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深秋-此恨绵绵(经典名文)-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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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先回避一下？”她一张笑黡如花，“请放心，如今臣妾手里什么也没有，还能做些什么？”　


“王……还是……”端木丞相在旁又连连示意，王上方不甘不愿的走出门外。　

“臣叩见怡妃娘娘！”我笑着跪倒，先行了一个大礼。抬起头，却只见怡妃唇边苦涩的笑，“你如此做，倒象是在取笑我！”我站起身，走到她的身边，执起一旁的玉梳，轻轻将她的如云秀发一梳到底。“岂敢？我是什么人，什么样的身份？”她笑了一下没有应答，只是安静地坐着。　


“我爱王上，已经有十年了……”突然间，她幽幽开口，“可在王上眼里，却似乎只有我姐姐，他甚至几度把我以为成男孩子……后来，他也理所当然地娶了我姐姐。但是姐姐几次回家省亲，却总是抑郁不乐。问她，她却只说王上待她不错，”她笑着，回头看了一下我，“其实是这个王上太风流，娶完一个又一个，……不过总算说起来还是对我姐姐最为宠爱，一直到……你的出现。”我头也不抬，梳完了左边，又改换右边，“我姐姐和我说过，她说她一看见你，就觉得你非常危险，尽管当时的王对你表现得不屑一顾，但你那副又美又冷又烈的样子，和这后宫里的满园佳丽相比实在太特别了，绝不可能打动不了王上的心。而后来的发展也确乎如此，所以姐姐，”她的香肩轻轻颤动，“她只好欺骗王上，说自己已有身孕……她真够傻的！”我以为她在哭，可转过头的她却明明在笑，只是眼角有晶亮闪过。　


“她都不知道这样做，结果是把自己推上绝路！……但我也没资格说她，因为我比她更傻，明明知道有你，可还是吵闹着让爹娘将我送入宫！王上对姐姐看来也是余情未了，或只是出于愧疚？总之我得了王的宠幸！”我扶着梳篦的手指禁不住微颤。“我一度以为已胜过了你，甚至妄想再彻底扳倒你……后来的事你也该有所知，我参与了王后的计划，希望真正置你于死地。”怡妃神态镇静，语音也轻柔温和，丝毫不乱。“就是我对王上说，你有谋反之意，且与龙九崇暗中勾结，所以王上当着我的面，将你囚禁！”轻叹了一口气，玉手扶住香腮，“谁知竟是我被王上耍了，虽然我看王上把你囚在自个宫里头，还日日和你温存到天明，也有过怀疑……你恐怕不知道，那几日我曾多次在殿外徘徊，差点就冲进去杀了你！可我还是笨，始终还是认定了王这样做，终究也算在惩罚你，相信不必等很久，就可将你碎尸万断。”我终于抬头看向镜中，对上她一双怨恨又哀伤的眼眸，“你还真是福星高照，有王上一切都替你想得好好的，再加上那个脑子不清不楚的王后。真好笑，我是送你过去让她杀的，她居然迷上了你……”我的手下一停，“你当然不知道，可她却当真为此而终致疯狂，昨夜我见她的时候，她满口只是叫着你的名字，可谓是如醉如痴……”　


“所以你杀了她？”我开口。“不，我只是说了几句话，她就开始到处杀人，最后我是为求自保才不得已下手杀了她！”我想起来，怡妃她原是习过武的。“既然如此，为何不向王上说明实情？”她笑了，“那样说也没错啊，我本就有心唆使她杀人，甚至连匕首也是我塞给她的。”她满脸的不在乎，“反正有了你，王上对我们这些嫔妃，哪里还会放在心上？死了或许还能让王为我们多少掉几滴眼泪。”她突然从我手中将梳篦抽走，自行梳理。　


“那么，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什么呢？”我苦笑了。“很简单……”怡妃徐徐起身转向我，唇角带着奇特的微笑，“啪嗒”梳篦已被她掰断，梳齿唰的掉落满地，“我就是想死在你的面前，让你一辈子不得心安，作为最后的报复！”恨恨的说完，她抬手就欲将手中一根尖利的梳齿插入自己的咽喉。“哼！你以为这样死，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吗？”我毫不在乎的发出一声嗤笑，转身就走，“恐怕你弄错了吧！”　


“你！站住！”怡妃终于不能再镇定，大喝出声。“你既是畏罪自裁，与我何干？”我慢悠悠回头，冷淡地看她。“我……肚子里有王上的孩子，如果我死了，这孩子也活不成！”“那岂不正好？”我继续冷言冷语，“省得我将来看见个孩子心烦！”“你！你！你就不怕王上绝后，不怕天粲再没有继承人？”“难不成你反而怕？”我冷笑反问，“还真是没看出来！”　


见她哑口无言，茫然地放下手中之物，我笑了，“若是你真的要报复，倒还不如生下这孩子。”说完这最后一句，我头也不回，就此离开。　


39　
十几天，我从未踏出王府一步，我在等，等着王上来找我……　

“你究竟怎么回事？”王上的怒容真是少有的可爱，我忍着笑半躺在藤椅中，斜着眼看他。“明明一切都解决了不是吗？你还在气什么？”“我并未生气啊！”“那你躲在福王府，究竟是为什么？”我站起身，笑了，“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太不够公平！”看着他向我伸出手，我推后一步，“因为我信任你，可你却完全不信任我！”“我相信你啊！”他的眼中露出一丝迷茫，我冷笑，“你不明白！你完全不信任我能自己保护自己，你也完全不信任我有可以辅佐你的能力！”“咦？”“也许你忘记了，可我不会忘记，那些大哥曾经交待过的话。王上，如果你真的爱我明白我，就应该能信任我！”　


王上沉吟了许久，“如果真的如此，你会很辛苦！……朕知道你多年来历经艰辛，实在希望你从此快乐无忧！”“我可不是女人！”我冷冷地瞪着他，“我只要你给我能和你比肩的位置。自然，若你觉得我不配，那就另当别论了！”“怎么会？……唉，朕答应你就是！”“参见王上！”我笑容满面，倒头就拜。王，我自不会令你失望！　


“龙九崇！”阔别多日，重见到他实令我又惊又喜。可看到他那不规矩的眼神，我连忙沉下一张脸，“好好的放着国主不当，偏喜欢做这种鸡鸣狗盗之辈！”“不好意思，龙某可是强盗出身呢！可比不得天粲国主，半夜上门照样大摇大摆。”他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显见得颇为不屑。我听得弦外之意，不觉微微脸红。　


“不过说起来，若是真的盗贼闯入，恐怕多半要败兴而归了，你这府中如此寒酸，哪有一点王爷的体面？”龙九崇一边抱怨，一边随手乱翻。我不以为意坐下一旁，“钱财身外之物，便摆满了这房中又如何！所以即便王上给的赏赐，也都被我退回去了！”“你还是一样冷傲如斯！”龙九崇大笑，“姓篪的一定头大得很呵！哈哈……咦？”他笑声嘎然而止，代之以惊讶的吸气声。“何事竟能让龙将军动容？”我随口调笑了一句。　


“你，为何你会有此物在手？”我正想过去看个究竟，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娇叱，“姓龙的，总算被我找到你了！”夜艳身如蛟龙，倏地从窗口跳入。“啊呀呀！这个丫头，怎么阴魂不散？”龙九崇懒懒地哼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小艳……”我才叫了一声已讶然住口，只因艳儿眼中闪闪，分明是泪光。“我一定要杀了你！”艳儿哽咽出声，提剑就刺，却被龙九崇一个轻巧巧转身即躲过。莫非是龙九崇轻薄了艳儿，却翻脸不认？　


我一把拉住龙九崇，沉声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小艳的事？”“天地良心，龙某充其量不过是不小心香了她的嘴儿一下罢了……她就追我追个没完没了！大不了，我让她亲回去就是！”“啪”，小艳的耳光已经扇上了他的脸颊。“小艳，你想怎么处置他说一声，珞哥哥一定替你做主！”虽说小艳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但既然是我唯一疼爱的妹妹，自然义不容辞。谁知小艳却因这一句话，立时面生红晕眼光游离，跟着恨恨一跺脚，泪珠儿已挂在香腮。　


龙九崇叹了一口气，“唉……这丫头她是一心想嫁给我呢！”“胡说！”我反射般的否认，但转头看到艳儿眼波流转、娇羞无限，竟象是八分真。“自从上次你让她前往溥辽查探，我心想她一介女孩儿难免危险，就暗中帮了她几次，谁知被她察觉，之后就……，总之……”“我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不肯娶我？”虽仍红着一张脸，艳儿却毫不犹豫的接口。“呵……又来了，饶了我吧！”龙九崇急甩开我的手，几步摸到窗口，倏地就跳出了窗外，“只好下次再来看你了！”“又跑！”艳儿顾不得我，也随即跟着翻出窗外。　


真是没想到呢！原来，那日我见到艳儿，直觉她与往日大不相同，却不料她暗中思慕的竟是龙九崇，莫非冥冥自有天意？我正暗自偷笑，龙九崇又在窗口探头，“珞，那样东西……”“龙九崇！”“唉唉唉，晚些我再告诉你吧！”　


我好奇地走到方才他所站之处……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是因为我收藏了这样危险的东西吧，我把锦盒打开，细细端详。好美的颜色，我不禁心神旌荡，不自觉指尖已拂上那果实表面。“扑”的一声，殷红的果汁突地渗出……糟！一阵心悸之后，只觉有灼烫之感从指尖向全身蔓延……　


“王爷！你怎么了？”是小四焦急的脸，我抬起手，一切安好，好奇怪！“噢，没事！天亮啦……”我一下跃起，拍了下衣衫，“该准备早朝了！”不知怎么，身体格外轻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多日之后，待我收到龙九崇的飞鸽传书，方才知晓，这驭龙丹与我的血液相合，如若吞下便可回复从前不死之身。只是我阴差阳错将它弄破，汁水渗入血中功效看来已大减，但与之前不可出血之状况相比已好了太多，几与常人无异。如此甚好，我一笑置之，从此再未提过此事。　



“王叔王叔！下棋去吧！”鼌儿七岁，和我的关系倒反比他父王还亲密些。“好啊，今日让你几子？”我笑着任他拉我在梅树旁坐下，“今天一个子也不要王叔让！让王叔好好看看鼌儿的本事！”“好啊好啊！难道鼌儿对自个这么有信心，王叔理当奉陪！”“那要是鼌儿赢了，王叔可不可以和鼌儿玩亲亲，就象父王常和王叔做的那样？”我一下子脸红，都是王上，总说小孩子不懂，这下可出事了！“……呃，鼌儿太小了，这个等你长大点再说吧！”我企图敷衍过去。“不行！”没办法，只好稍用点心来下罢了。　


“啊，不算不算！刚才那步不算！”鼌儿眼看胜算无望，便欲悔棋，一双小手在盘上拨弄不停。“鼌儿，王叔平日怎么教导你的？”“……落手无悔真君子。”鼌儿怯生生的看着我的眼睛，细声细气的说。“是了！认输并非丢脸之事，如能从中吸取教训，蔚为幸事！”我收起棋子，伸手将他抱在怀中，“好了，和王叔一同去吃桂花糕吧！”“嗯！”我亲了亲鼌儿的额头，便欲走回花厅。忽然鼌儿胸前的一件物事吸引了我的注意，“咦？这是什么，怎么王叔从未见过？又是你父王新近赏给你的？”　


“这个……”鼌儿拼命回想，“是有一天晚上，鼌儿正在睡觉的时候，突然有个仙女姐姐在我耳边叫我，把这个挂在我脖子上，又说了好多话，问我开不开心，父王对我好不好？王叔对我好不好？等我都说了好，她就开始哭，眼泪一直掉一直掉！我想姐姐是不是摔了跤疼的，所以就照王叔教的那样，跟她说‘痛痛飞，不哭不哭’，然后她真的就不哭了，还说我乖，说喜欢我！后来我就又睡着了。”听鼌儿一番话，我不禁心神一阵恍惚。是怡妃，她回来过了！我定了定神，又问，“那个姐姐还说什么没有？”鼌儿又很用力地回想了一下，最后摇摇头，“鼌儿不记得了。”“那，你父王知不知道？”“不知道，我没有和父王说过。”　


我让鼌儿站在石桌之上，郑重地告诉他，“鼌儿，记住，王叔今天说的话，你要全部记住，记在心里！那个不是什么仙女姐姐，以后见到了要唤她母妃，因为她就是鼌儿的亲娘！”“什么是娘？”我笑了，“娘就是使得你可以出生在世上的人，所以你心里要非常非常感谢，非常非常尊重。你娘现在因为某些缘故，躲起来不出来。等你长大了，你要去找她，接她回家里，好好地孝顺她，让她开开心心的好吗？”“娘为什么会躲起来，因为不喜欢鼌儿吗？”鼌儿略感奇怪的歪着头。“当然不是！”我的视线移向别处，“那只是她为她自己而做的选择！现在还不能让你明白……不过只怕你长大了明白以后，也许会恨我！”我又笑，重新看向鼌儿晶亮的大眼，“但王叔也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选择，因为这个不是我能决定的事，还有你爹，他才是最关键的！”　


鼌儿明显的困惑，我笑着重又抱起他，“好了，这些等你长大之后再说吧！总之你记住王叔的话就对了，还有你娘留给你的这个玉蜻蜓，绝对绝对别弄丢知道吗？”“鼌儿知道了！”回答声清脆响亮。“乖！”　





后按：福王兰珞极力辅佐天粲国主，直至三十九岁之时，忽一夜吐血而亡。天粲国主痛失所爱，命人打造水晶冰棺将其安置于雪山之颠。其后不足两年，溥辽为复国群起叛乱，天粲国主御驾亲征，于战事平定之后猝死，然十九岁幼主登基，下召将其与福王合葬。数百年后，二人犹面容安详、栩栩如生，令这万丈寒冰的绝地之境慕名而来之人不绝，且尤以福王容颜之绝丽而使观者无不心神迷醉。世传福王不仅貌美异常，为人则刚直决断，敢于当面指摘王上的不是，正因如此，福王在朝十八年，天粲国国库充盈，呈现空前绝后的繁荣景象，以至各家各户夜不闭门，称“福兰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