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来·法拉先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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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不妥协的一条直线。
他走过去把袜子放在衣柜上,她发现他的脚是跛的。
“你的脚受伤了? ”她问。
“在美国跌断了。”
“可是如果脚还疼,你这样能走路吗? ”
“哦,早就不疼了,”他回答:“只是短了一点。”
“短了! 你是说,再也不能恢复了? ”
“应该是吧。”
他的嘴唇很敏感,她注意到,虽然很薄,当他说话的时候,可以表达很多东西。
“可是总有办法的,”她说:“这只表示当初医生没把你的脚治好。那个医生
一定不是什么好医生。”
“我不记得有什么医生医治我。也许那时候我昏过去了。他们该做的都做了:
把重的东西挂在我的脚下边……
什么的。“
“可是,柏——”她开口叫他,可是没办法把他的名字说完。
他补上了这个空隙,对碧翠说:“在你还没有完全确定以前,不需要叫我什么
名字。”
“现在的外科技术神奇得很,”碧翠继续说,也是有意遮掩方才的漏洞,“这
是什么时候的事? ”
“我得想一想。大约两年前吧,我想。”
除了一两个音节带着一丝儿美国味外,他的口音倒是没什么不对劲。
“嗯,我们得想想办法。是从马上跌下来的吧? ”
“是的。那时我的反应太慢了。你怎么知道我是从马上摔下来的呢? ”
“你告诉桑度先生你在马场工作。你喜欢那个工作吗? ”她想,就当做是随便
闲聊吧。
“那是生命中最大的享受。”
她不再觉得这是什么闲聊了。“真的? ”她很高兴地说:“那些西部的马怎么
样? ”
“当然,大部分都只是马马虎虎啦,但是偶尔会遇到一匹真正的好马。有些是
真的很不错的。”
“你有没有一匹你自己的马? ”
“有,我有一匹叫‘烟儿’的马。”
她注意到当他提起马时,他的音调改变了。
“那匹马后来怎么了? ”
“我把它给卖了。”
碧翠开始非常希望这个男孩果然是柏特。这个想法让她自己也感到很不可思议。
桑度先生从她的眼光里看出她的恳求,于是说:“亚叙别女士并无意刁难你,
可是你明白这件事还需要更进一步的求证。如果这只是单纯的浪子回家,只要你姑
姑接受,一切都没问题,可是你知道现在这件事还牵涉到财产的问题。这是整个财
产应该交给谁的问题。在你正式继承这笔原该让柏特继承的财产之前,一切细节当
然都必须清清楚楚,一点疑问也没有。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情况。”
“我完全了解。我会一直留在这里,直到你一切都调查完毕,而且一点疑问也
没有。”
“可是你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呢? ”碧翠说,带着嫌恶的表情环视着房间四周,
以及窗外林立的烟囱。
“我住过不知多少比这儿还不如的地方呢。”
“也许吧。可是你总不能留在这儿。如果你需要钱,我们可以给你一点。”
“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留在这儿好了。”
“你只是想要和人隔离? ”
“不。这儿很安静,很方便,也不受什么干扰。你一旦住过大通铺,就会知道
有一个自己的地方是多么宝贵。”
“很好,那你就留在这儿吧。我们可以——可以带点什么东西给你吗? ”
“要是再有一套外衣就很好了。”
“很好。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桑度先生,他会给你准备的。”说到这里,她猛然
想起,如果他去找他们的家庭裁缝做衣服,恐怕会引起一些骚动,于是她加了一句
:“桑度先生会告诉你他的裁缝的地址。”
“为什么不去咱们家的裁缝华特先生的铺子呢? ”男孩问道。
她一下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不在那儿了吗? ”
“哦,当然,他们还在那儿,可是如果现在去找他们,恐怕要解释个老半天。”
她这么说时,必须尽量克制自己——她必须一再地告诉自己,任何人都会有办法找
到亚叙别家裁缝的名字的。
“哦。这样我知道了。”
她又继续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过了一阵子就准备走了。
“我们还没有把你的事告诉家人。”她在离开前又说:“我们想最好还是等到
——等到桑度先生说的,一切都清楚了,再告诉他们。”
听到这里,男孩的眼中闪过一丝好笑的神色,刹那间,他们两个好像联成了一
伙,有着共同的秘密笑在心里。
“我了解。”
她转向门口向他告辞。他站在房间的中央,目视着她离去。而桑度先生则陪着
她走了出去。他看起来很孤单。
她想:“如果他真的是柏特,如今他回来了,而我却把他留在这种地方,好像
他只是个客人一样——”一想到这个男孩是这样地孤单,真令她无法忍受。
她又走回到他面前,轻轻地用戴上手套的手托起他的脸,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
下。“孩子,欢迎你回来。”她说。
第八章
于是柯史诺律师楼开始了他们的调查工作,碧翠也回到莱契特去处理成年礼延
期的问题。
她应该在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就告诉孩子们这件事吗? 如果不告诉他们,
她可以找什么借口不在订好的日子举行成年礼呢? 桑度先生不赞成现在就告诉孩子
们。马克文的判断对他还是有相当的影响力,而且他也极力地想找出破绽来。他想,
现在就把孩子牵扯进来并不是很恰当。
这一点碧翠是同意的——如果那个男孩并不是柏特,他们一点都不需要知道这
件事。也许到那时候可以告诉西蒙,免得有人来讹诈他。如今她的问题是:如果她
把成年礼的日期往后延,怎样才不会使孩子们起疑? 就在为难的当儿,查理叔公恰
巧解了她的围。他打来了个电报,说他正准备退休( 其实他早该退休了) ,也想参
加他的侄孙的成年礼。他正从远东启程回来,而且因为他不想搭飞机,恐怕要一段
时日才回得到家,但他仍希望西蒙能等到他回来,才打开那瓶象征成年的香槟酒。
一般来说,叔公在一个家庭里并不是太重要,可是在亚叙别家中,查理叔公的
意义远超过寻常的叔公。他是这个家族里非常受欢迎的一个人。每一个孩子的生日、
每一年圣诞节,总少不了查理叔公的礼物。
有一次他寄来一双筷子,有一次还寄来一张蛇皮,让接到礼物的西蒙恶心了好
几天。爱莲到现在还穿着那双十二岁时收到的怪味道的皮拖鞋进出浴室。一年里至
少有四次,查理叔公会成为亚叙别家最重要的人物,而如果你二十年之久在一个家
庭里每年有四次成为最重要的人物,你的重要性当然不在话下。西蒙也许会发牢骚,
其他人也会稍稍抗议一下,但是无疑地,他们也一定都愿意等查理叔公回来的。
此外,她还有一个世故的想法——西蒙也不会想冒犯这惟一一位老一代还活着
的长辈。查理并不是很有钱——他一辈子出手都太大方了——但日子也过得不错,
而西蒙,尽管有时满不在乎,却也是个相当重实际的人。
因此,他们都认为,等查理叔公回来是天经地义的事。延期的问题就这样解决
了。碧翠趁着这天晚饭后有空,开始在邀请信上改日期,一面改一面为着老天慈悲
的巧妙安排感谢她。
碧翠这几天心里还是相当矛盾的。她一方面希望这个孩子就是柏特,但一方面
又想,如果他不是,似乎对整个情况要更好一些。她的心里有八分之七希望柏特能
回来,但另外的八分之一又拒绝着——如果柏特真的回来,将会给她的家带来多大
的风暴! 当这八分之一的思想浮现时,她总会感到羞耻,但她又不能把这个想法抹
杀。因此这几天她总是魂不守舍,脾气暴躁,使得露丝忍不住好奇地问珍妮:“你
想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呢? ”
“我想大概是账目不对吧。”珍妮说:“她的算术糟透了。”
桑度先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报告调查进行的情况,而报告都是一致的——每件
事似乎都和那孩子说的如出一辙。
“最窝心的是,这孩子到英国以后,一直都没有跟任何人联络过。他下了费列
德费亚轮以后,就一直待在那个地址。他既没收到过信,也没有人来找过他。那栋
房子的房东太太就住楼下前边,整天守着前门。她一天到晚没事干,尽坐在那儿观
察着房客和邻居的动静,没有一样逃得过她的眼睛。她还有一个习惯,就是等邮差
来,把所有寄到那栋房子的信都接过去,没有一封漏得掉。那个年轻人要是有什么
访客,房东太太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可她说,他整天都在外面,就像伦敦每一个
年轻人一样,但是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朋友。”
每次请那个年轻人到办公室来,他都很合作地来了,而且也都很愿意回答每一
个被问到的问题。在碧翠的同意下,有一次马克文也来到办公室“旁听”,连他都
被感动了。“让我感动的,”马克文说:“并不是那小伙子的知识,他是那样出人
意料地坦诚。在我们这一行于久了,你很快就可以分辨出真假来。这孩子真令我服
了,他一点都不像是作假的。”
因此,这一天,柯史诺律师楼正式通知碧翠他们,准备接受这个年轻人就是柏
特·亚叙别——莱契特的亚叙别家的长子,并且将他应继承的产业交给他。当然,
还是有一些法律上的手续要办,因为原本是当他已死亡八年的,不过恢复的手续并
不难。
柯史诺律师楼认为,柏特可以在任何时间回家。
该来的终于来了。碧翠如今面对着将消息向家人宣布的责任。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先私下告诉西蒙。但她又觉得在这件事上不应该对他太特
别。这个哥哥一回来,原先他要继承的家业就全归这个哥哥了。这情形本来就是够
让他不舒服的,如果又另外告诉他,好像是期待他有激烈的反应似的。最好还是把
他和他的妹妹一样,在他们面前同时宣布,好让他们觉得这件事对西蒙并没有什么
特别,同时也让他们觉得他们应该要同样地高兴。
那个星期天午餐后,她把消息告诉了他们。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也许你们听了会十分地震惊,但这应该是件好事。”
她小心地对孩子们说。接下来她就告诉他们:事实上,柏特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
自杀,只不过是离家出走罢了。现在他又回来了,他在伦敦待了一阵子,因为,当
然,他必须向律师证明他的确是柏特。但是他一点都没有困难地通过了调查,如今
他就要回家来了。
当她对他们叙述这些事实时,眼睛避免看着他们。对着空气讲,要容易得多。
但在紧接而来的令她几乎要窒息的沉默中,她看了西蒙一眼。此时她差点就不认识
他了。
那一下子缩成一团的苍白的脸,以及像火一般燃烧起来的眼睛,一点都不像平
常的他。她很快地调转了她的视线。
“这是不是说,那个新哥哥会把西蒙哥哥应该得到的钱都拿走? ”珍妮用她一
向不假思索的习惯这样问。
“嗯,我想这么做好可怕。”爱莲也有点悻悻然地说。
“怎么说呢? ”碧翠问。
“偷偷地跑掉,让我们都以为他死了。”
“当然,他并不晓得我们都以为他死了。我是说,他没想到我们会把他留下来
的字条解释成他自杀了。”
“话虽是这么说,他还是——多少年了? 七年? 快八年了——连一句话都不曾
捎回家,然后又一声不响地跑回来,还巴望我们能欢迎他。”
“他很好吗? ”露丝问。
“你说‘好’是什么意思? ”碧翠问,挺高兴露丝对这个人产生兴趣。
“他好看吗? 他说话很温和吗? 或者很凶? ”
“他非常好看,而且说话也没有口音。”
“那些年他都到哪里去了? ”爱莲问。
“大部分都在墨西哥和美国。”
“墨西哥! ”露丝说:“好浪漫啊! 他有没有戴一顶黑色的水手帽子? ”
“一顶什么? 没有,当然他不会戴那种帽子的。他的帽子和其他人的没有什么
两样。”
“碧翠,你和他见过几次面了? ”爱莲问。
“只见过他一次。几个星期以前。”
“那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
“我想应该等到律师把他的事情调查清楚,他真的可以回家时,再告诉你们此
较妥当。反正你们也不能都跑到伦敦去看他。”
“我想我们是不能去,但我想西蒙应该是会去看他的,对不对? 西蒙? 我们倒
不在乎。不管如何,他们总是孪生兄弟啊。”
“我一点都不认为那个人是柏特。”西蒙说,他的声音很紧张、很拘谨,比叫
出来的还难听。
“可是,西蒙! ”爱莲说。
碧翠默默地坐在一旁,心里慌乱极了——这种情况比她想的要糟了许多。
“可是西蒙,碧翠姑姑已经看过他了,她一定知道的。”
“哼,碧翠姑姑好像已经买了他的账了。”
比她想的要糟多了。
“西蒙,真正买他账的是柯史诺律师楼。他们做事不会情绪化,我想你是同意
的。如果有任何一点疑问,柯史诺律师楼一定会指出来的。他们从柏特离开英国后
的每一个细节都问得清清楚楚地。 ”碧翠温和地解释。
“当然每一个人的生活都可以查的! 他们想知道什么? 是什么理由让他们相信
那个人就是柏特? ”
“这个,有一点,他看来和你一模一样。”
这分明是他一点都没想到的。“和我一模一样? ”他模糊地说。
“他甚至比离家时更像你。”
西蒙的脸上恢复了生气。但是他现在看起来还是很奇怪,好像是一个被打得一
败涂地的拳击手。
“相信我,好西蒙,”碧翠说:“他的确是柏特。”
“不是的,我知道他不是! 你们都被骗了! ”
“可是,西蒙! ”爱莲说:“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想呢? 我知道柏特回来这件
事,你很难接受,事实上对我们也很难,但是大惊小怪对事情一点帮助也没有。事
实摆在眼前,我们只好接受了。如果你想否认这事实,只会让事情更糟。”
“这个说他就是柏特的家伙——他怎么到墨西哥去的? 他怎么离开英国的? 什
么时候? 从哪里? ”
“他从西势镇搭一艘名叫艾拉钟斯轮的船离开的。”
“西势镇! 谁说的? ”
“他自己说的。据港口的管理员说,柏特失踪的那天晚上,的确有一艘名叫艾
拉钟斯轮的船出港。”
这一来似乎堵住了西蒙的口,碧翠又继续说:“从那时以后,他所做的每一件
事都被调查过了。他在诺曼底工作的旅馆已经不在了,但他们已经找出了他从哈佛
港坐出去的船,他们查出来是属于布勒斯特的一家公司。也有人拿出船上人员的照
片,并且指出他是哪一个来。诸如此类,一直到他回到伦敦,一直到他走进桑度先
生的办公室。”
“他就这样回来了? ”爱莲问。“直接去找桑度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