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祠之岛-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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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到玄关处,之前曾经见过的少女出现了。果然如博史所说,他已经打通关节,这一次式部在没有任何阻挠的情况下被邀请入内。一脚踏进去,屋内的结构、布置比从屋外看起来还要来得庄严而肃穆。粗大的柱子和门框上装饰用的横木、两侧有着复杂雕刻的厚重格窗、擦得一尘不染的长廊……式部穿过走廊之后来到一间十畳宽,分隔为两个房间的客厅。前面的厅房里,一个五十几岁,穿着和服的男人坐在装饰着可能是宋朝画作的山水画的木板前面。
“客人来了!”少女通报了一声,男人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从他的动作、严峻的表情或良好的身材及结实的体格看来,俨然是这座府邸的具体表征。
式部被带到末座。不消多时,一个中年女子送来了茶点,看起来也像是佣人。男人——神领明宽并没有开口,所以式部也默不作声。
“你是式部先生吗?”
女人退下去之后,神领明宽终于开口了,是一个嘶哑混浊的声音。
“前几天你好像来这里拜访过?”
“是的,我前来府上拜访是有事情想请教神领先生。神领先生认识一个叫羽濑川志保的女性吗?”
短暂的沉默。明宽那严峻的面容纹风不动,完全没有任何表情。
“我是来找她的。”
“那个女人死于意外。”
神领明宽的语气像像豁出去了一样。
“是——意外吗?”
“在台风天里遭到意外,我们是以意外来呈报的。至于是不是真的意外,那就要看警方调查的结果了。”
明宽的表情仍然一点变化都没有。式部心想,明宽有意将志保的事当意外来处理,那么这几天警方那边可能也会下这种结论吧!
“是有人将她杀害了,凶手可能还在岛上。神领先生的意思是打算不理会这件事吗?”
“我没听说她是被杀的,不过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话,警方应该会有这样的结论。若真的是杀人事件那就一定会有凶手,不过追查凶手是警方的工作吧?”
“你——把她当成什么了?”
式部感觉到自己全身在颤抖。
“她是被杀的,而且是被极其残忍的手段给杀死的,如果你胆敢宣称那是意外,那就请你告诉我她的尸体现在在什么地方?只要把你藏起来的尸体给挖出来,是不是意外就一目了然了。”
式部不屑地说道,明宽一双锐利的眼神顿时直接射向式部。
“确实是我安排将她埋葬的,但是那是我的好意,难道能任尸体就这一样曝露在野外吗?照道理说应该是要交给她家人的,但是她在这里并没有任何亲人。她母亲那边是还有亲戚,但是他们不愿意接受,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将她火葬掩埋了。”
“火葬?”式部愕然地覆颂着:“可是要火葬就得要有死亡证明啊!”
“当然有。我不是说过我们向警方申报是起意外吗?在警方的请托下,我们请了一位合适的医生进行验尸,开立了死亡证明,警方说我可以领取尸体并将她火葬,所以我只是依言行事而已。”
式部感到一阵虚脱。既然明宽一口晈定是这样,那么所有的事就因此被整合,明宽就这样滴水不漏地将事件处理掉了。
突然,式部眼里浮现出在本土的港口看到的景象——消灾仪式所流放的牛只。
“你就是为此将牛只给流放出去的吗?”
——为不当处理志保的尸体所做的补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么至少请你告诉我埋葬她的地点,可以的话,我想去为她拜个墓。”
“寺庙后面有一块公共墓地,羽濑川家的墓也在那边,我相信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墓碑背后只有慎子的名字,不过她的父亲也葬在一块。”
式部点点头,但是道谢的话他却说不出口。他心想,信夫也被以同样的方式给处置了吗?为慎子盖坟墓的是羽濑川信夫吧?父亲和母亲,还有女儿……孤单的三个家人就这样静悄悄地在坟墓底下团聚了。一想到这里,一股深深的哀怜之情不禁从式部心底油然而生。
“……对了,神领先生知道永崎麻理的行踪吗?”
式部一问完,明宽的表情看似产生了些微的变化。
“我不知道她的行踪。我们也四处寻找过,要是你有什么线索的话倒是要请你好心通报我一声。”
“那么——自从她失踪之后就没有再被发现了吗?”
明宽点点头,但是式部很难辨别他态度的真伪。
“很抱歉,听说麻理小姐是这边的亲戚——说是你的女儿。”
明宽依然默默地点着头。
“这是真的吗?”
明宽看着式部——所谓的洞悉他人心思的目光就是形容这样的眼神吧?式部心里想着。
“什么意思?”
“永崎弘子小姐怀麻理小姐的那一年,神领先生不是正在留学吗?”
明宽顿了一下才回答:
“休假时我当然会回来省亲。”
“我听说那段期间你并没有回来过。”
“那只是外人不知情吧!虽然休假的时间很低短,但是我回来过几次。”
“这么说来,明宽先生确实就是麻理的父亲啰?不是别人——也不是宽有先生。”
明宽那道浓浓的粗眉微微地抽动了一下,但是仍然简短地一口咬定“那当然”。
“那么你知道麻理小姐曾经作证说杀死弘子小姐的凶手,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吗?”
“这倒是我第一次听说。”明宽很虚假地说道:“我没听说过这件事,这根本是来找碴的,但是责怪不懂事的孩子胡说八道又有什么用呢?”
也就是说——式部观察着明宽的脸色想——这个人并不打算提起过去的事件。式部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这个男人像顽石一样坚硬,冥顽不灵得可怕,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为所动。
“神领先生的太太和孩子们知道有麻理小姐这个私生子存在的事实吗?”
“我内人知道,但是孩子们大概不晓得吧!”
“英明也不晓得吗?英明是不是知道麻理小姐的存在,或者是不是曾经跟麻理见过面?”
“应该没有。”
“那么麻理小姐那边呢?麻理小姐在这次的事件浮出台面之前,知道神领先生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吗?”
“大概知道吧!本来我每个月就会汇钱到以麻理的名字开户的账户里,麻理的母亲死后应该就转到麻理手上了,只要看看存簿应该就知道那些钱是从我这边汇进去的。而且在她离开岛上之后,我便透过中间人照顾她,或许她是从中间人那边知道的。”
“神领先生在这次的事件发生之前,曾经以父亲的身份和麻理小姐见过面吗?”
“没有。”
“也就是说你只负责供给养育费,然后就弃她于不顾?这种作法应该会让麻理小姐神领先生产生怨恨吧?”
“或许吧!”明宽低声地答复,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听说令郎英明是遭人杀害的。”
“那是意外。”
“可是神领先生一开始不是一再坚称那是一桩谋杀事件吗?凶手有没有线索?”
“那是我误会了。”
“两个儿子都过世了,那继承人怎么办?”
明宽没有回答,严峻的脸庞则浮起苦涩的表情。
“根据我所听到的消息思,神领先先生似乎有意让麻理小姐继承家业?”
明宽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们家确实失去了延续香火的儿子,在找不到继承人的情况下我决定把麻理回来,但是麻理却不答应,并且从那天之后就失去了踪影。要是麻理发生了什么事,家就真的后继无人了,到时只能从有血缘关系的亲族当中收个养子,可是这个工程看来比说服麻理继承家业要更困难。如果麻理平安无事地在某个地方活着,我真的很想知道她的行踪。式部先生,听说你是个侦探,如果我请托你的话,你可以帮我找到麻理吗?”
式部皱起了眉头,明宽看起来确实是走投无路了。
“我不是一般人所想象的那种侦探,不过如果我能找到麻理小姐的话,我想至少可以通知你。你之所以交待大家协助我,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式部说道,明宽却显得非常讶异。
“不是神领先生下的指示吗?”
“不,我不记得我有这样交代过。可能是家里的人察觉我心里的想法所以才这样安排的。”
那么,是高藤父子独断独行啰?式部一边想着一边又说道:
“既然麻理是那么重要的继承人,为什么在她失踪的当天不立刻进行搜索呢?”
“事实上,当天晚上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如你所见,岛上的人几乎都是渔夫,渔船是他们的生命,而且村落的住户大半不是分布在水边就是紧邻着山边,大家得同时警戒港口和村落两个地方,再加上又发生那个事件,当时的状况可不适合劳动岛上的居民来为我们家的事情奔波啊!”
“而且……”说完,明宽将视线转移到别处,压低了声音:
“麻理并不积极地想进我们家,老实说她甚至不喜欢我们家。再加上发生了英明儿子的事件,我认为麻理之所以失踪,可能是她感觉到自己会有危险,要不就是想利用这个机会逃出岛上。如果她是感觉到自己会有危险,等天一亮她应该就会出现;她若是打算要逃出去的话,我只要在港口布线阻止就可以了。总之,我一直认为很快就可以找到她的。”
“可是麻理小姐并没有出现……”
明宽点点头。
“这里的村落几乎没有可以让人长时间躲藏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必要躲起来,因为不论她躲多久,最终还是得经过港口才能离开岛上。”
“确实是如此,但是麻理小姐还没有回到自己的家,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或许吧……”明宽面有苦色地点点头。
“那到时候,继承人怎么办?”
“只有收杜荣的孩子为养子了……因为博史他大概不会答应这种事吧!”
“杜荣先生那边比较有可能性吗?”
“他是不会答应放弃孩子的。我想只要我隐居起来把家产让给他的话,或许他就不会拒绝了。”
式部不由得惊讶地眨眨眼——难道明宽把维护血统一事看得比掌握神领家的权势更重要吗?他竟然考虑到这种程度了——式部半愕然半感叹地想着。
信仰解豸的观念束缚着岛上居民的生活,最清楚解豸并不存在的应该是神领家,然而神领家却被这家规所束缚着。其被囚禁的方式虽然有异于岛上的人,但这也是因为信仰解豸而受到的束缚吧!
“——麻理小姐和志保一起回到岛上来,这是神领先生的指示吗?”
“不。”明宽摇摇头。
“一开始我透过代理人企图说服麻理,但是麻理始终不答应。我心想,透过中间人可能没什么进展,只有我亲自前往福冈当面说服她才行,可是当我提出清这个要求时她却表示不想见我,于是我便找来算是麻理的代理父母,请他帮我游说麻理。”
“就是小濑木律师吧?”
“是的。总之,我请律师想办法;在律师的陪同下坐下来跟麻理好好谈谈,但是一样遭到她的拒绝。后来麻理那边表示,如果无论如何都要谈的话她就回岛上一次,等到她来到岛上,我才知道志保也跟着一块儿来了。看来她是找人来助长气势的,真是个聪明的女人,不好对付。”
“但是你们的交谈始终没有交集………”
“没有错。”
那么——式部心里想着——麻理从头到尾都打算把这次的交涉当成废话,她对神领家的财产并没有任何兴趣。如果麻理有杀英明的必要,那应该就是出于怨恨——或者不是针对英明本身,而是对神领家的极度怨恨吧!但是明宽大可以利用英明和志保这两个事件逼迫麻理留在神领家,然而明宽看起来却好像真的很困扰的样子,这又是为什么?
“神领先生……”式部看着明宽:“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那得要看是什么事情。”
“请让我见见令干金——浅绯小姐。”
明宽的眉头倏地一动。
“恕难从命!”
说完,明宽正面看着式部的脸:
“看来你在岛上倒是搜集了不少情报。我相信你也多次进出我叔叔还有分家那边了,所以应当听说过各种关于我们家的习俗吧?既然如此,我这么说你应该就可以理解了——我们家并没有女儿。”
“可是我看到有人在仓库里。”
式部半掩人耳目地说道,可是明宽却丝毫不为所动。
“那不是我的女儿。我有客人在,那是一位不只是对我们家,对岛上居民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客人,不能随便就让你和客人见面。”
“那么,只让我远远地看一眼就好。”
“我拒绝。”
“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不能让那位客人被人看见吗?我听说杜荣先生和安良先生在祭祀仪式当中也都会出现的,守护者并不是不能出现在公众场合啊!”
“岛上有岛上的风俗,或许你无法理解,但是我不能因为这风俗习惯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就让外来者践踏我们宗教上的禁忌。”
“但是也不能因为宗教的关系就践踏法律吧?你将自己的女儿监禁在仓库里……”
“那么——”明宽不想再跟式部周旋下去了。
“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们家并没有女儿,唯一的女儿浅黄已经在七年前过世了。”
那她的妹妹呢——式部正想问,随即想起安良说过的话——在户籍上,神领家并没有女儿,家里的三个孩子都死了,第四个孩子则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你声称我监禁了某个人,那我请问你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地方的什么人?”
式部无言以对,他的确是无法监禁一个不存在的人。
明宽对着沉默不语的式部放言道:
“你要说的事情就是这些吗?”
式部点点头,明宽立刻站了起来,离开客厅。
明宽离去之后,紧接着在走进来的老女人的带领下,式部被带回到玄关。来到前庭,四周已经笼罩着一片黄昏的色彩。秋天的天空坐带着浅浅的蓝紫色,被苍郁的树木和沉重森严的屋顶所围绕的庭院,则更早一步弥漫着淡淡的暮色。
式部不自觉地被吸引,抬头看着位于主屋对面的仓库——麻理或许就在里面。
但是同时,在式部的内心深处却对明宽那苦闷的样子一直感到无法择怀。只要能见到住在仓库里的人,一切都可以明朗化了,可是这样的要求却被明宽严加拒绝。不过,如果因为被拒绝就判断在里面的人就是麻理的话,那未免也太草率了。或许里面什么人都没有,若是在这种情况下,明宽还是一样必须拒绝式部的要求。
主屋对面的仓库的侧面朝着这个方向,屋檐底下有左右对开的小窗,而这扇小窗现在正敞开着。
从小窗是否可以看到灯光或者人影呢?
式部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便蹑手蹑脚地朝着那个方向靠近。他绕到涂着白灰泥墙的主屋后面,主屋和土墙之间有一块宽广的露天空地。庭院继续往后延伸,两侧种着庭木,杜鹃和黄杨修剪得整整齐齐。脚踏石垫铺在白色的砂石当中,式部沿着砂石路往前走。走过主屋,前方有一道白色的土墙,两侧为土墙所围着的露天空地笔直地延伸,尽头则有一座小小的祠堂,祠堂前方竖着一个小小的红色牌坊,可能是宅邸的五谷神。
穿过主屋一带,踏脚石变成了石板,两侧尽是黄杨的盆栽和石墙,石墙上头便是一道白色的墙壁。
内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