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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1901年:一个帝国的背影-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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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问”使他更深刻地看到了西方的宗教势力对帝国政权稳固的威胁,他从另外一个角度与帝国的饥民站在了同一立场上。后来帝国的官方史册把他列为“祸国殃民”之列,除了外国势力对他的攻击外,他的行为客观上确实把帝国推入了无边的苦难之中。《清史·本传》中记载毓贤的“罪行”为:“护大刀会尤力。匪首朱红灯构乱,倡言灭教,自称义和拳,毓贤为更名为‘团’,建旗帜皆署‘毓’字。教士乞保护,置勿问,匪浸炽。法使诘总署,乃征还。”——大刀会,兴起于山东的另一个农民帮会组织,是发起义和团的几个农民帮会组织中的一个。帝国的一省大员支持蜂拥而起的饥民们,甚至帮助饥民把“义和拳”改名为“义和团”,实乃帝国历史中罕见。毓贤很快被革职的原因,是法国人为帝国居然有这样的官员而“责问”了帝国的“外交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
    毓贤被革职后,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于是来到北京,奔走于各个皇亲贵族政府要员的府邸,大肆为已经形成造反规模的饥民们宣传。他宣传的重点是“拳民神助”,说那些杀洋教士的农民个个有神仙般的“法术”,而得到了“神”帮助的事情绝对是符合帝国利益的。事后证明,当时接受了他的宣传的帝国大员为数不少,而他们都能对帝国历史的发展起到重要的影响。后来,随着时局的变化,当帝国政府“需要”义和团的时候,毓贤作为慈禧太后的得力干将被重新任命为山西巡抚。结果是,他在山东没有来得及干的事在山西很快就显出政绩了:他把山西境内的外国传教士,连同他们的家眷、孩子以及大部分中国教民,统统杀了。
    当平原县令蒋楷开始逃跑又由于官军的增援又杀回来的时候,朱红灯跑了,据说是坐着轿子跑的。朱红灯,这个义和团初期的首领,在饥民中威风凛凛。他身披红衣,出门坐轿,前呼后拥——皇帝般的架势是帝国历史上所有造反农民首领的共同特征。朱红灯说:“天下义和团命令你们某月某日到某地,不遵者砍头。”所有的饥民就都不折不扣地执行。但是,他在战斗中跑了,和以后义和团经历的所有严酷的战斗一样,死亡的全是普通的团民。在跑了的朱红灯和义和团团员们开始绝望的时候,一个好消息传来了:那个叫做毓贤的巡抚,把追杀他们的县令蒋楷和军官袁世敦撤职了。朝廷的谕旨是:山东平原民教构衅,知县蒋楷办事谬妄,即行革职。营官袁世敦行为孟浪,纵勇扰民,一并革职。(《山东义和团案调查资料选编》,转引自《最后的神话》,张建伟著,作家出版社1999年12月第一版,第171页。)虽然这仅仅是一个罢免县级官吏的普通文件,但是正是这样的一个看似普通的文件,却影响了以后帝国的整个历史。
    既然那个叫做毓贤的政府大员支持他们,那么,他们就是这个大员的“部下”了。于是,黄色的“毓”字旗在滚滚黄尘中飘扬在了帝国北方干裂的土地上。在长清和荏平,饥民们杀了外国天主教神父,对教民所在的村庄进行了大规模的捣毁。在博平,他们一口气洗劫了四个村庄的教民。在荏平县,饥民们烧了张庄,抢走了教民的全部财产。
    帝国的农民是不会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界线”的,更何况世代备受压迫的他们自古就有一旦群而起之就有胆量为天下所罕闻之事的习惯。
    朱红灯们的捣毁对象很快就开始蔓延。义和团们需要银子、粮食和其他财物,贫困者的队伍不断扩大,劫走教民和教堂的财物已不能满足生存与行动的需求。有史料证明,仅仅在一个月之内,打着“毓”字大旗的朱红灯们平均每天抢劫三个村庄。银钱、粮食、棉花、衣物、大车、牲畜等均在他们需要之列。
    义和团,这些饥饿的帝国农民瞬间就已经不再是农民了。
    1899年年底的一天,对财物的分配不均终于导致了义和团的内讧。朱红灯和其他两个首领争吵,团员们和所有的首领们争吵。在神拳们的一片“杀”声中,朱红灯独自逃亡了。虽然他在逃亡时脱下了义和团的“官服”,并且潜入了夜色中的田野,但还是被义和团团员们抓住了——帝国的农民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也一样熟悉他们的土地。另外两个首领也被义和团团员们“送了官”。12月24日,朱红灯等三个义和团首领被押往山东省城济南,当日就被砍了头。
    这时的山东巡抚是袁世凯。
    袁世凯,这个已经在“戊戌政变”中进入了帝国历史的人物,继毓贤后出任山东巡抚。他与毓贤的区别是,他杀义和团,而且杀得十分凶狠。对于精通军事的袁世凯来讲,和几个饥民作战不用费什么力气。他坚决地维护地方治安,鼓励每个村庄组织自卫武装,孤立到处流动的义和团并且分而击之。他发布通告:凡是“团匪”,格杀勿论。于是,没过多久,山东境内的义和团基本上销声匿迹了。
    山东义和团的消失,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被史学家们忽视了的一个情节:山东下雨了。
    1900年4月,正是义和团“举事”的那个地界——直鲁交界处,春风鼓动起一片片云彩后,“老天爷”下了一场透雨。饥饿的农民们立即看到了生存的希望。无论如何,庄稼能够生长起来,比当拳民要美妙得多。中国农民所奉行的现实主义生活观效果极其明显。用不着袁世凯“格杀勿论”,农民们很快就变得温顺起来,他们终于可以在雨后的土地里播下种子,并且可以欣慰地想像到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们肚子鼓胀起来的样子了。
    但是,山东那片有雨的云彩没有飘到仅百里之外的河北。河北全省自开春以来依旧滴雨未下。农民们播种的希望和所有的憧憬眼巴巴地等空了。
    义和团运动进入了河北。
    河北的义和团,是造成不久以后帝国巨大灾难的主力军。
    河北义和团告示一:
    兹因天主耶稣教,欺神灭圣,不遵佛法,怒恼天地,收起雨泽。(包士杰辑《拳时上谕》附《增福财神李告白》,载《义和团》。)河北义和团告示二:窃有天主教,由咸丰年间,串联外洋人,祸乱中华,耗费国币,拆庙宇,毁佛像,占民坟,万恶痛恨,以及民之树木禾苗,无一岁不遭虫旱之灾。国不泰而民不安,怒恼天庭。(包士杰辑《拳时上谕》附《京都顺天府宛邑齐家司马兰村义和团晓谕》,载《义和团》。)河北义和团告示三:只因天主爷、耶稣爷不遵佛法,大悖圣道,不焚香,蔑视五伦。今上帝大怒免去雨雪,降下八百万神兵,传教义和团神会。待借人力扶保我中华,待逐去外洋,扫除别邦鬼像之流后,即降时雨。(《文汇报》编《义和团起义》,第9~10页。)天不下雨,是那些传播和信奉外国教义的传教士和教民们所犯的罪孽亵渎了中国的“神”的后果。不承认祖先和父母值得尊重的地位而只“孝敬”上帝,不信孔子或者其他中国的“神”,强行占据土地建教堂,眼睛的颜色是蓝色的,胳膊上有颜色极不正经的毛,所有这些问题都归结成了一个事实:洋人是邪恶的妖魔,妖魔使帝国土地上的庄稼遭了殃。
    “天无雨,地焦干,全是教堂止住天。”无论是将信将疑的还是坚信不疑的帝国农民,一致兴奋地接受了这个口号——因为他们全都对生活绝望了,而现在他们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敌人”,有了一个可以尽情发泄不满的进攻目标。
    他们高唱道:“义和团,为了王,今年的棒子长得强!”
    干柴烈火,风起云涌。大批绝望的河北农民加入了义和团。
    中国历史上农民造反至少有三个前提条件:遭受着精神与肉体的极度悲苦;发生了规模巨大的自然灾害;产生出逃离现实苦难的强烈愿望。
    1900年,帝国北方的农民具备了这三个条件。
    义和团团员们成群结伙地挨家挨户“征米面”,没有一户人家敢于拒绝。有了粮食,搭起炉灶,支起大锅,所有的人一块吃,食物翻煮的香气飘散得很远很远,于是更远的饥民也跑来了。登上个名字,再叩个头,就算“在了拳,吃上了饭”。
    有外国传教士问那些表示愿意入教的帝国农民“为什么要信奉天主”,农民们的回答是:“给钱给粮咱就信教,不给钱我还饿着就闹教!”
    帝国农民的骚乱引起了外国人的警惕。英国驻华公使窦纳乐把帝国土地上出现的一个叫做“义和团”的农民组织的反洋倾向,向英国的外交大臣做了书面汇报。他在汇报中特别谈到中华帝国的气候问题:“天降甘霖是如此的不可预期,久旱不雨,对义和团来讲不啻天赐良机。当朝廷屡屡向他们颁发赏赐,以致当个团民比留在仍苦于干旱的乡间更加便于生存时,贫瘠的北方农民做出如此选择就更不足为奇了。”但是,此时的窦纳乐依旧很乐观:“我相信,只要下几天大雨,消灭了激起乡村不安的长久的旱象,将比中国政府或外国政府的任何措施都能更迅速地恢复平静。”(《英国档案馆所藏有关义和团运动的资料》。载《义和团史料》,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近代史资料》编辑组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62年5月第一版。)在窦纳乐信的后面,附有4月29日北京西城张贴的义和团揭贴:“今天不下雨,乃因洋鬼子捣乱所致……消灭洋鬼子之日,便是风调雨顺之时。”
    过不了多久,包括窦纳乐在内的所有洋人的乐观的情绪就会被突然降临的灾难一扫而光。
    帝国的农民带着饥饿、悲伤、愤怒和离开土地的绝望,他们操起刀枪、铁铲、镐头、粪叉,甚至只在木棍上绑上一把女人用的剪刀,转瞬间就变成了不论什么名义的造反者了。
    4、洋人不是人
    义和团的农民们认为,洋人的眼睛之所以是蓝色的,那是因为他们没有伦理道德的结果。因而,洋人不是人。
    中国人对洋人的鄙视,显然最初来自于对西方人相貌的不解。在没有见到过真正的洋人之前,中国人曾经强烈地认为,除了中华本土之外,外面的世界即使有“人”,也是一群类似人的动物,中国人把他们称之为“蛮夷”地处文明边缘的、愚昧野蛮的“人”。这些“类似人”的人要不就是大脑袋,小身子,三个耳朵,一只眼睛;要不就是根本没有五官,脸部一片模糊;要不就是看上去仿佛是人,但是不会说“人话”,只会牛一样地吼或鸟一样地鸣。后来,西方的洋人们真的来了,虽然他们组成“人”的各种器官与中国人没什么两样,都是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两条腿和一个鼻子,但这些看上去像“人”的家伙们实在是丑陋不堪:苍白和带有红斑的皮肤,红色或者黄色甚至是白色的头发,蓝色、褐色或者杂色的眼球,深深陷入眉骨的眼窝,高高耸立的如同某种鼠类尖吻的鼻子。洋人们的所有特征无不证实着中国人的猜想:洋人和野兽很接近。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后,中国人始见大批真正的洋人。有一位叫做汪仲洋的中国文人用文学的笔法描绘了他初次看见的英国士兵:鹰鼻,猫眼,红胡,双腿不能弯曲,因此不能很快地奔跑,眼睛怕光,因此到了中午就不能睁开。(阿英编《鸦片战争文学集》,第191页。引自费正清主编《剑桥中国晚清史》(下) 182页。)在鸦片战争中,虽然中国人倒下的多,洋人倒下的少,但是作为帝国的高级官员,两江总督裕谦对英国人不能弯曲双腿的事情还是给予了证实,他在给帝国政府的奏折中说:“他们如果挨打,便会立即倒下。”
    1894年在美国纽约出版的由美国人亚瑟·亨·史密斯撰写的《CHinese CHaracteristic s》一书(日本人译为《支那人气质》,中文译为《中华民族特征》),记述了这个美国人在中国生活多年的真实体会:许多年来,中国人一直受到周围民族的奉承,一直生活在一种他人低贱、我自尊大的气氛中。中国人对外国人的态度,无论是官方的还是非官方的,都不是一种尊重,即使中国人不轻视我们,也要处处表现出他们的屈尊,如在恩赐我们,这就是我们眼下的处境。(《中国人的气质》,(美)亚瑟·亨·史密斯著,张梦阳、王丽娟译,敦煌文艺出版社1995年9月第一版,第70~71页。)史密斯,美国传教士,生于1845年,死于1932年,在19世纪与20世纪交替的年代里,他在中国生活了50年之久,和其他洋人一样,他在中国饱受了中国人的轻视。
    中国人对洋人的服饰十分看不惯,认为他们的服装紧紧地包裹在身上,显然是没有更多的布的缘故,于是永远是一副寒酸的样子。他们西服的巨大的领口露出内衣,而燕尾服在屁股后面开一个大缝,还钉着根本没有用处的两颗扣子,简直不成体统,莫名其妙!至于洋女人穿的那些有伤风化的衣服,就更别提了。
    洋人居然听不懂中国话!任何一个洋人,如果听不懂中国话,连中国的苦力都会看不起他。洋人们常常看见中国女佣人在吃吃地窃笑,原因是:瞧,他根本听不懂!洋人听不懂中国话,即是听不懂“人”话,显然是智力低下的原因。
    洋人们没有礼貌。他们不会作揖,不会磕头,不会像“文明人”一样走路不紧不慢地踱四方步,他们永远匆匆忙忙的像没头的苍蝇。一个据说有很高地位的洋人要会见中国的官员,中国人跑出来想看看这位洋人的豪华仪仗,结果中国人只看见了两辆马车和一个仆人,据说那个仆人还兼做厨师。中国人在极其失望之后就有了极度的轻视。
    洋人不懂得生活的规矩:兔子一样吃生冷的蔬菜,狼一样吃生冷的肉。洋人的身体看上去苍白得令人害怕,他们无论年龄大小都拄着拐棍,青天白日还打着雨桑洋人们卷曲的头发永远别想编成一条像样的辫子。洋人不会吆喝牲口。1860年,英法联军进攻北京时,由于不会用中国人的“吁”、“驾”等吆喝牲口的话,结果弄得给他们驮炮的中国骡马满街乱跑,引得中国人在一旁看着,直觉着洋人怎么这么笨。
    洋人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概念。他们经常男女搂抱在一起扭来扭去。他们在公开场合放肆地亲他们不认识的一个女人的脸蛋。
    洋人们没有孝敬父母的观念,这也许就意味着他们每个人的来历不明确,因此他们眼睛的颜色很不正经。
    洋人们带来的一些机巧的东西也着实让中国人不知说什么好。马蹄表、火柴、玻璃、洋布——问题不在于这些东西的实用性,而在于这些东西都传达出一种说不出来的稀奇古怪的氛围。中国人至今对这样的洋玩意儿依然备感新奇,但往往又用斜着的眼神将其视之为:洋里洋气。
    保龄球和桌球——1882年3月《申报》有《观打弹记》一文,写道:“打弹之戏向惟西人为之,华人有窥之者辄遭斥焉。今则华人亦皆能为之。”(《申报》1882年3月3日。)保龄球为“大弹”:“大弹则心力俱准,一举而击倒十椿。”桌球为“小弹”:“小弹则曲折如意,一手而连数十 。”(《申报》1886年4月6日《论中国之仿西法但得其似而不得其真》;6月6日《论华人习西法之弊》。)但是,不管“大弹”、“小弹”,到了中国人手里,立即成了赌博的玩意儿。于是绝大多数中国人更加认定了这样一条信念:洋人的玩意儿定会伤风败俗。
    电灯——中国人最初看见电灯的反应是充满恐惧:“创议之初,华人闻者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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