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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雷滚九州第一部-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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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紫微微一笑,“王爷口中怨我恨我,但字里行间又有哪一句话不为赵紫着想。赵紫想得到的,王爷思虑周详。赵紫没有想到的,王爷更先行一步。王爷这份情意,赵紫真不知怎样回报了。”
  文晟眼睛瞪得滚圆,一脸茫然,“什么为你着想,我在骂你,你听不懂么?”
  赵紫瞧着文晟茫然无措的模样,好似又回到了郑王府,孩子气的文晟,闹别扭的文晟,无理取闹的文晟……这人啊,明净透亮得恍若一面镜子。他总说自己绝顶聪明,又怎知像他这般身处万丈红尘之中而不被物欲所迷才是真正的绝顶聪明?心头柔情百转,轻轻笑道:“王爷最爱口是心非。王爷一再提醒赵紫今后要小心行事,莫要成为众矢之地,赵紫焉能不领情?”见文晟蹙了眉瞪他,一副气鼓鼓的可爱模样,声音越发轻柔了,“‘要让我看,你才该小心,现今其笙一死,满朝文武哪个不知你赵紫心狠手辣。’这话,可是王爷说的?”
  文晟涨红了脸,明明知道是赵紫强词夺理,却辩驳不了。恨不得眼中飞出箭来,将赵紫钉死了。偏偏赵紫一双妙目扫了过来,眼光相缠,满腔不甘委屈,也敌不过这一眼。
  赵紫见文晟不言不语,一双灵活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转。心中爱煞,移步上前,再禁不住满腔思念,纤纤五指,抚上日夜萦怀的脸庞, “这些天,王爷过得还好么?”
  文晟紧咬下唇,眼中泛起水汽,死命忍着。他不哭,他在天下人面前都哭得,却不能在赵紫面前哭。
  狠狠打掉赵紫的手,偏头冷笑,“真难为你还惦记着。打量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可惜现今再如何讨好奉承也是无用的了,你想留条后路,当初就不该把事情做绝!你不要驳,只管听我把话说完。”
  赵紫摇头苦笑,眼光温柔,轻轻道:“好,我不驳。”
  文晟朗声一笑,“你不用摆这张脸,要怨……只能怨你做的太过。今儿我也把话挑明了,日后无论你要做什么事,我都不让你顺遂!你不是自负聪明伶俐么,天底下又有什么事可以难得倒你的?可惜我是食亲王禄的,官衔比你大上几级!”一番话说得痛快无比,想到赵紫暗地苦恼烦闷的模样,文晟真是连眼都笑眯起来。鼻间哼出一团气,得意洋洋抬脚便走。
  不料赵紫语意平和,一腔清音如山涧冷泉,“若能让王爷心怀舒畅,赵紫一条贱命又何足惜。”
  文晟一呆,人已至门前,这一脚却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隐在长袍下的拳头握得死紧。忽然一丝细细的热气喷在颈间,文晟不敢回头,眼睛定定盯着台下的青苔,偶一阵风过,月白长袖从身后送了过来,与自己交缠一处。
  赵紫声音极低,从胸腔里震了出来。
  文晟连呼吸也屏住了,什么鸟雀声,门外的喧嚣声一概无闻,只听到赵紫暗哑苦涩,“现今无论赵紫说什么,做什么,在王爷眼中都是罪无可赦的。我也不驳,只盼日后这片心意,王爷能够明白。”
  咬牙,不听不闻,推开赵紫,大步而去。
  “看来今次那小王爷是动了真怒了。”柳无絮站在廊下,看着文晟远去的方向,一脸似笑非笑。
  赵紫掸掸袖上的灰,微微笑道:“无絮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单单就被那两三句话吓住了?”凤目流眄,颦笑动静间勾人魂魄,声音却很冷,冰刀一般。
  “公子别太小瞧了他,郑亲王虽然不管事,到底也是陛下最宠爱的王爷。人怨恨起来,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与其到时为难,不如……”
  “我以前就和你说过,杀了一个人,就要杀更多的人来堵住他们的口。”淡淡扫了柳无絮一眼,“京城,天子脚下!咱们根基未稳,何必纠缠在他身上。将目光放远一点,在皇帝身上多用点心思,手中有了重权,他一个小小的王爷又翻得起什么大浪来?给人留条退路,便是为自己多铺了一条大道。倘若他真不识好歹,纵然他是王爷,我也杀得了。”
  两人出了其府,柳无絮为赵紫打起车帘,赵紫入内坐定。马车晃动,光影也在赵紫脸上晃动。赵紫的眼黑沉沉,看不见底,偶尔一点芒星闪过,竟比湖上碎金还要刺眼。
  “公子要去哪里?”
  “入宫,面圣!”

  第十五章

  元贞二年三月一日,侍御史周礼举河南太守不法事,圣大怒,命彻查。
  元贞二年三月十日,廷尉呈证上报,圣雷霆震怒。将河南违纪官员一概撤免。并许侍御史密奏专权,弹劾百官。
  元贞二年四月,皇帝罢太尉、光禄勋、将作大臣。一时朝廷人人自危,不敢出言。唯独赵紫丝毫不惧,暗暗盘算! 
  元贞二年四月十五日,东越叛乱,东越王遣使者来燕求援。皇帝问众臣,众臣恐圣心难测,不敢上言。皇帝将如意摔碎,大怒,“想我大燕泱泱大国,竟连一个可为君分忧的人都没有。”
  赵紫持绶上前,目视皇帝,“皇上所言差异,大燕非无人才,盖因皇上空生双目而未能见!”踏前一步,声如金石,“廊庙之才,盖非一木之枝;粹白之裘,盖非一狐之皮也;治乱安慰、存亡荣辱之施非一人之力也。朝廷虽有能臣,却也有不能为之事。皇上要成千古功业,便应破旧立新,不拘一格。而今皇上却非如此,关闭庙堂之门,拒纳四海之士,只在朝廷高堂之上徒呼负负。微臣不知,如此便是皇上心中的大志?”
  皇帝一惊,继而大笑,“满堂朝臣,只有赵紫一人敢言。”
  丞相听皇帝竟信赵紫之言,从布衣中选拔人才,大惊,拜跪上奏。“皇上慎言,先王法制,官员选拔皆从世卿王公中选定,皇上若违祖制,实属大不敬。再且,布衣黔首未尝读书习字,怎懂治理政事?臣恳请皇上三思。”
  丞相既跪,旁人怎能不跪?
  满地黑压压,只有赵紫等几人孑然独立。皇帝眼中闪过不耐,淡淡一笑,遂将廷议改成朝议,召集百官上殿,商议如何选才。
  赵紫明白,这次朝议,是王权相权之争。目光所至,丞相默坐一旁,久久不发一言,似沉思,似酝酿。
  赵紫冷笑,长身而起,引古通今,以一人之力独对一干老臣。神态自若,词锋犀利,丞相心中虽然不忿,但连换三人仍不能驳赵紫之言,反被他所制。日下西山,一场朝议终以赵紫大胜告终。皇帝大悦,即下诏,开茂才异能科,由赵紫统一主试,选出贤才,于贞元二年六月十日上殿策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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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紫自受了这一职,便命府门紧闭,不论何人送礼叩拜,皆拒之门外。柳无絮不解,问之。
  赵紫掩卷微笑,“当今圣上最是多疑,连丞相这样的两朝老臣也放心不下,我若露出培植党羽的姿态,皇上如何能容得下我?”
  “……无絮为公子可惜!”
  赵紫以指扣桌,“无絮,你仍不明白。手段不同,结局也就不同!”目视柳无絮,“秉公执法,铁面无私,我虽然少了银钱礼物,却得到比那些俗物更贵重的东西。无絮,不要小瞧了这些人,这些人,日后必定显赫万分。只要他们存了感激报答的心,我们便立稳了脚跟。无声无息,不留一丝痕迹,才是谋略的最高境界。”说罢起身。
  柳无絮恍然大悟,暗叹赵紫城府之深,非常人所及。见他起身,忙跟上几步,“太阳已落,公子还要去哪里?”
  “轻车将军要出征东越,请我过府一叙,我不能不去。”揉揉眉心,一脸倦容,“不用太招摇,只乘那顶蓝尼小轿去便是了。”
  轿虽小,却很舒服。赵紫掀起窗帘,让风吹进来,整个人顿时清爽许多。傍晚的街道不像平时那么喧闹,太阳暖暖的晒着,碎金子一样,似乎伸出了手去就能满满的抓上一把。赵紫突然想到了那护城河外的树林,叹息一声,眉间染上阴霾。
  忽然见到一辆马车,乍眼看去,很像文晟常坐的那辆,赵紫想也不想,急命停轿。柳无絮不解,赵紫沉默一阵,轻轻的道:“没有什么,我忽然走了神儿。让轿夫走快些,已经误了时辰了。”
  轿子又起,晃晃悠悠,赵紫始终盯着太子府门前的马车。文晟为什么到太子府去,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文晟,这两个字,是一片烟雾,淡且轻,似乎一吹即散,却始终笼着他的心,消散不开。在轻车将军眼里,赵紫智计百出,对如何作战,钱粮如何安排都知晓得清清楚楚,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有赵紫知道,他的心思早被那两个字占了去,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全凭本能而已。出了轻车将军府,已是夜幕降临,稀稀疏疏几颗星子挂在蓝黑色的天幕上,赵紫特意吩咐按原路返回,过太子府时,撩帘相望,早不见了那辆马车,舒了一口气,心口却莫名郁闷起来。回了府,见到那满满摆了一桌的菜肴,半点胃口也没有,“摆这么一桌子菜,什么胃口也没有了。”说罢便去更衣沐浴,出来时却发现小几上摆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几片绿油油的香菜浮在上面,淡淡清香,让人食指大动。
  赵紫端了起来,尝了一口,果然好滋味。扫一眼孔堰,“果然越发长进了,会讨主子欢心了。”
  孔堰垂手,想笑却又不敢,“主子累了一天了,想来只有这点清淡的东西还用得进。便是方才,还有人来求着主子办事,都让奴才打发了。只有一人,说是主子必定会见。”看了赵紫一眼,放低声音,“是凝贵妃的侍女,说有要紧的事要见主子。”
  赵紫嗯了一声,依旧慢慢的搅着汤勺,“先让她到偏厅等着,待我用完了就去。”果然好滋味,难怪挑嘴如小王爷也吃得赞不绝口。咀嚼着剁得细细的馅儿,想到文晟那时脸红红的模样,这碗馄饨,真比得上天界蟠桃了。慢慢的吃,细细的品,赵紫哪里是在吃馄饨,他是在品着自己的心。
  换了家常服侍,到了偏厅,烛火灼灼,映在少女的绿色衣裙上,火光闪动,那片绿衣真像夕阳水中浮动的翠绿莲叶。赵紫恍惚了,再见荷露,前尘往事一起涌上心头,千般滋味。
  两人对座,听窗外雨打芭蕉,冷清惆怅。
  荷露也是爽快利落人,开口便挑明了来意。
  赵紫沉吟,“娘娘要我去劝小王爷,赵紫却不知该劝什么,王爷又不是三岁小孩,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心中清楚。”
  “在娘娘眼中,王爷始终是个孩子。心肠又软,别人装个可怜样子,他就信了……大人想必也听说了,王爷近来和太子走得很近,知道的人便说王爷顾念手足情谊,不知道的人便说王爷在结党营私。王爷是什么样的人大人该当是清楚的,他如何斗得过那些成了精的老狐狸?可惜娘娘独在深宫,又不能时常规劝……”
  赵紫心中大骂文晟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事情不沾偏偏就将这种理不清的事搅上身,恨不得将文晟拎过来狠狠惩罚一顿。面上却是淡淡,“娘娘既这么说,赵紫便去试试,成与不成,也不敢担保。”
  荷露大喜,“若能让王爷远离是非,娘娘自然忘不了大人的恩德。”
  元贞二年四月十七日,赵紫夜入大将军府。
  元贞二年四月十八日,大将军上奏,荐文晟为监军,随轻车将军一同出征东越。皇帝准奏。

  第十六章

  春末夏初,清晨的风并不冷,蒙蒙的笼着一层白烟,京城在沉睡,听不见一点人声,只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车轮碾在地上,忽然格了一粒小石子,马车侧了一侧,正正将帘子掀开。马车前面,一名少年穿一身银盔,闪闪银光,正与胯下枣红大马相得映彰。
  赵紫命车夫跟在文晟后面,也不说话。文晟勒住缰绳的手紧了一紧,嘴巴抿得紧紧的,双目直视前方。车轮碌碌,马蹄笃笃,走过朱雀大道,宫门近在咫尺,文晟忽然勒住缰绳,“京城这么大,你为什么偏偏跟着我走一条道儿?”
  赵紫素来伶牙俐齿,现在却说不出话来。索性下车,沿着路边慢慢的走,“王宫就在前面,我们走过去吧!”文晟握紧缰绳,一动不动。赵紫看着他,声音温柔,“我们好久没有一道走了。”
  文晟终于下马,袖下五指紧握成拳,下巴绷得紧紧的。
  赵紫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渐渐大亮,圆圆的太阳冲破薄雾,慢慢升上天空,圆滚滚,像一个裹了层薄纱的害羞小孩子。地上的一切都被镀上了一层金光,树叶啦,河水啦,就连赵紫的脸,在那层金光的照耀下,也变得透明起来。文晟停住,盯着赵紫“你心中有话,为什么不说出来?”
  赵紫淡淡一笑,“我没有什么要说的,只想静静的跟你走一阵。可惜这里不是城外的树林。”
  文晟用力咬住下唇,脸色变换,似悲似喜。忽然转身,便要上马。赵紫拉住他,文晟没有回头,赵紫也不松开手。久久叹息一声,“王爷终于能如愿以偿了……战场便是修罗场,万事小心。”
  文晟声如铁石,“我一定会赢!”打马扬鞭,飞驰而去。他始终没有回头,赵紫也始终没有看到他下唇咬出的那一滴血!
  元贞二年四月二十日,文晟随大军出征。六月,茂才异能科再开,赵紫为主试,一切依照章程,毫不徇私枉法,博得朝野一致称赞,并选出如司马名乐、公孙无荃、李明、洛书贞等人。皇帝金殿策试,全数入职。至此,朝廷初步形成以丞相为首的旧党和以赵紫为首的新党。同年五月,皇帝召赵紫等人于宣室密议,商讨如何削弱诸侯势力。翌日,皇帝颁布诏书,准许各诸侯将封地再分封给旁系子孙。丞相等人大惊,将赵紫等人视作误国殃民的罪人。赵紫任凭他人指谪,一概不理,淡然如常。 
  一年之后,一切皆如赵紫所料,诸侯分封,大国成小国,再也无力维持本国盐铁的生产,朝廷轻易便将这两样关系国计民生的命脉收归回来,解决了困扰朝廷已久的宿疾。皇帝大喜,越发宠信赵紫,各个官员揣测圣意,多倒向赵紫一边,赵紫势力如日中天,呈现出压倒丞相的势头。
  元贞三年年七月,文晟大军凯旋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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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吟殿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大红蜡烛燃得劈啪作响,烛泪满满滴了银台。紫雾缭绕,红霞淡淡。一幅幅帘帐,被长长流苏松松挽着,偶随风动。金银器皿,美酒佳肴,摆了满桌。
  赵紫端起酒杯,却没有喝,目光瞟了过去,正正落在文晟脸上。文晟很高兴,笑出一口白牙,脸蛋红扑扑,像一枚鲜嫩嫩的桃子,真想咬上一口。忽然起了玩心,注了满满一杯酒,走了过去。
  文晟真是醉了,见又有人敬酒,也不看是什么人,张口就饮。直到喝完,才发现站在面前的人居然是赵紫。登时呆住。赵紫倒是大方,笑吟吟的看他,“王爷怎么了,舌头被猫儿叼了去了?打了胜仗了,陛下高兴,王爷高兴,赵紫也高兴。再饮一杯,赵紫祝王爷再立勋功。”
  论起手段,文晟如何比得过赵紫?这样的祝酒词,这样的美酒,文晟不得不饮。一杯下肚,本就红通通的脸简直要滴出血来,再也站不住,慢慢坐倒。歌舞声起,一众舞妓踏着丝弦节拍,婀娜入殿,好一个柳腰纤纤。
  赵紫坐在文晟旁边,貌似庄重,一手悄悄揽上了他的腰。文晟醉得糊里糊涂,一点也没有发觉,支起脸颊呆呆的看着歌舞。文晟看歌舞,赵紫却在看文晟。沾了酒液的唇像枚桃花瓣儿,嫩嫩的,散出阵阵香气。赵紫觉得他也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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