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辞倾国之怀樱令-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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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长发倾泻在地板上,莹白的面是和泛着诡异的紫色,他的嘴唇已经发黑,发抖的手插进了木质的地板上。
“啊!”我和雅各同时惊呼出声。不是为了阿颜那令人恐惧的面色和痛苦的呻吟,而是为了——伤痕,遍布在他身上数不清的伤痕。红色的,紫色的,黑色的伤痕。
被咬的,被掐的,被刀割的,被火烧的……无数的伤痕。
一滴、二滴、三滴……细白的手指轻轻放在了遍布伤痕的胸口,又如火灼一般急速地收回。
“我、我要杀了他!”雅各从齿缝间挤出的话语一字一顿刻在空荡阴冷的黑夜一隅。
我收回惊骇的目光,手搭上了阿颜僵硬的腕脉。
“天府、迎香、曲中、气海、心枢……”我干涩的声音和着阿颜痛苦的呻吟回荡在客栈的小屋里,雅各运指如风,在阿颜的身体上推宫过穴。阿颜的手指渐渐地放开,呼吸也渐渐平稳,只是脸上,那骇人的紫色益加浓郁了。“阿颜,你怎么样了?”雅各拎起衣袖,细细地拭去他脸上细密的汗珠。
“没事。”阿颜微微喘着,偏过头,避开了雅各的手。
雅各抬着手愣愣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哭又像在笑。映在眼中散落在阿颜雪色的肌肤上的那触目的伤痕,扭曲而狰狞。他额角益加湿透了,蓝色的过额长发纠结在一起,贴在阿颜的脸上,让我无法看清他的神情,只有紧紧捏着衣襟的左手不再颤抖,那双手伸到我面前时,平静稳定得就像从来没有颤抖过。
而他对我说话时,湿润的长发依旧挡住了我的视线,只有那熟悉的淡淡的冷漠声音从发后清晰地传来:“你,可以站起来吗?”
“怕是不行了。”我摇摇头,“你知道的。如果你想抱我走,你最好再过一个时辰。你的毒气只是暂时被逼住,不适合立刻用劲。”
“好!”我们三人又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中。雅各呆呆地坐在地上,也不管我,也不问他,只是这么痴痴地盯着阿颜看。阿颜盘膝坐着,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如老僧入定一般,竟不再理任何人了。
“你为什么不问他?”雅各突然问我。“不问他因何中毒,因何受伤?”“我为什么要问呢?”我躺在地上,搓着我冰冷的双手,“他一定不会说,而你,你知道,但也一定不会告诉我。”
她冷笑了两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告诉你,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何必呢?”我叹了一声,“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要告诉我,阿颜之所以受伤中毒,都是因为要帮我。因为我提了一个几乎不可能达到的要求,所以,他迫于无奈去找了一个他最不想见,你最怕见的人,是不是?”
雅各猛然抬头,恨恨地盯着我。
“只是,你别忘了。他曾经对我说过,我只是他的一个理由。”什么样的理由可以让他罔顾生死,去找一个如此伤他的人呢?看着脸色苍白的雅各,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忍,“一个去见那个人的理由。”“住口!”雅各嘶声喊着,瞪得大大的眼睛里缓缓地流下了两行清亮的眼泪。
“你……你知道些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捂着嘴,她压抑地哭出了声。“对不起!”我温柔地对她说,“如果想哭,就痛快地哭出来吧!”她摇了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阿颜。
“我不怪你,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除了叹气,我还能做什么呢?窗外的月色黯淡而清冷,我无力的躺在地板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和晃动的树影,不知为何,竟又想起十年前在内庭的樱树下看到鹤老师的那晚。
漫天飞舞的樱瓣,银光流泻的月色,压抑地痛苦和扭曲的容颜。
和今晚,一点也不像。季节不像,景色不像,月光不像,人物不像。可偏偏,我又记起了那夜。
为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那时只有六岁的我躲在廊柱后看着哀泣的鹤师傅时,心里被撕裂的无助感和现在的痛苦,一模一样。身体渐渐冷了,眼睛也渐渐重了。
古旧的地板承受着人的重压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现在那声音就停在了门外。“好了吗?”寒冷如冰的声音,有着魔鬼一般的穿透力。那声音,重重地敲击我的心脏,让我痛苦得喘不过气来。“我……我……”
是阿颜的声音,可为什么他的声音抖得如窗外的落叶,听起来如此的恐惧?那人的脚步坚实而沉稳。走到我的眼前时,我只看到了一双靴子,一双鸟底精致的紫靴。
“就是他?”我的脸被两根温暖的手指抬起,而我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可以抬起我的眼去看这个肆意轻薄自己的人。
“果然很少见。”那人轻笑着,可笑声却让我阵阵发寒,“是个美人儿,而且是个绝世的美人儿。”
“唉……”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现在有些悔了,我不想送他进去了,这么个尤物儿,为什么不自己个儿留着呢?”‘
“不要!”阿颜近乎愤怒地叫起来,“你答应过我,大丈夫无信不立,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那人悠然地放下我,踱到了阿颜的身边:“可惜啊,我并不是你的‘丈夫’。而且先失信的是你吧?我的……措吉朗巴颜。”
阿颜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辩。
“你生气了!”那人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一生起气来,眼睛里就会闪出蓝光,折年的好漂亮。当初,我怎么会放你走的呢?”
“住口!”阿颜的声音显然少了很多声势,只是那强忍着的痛苦和愤怒,就算我闭着眼睛,也感受得一清二楚。“我……我已经……什么都答应了。你为什么,为什么……”
“答应?你什么也没答应过。我知道,躺在这里的人只是你的一个籍口,回来见我的籍口。”他得意洋洋的笑,“我的阿颜,你果然是没有我不行的。”“我杀了你!”
“你舍不的。别说你中了我的血玲珑,就算你现在好好的,一样也舍不的杀我。”“他舍不得,我舍得!”
“雅各姑娘,你以为你可以吗?”阿颜无法动手,雅各也没有动手。“你为什么不好好歇着呢?夜风大,你还是回床上去吧!”
我没有回头看他。他的声音,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为什么不肯说话呢?”他轻叹一声,没有半点懊恼忧心的样子,却充满了猫捉住老鼠时尽情玩弄的得意。
他伸出手,轻轻地把我的脸转过来与他对视。
“你,不想见他了吗?殿下!”
他的皮肤很白,白得并不健康,就像是一直在黑暗中蛰伏的人,褪尽了阳光的颜色。他的发色很淡,发褐的长发又柔又亮,高高地束在精致的玉冠之中。
“你啊,怎么也把眼睛闭上了呢?难道你不知道,你的眼睛有多美吗?”他啧啧有声,手指在我的脸上滑来滑去,“真是难得啊,居然可以看到殿下如此娇弱的模样,如果让他看到,不知道会怎样疼你,只怕,连正主儿也要忘了吧!”
“……”我试图转头避过他蠢动的手指, 下颌却被牢牢地固定住,动也动不得。“真是奇怪!”他口中喃喃,“明明长得那么像,可为什么我只会对你有兴趣呢?流樱……哦,不对不对,应该说,正仁殿下。”
我猛地睁开眼,狠狠地盯着他。
他脸上依旧是那悠然的淡淡的笑。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咬着唇,艰难地说完话,早已喘在了一处。“好可怜哪。”他摇摇头,脸上却看不到半分同情之色,“半年前看到的殿下是多么英武俊朗,可如今……”
他从怀中摸出个小瓷瓶,拨开玉塞,在掌心倒出一颗雪白的小拇指大小的药丸来。他伸手到我的面前,淡淡的清香迎面扑来。
是天山雪莲!
“这是疗伤圣药,虽然不能根治你的伤,但可以暂时减轻你的痛苦。”看我迟疑不决,他挟着白丸放到了我的唇边,湿热的气息吹乱了我耳边的落:“你,不想见他了吗?”
我的唇张开了一线。
清凉的药丸顺着食管滑落到胃里,冰凉中略带着雪莲特有的淡淡苦味,我体内乱窜的真气渐渐平息,胸口的剧痛也轻了不少。
“说实话,我不得不佩服你,你的身上新伤旧伤,轻伤重伤有一大堆,以你的伤势早就应该见阎王了,可是你居然能挺到现在,除了毅力惊人,身边还得有个高手每隔一段时间发功为你续命,更得有个精通医理药石的神医用药替你悬命。高手是谁我当然猜得到,只是那神医是谁,殿下可不可以告诉我呢?”
“你既知晓,何需问我?”我靠在窗台上,静静地等待药性完全发挥。他笑了起来,身上字紫色的锦服随之轻轻抖动,绣着精致蟠龙暗纹的衣服,非麻非绸,非革非布,映着阳光,发出耀眼的光芒。
他走近我,把我拦腰抱起,轻轻放到了床上。
“我听说,东瀛有双璧。未知公主姿容绝世,聪慧刚强,心思缜密,志向之高丝毫不让须眉男子。正仁皇子少从明师,一身武艺在东瀛鲜有敌手,而一手使毒用药的本事更是让许多心怀不轨的人退避三舍。当世之中,不知有多少人对双璧觊觎垂涎。如今,未知公主已为我新唐皇妃,正仁皇子嘛,外传已战死殉国,但我知道,他不但没死,现下还正在我府中做客。”
“你会做我的‘朋友‘,而且会是很要好的‘朋友’,对不对!”他脸上带笑,目光却冰冷地盯着我。
紫色的瞳仁。
他有一双异于常人的紫色的瞳仁。
如果没有与他近距离对视,很难发现,他那双凌厉的目光下,那带着异样紫色的瞳仁。
我有些怕他,并不是怕他的心机和手段,而是他那双可以轻易蛊惑人心的紫眸,和那与某人身上极其相似的气势。
“你外面的伤口虽早已痊愈,内伤却更加严重,你精通医理,却不找地方静养,服些固本培元的良方,只是一味地颠簸赶路,一路之上,又不知服了多少只求吊命,不管伤身的猛药,你的五腑六脏皆已受损,如果没有异草名药加还是武功高强之人帮你运功疗伤,你的伤就算扁鹊重生也绝无指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额头几乎要碰上我的,紫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我,像要看到我的内心深处。“因为你根本不打算活下去。”
“不是……”我虚弱地反驳。“因为你根本打算见了他后就死,最好是可以死在他的面前,或是……怀里。”
“不是!”我挥手打去,还没落下便被他牢牢地抓在手里。
“那其实不需要如此,就算要他出兵为你家族复仇,也不需用如此激烈的方式。”
不是这样,我,不是想这样!内心里大声地喊着,口却不能言语。
我,只是想,见见他。眼眶热了起来,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
“你的家族并非只剩你一人,除非你知道,就算你的妹妹,他的妻子跪下来求他,他也不会答应出兵。但如果是你,或许另当别论。”他不肯出兵?小雪跪下求他……他也不答应,为什么?为什么!
我瞪大了眼睛,一股恶寒从脚心直上头顶。
“因为不小相信,不相信你死了。如果出兵,他就相当于承认你已不在人世。”他冷冷地哼了两声,“傻瓜,真是个傻瓜。”
他说谁是傻瓜?我,还是他口中的“他”?他放开了我,优雅地起身。
“不管怎么样,我总算是确定了一些事。”他突然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情,开怀大笑起来。
“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殿下。遇见了我,你的愿望一定可以实现。不过可惜,只能实现一半。因为,我一定会把送到他的手里,而他,一定不会答应让你死在他面前。所以,你可以活下去,他想你活多久,你就得活多久。”
“难道你不知道,我那可爱的皇兄,一向是把稀药贵材当饭吃的吗?”
朝旭……我的胸中一阵刺痛。
“等一下。”我喊住了将离去的他,“阿颜,阿颜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转身,意味深长地对我笑笑:“他死不了。我不准他死,他就一定得活下去。有雅各和那个小娃娃在我手上,他更乖了,想见他吗?等你进了宫再说吧!”
“你放心,我不会要你报答我什么的。毕竟,我送你去,原本就没安什么好心。”他大笑着,出了门。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紫衣侯——李朝剡。
带上房门李朝剡勾起了靠在门旁的人低垂的下颌。
“你都听到了吧。现在还要说我言而无信吗?”
他皱皱眉,一把扯下了那人头上裹着的黑色头巾,蓝色的发如瀑坠落,落了他满怀。
“我说过,在我的府里,你根本不需要把自己的样子隐藏起来。在我的府里,还有人再敢说你是妖怪吗?”
“没有。”他扭过脸去,低声地说:“只要不是在主宅,就不会有人说。”
“你是想说,只有主宅的女主人会这么说吧?”李朝剡冷冷地说,又把阿颜的下巴抬高了些。
阿颜闭上了眼睛,原本令人恐惧的紫色早已褪去,只在眉心处,还隐隐约约露出一点淡淡的莹紫。长长的深蓝色的眼睫轻轻颤动,在雪白的眼窝下方映成两弯美丽的阴影。
李朝剡轻轻地笑着,伸手勾住了他纤细的腰身。
“很好,你越来越乖了,阿颜。”
紧贴的身躯密不可分,纠缠着的唇舌或浅或深。空气中传来了衣帛撕裂的细微声音,和不经意之间流泻而出的,轻轻的喘息。只是,有一道晶莹的光芒,在阿颜的眼角忽隐忽现。
第四章
“我一直在等你。”
濯泠池边,他向我伸出了双手,削瘦的脸颊上,我所熟悉的黑色眸子熠熠地闪着光。
“我知道,你不会死的。所以,你一定会来找我。”
就像在海中漂泊已久的人看见了久违的海岸,我奋起全身力气扑进了他的怀抱,感受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温暖。
“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朝旭。”贪婪地看着他的脸,享受着他坚实的臂膀紧拥着我的感觉。
“我有……多么的……想你啊……”近似低喃地喊着他的名字,我在他的怀着陷入了沉睡。我不怕他知道我的心情,因为,他怎么能听得懂我用的语言呢?
“流樱,醒醒,你快醒醒!”有人在拍我的脸,那熟悉的声音,是谁?是谁!
白花花的模糊渐渐结出一个个清晰的图象。我看见,一双深如秋潭的眼。
“你醒了?你醒了!谢天谢地,你总算醒过来了。”他像孩子一样又笑又叫。
“你昏迷了整整十天了。”他用双手拢着我的手,“好几次,我以为你会再也挺不下去。可是,天可怜见,你终于还是醒了。”
“我好想你!”他轻轻地吻我的指尖。
“我也是。”我发出微弱的声音,但,不是用汉语。
“什么?”他的眼睛放出了光芒,把耳朵凑到了我的唇边,“你说什么?”
“我说,我一点……也不……想你!”我费劲地说着,脸上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长久以来不再有的笑容。
他如同捧着一件易碎的名瓷,轻轻地、小心地、温柔地——抱住了我。
经过了漫长的晨昏,今夜,我将无法入眠。
“阿颜今天来了吗?” 我靠在柔软的床上,问进屋收拾的两个小太监。
他们两个摇了摇头,咿咿呜呜地用手比划着。
“是吗?”我点了点头,看着这两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孩子利落地清扫着屋子。
已经快到午时了,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十月底的天已经带了深秋的寒意,但按理说还不至于太冷,可是我的小屋里却早早生上了炭炉,身上的被子也早早换上了厚实的冬被。现在天还太亮,阿颜是不会这么早来看我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