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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708a醉醒石 作者:明.东鲁古狂生-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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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近蒙圣恩超擢,得备位御史。今衔命奉使岭南,故道经于此。”虎又若笑若悲道:“吾子以文学立身,位登朝序,可谓荣矣。况宪台清要,分纠百揆,圣明慎泽,尤异于人。复有皇华之命,以子高才,自能了此。心喜故人得此显贵,但我不复为人,不得与君相见,徒增悲涕耳。”俨又道:“往年吾与执事,同年交契深密,异于他友。君竟不幸,化为异类。故人之分,岂以形骸为间,而必坚匿于草木中?”俨与虎絮絮叨叨,言之不已。随从人役,都站在两旁。初时惊惧,渐闻其言颇有文理,大家悉悉窣窣,以耳语耳,议论其怪。虎便对俨道:“故人词意恳切,欲见吾形。吾亦为不妨一见。但君之吏役,在旁窃议。我露其形,必致惊恶。我既不得为人,而复为人所憎恶,又何苦乃尔。”伊又道:“君既不肯见形,然则请详其变虎之事。”

  虎又吁嗟悲泣说道:“言之不胜痛心,然亦不得不为敌人详之。我因谢任家居,寥落无聊,因往吴楚之间,干谒当事,将周一岁,得馈赠二三千金,拟归虢略,安顿妻孥,挈余资往京补官。道次汝坟,忽得狂疾,颠呼喊叫,若不省人事者。忽一夜,闻户外有人呼吾之名,我遂应声而出。路甚黑暗,走了一程,至一山谷间,不觉以左右手攫地而步,殊觉快便,欣然自得。此时心愈狠,力愈倍,纵横跳踯,无不如意。及视髀间,见斑毛种种若兽然,心甚惊异。意欲挺身以行,不可得矣。疾行至一溪边,照影观之,俨然猛虎,中心悲恸,几不欲生。又思既已至此,无可如何,只得隐身草泽。腹中颇饥,然尚思不食生物,或可复形为人,遂忍饥不攫生物。既久,饥不可忍,乃取山中鹿豕獐兔以充食。又过几时,诸兽畏为我食,皆远避而去,无所复得,饥益甚。一日,有妇人从山下过,时正馁迫,意欲食之。又思彼人也,我不幸而为虎,奈何复食人以重其罪?让彼已过。又思饥饿无所得食,此天赐也,失此不食,又不知何时得物,可充我腹。欲前欲却,徘徊数回,不能自禁,遂取而食之,其味甘美殊甚,与诸鹿象又大不同。今其首饰犹在岩石之下,可取而证也。自是以后,便念念欲思食人。不论贵贱老少,徒行负担,凡过我之前,力之所能及者,悉擒而嚼之,不尽不止。率以为常,不复有获谴畏罪之念矣。非不念妻孥,思朋友,直以行负神明,一旦化为异物,有印谌耍史植豢杉`捣颍矣刖甑堑冢黄跛睾瘢嗥诎资椎浅笙葻j耀。君今口衔王命,手执天宪,荣妻子,耀间里;而我匿身林薮,永谢人世。跃而呼天,天不我怜。俯而泣地,地不我惜。身毁不用,是果命耶!未有天之付命于人,始人而终异兽者。罪孽深重,以至于此,夫复何道!”因呼吟嗟泣,悲不自胜,俨又问道:“君既为异类,则有咆哮而已,何尚能人言耶?”虎对道:“我形虽虎,心犹人也。往昔之事,念念不忘。自居此处,不知岁月,但见草木荣枯,亦时时泣下,沾草被木。恨无人可与言,亦不得与人言也。近日绝无过客,久饥难忍,忽见驰驱,故挺身而出,冀得一饱餐。不意唐突故人,惭惶无地。”严道:“君既久饥,我有余马一匹,留以为赠何如?”虎对道:“此又不可。食吾故人之后乘,何异伤吾故人乎?愿无及此?”俨又道:“然则食篮中有羊肉十余斤,以食君可乎?”虎若喜道:“此则受故人之贶矣。然吾方与故人道旧,何暇言食。若对故人而啖肉,有失应对,不亦无礼甚乎。君去,则留之以待吾食可山。”俨顾左右,命取羊肉。虎又止之,道:“且迟之,尚有言。我与君真忘形之友也,将有
    所托,不知故人肯诺之乎?”俨曰:“平昔故人,安所不可。但不知所事云何,请详示之,当不负所托。”虎乃谢道:“君不许我,我何敢言。今既许我,岂我忘那。忆昔在汝坟逆旅之中,为发狂疾,痛答僮仆,不顾行装。既而走人荒山,变为异类,不复叮入市井,亦已忘其来路。虽心尚明悟,而自揣如此面目,见人,则人皆慌避,何处可觅僮仆资囊。不意二奸仆,竟驱我乘马衣囊,悉□□□。妻与子,尚在虢略,不见我归,又不见仆归。□□□悬想,岂知我变为异类乎!君如王事已毕,自南回京覆命,乞命仆赍书,访吾妻子。但云我已死,无言我今日之事,以骇人听闻,彰我之丑,是所望于故人者也。”俨拱手道:“谨奉教。”虎又道:“吾于宦时,与僚友不合,伉佷自高,颇无所得。任满而归,并无资业。有于尚稚,未能自立,谋生之计,不知若何。君位列台阶,素尚信义,昔日之分,如同手足,今谅不以异类,变其初心。必望念我稚子孤弱无依,时赈其乏,无使殍死道途,是真莫大之恩也。”言已,又大悲泣,若人之号咷者然。随从之人,闻其言泣,亦觉酸心堕泪。俨亦不禁呜咽道:“俨与足下,誓同休戚,足下之子,犹吾子也。凡有所委,自当力副尊命,不敢有违,又何虞其不至哉。”虎又道:“既蒙季诺,吾无复挂念矣。然犹有所托,我有旧文数十篇,一生精力,毕萃与此,未及行世。虽有遗稿,妻愚子幼,当尽散落。君苟为我传录,诚不能列文人之户阈,然亦贵传与子孙,使知祖若父虽无显仕,犹有文人也。”俨即呼随行吏人,听虎所言,命笔书之。近二十章,文理甚高远。俨阅而叹之,至于再三,道:“君文诚高美矣。然许久时,何以犹不忘于心?”虎又道:“此吾生平来极得意之业也。在吴楚间,时时念想;即今在草莽间,亦时念想。又安可寝而不传乎!”俨又问道:“君之所命,止于此欤,抑尚有所未尽也?”虎乃道:“吾欲为诗一篇赠君,以表吾外虽异,而中无所异,亦欲以道吾怀而抒吾愤也。”俨首肯道:“愿闻尊教。”复命吏人,以笔授之。虎朗吟道:“

  偶因狂病成殊类,灾患相仍不可逃。

  今日爪牙谁可敌,当时声迹共相高。

  我为异物蓬莱下,君已乘轺气势豪。

  此日溪山对明月,不成长啸但成嗥。”

  俨览之大惊道:“君之才行,我知之久矣。今在异形之后,尚犹如此高迈!慧业文人,当生天上,今不生于天而沦于兽,当必有遗行,以至于此。君试思生平,得无有自恨乎?”虎叹道:“二仪造物,固无亲疏厚薄之间。若其所遇之时,所惠之数,吾又不可得而知也。因君之言,提醒我心。若反求所自恨,则吾亦有之矣,吾犹记少时,于南阳郊外,与一孀妇通,情好殊密。后来往返频数,形迹渐露,其家知之,尝有害我心。我与彼妇,由是不得再合。吾愤恨之极,因乘风纵火,一家数人,尽焚杀之而去。始虽快之,后亦殊悔。生平之恨,此为甚耳。但以杀人之故,受此孽报,又复为虎食人,孽益日深,又不知报将何如也,可为拊心疾首、痛哭流涕者耳!”俨叹息道:“君之今日,大都以此。然君既知悔,当不以恶道终其身,可无过自悔伤也。”虎又嗟吁而言道:“已矣,无复望矣!然尚有一言相嘱:君若使事已完,回京覆命,幸取道于他郡,无再过此途。吾今日尚悟,认得故人,然胸中不了之事,无所告诉之情,既得一泄于君前,则我之事毕矣。自此以往,无复人世之念矣。便恐迷却本性,茫无知识。则君过此,吾既不省,将碎足下于齿牙之间,终成士林之笑。此吾之所切祝也。君从此去里余,有一小山,登其上,尽见此地,将令君见我焉。非欲矜勇,欲令君见我猛恶之状,不复再过于此,则知吾待故人之至意也。”俨悉唯唯领诺。虎又道:“君还都,见吾友人妻子,无言今日之事,以彰我丑,则感庇深矣,是以不惮再三叮咛。君奉命有期,吾恐久留使旆,稽滞王程,愿与子诀。珍重故人,相见无期。”俨再拜上马,回视草茅中,号咷悲泣,所不忍闻。俨亦向之大哭一场,然后策马而行。不里余,果有一岭。登其上,顾视岭下,则虎自林中跃出咆哮,岩谷皆震。俨想其言之不诬,遂去抵岭南,将所命公事一一料理。及事毕,亦几半载。忆虎之言,不敢复由故道,乃求他道,纡其途而归。亦不知虎之所终也。至京覆命一完,即遣人持虎所授之诗文,又自作书一封,及赙赠之礼,若李微真死者然,以讣于微子。月余,微子自虢略至京,诣俨拜谢,求先人之柩,欲扶归葬。俨无可为对,不得已将微往游吴楚,及回至汝坟变虎,相遇口授诗书、嘱托妻子之事,自颠至未,一一告之。其子痛哭而返。俨念故交,且已受虎之托,遂以己俸均给其妻子,免饥冻焉。其子亦有文名。俨官至兵部侍郎。古今才士,不为少矣,而变虎者,曾未之闻,乃竟以傲放一念致之。世之非才士者,侥幸一第,便尔凌轹同侪,暴虐士庶,上藐千古,下轻来世;其又不知当变为何物耶!至于李俨,以异类之所托,而
    不负约言,分俸赡子,其视贫贱之交,漠不一顾,死亡之际,视若路人,其贤不肖又何如邪。在下懒作落场诗,听唱《黄莺儿》一只:

  摛藻薄卿云,恃才高,每丧身。古来多少遭奇困,於菟快心。

  汀子形模稚硭捣ㄊ饪靶拧T俪烈鳎粑抟暧眩拮佣ㄆ恪

 
 第七回 失燕翼作法于贪 堕箕裘不肖惟后
 
  贪淫作法已先凉,燕翼何堪鲜义方。

  狗狗贪名惟好径,蝇蝇学谄只循墙。

  从来悖入终须出,自古荒淫必惹亡。

  道是像贤还得笑,羡他五桂日芬芳。

  《左传》云:“爱子教以义方,弗纳于邪。”教子是第一件事,盖子孙之贤否,不惟关自一生之休戚,还关祖宗之荣辱。这所系甚重,可以不用心教诲么?俗语道:“爱在心里,狠在面皮。”除了虎狼,那得无父子之情。但一味爱惜,与他吃,与他穿,养得肥头胖脸,著锦穿绫,且是好看,却是一个行尸坐肉。愚蠢受人轻玩,软弱受人欺凌,已是为祖宗之玷。还有强暴的刚狠惹祸,狂荡的放纵破家。只是为父母没见识,没教养。愚蠢的,不能开发他,使他明白;软弱的,不能振作他,使他决断;强暴的,不能裁抑他,使他宽和;狂荡的,不能节制他,使他谨饬。这叫随材器使,因病与药,纵不能化庸碌为贤哲,还可进驽下为中材。但这教法,在古人有胎教。这理极是,却难行,独是父严母慈,还责在父亲身上。

  家有严君,斯多贤子。肯构肯堂,流誉奕世。

  父之教子,有身教。身教是把身子作个榜样,与儿子看。自己事父母孝,承颜养志,没个不尽心竭力;待弟兄友,同心急难,没个不笃爱致敬。夫妻和,相敬如宾,绝无反目;朋友信,切磋砥砺,久要不忘。至于一做臣子,便忘身殉国,不顾身家。至做人正直,却不是傲狠;做人谦厚,却不是卑谄;处家节俭,不是鄙啬;处家备整,不是奢侈。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也不为世所轻,也不为世所忌。子孙肯像贤者,做去自没有过差。还有言教。言教是把言语去化诲他,指引他。道理不明白的,为他剖发;世故不通晓的,为他指点。有好事好人,教他学样;有不好事不好人,叫他鉴戒。不惮再三,勤勤勉励。

  以身作典型,训诲复不惜。贤愚转移间,木借绳而直。

  若是自己既不肯作好人,说好话。那子弟中,能不假教诲,盖愆干蛊的,有几个来?这也只落得家破名灭,为人所笑。明时,中州有个缙绅,姓吕。自己是个孝廉,做人待胜我的极是小心,待以下的极其倨傲。要人钱不顾体面,到钻营也肯用几分,因两句书,得一个举人。做举人便把书撇脑后,只是吃酒好色。人有好田地,百计图谋他的来。人有好妇女,用心要令他到手。百姓怕他如蛇,连上官怕他如蝎。到四十余岁,料道登不第来,就去谋选。还用了千金,讨得一个仪真知县。一到任,乡绅举监生员来见,满面春风。送礼只回盘盒;征钱粮,兑头火耗,准准只加一五。问词讼,原被干证,个个一两三。买食用,一两也给三四钱,还要领他一载。给钱粮,十两定除一二两,何妨预借一年。拿著强盗,是他生意到了。今日扳一个,明日扳一个,得钱就松。遇访土豪,是他诈钱桩儿,这边拿一个,那边拿一个,有物便歇。奉承乡绅,听他说人情,替他追债负,不顾百姓遭殃。搪抹生儒,要他颂德政,要他留朝觐,总只黎民出血。待衙官,非重礼不与差委,非重赎不与批词,个个都为挣子。待吏胥,曾打合便多承行,善缉访即多差使,人人尽是用神。上司贪的与钱,不贪的便寻分上。考语上常是以瑕作瑜,考察混得便朦胧,难混便极钻营,每次捉生替死。

  共叹天无眼,群惊地少皮。狼贪兼虎暴,全邑受灾危。

  至于考较生儒,是件正务。一等头,乡绅子弟;一等尾,自己钱神。这些吃荤饭送节礼的,布在又一等,把些孤寒有才的都剩下。到童生案首决进的,又得个名,决要三百。三十名内,可望府取,定要三十两。禀进学,禀科举,都是得钱。真是乡绅口是心非,士民积怨深怒。八差地方,似这样做官,是一日安不得身的。但奈他钻刺不过,凭著这说不省道不省毒心,更有那打不怕骂下怕皮脸,三七分钱,三分结识人,七分收入己,上台礼仪不缺,京中书帕不少。混了五年,也在科道中,寻个送他千两作靠山。又去吏部中用他几百两,寻头分上,也得个部属。

  金多誉重,财旺升官。排门入闼,只是能钻。

  在部冷坐了几时,用了个分上,谋得个九江抽分。关门上,已养了许多包揽的光棍。又有这些白役巡拦,已是够了。他又差出家人缉访长江大船,重载报税,他都要起货盘验,刁难他,掯他倍税,若到搜出夹带,好歹十倍,还要问罪。把货白送与他,还不够。弄得大商个个称冤,小贾人人叫屈。

  牟利及锥刀,搜求不惜劳。谁怜负贩者,辛苦涉惊涛。

  长江风水大,他要留难诈钱。把这大船千百炼住,阻在关口。每遇风狂,彼此相撞。曾一日淹住客船,忽然大风锚缆都管不住,至于相撞碎船,死者数百余,只为他贪利诈钱。至于客商,不惟不能图利,抑且身命不保,他也全不在心。但人部道他不祸于身,必祸于子孙。一年任满,也得银十余万。自倚著肯奉承人,有钱舍得钱,再捱两年,可以捱个知府,是黄盖了。不期公道难昧。离任时,也毕竟寻几个游花百姓,脱靴挽留。那无辜受害的,自嫉之如仇。离任时,也毕竟寻几个歪老秀才,立碑建祠。那高才受仰的,自恨之刺骨。乡绅说分上,与他八刀,一时也像相厚。到后来事过人去,也就不肯奉承,以非作是。

  弥缝有时露,秽迹无不彰。名实每相副,贪人誉怎长。

  所以士绅把他秽状,做笑柄,以资笑谈;小民把他恶迹,编歌谣,彼此传唱,不免传入人耳朵里。下次大计,他到八九日,也差人送礼与守巡抚按、本府刑厅,要他盖护。只本县下首知县,恨他工食得头除,预放两年;钱粮要火耗,预征几限。远年已征未解,尽行抓去;各项预备无碍,尽行拿回。还又将库中要解钱粮拿了,把些纸赎抵补,还补不来。竟是与他白做半年,还揩不够,所以恼了。他送礼,也收他的,有书求照管,也应他。却将他用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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