小川提出,枪件丢失一事,他总觉得是李胜利搞的鬼。赵海民提醒黄小川,这事可不敢乱说。黄小川道:“我没乱说!那几天别人一提起丢枪件的事,他都慌里慌张的,到处说枪件是我找到的,可是那天晚上找枪件的时候,分明是他提醒我在那儿找到的!”
马春光判断说:“这种事,李胜利干得出来。我看,得让班长找他谈谈话。那小子人熊,要真是他做的手脚,三问两问他准招!”
赵海民叹口气:“算了!”
马春光道:“凭什么呀?几天禁闭白关了?”
赵海民又一声叹息:“其实,这几天我也想到过,是不是李胜利搞的鬼。可再一想,我的错根本就不全是丢不丢枪件的事……如果真是李胜利做的手脚,我该感谢他才对!以前班长、连长,还有指导员说过的很多话,咱都没往心里去。直到这几天关禁闭,我才有时间过过脑子,才真正明白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
马春光一拍巴掌:“嗬!关禁闭倒关出名堂来了!什么时候我也得找连长,求他关我几天。”
黄小川说:“可你眼看到手的三等功没了,还差点换个处分,多不值呀!”
赵海民和马春光都笑了。赵海民说:“小川,李胜利的事可别再说了,要是让何涛听见,那还了得?弄不好又闹出乱子,那才不值得呢!”
黄小川点点头。马春光看着赵海民,目光里充满钦佩。通过这件事,马春光更佩服赵海民了。
三
春天再次来临了,万物复苏,菜地里有了绿色。
不知不觉间,胡小梅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她能干了,能吃苦了,有时脏活重活和方敏抢着干,反而常常弄得方敏不好意思。
突然有一天,师政治部来了电话通知,挑选胡小梅到师宣传队去。听到这个消息,她高兴得跳了起来。但她的表情马上又变得凝重了——到这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有点舍不得离开猪圈了。
其实,她是离不开马春光了。
马春光已经深深地在她心里扎了根,一天不见他,她就觉得少点什么。
红领章 第六章(3)
得到消息的这天下午,五点钟,她和方敏抢着打扫猪圈,马春光感到奇怪,取笑说:“你们连评功评奖还没搞完?胡小梅,这会才想起来表现晚了点吧?”
胡小梅少有的严肃,不理马春光,但是眼圈有些红了。方敏轻声说:“小梅不喂猪了,要走了。”
“去哪?”
“小梅要去师宣传队了。”
马春光仿佛自己要走一般,高兴地看着胡小梅:“好事呀!真的,这是多好的事!胡小梅,你还真舍不得这些猪啊?什么时候走?要走快走,小心夜长梦多,不让你走了……”
胡小梅定定地看着马春光,轻轻叹息一声,并没流露出高兴。方敏默默地看他们一眼,借故挑起一对空桶离去。方敏心里明镜似的,她早看出胡小梅恋上马春光了。
方敏的身影不见了,胡小梅和马春光坐在猪圈旁的小屋门口,二人都有些不自然,都是少有的严肃。一个竭力想说清楚,一个尽力装糊涂。
胡小梅说:“马春光……我真的不想离开……”
马春光说:“胡小梅,喂猪喂出毛病了吧你?这儿什么地方?宣传队什么地方?能唱能跳,不去你冤不冤?我可告诉你,过了这个村没有那个店,想去的人多了,稍一犹豫,别人把位置占了,再哭都晚了!”
胡小梅说:“马春光,我就是不想离开这儿……要是你也去,多好……”
马春光打着哈哈站起来朝外走:“行了吧你,别眼馋我了,我连做梦都想离开这鬼地方,可惜我的猪太瘦,我们连长不批准。”
胡小梅也站起来,火辣辣地看着马春光:“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马春光与胡小梅目光对视一下,迅速又躲闪开了,干巴巴地一笑,敷衍道:“嗨,忘了这些猪,赶快去你的宣传队吧!你爸你妈要是知道他们的宝贝女儿立志喂猪,非气歪了鼻子不可!”
他抓起铁锹,下到猪圈,挖起了猪粪,臭哄哄的气息让人睁不开眼睛。胡小梅气得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儿。
胡小梅拖了几天,实在拖不下去了,便去师宣传队报了到。宣传队整天在师部礼堂排练,队员集体住在师政治部的单身宿舍。那地方离饲养场并不远,骑自行车也就是十几分钟的样子,但不可能每天跑出来见马春光。胡小梅去了半个月,一次也没见上马春光,因为宣传队要求严,出门就得请假,而宣传队的杨队长又是个不通情理的人,找他请假,百分之九十九不会批准,所以胡小梅觉得日子过得很慢,有点度日如年的感觉。
在宣传队,胡小梅凭借自己的实力,很快成了公认的“台柱子”,她能唱能跳,天份很好,杨队长便很看重她,安排给她三个节目,两个独唱,一个独舞,而且是压台的。她灵机一动:何不向杨队长推荐一下马春光?马春光当年在新兵团时,上台吹过口琴,朗颂过诗,可惜杨队长没听他吹奏过。如果马春光也能来这里,那可真是太好了,让她在这里呆上一百年,她都没意见!
于是,胡小梅就找了个机会向杨队长谈起马春光。她带点夸张地说:“哎呀队长,我不骗你,他那口琴真的吹绝了。他还会唱歌,人家在内蒙插过队,凡是蒙古族的民歌都会唱,‘嘎达梅林’你知道吧?”
杨队长说,知道。胡小梅陶醉地说:“唱得简直是太美了!另外,他还自己写诗,自己朗颂……哎,笑什么呀队长?”
杨队长忍住笑:“那干嘛让他喂猪啊?侦察连真会大才小用!”
胡小梅眼睛睁得大大的:“你别这么主观嘛队长,我不也是喂过猪?不信你去考察考察嘛。”
她边说边靠上前,撒娇地拉着队长的胳膊:“求求你了队长,你看咱们那几件乐器,缺五音少六律的,听他们伴奏我都没情绪唱了。”
杨队长无奈地站起来:“好好好!我可丑话说在头里,去考察不等于就要他,到时候别说我不给你面子。”
胡小梅高兴了。她觉得杨队长一定会看上马春光。马春光来宣传队,几乎可以说十拿九稳了。
几天后,胡小梅陪着杨队长等人,坐吉普车来到侦察连连部。听说来意后,梁连长就有些不悦,问:“是马春光自己向你们要求去的?”
胡小梅赶紧说:“哪儿呀,他还不知道杨队长要来考察,杨队长听说他在新兵团的晚会上演奏过,还演的不错。就想来看看。”
杨队长说:“是啊,要是真不错,梁连长可别舍不得啊!”
正说着,马春光出现在门口,一声报告,进到连部。他还没来得及脱下围裙,上面带着几团污渍。杨队长不由皱一下眉。
杨队长说明来意后,马春光并未显出惊喜。胡小梅趁别人不备,悄悄地冲他晃一下拳头,意思是给他加油。他全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