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爱情-第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每当这时,我便想到自己是个声道不清的立体音响。说白了,我有一半不正常。因为一般人通过右声道表现正常生活,而通过左声道的低音,有时低到听不见,来表现自己不正常的情形。然而,我却做不到。虽说本该如此,理所当然,但我却不能。当然,在一天的某一个时段,我会左右声道分开行动,其余时间则忽左忽右,左冲右突,完全分不清左右。”
“人不都那样吗?先不说立体声,人在生活过程中常因波长混淆不清而发出杂音,难得有声音清晰的时候。否则,这世界能这般喧嚣吵闹吗?”
“也许吧。不过,这一人生看法未免过于简单。要两头兼顾,必须用调频才好。还是言归正传吧。我近来觉得自己不分声道,自说自话。这肯定叫人感到可笑之至,但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连台旧音响都不如。倘若是台调频收音机,倒可以修理或用拳头‘通通’敲几下呢。”
“换言之,你跟酒店的喇叭没什么不同。这儿的喇叭早已陈旧,经常出毛病,厨房里的因为太旧干脆取消了。我早知道这种情况。听,声音不行。我刚关上有线广播,开了调频。”
“但问题是,我这个音响不仅没法修,而且不能像这里的喇叭那样换部件,所以,我只能噪声不断。除非有人把我彻底砸烂,否则我无法止声。我身上没有电插头那样的东西,只有几个调谐装置。有时侯,你也来摸弄它们,弄得我更加糟糕。”
“你刚才反复说,自己的立体声分离度有问题。那么,它非分离不可吗?”
“真是天大的误解。我不是讲分离或区别本身。请想一想,我们有着彼此分开的两只眼睛和两只耳朵。但是,看东西时,功能各异的左眼和右眼却合成了一个映象。听觉也如此。然而,我说的跟视听觉无关,只是把自己比喻成一个双声道的立体音响而已。”
“这不是人有两面性的另一种说法吗?”
“不仅如此,还有更深广的含义。我不是说,人可以分成两个不同的方面,而是认为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各有其正常和非正常的一面,两者产生立体声共震。人要过有制度的社会生活,就得费神配合好这两者。近来,这种配合叫我感到特别累。因而我对此想得特别严肃。不过,有一点很明确: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其实,我也是非常社会化、制度化的。
”
“我们这一席交谈,如你所言像是听有毛病的立体声收音机。你身旁的其他声道没配合好,真不好意思。不过,你本身在摇晃,所以为了跟你配合好,我也得摇晃才行。但是,这纯粹是选择的问题,所以我也没法子。”
各位听众,通过现在播放的故事,确认一下各位拥有的理解力或思考力的立体声分离度。先从左声道播出普通的布谷鸟叫声,而后从右声道播放口哨声,最后通过立体声播出它们的合唱。请欣赏我的调频广播故事和清晰的立体声。
每天早晨,当他睁开眼寻思一天的日程安排时,眼前总会有无数的阶梯重叠或次第排列开来。他弄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千真万确,只要他一睁开眼,就会栩栩如生地看到他上下楼梯——建筑物里的、街上的和车船等乘坐物中的阶梯。但这并不是说,他常疲于上下楼梯,回避或害怕它们,或者曾在阶梯上经历过什么非常事件。当然,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觉得它们只是些琐碎小事,不甚重要罢了。
有一次他上楼梯,走到一半,发现了一团黑布,咋看像是谁扔在那儿的袜子,但其形可疑,便用脚尖踢了踢,瞧了一会。由于外形不洁,他没有弯腰去捡便离开了,后来也就忘了。但第二天,他重上楼梯时发现它仍在那儿,这就怪了。据他所知,这儿每天清扫一次,而且上下者不少,可它过了一天竟还搁在那儿,只是被人踢下了几格楼梯而已。他不觉站住了,犹豫着要不要一走了之。反复思量之余,他还是捡起了它。他无法理解自己的这一举动。他一边上楼,一边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把它解开,不觉大吃一惊:原来是一条女人的三角裤,镶着花边,橡皮带缩得紧紧的,一块地方似有风干的黏液,硬梆梆的。他立即把它扔到阶梯一角,随后上卫生间洗了手;然而,惊讶和腻味却依旧挥之不去。与此同时,他心中升腾起一种随时会喷发的类似性冲动的灼热感,令他岌岌可危。但这种冲动,并非一定是来自刚才看到的东西。每当他进出空荡荡的非常出口时,总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失望,仿佛再努力也到不了楼顶或者楼底下。刚才体验的冲动,也许正是那种无望的终点。但不管怎么说,在这终点置有女人的脏内衣,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他感受着全身被碾碎的痛苦,赶紧奔上楼去。
又有一次,他深夜从酒店出来下阶梯,突然听到脚底下有东西被踏碎了,发出了很大的响声。他吃了一惊,忙一看,原来是一盒酸奶。他没想到那小盒会发出如此大的响声,所以,尽管他明白事出有因,仍然愣了好一会儿。脚下的声响,使他觉得自己仿佛无意中踩响了地雷,产生了自己粉身碎骨被抛向天空的错觉。他没法挪动脚步,因为他已不觉走进了危机四伏的雷区,直至脚下的地雷声再次响起,他才迈出了脚步。
几天后,在天已大亮的清晨,他拖着被酒和疲劳弄得困苦不堪的身子回到公寓。上楼时他双腿直哆嗦,只能勉强支撑着身子。在楼梯口,他踢到外卖用的碗筷,发出了很大声响,打破了沉寂。他心想着无处不在的地雷,尽力小心地挪动步子。终于,他来到了自家门前。和往常一样,他发现地上放着一盒大清早送来的牛奶,在朦胧晓色中泛着青光。他俯视着它,脑海中又闪过那个隐秘的念头。每当他撕开奶盒一角、俯身嘬上一口时,那模样总令他联想起女人的生殖器来。起初,他对自己的邪念感到吃惊,直摇头,并把牛奶倒在杯子里喝;但他最终认定:那想法很自然,跟邪念无关。所以此时此刻,他可以毫无顾忌地俯视那开了口的牛奶盒。但他必须避免作进一步的具体分析和联想,不然,就会没完没了。最后,不仅是纸盒本身的形状和构造,就连上面的奶渍也叫他感到脸红。因为羞愧和邪念、淫乱之间,仅有一张白纸般的微薄差异。他并不想回避邪念或淫乱,只是一盒牛奶就教他想入非非,确使他感到有些无聊。
快乐的地狱生活 上路灯 路边 酒篷 鸽子钥匙(4)
然而,至少在那天清晨,他望着奶盒没联想到女人的生殖器,脑海中也没浮现其医学百科全书中的解剖图,而是形状特异、性能难测的地雷直冲眼帘,上面写有“成份未调整”、“两头开启”、“请摁”等字迹。一想到那是地雷,他就感到一种奇妙的逆反冲动:为什么它总藏在出其不意的地方,在他脚底或屁股下炸开,让他吓一跳呢?又为什么总是他一个人遭这份罪?他也可以让地雷也吓一跳嘛!他咽了口口水,屏息聚气,抬起穿着粗大皮鞋的脚,缓缓对着奶盒正上方,猛地一踩,奶盒顿时裂了个口子,窜出一道奶柱,弄湿了他的裤脚和膝头,同时奶盒也弹到楼梯下去了。这是他对地雷的出其不意的反击;地雷也不甘示弱,及时作了回击。他望着奶迹狼籍的绿色湿裤子,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多么无聊。他“通通”地跺起了双脚,腿肚上的奶珠纷纷抖落,裤子上流下乳白色线条,其结局跟无心踩雷没啥不同,就像用自己的右脚无端地踩自己的左脚一样。他感到狼狈得很。
这便是他早晨阶梯上的所见所忆。由此可见,这些事多少都带些性的氛围。或者说,他醒来时,全身敏锐的性感,受到了下意识的刺激,脑中不觉出现了阶梯。但也未必。因为他每天清晨醒来一阵倦怠过后,沉入阶梯之念,接着就清晰地看见自己垂肩弓腰、吃力地登楼的情景,或者晃着双臂、身体前倾、低头无力地下楼的模样。
简言之,他弄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即使猜个大概也很困难。终于,这也自然成为早晨一
景,而且不久也就对它深信不疑了。
鬓脚怎么剪?短一点。露耳朵吗?不,稍稍盖点就可以了。那可不行,因为理发以耳为准,所以既盖耳又剪短就不行。那就让耳朵全露出来吧。你近来气色可好啦,就像,像那成熟的鹌鹑。成熟的鹌鹑有啥好看,偏拿它作比?鹌鹑就是鹌鹑。我就是这么看的。真是,一碗炸酱面打个饱嗝就没了。听着,理发员怎么这样不懂礼貌?炸酱面加洋葱,又贴得这么近,真叫我头疼,受不了。别吃洋葱,不然就刷牙。打嗝,真叫人……大叔一直不吃炸酱面吗?我不是那个意思。一个营业员不为顾客着想,还做什么生意?知道了,稍等,真是的。你这伙计今天是怎么啦?金先生,这个礼拜的星期天借一下以前那个摄像机,我妹妹结婚要用。你会拍吗?那有啥难的?只要扛上肩,眼贴镜头来回摇动,不就行了吗?不那么简单。什么意思?我以前不是拍过一回吗?我是说,结婚摄像一生就一回,要是拍砸了咋办?你哪儿疼?走路的样子挺怪的。昨晚跟老婆吵嘴,一气之下踢了椅子,把大脚趾给扭了,痛死我了,又不能对别人讲。拜托你了,你以后出嫁别折腾老公。我也不想那么做呀。你头发真柔软。所以我担心早脱发哩。头发软跟脱发有什么关系?你瞧那伙计刮脸的模样跟日式餐厅的厨师长一模一样。你说吧,哪儿不刮?我用这刮脸刀给你刮得好好的。好了。怎么样,满意吗?怎么已经好啦?大概我打了一个盹。这位大叔已经穿上短袖啰。
你见过大白天熊熊燃烧的大火吗?我不是问你白天到过火灾现场没有,而是焚烧东西的纯火!也许你嫌我无聊,其实我不是,虽然不能打保票。
那天是休息天。我参加一个婚宴喝了点酒回家,正好路过位于我们小区的小公园。我无意中抬头一看,只见公园入口两旁的路灯亮着,心中感到蹊跷。怎么说呢?那灯分明发着光,却不能向四周发散开去。所以,在我眼里,那光线显得阴郁、寂寥以至悲伤,以至觉得,它马上会“噗”地一声熄灭掉。我被那虚弱的灯光所吸引,愣了好一会,不禁挪步向公园走去,仿佛有什么在勾我的魂似的。不过,我也并没感到什么不快或者狐疑不定。
我走过街灯下,拐过杂木林,走进了公园。但眼前的意外光景却叫我一愣,猛地停住了步伐。那儿没有一个人影,只见一块常见的幕布,一座简易舞台和几个帐篷。舞台四周是标牌,也许几天前市民们主办过什么活动,贴在帐篷前的大张纸上写有全国各地的名菜名肴,但已被雨水淋糊,变得破皱不堪,可见活动是在连日雨之前举行的,且至今未撤。想必这儿曾一度市声鼎沸、人群云集,而今却荒凉、凄清以至萧杀。瞧着那不见人影、光剩下杂乱装饰物的空空舞台,加上刚才所见的路灯叠印其上,你想象一下,棒不棒?在大白天,又破又脏的临时搭建物勉强罗列着,空无人烟;上面两只水银灯,像两只野兽的眼珠子,发出空洞的光芒。那陌生的世界给人以一种颠倒之感,加上,我有点醉了,所以我觉得似乎来到外地一个陌生的城市,缓步前行。那里昼夜不分,人物无别;间或有风,吹动了草木、碎布和我的头发。
我就这样站了好一会,心里想回家,但腿不听使唤,便在周边无所事事地走动起来。有只猫跳出废物箱,穿过空地,窜入对面的树丛里。显然,它是在觅食途中被我的脚步声吓跑的,不过我吃惊的程度并不亚于它。一晃而过的猫影,其幻想性和非现实性胜过它的背景。这时,不知从哪儿传来人们交谈的嗡嗡声,夹杂着“嗒嗒”的相击声。方才我没听见这声响,它来自我身后的帐篷那边。这次诱我前行的是声音而非光线。当时要是有人看见我,准以为我是个疯子。
我来到一个大帐篷前,看见靠砖墙的垃圾场前面,围着四、五个男人,地上烧着一堆旺火。在大白天,而且是大热天,目睹这熊熊火焰,我不禁大吃一惊。这要比刚才路灯给我的刺激强一百倍。我像被那无数的火舌摄了魂似的,愣愣地向那儿走去。直冲高空的细长火舌,一眨眼回到口腔内销声匿迹了,随后又化成形态各异的舌头,窜向四面八方。由于阳光太强,火光接近令人不快的阴沉而透明的粉红色,加上是大伏天,格外炎热难耐。我走近后,人们瞟了我一眼,但毫不在意,我心安理得地走到离火最近处停下了,脸格外发烫,尚存的酒气冲上了脸,可见热气之间有种亲和力。我这体内的酒气,其实也是热气。我受不了热气的内外夹攻,不得不退了几步。我周围扔着几瓶烧酒。我坐在就近小箱子上,用一双充血的眼睛望着火焰,蓦地意识到,我正在注视并真切体验着一个实实在在的幻想。
在我看来,他们大概是区政府的低级职员,整理完这垃圾成堆的地方后正在焚烧垃圾。男人们的脸都烤得通红,火焰吞噬着杂物,烧得更贪婪了。透过响亮的燃烧声,可以听到人们在大声谈论:这叫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在这大热天,这简直疯了。我的内衣全湿了,要脱下烘干才行,真是的。难道你们想把这垃圾全送到焚烧场吗?别说废话,快干吧。我们四点以前得回办公室。别忘了今天是休息天。我们正在遭受年历和生辰八字上都没有的苦难。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有只猫,把它抓来烤着吃,怎么样?没几天就是二伏天了,别看是猫,味道不错,也是最佳补品。我很懂猫的滋味。我在前线工作时吃过好几只猫,那厨房周围有几十只野猫。不过你那慢性子抓得住猫吗?你只管抓,我来烧。
快乐的地狱生活 上路灯 路边 酒篷 鸽子钥匙(5)
听罢,我自然想起方才看到的猫,想到这一夜行动物白天的目光,像白天开的路灯或火柴的火焰。人们很难相信,它那模糊、阴沉的眼睛,一到晚上就会闪出蓝色的火光来。不过,此时此刻,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在想,如今俨然存在、如此营生的我,就跟这大白天亮着的路灯、猫的眼睛和篝火并无二致。我并不想把周围的一切变成我自身的情境,然而,一旦沉溺于这种想法,便没完没了,满脑子无他,没法集中精神。眼前,火焰继续发出苍白的红光。我注视着我的手。身子因太阳的照射变得软绵绵的,仿佛到时会一下子变成一张透明薄膜,或者干脆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一直被大石压着、不胜幼稚的杂念喷涌而出。我需要某种留住我的东西。否则,我会立即蒸发掉,或者自投火中。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脸虽烫却没转过去,像座石像一直坐在那儿。正在这时,随着一声“小心”,一团火焰夹着“噼啪”声,猛地朝我飞来。这是有人往火里扔东西,使火焰反跳的缘故。我一惊,本能地用右臂挡住了。那火团掉落地上,我乘机跳起躲开了。有几个人朝我跑过来,我的手臂已被烫得红肿,听到后面几个人低声说,这是我不帮忙瞧热闹的报应。我的脸更红了。
稍后,一个上年纪的男子,推开别人走到我身边,把不知从哪儿搞来的粘土贴在我手臂上。我默默瞧着他的动作。他说道:这样会好受些,因为粘土吸热,痛感会马上减轻。大家都有错,就权当消灾吧。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