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茗红菱(第一部分) - 鲍尔金娜2-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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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想让妈妈分享自己这温暖的喜悦和缱绻的思念，但唐紫茗知道后果一定很不浪漫，“早恋”这两个字一定会嵌在母亲敏感的双眸里。下午坐在阳光里看屠格涅夫的《初恋》，看着看着唐紫茗就泪流满面。
“怎么了？”
“感动的。”唐紫茗望着母亲，心潮澎湃。“爱情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妈你说是不是？”
“是……是倒是。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随便说说。”唐紫茗咬紧牙关，爱情的表白呼之欲出。她发现自己没有自己想象的勇敢无畏。要隐瞒到什么时候呢？计算着揭竿而起的时间，真是件又痛苦又激动人心的事。
似乎是第一回，想赶紧长大的念头超越了她想变成大美女的愿想。
望穿秋水，总算盼来了开学。再次相见的两个人，趁走廊没人的时候，来了个鬼祟而热烈的拥抱。
“我太想你了。”
“我更想你。”
“不可能，我更想你！”
“我发誓我更想！”
一路快乐地争执着，两个人走进了他们的新教室，文科班高二（八）。穿着新NIKE气垫鞋的韩远已经微笑着等候在里面了。
“韩Sir，是不是还是自愿找同桌？”颜秋拍拍韩远的肩膀笑着问。
“Of course！”韩远咧开嘴，露出一嘴他惯于卖弄的每天用牙线打理的大白牙。
“那我想和唐紫茗一桌。”颜秋大大方方地说，唐紫茗则在旁边微笑着点头。
“当然可以，找座位去吧。不过你俩都太高了，别太往前坐就行，好吧？”
唐紫茗和颜秋相视一笑，“没问题。”
在新班级开始的新生活中，唐紫茗愉快地嗅到一种安谧的轻柔气息。没有了像尖刀一样割疼她的物理化学生物课，周围是一张张埋在书里的沉静的脸。抬头看见的依然是那个率真的傻老师。稍微向左看，就是她心爱的那张优美的侧脸。虽然上课时这个尖子生从来不搭理自己的做派看上去有些冷酷，但唐紫茗反倒因此松了一口气。决不拖累他的成绩——这是她给自己定的硬性目标。上课时只要能偷偷看一眼他跟自己有一拼的长睫毛，闻到他身上飘忽不定的香味，听他读英语时动听的男中音，写字时沙沙的声响，算数学题时嘴里低声的念叨……唐紫茗就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况且只要铃声一响，那张优美的侧脸就会立刻成为更优美的含笑的正脸，并且在桌下悄悄拉住自己的手。
当然，课间两人的独处时间总因为各种人的打搅而显得弥足珍贵——总是从走廊那头执着地跑来这头找他俩唠嗑的柯大少爷；笨手笨脚各种事情都依赖颜秋代办的韩老师——开学第一天他就任命颜秋继续担任班长；当然还有各种与唐紫茗关系不错的女生，下课时跑来聊东扯西。一堆女生聚在一起吃吃地笑——这是文科班下课时永不消逝的景象。唐紫茗心思全然不在她们身上，但为了保护自己的爱情，她不得不拿出真诚的态度敷衍，这其中也包括钟小薇。她来文科班，唐紫茗没感到半点意外。这份对韩远的苦恋看上去绵绵无绝期，钟小薇却自虐得津津有味。她和每一个女生交好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监视她们对自己的心上人是否有不良企图。唐紫茗对此厌恶至极，又不能不顾忌到她有可能再次歇斯底里，表面上也只好巧笑倩兮。钟小薇觉察得出唐紫茗的戒备，笑容也一如既往地苍白恍惚。
然而这些小捣乱，在唐紫茗看来不过都像蚂蚁头上顶着的面包屑一样微不足道。在她享受这完美爱情的时候，没有什么是值得忧虑的。除了她自己执意要忧虑的东西——学习成绩，这是现在她和颜秋之间唯一不同步的领域，也是她认为最有可能决定他们未来走向的因素。她知道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但谁让她越来越有那种强烈的预感——他就是她这辈子注定要在一起的人。所以一想到自己在成绩方面的弱势地位，唐紫茗便总是有点心慌气短。虽说跟颜秋是无话不谈的好友，这番心理活动她却没有透露半点。孤独的责任感和强硬的自尊心促使她决定独自承受这自找的压力。为了爱情而发奋——想想也不是第一次了，虽然拿叶勃朗和颜秋相比让她感觉是对颜秋的侮辱，但理智地分析一下，她认为自己还是有可能创造奇迹的，尽管追赶的目标是省里最好高中的班级第一名。
不经意之间，学习竟成为唐紫茗和颜秋恋爱的主要内容。虽然与多年幻想中那超级罗曼蒂克的恋爱模式有很大差距，但唐紫茗却没功夫琢磨自己满不满意。上课时为了跟上她那有着惊人学习能力的爱人的步伐，她不得不总是高度紧张笔耕不辍。自习课上若想偷懒耍滑，也会遭受颜秋那温柔但含义明确的眼神。为了让颜秋在学习方面也像在其他方面一样真诚地欣赏自己，唐紫茗又偷偷在课后给自己加开政治课——她摸出这门课是颜秋最不爱学的，她发誓至少有一科要超过他。
当然，如果他们的恋爱内容仅止于此，唐紫茗这个本身并不热爱当苦行僧的孩子早就甩膀子不干了。好在颜秋是个情商很高课上课下判若两人的家伙。每天早上他会在唐紫茗到来之前为她沏好一杯绿茶，间操之后会雷打不动地买两块老婆饼塞进唐紫茗书桌。中午两人一起去食堂，永远是颜秋负责排队打饭，唐紫茗负责努力地吃。下午课间唐紫茗要打盹时，总会有一件大校服从天而降披到她的身上。在每个上完晚课的夜晚，颜秋都会牵着唐紫茗的手把她一路送回家然后自己再跑回学校寝室。两个人一路上谈论某部新电影或新书，痛批国内外时事政局，笑说某个艺人的新八卦，为某道习题争论，互讲骇人听闻的恐怖故事，做心理测试，逗路边撒欢的小狗，给拉二胡的老乞丐零钱，互相系系鞋带，抠抠眼屎，或者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是牵着手，每人耳朵里塞一个耳机，静静听着最近一起喜欢的某一首歌……还有一万个类似的毫不出奇琐碎至极但是在恋爱之人的眼中全都美妙无比的小动作小细节，在此无法一一赘述。当然，值得一提的是这期间他们还经历了彼此激荡人心的初吻，这倒是他们纯洁的十七年人生中从未做过的大事件，无疑又为这纯朴的半友情半爱情的感情里增添了浓重的浪漫色彩，让两个人爱情的温度计好像扎进了刚出锅的大馒头，水银柱又使劲往高蹿了蹿。
这些简单细微的小幸福难道不罗曼蒂克么？唐紫茗对于罗曼蒂克的定义有了动人的新看法。虽然离她梦想中的马尔代夫沙滩、夏威夷篝火夜晚和帝国大厦看夜景差出十万八千里，但她认为所差的不是浪漫程度，而是时间和地点而已。那些梦想她早晚会和颜秋一一去实现，她对此有着莫名十足的信心。
眼见着流言蜚语像细菌一样传播开来，唐紫茗毫不在乎。在学校她已经费劲八力地和颜秋保持亲热但不狎昵的好友状态，走出校门她就要拉他的手，谁的脸色也不看。不是没想过被老师或家长撞到，但就是有一股大无畏的、时刻做好准备去斗争的精神推动着这对小情侣牵手前行。当然，他们也达成一个共识，绝不在穿校服的时候举止亲密——说不出来的别扭和不爽。
有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两个人正牵着手使劲往高甩（小情侣们很喜欢的无聊小把戏），韩远骑着山地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骑出一米多之后回头含义不明地咧嘴一笑：“别忘记背单词！”然后就加速骑走了，过马路时差点与旁边另一个骑车人刮到一起。
“他肯定看见我们拉手了。”唐紫茗有一点忐忑地望着颜秋。
“必然看见。无所谓，他不是那样人。”
“我也觉得无所谓。”唐紫茗故作轻松地点了点头，“但我不希望他找我谈话。”
“不可能找你，因为他已经找过我了。”颜秋耸了耸肩。
“什么时候？”唐紫茗惊讶地问。
“开学没多久。他什么都知道。”
“啊？”
“他说他高一时候就看出咱俩要好了。”颜秋扭头一笑。
“真的假的？看来他也不傻呀！那刚才还差点撞死。”唐紫茗做了个鬼脸。
“那是两回事，属于神经反应有点问题。韩远精着呢，只不过貌似弱智。”
“那……那他跟你说什么了？”
“说让咱俩好好处。”
“我靠！真的假的？”唐紫茗不可思议地停下脚步。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就是这么说的。他磨磨唧唧说了一堆，你也知道他的中文能力。大概意思就是，他认为咱们这个年龄谈恋爱很正常，而且他经过观察，看出咱俩也没影响学习，在学校行为举止也没过分。所以他不准备干涉，让咱俩就这么好好处。最好明年考大学能考到一起去。”
“我不信……”唐紫茗激动地摇着头，“这家伙是诈你呢吧？咱们国家有这种开明的老师？”
“No no，人家认为自己是American Boy。”颜秋模仿韩远的语气夸张地摇了摇手指头。
唐紫茗感动地笑着做了深呼吸，“这家伙，看来以后得对他好一点。”
期中考试，颜秋全班第一，唐紫茗第十。这是她来嘉华之后的最好成绩，不过她并未感到意外。一来因为分班后没有理科的牵绊，她的文科功力凸现，二来因为颜秋在学业上对她的严苛对待，让她丝毫不敢松懈。“嘁，没考第一是给你面子。”成绩发下来后，唐紫茗歪着嘴对同桌如是说。
“小样给你美的。”颜秋拍了她一下，“哎？你这次政治竟然比我高！”
“比你高的科目会越来越多，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大班长。”唐紫茗得意洋洋地笑了笑。见四下没人注意，偷偷在颜秋腰上拧了一把。
为了庆祝两个人都考出好成绩，当然也因为周末妈妈不在家的缘故，唐紫茗请颜秋去繁华的闹市区吃晚饭。
挑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唐紫茗和颜秋心情愉快地对望了一分多钟，然后点了三四个菜。“让服务员给咱俩换一次性筷子吧，这个谁都用，不干净。”唐紫茗皱眉看着桌上摆着的筷子。
“你咋还能说出这么不环保的话呢？”颜秋惊讶地抬起头：“现在成天宣传抵制一次性筷子，你咋还逆流而上？”
“咱们食堂都用一次性筷子呢……”唐紫茗委屈地嘟囔。
“食堂不行事！以后咱俩自己带筷子上学。”
“做个套挂脖子上？傻死了。”唐紫茗做了个鬼脸，但还是顺从地拿起筷子夹起一条蒜茸芥兰。
刚吃没几口，唐紫茗不经意望窗外一看，突然“啊”的一声把筷子扔掉。
颜秋闻声望去，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女乞丐正把整张脸贴在玻璃上死死盯着桌上的菜，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小女孩，正在吸吮自己炭黑色的食指。
颜秋也惊讶地回望唐紫茗，低声说：“天哪。”
“你别那什么……”隐约猜到颜秋的下一步行动，唐紫茗蹙眉摇头。
“她们太可怜了！”颜秋祈求般地望着唐紫茗，然后望向窗户上贴着的仿佛在搞行为艺术的女乞丐。
“行啊，给她们点钱吧。”唐紫茗从衣兜往外掏钱。
“别别，她们现在是想吃东西，咱们有现成的，给她们点儿得了！”
唐紫茗温柔地摸了摸颜秋的脸：“去吧。”
“服务员！拿两个方便饭盒！”
玻璃窗外的女人看明白了他们的举动，油垢堆砌的脸上放出光亮。
拿着两个方便饭盒跑出去的颜秋，把饭盒交到乞丐母亲手里，听她说了几句话，然后疾速跑回饭店。“服务员，拿双方便筷子！”
唐紫茗目不转睛地看着颜秋拿着方便筷子跑出去，又跟女乞丐说起话来。女乞丐拿起筷子在饭盒里拨了拨，又往窗户里看了看，跟颜秋说了几句话。虽然听不见说什么，但颜秋窘迫的脸色让唐紫茗越发不悦起来，一拍玻璃，做了个让颜秋回屋的手势。女乞丐冷冷地看了看唐紫茗，拉着女儿走了。
“她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乞丐用一次性筷子就环保了？”唐紫茗不快地质问颜秋。
“你要知道她跟我说什么了，你非得疯。”
“说！”唐紫茗抱着胳膊气呼呼地说。
“她问咱俩为啥没点肉菜，而且给她米饭多，菜少。不乐意了。”颜秋一边说一边苦笑。
“你不是开玩笑吧？她真这么说？”唐紫茗火冒三丈地站起来，想了想又坐下。“是真乞丐吗？有这样的乞丐吗？她是在可怜咱俩啊？”
“消消气，消消气，我刚才听她这么问我，我也特想把饭盒倒到她脑袋上，但转念一想，这说明咱们国家现在人民生活发展水平有了极大的进步啊。听说现在好多乞丐在老家都开车住别墅，比咱们有钱多了。”颜秋自嘲地说。
“那我就更不理解了！不残疾不弱智的非得拖个孩子来要饭。要了饭还挑三拣四。没听说过！”唐紫茗的脑袋像拨浪鼓一样晃来晃去。
“我估计她还想跟我要钱，没好意思说，就挺不爽地走了。”
“我比她还不爽。”唐紫茗杵着下巴叹了口气。“孩子最可怜了。这是什么教育啊？长大了又是个乞丐。”
“我也是觉得孩子可怜才给她饭的。”颜秋有点丧气地说，“希望她别饿孩子。”
“还有一个事我就想不明白了，你看现在街边啊天桥上啊卖黄碟的怎么都是孕妇呢？她们不是真怀孕吧？假装塞个枕头什么的就为了让人可怜她，买她的黄碟？那也太恶心太讽刺了吧！”唐紫茗困惑地问颜秋。
“我跟你说，她们还真不是装的。那天看电视说，那些女人都是真怀孕。你知道为什么？咱们国家有法律，不能监禁孕妇。所以她们做生意不怕被抓。”
唐紫茗倒抽了一口凉气：“那等生完孩子呢？”
“有的送人，有的就成了流浪儿了。然后她们再接着生，接着卖碟。”
“我的妈呀，太……太可怕了。”唐紫茗猛灌了一大口可乐。
两个人正情绪低落着，颜秋突然拍了拍唐紫茗的手，指指窗外：“看那是谁！”
唐紫茗抬眼望去，只见一袭白裙的袁如意被一个男生搂着飘然而过。
“搂着袁如意的是谁？”唐紫茗好奇地看着袁如意窈窕的背影问。
“好像是咱上届的一哥们儿，我认识。”
“哈哈，有点意思。神仙姐姐也谈恋爱了。”唐紫茗揶揄地吐了吐舌头。
“就她？神仙姐姐？你可甭侮辱王语嫣了！”颜秋不满地咧嘴。
“挺多男生都背地这么叫她啊。”唐紫茗不无醋意地说。
“好赖话听不出来？要真觉得她是神仙姐姐，那品味还真成问题。”
“哼，你就不觉得她好看？”唐紫茗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照你差早了。”颜秋毫不犹豫地说。
“那我可信了啊！”唐紫茗甜蜜地摇头晃脑。
“一定要信。不过……刚才那哥们儿，名声不太好。”颜秋迅速看了唐紫茗一眼。
“怎么个不好法？”
“挺花花的。成天换女朋友。”
“这回估计能消停了吧，找着此等姿色的也不容易。再说袁如意也挺孤独的，原来班里就没啥人理她，听说现在在理科班混得也不咋的，成绩也没以前好了。”唐紫茗叹了口气：“其实我觉得她也没那么烦人……”
“大家都不觉得她有多烦人，但是都不理她，那她还是会被废掉。”颜秋无可奈何地拿起筷子，“快点吃吧，虽然没肉菜。”
唐紫茗听了颜秋的话，愣住了，默默挖起一勺松仁玉米。
紫茗红菱 第三章》》第三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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