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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暗示 作者:方方-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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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桑一笑,说:〃还行。〃
  小妹说:〃想不想听听我的事?〃
  叶桑说:〃什么事?〃
  小妹说:〃我要结婚了。〃
  叶桑说:〃是吗?〃
  小妹说:〃就是爸爸前年带的那个研究生,宁克。〃
  叶桑想起有一年她回家探亲时在码头见过的一个高个子男孩,是爸爸委托他帮忙接船的。男孩子很儒雅,也很般勤。假期中常到家里找爸爸进行专业询问。爸爸不在家时便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同叶桑聊天。喜欢用专注的目光凝望叶桑。叶桑说:〃哦,是他?〃
  小妹说:〃大姐还记得他?〃
  叶桑说:〃当然。〃
  小妹便拍手笑了起来:〃太好了。昨天两家爹妈会唔过了,今天他哥要请我吃饭,大姐你跟我一起去吧。他有哥撑腰,我有姐壮胆。扯平了。〃
  叶桑想起那年返回的时候,送船的还是宁克。在船上,宁克久留不去,直至船要启锚了。叶桑只好先开口谢别。宁克突然说早认识你几年我就不会让你离开珞珈山,你不该和我错过。叶桑当时只是一笑,说你真能犯傻呀。宁克说你不信?叶桑说我信。可现在我得跟你说一句很迫切的话:再见了。宁克便挂着一脸的伤感下船了。叶桑当时觉得男人如此这般十分可笑也十分可爱,此刻却又莫名地生出些怅然。
  小妹说:〃宁克会打'的'来接我的。〃
  叶桑说:〃我不去,我没法走路。〃
  小妹说:〃有车哩,不需要走。〃
  叶桑说:〃我说了我不去。〃
  小妹讶异地望着她,片刻才说:〃大姐,你这次回来很特别。〃
  叶桑淡淡地说:〃是吗?也没什么。只不过,我不想你硬把你的幸福感强加在别人头上。〃
  小妹说:〃姐夫怎么欺负了你?我饶不了他。〃
  叶桑说:〃这件事与你无关。〃
  吃早饭时,桌上便很沉闷。只有二妹时而地说一声:〃暗示。〃小妹磕了一下碗,说:〃二姐,你就不能一个字不说?或者换几个字说说。你说得让我觉得天下无处不是暗示。〃叶桑心里一怔,觉得天下果然可不就无处不是暗示?
  爸爸妈妈都忧伤着面孔。爸爸沉默不语,妈妈不断地给叶桑夹着小菜。而平常,她只是为二妹做这些。叶桑想,妈妈这是暗示我和二妹一样了?
  叶桑刚放下碗,爸爸郑重其事地对叶桑说:〃叶桑,爸爸要跟你谈一谈。〃
  叶桑说:〃谈什么?〃
  爸爸说:〃谈你的心情。〃
  叶桑说:〃心情是可以谈出来的吗?〃
  爸爸说:〃是不是跟邢志伟闹矛盾了?〃
  叶桑说:〃谈不上矛盾。〃
  爸爸说:〃那为什么突然跑回来?而且不听邢志伟的电话?〃
  叶桑说:〃我只是想回来看看爸爸和妈妈,不行吗?〃
  爸爸说:〃诸事都有因果关系。看爸爸妈妈也不是心一动就可以回来看的。〃
  叶桑忽而想起两个小和尚关于风动还是幡动的论争,慧能大师说是心动。叶桑点点头,说:〃是心动。〃
  爸爸正色道:〃跟单位请过假了?〃
  叶桑有些茫然地望望妈妈。忽而忆起,她果然忘记了请假这一说。妈妈叹息了一口,说:〃就让孩子先在家轻松地过几天吧。〃
  爸爸面带怒容说:〃这都是你的遗传,孩子一个个都经不住事。已经废了一个,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再废一个。〃
  二妹说:〃爸爸暗示?〃
  叶桑瞥了二妹一眼,她想二妹真绝。叶桑说:〃我还不至于吧。我只是想休息休息,我觉得好累。〃
  妈妈说:〃你何必危言耸听?孩子只是觉得累,回家来休息休息,顺便看看父母嘛。〃
  爸爸说:〃我有预感。三十年前我跟你结婚的那天夜里,看见一只手在窗帘上摇来摇去,我就晓得那是一只惩罚我的手!现在要一一应验了。〃
  叶桑大惊:〃一只手?〃她恍若入梦,梦中那只手摇摆着,叫喊的声音是什么呢?
  〃暗示。〃吐出这两个字的竟是小妹。爸爸和妈妈一起扭过头望着她,膛目结舌。
  小妹说:〃我只是提醒大家,不要把每个人都变成二姐。〃
  爸爸说:〃这正是我的用意。〃
  早餐就是这样结束的。
  太阳照射到窗口,很明亮。阳光下可看见飘浮于空气间的尘土。它们象是很轻盈地在舞动,又似很沉重地在挣扎。心情是个操纵者。
  叶桑穿着她长及膝盖的银灰色毛衣,光着小腿,在客厅里试步。她的脚上过药之后业已好得多了。她的小腿很白,皮肤细腻,稍近一点便能看到皮肤下浅蓝色的毛细血管。二妹仍然依在窗口看树叶。二妹长期不出门,面色苍白如纸,眼睛愈发地显得黑幽幽的。因为表情单调,望之便如纸偶。她静静地看着树叶的经脉,阳光落在她的手上脸上和她专注的神情上。叶桑看着她,竟看出许些浪漫的意味,心里便又生出许多感动的情绪。叶桑想,沉醉在二妹心境里的东西一定很美,否则她怎么可以这样旁若无人地独享一份满足呢?
  叶桑说:〃二妹,可以陪我到山上走走吗?〃
  二妹说:〃走走?〃
  叶桑说:〃是呀。我好久没去了。你记得不,小时候,我常带你去的?〃
  二妹说:〃小时候?〃
  叶桑走上前,拉起了她的手,说:〃来,陪陪姐姐。〃
  两个人便相挽着出门。门外落满夜里飘零的秋叶。踩上去,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叶桑说:〃这真是一种美丽的声音呀。〃
  二妹说:〃是暗示。〃
  叶桑说:〃也许。〃
  她们两个都很轻地迈着步子,两人的影子便也很轻地从落叶上拂过,稍稍地掠起了一点沙沙的碎叶声。宁克便是这时候坐着车来接小妹。他突然看见了小心翼翼地踏着落叶的这对姐妹。她们如此地缓步而行,让这片清冷的宿舍楼兀地生出一道风景。宁克的呼吸一下子屏住了。他心说这是多么奇异的两个女人呀。宁克让司机将车驶到她们面前停下,然后他开门下来。他望着神情淡淡的叶桑,激情地叫了一声:〃叶桑!〃
  叶桑笑笑,说:〃你好。小妹在等你。〃
  叶桑并没有停下脚步,她说完这句话便越过了宁克。山上的小路也由此进入了她的视线。山上的景致也不复她少年时光曾有过的清冷。纵然已秋,可居然还能绿得那么浓烈。路太好走了,没有一点崎岖的意味。于是而失去幽雅和意境。二妹看见满山的树叶,竟然兴奋得咿咿哇哇地乱叫起来。叶桑起先有些紧张于她的喊叫,想要制止她。但二妹却挣脱她们相挽着的手,顺着山坡上的树一路跑跳起来。叶桑看着二妹幼稚而笨拙的动态,竟觉得她与这山上的景致好是协调。仿佛有了二妹的跳跃和叫喊,才令这小小的山头有了动感和自然。叶桑想在这山上,二妹可真是个精灵呀。叶桑不禁也大声地笑了起来。她喊道:〃二妹,好玩吗?〃
  二妹说:〃好玩吗?〃
  在二妹的声音升起时,叶桑已然看见二妹随之散发在树林里的思绪。它们飘若游丝,被穿林而过的风吹拂着,上下沉浮。有一些已经升得老高了,高过了树尖,溶入云中。另有一些挂在绿色的叶片上。阳光照上去,闪放着紫蓝色的光彩,眩目之极。叶桑心里惊呼道:〃呵呵,这是多么美丽呀。〃叶桑说:〃二妹,你来看看吧。〃她拉着二妹,伸出手指着思绪飘满的空中说。二妹说:〃红的。玫红的。好看。〃叶桑盯睛望去,果然另有一些玫红色的游丝同二妹的那些汇在了一起。那玫红尤其地新鲜浓烈,欢快地在风中扭动自己。叶桑怔住了。她想,它们无疑是我的了。

第四节

  黄昏的时候,二妹开始发烧。而且来势汹猛,二妹的脸被烧得红通通的。只是她红红的脸上一直挂着笑。
  爸爸说:〃一定是今天在山上吹了风。吃点退烧药,看能不能坚持到明天。〃
  妈妈说:〃我看还是去看急诊吧。〃
  爸爸说:〃你为什么总要和我过不去呢?〃
  妈妈说:〃我只是为了孩子着想。〃
  爸爸说:〃可如果我要先说去看急诊,你会不会要求孩子留在家里吃药呢?〃
  妈妈默然片刻,说:〃也许有这种可能吧。〃——叶桑有些烦,说:〃你们俩个怎么总是这样又疯狂又理智呢?〃
  爸爸生气道:〃叶桑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二妹嘿然地笑着,说:〃暗示。〃
  很晚很晚的时候,宁克送小妹回来了。宁克再次看见了叶桑。宁克似笑非笑地说:〃你好。〃
  小妹说:〃没一点礼貌,得叫大姐。〃
  宁克为难地吭吭吧吧喊不出来。叶桑淡然一笑,说:〃二妹病了。〃
  小妹便进里屋探视。宁克凝视叶桑的目光立即无所顾忌了。叶桑说:〃你还没有叫我大姐哩。〃
  宁克说:〃真要叫?〃
  里屋里传出小妹的尖叫声:〃烧成这个样子了,还不送医院?〃被叫声惊动的爸爸妈妈本已上了床,纷然又披了衣服出来。
  小妹出门来,用抗议的口吻道:〃爸,妈,二姐病得很重哩。你们该不是想让她早点死吧。〃
  爸爸厉喝道:〃你放肆!〃
  妈妈亦道:〃你太过份了。〃
  叶桑说:〃现在不是教育小妹的问题,而是赶紧决定去不去医院。〃
  小妹说:〃这还用说,非去不可。宁克你陪我一起送我二姐。〃
  宁克说:〃你明天早上不是有一个外事活动吗?〃
  爸爸说:〃那我去吧。〃
  妈妈说:〃你还是不明天一二节有课?〃妈妈接着又说:〃我恐怕也不行,明天省教委来我们试验室检查。〃
  叶桑说:〃还有我哩。〃
  宁克说:〃我看我和大姐一起去送比较合适。〃
  急诊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几盏昏黄的灯放射着自己。夜风并不大,却是顽固不过地吹刮着未曾上钩的窗子。〃哐哐〃声便一下或几下地敲打着急诊室的静谧。墙角落散发出刺鼻的尿味。急诊室里自是无厕所,被尿蹩得无奈的病人便不顾一切地就地解决。这使得尿味成为急诊室永远的气息。叶桑整理着肮脏而糟乱的床单,于无意中嗅了几嗅,立即,她的胃里便一阵阵地翻动,只想作呕。她想幸亏不是我病。又想人只要活着是否就必须得承受这些呢?宁克一手扶着二妹一手高高地举着输液的瓶子,艰难地进来。宁克又搀扶又举瓶,样子很别扭,叶桑看得便有些呆呆的了。
  二妹躺在了床上,她真病得很厉害,绵软地任叶桑摆布。嘴上却说:〃好玩。〃叶桑有点惊异,因为二妹的口头语一直是〃暗示〃。
  叶桑说:〃你不说暗示了?〃
  二妹说:〃好玩。〃
  宁克说:〃她的话很哲学哩,暗示跟好玩二者有一种深刻的内在关系。〃
  叶桑说:〃何必显示自己有文化。〃
  宁克便红了脸,呐呐地说不出什么来。叶桑心里不觉有些好笑。
  药液从输液管里一滴滴地坠下,二妹眼珠一动不动地凝望着药夜滴下。她的眼神很为特别。叶桑不觉也随她凝望,片刻,叶桑仿佛能听到输液管里嘀嗒的声音。那声音很有节奏,有如金属轻轻地碰撞,十分地悦耳。间或还伴有丝丝的声响,叶桑先是猜不出那丝丝声来自何处。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那是二妹静脉的吸入之声。她似听见二妹说:〃流水哗啦啦。〃又似听见二妹说:〃芬芳扑鼻。〃芬芳的气息和哗啦啦流水便都清晰地让叶桑感觉到了。芬芳如玫瑰,流水如清溪。叶桑想难道发高烧竟使二妹清醒?叶桑念头到此不觉霍然而惊,她惊跳起问道:〃二妹,你怎么了?〃
  〃她很安静,很稳定,你别着急。〃这是宁克的声音。宁克说话时,将双手搭上了叶桑的双肩,他微微地用了一点力,将叶桑按在原处坐下。
  叶桑说:〃二妹的话你听到了吗?〃
  宁克说:〃她什么也没有说。〃
  叶桑说:〃不,她说流水哗啦啦,还说芬芳扑鼻。〃
  宁克说:〃她真的什么也没有说。她已经睡着了。〃
  叶桑便怔住了,心想我怎么竟没有看见她睡着呢?又大惑自己是掉进了自我幻觉中?还是感受到了二妹的幻觉呢?见她呆头呆脑的一副样子,宁克笑了,说:〃你有时候真象个天真的小姑娘。〃
  叶桑怍然作色道:〃请你放尊重一点。〃她说时一张蓝色的纸条从脑海的空中飘落下来。随之落下的还有一束丁香。于是她又平缓了脸色,说:〃你得叫我大姐。〃
  宁克说:〃你听过爱屋及乌一词吗?〃
  叶桑心一沉,说:〃小妹可不是一只鸟。〃
  宁克说:〃在我心里她是。我爱那鸟,是因为我想要走近那屋。〃
  叶桑说:〃我不晓得该说你是真多情还是真不要脸。〃
  宁克沉默了。昏黄中,叶桑看不清他的脸色。她想他一定脸红了。由此她忆起邢志伟不动声色的表情。她又想他如果还会害羞就说明他还不是很坏。而有的人,是连羞都不会害的。天快亮的时候,二妹醒了。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很美〃。叶桑对宁克说:〃你能想象得到她睡着的时候人上哪儿去了吗?〃
  宁克说:〃一定是一个鸟语花香之地。〃
  叶桑说:〃你说得很对。〃她想起了她似曾感觉到的芬芳的气息和流水的声音。

第五节

  及近中午,爸爸妈妈赶来了。二妹业已退烧。医生说不必住院,但最好再观察半天。爸爸和妈妈便留下来看护,让叶桑和宁克回去休息。爸爸说了许多感激宁克的话。宁克说:〃马上就快是一家人了,您还客气什么?〃说完却又似做贼心虚般望了望叶桑。叶桑正打着一个长长的呵欠,但眼角的余光窥见了宁克的神态。
  叶桑同宁克同打了一辆〃的士〃。上车后,叶桑竟支撑不住打起盹来。仿佛入梦,又未曾入梦。仿佛温暖,又仿佛寒冷。正不知如何时,竟醒了过来。其实是到家了。宁克摇动着她。她发现自己靠在宁克的臂弯里。她抬起眼来,看到宁克温情的笑意。但叶桑想,这样的笑,也可以称为鬼谲。她迅疾地下了车,连再见或谢谢之类的话都没说,直接就奔进了屋里。躺在床上,才感受到胸口剧烈的跳动。细品着宁克的目光,竟也有一些心潮起伏,浮想连翩。不觉中叶桑觉得自己的下身已经湿了。叶桑想,一个人落入陷井原来这么容易。一个人的自律能力原来这么薄弱。如果宁克这时来到她的床边,她会怎么样呢?她想她会对他说,你进来吧,我需要你。
  然而宁克没有来。叶桑这一觉睡出许多纠缠不清的梦,直睡得日迫黄昏。在杂乱无章的声音中她醒来。睁开眼时,她看到二妹笑嘻嘻地躺在对面床上。妈妈掖被子,爸爸倒水,小妹在客厅里大声说话。宁克你干嘛不多睡一会儿,看我大姐睡得多好。叶桑便忆起梦里曾与一个男人缠绵。那个男人肯定不是邢志伟。宁克走了进来,他看了叶桑一眼,见叶桑惺忪地睁着眼睛,便打了一声招呼:〃嗨,睡得还好吗?〃
  叶桑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这是她好熟悉的气息,那气息从深梦中一直弥漫到她清醒之时。叶桑说:〃很好。你呢?〃
  宁克说:〃也很好的,虽然短暂。〃
  二妹嘻嘻地笑着,说:〃暗示。〃
  晚上,电视节目很无聊,很俗气。每天如此。便也只有看。叶桑原本是可以避开这些俗气的,可小妹搂着宁克的腰俩人进里屋了。叶桑只有懒懒地坐在沙发上目无光彩地望着电视机。妈妈说:〃要不看本书?〃
  叶桑摇摇头。她侧耳听着屋里的动静,心里生出些怅然。妈妈又说:〃还是给邢志伟打个电话吧?〃
  叶桑说:〃为什么?〃
  妈妈说:〃他倒底还是你丈夫呀。再说,男人的心原本就是花的。〃
  叶桑说:〃他可以花,我可以不理。这不很公平么?〃
  妈妈说:〃可你倒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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