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笔记-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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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华调来一辆帕拉丁越野吉普车，成麻袋的钞票搬进了车里。她上了车，指示司机向目的地奔驰。目标在福市与吉市接壤的虎牙山下的界碑处。
这是一条坎坷不平又弯弯曲曲的乡野四级公路，尽管近些年Q省Q市的公路建设日新月异，发展迅猛，但是像福市东南部这样的丘陵地带，由于地形崎岖，土地瘠薄，人烟稀少，又无矿藏和企业，所以就没有发展新的公路，只有先前的这条老路，为稀稀拉拉的“老牛破车”服务。
廖华与开车的司机都是此地人，对方圆一带的地形地貌、公路河道都非常熟悉，他们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通过了这条颠簸不平的“破落”公路，帕拉丁吉普准确无误地到了福市与吉市的界碑处。正在这时，廖华的手机响了，来电正是那个团伙，电话中告诉她，他们已看见她的车和人，请立即将车开进福市至吉市的隧道之中，钻出六十米的隧道之后，再听招呼。
并警告说，若是敢耍花招，可是有言在先，到时别后悔！廖华听到这话，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终于迸发出来，她也正告对方：“如敢不守信用，告诉你，别怪老娘不客气，到时可就鱼死网破了。”
“好厉害的女人，怎么连命都不要啦！”对方不自觉地发出惊叹。
“老娘今天赤膊上阵，进入虎穴，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领不走人，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懂了吗？”
“好样的，我们就喜欢交这样的朋友……”
汽车箭也似的射入了隧道，女会计已经发现对方十分狡猾，他们在隧道两头布置了兵力，来监视她的行迹。如果发现有可疑车辆尾随进去，他们会马上采取果断行动，停止与送款人接头，甚至以撕票告终。如果没有可疑行迹，再执行下一步行动。这廖华压根就没想耍什么花招，她知道，任何不守信用的举动，都会引起对方的警觉，致使他们采用残酷毒辣的手段，那种后果是十分悲哀和失败的。她要求自己，恪守诺言，坚守信用，尽管是与黑道打交道，也要做到仁至义尽。帕拉丁越野吉普终于开到隧道的另一端，到了吉市的地盘。此刻，女会计的手机又响了，对方告诉她，沿着向南的公路，顺着盘山道，直驱山巅，这是一条唯一的山道，中途不用再问路。
女会计明白，对方对她开始放心了。汽车加足了马力，向着十分陡峭的山路冲刺，若不是本地司机，是不敢如此放肆的。盘山道一侧依偎着陡峭的山壁，另一侧却是深深的沟壑山涧，只有干枯的灌木状的枝体，在路沿与悬崖的交接处点缀着裸露的黄色土质。这是一段非常有风险的行程，转弯的弯度与向上的坡度都太离谱，那是一般山区里根本看不到的景观。一个接一个的急转弯绝对能使到此一游的驾驶员人仰马翻或上下相撞，而那超出常规公路的坡度，当使众多的司机望而却步，知难而退。太危险了，前面路上不时出现汽车爬坡，那哪里是在爬坡，车身分明是在陡立的峭壁上攀缘，汽车艰难而执著地奋力攀登，终于又拱上了一个陡坡，面前又呈现出缓缓上扬的弯弯山道。这就是福市与吉市接壤处的崎岖地形，一个陡坡过后，就有一段弯曲山道，之后又有一个陡坡，又是一段山道，它们不厌其烦地没完没了地接力延伸，直把赶路的人累得要趴下了，它们依然不肯善罢甘休。女会计使用的汽车亏得是六个缸的越野吉普，凭着它强劲的冲击力和紧紧的附着力，方使得这车子和人有了在幽径中不被抛弃的可能，若是一般的轿车，早被山野暴戾的脾气抛至深涧谷底而粉身碎骨了。当汽车又攀上一个陡坡时，眼前出现了一片奇特的景象，在这北风凛冽、天寒地冻、树枯草衰的荒山中，蓦然间有一方绿洲横在眼前。依附着山势的起伏跌宕，形成了绿色的波浪，苍茫浩淼，无垠无际。这是方圆人人皆知的柏坡，是傲寒抗旱、四季翠绿的柏树作笔，把这方黄土青石染得浓郁葱茏，生机盎然。据说，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鬼子进了福市，当时的抗日指挥部就设在柏坡之中。日本鬼子几次进山扫荡，不仅没有达到目的，反倒被抗日游击队袭击得屁滚尿流，丢盔撂甲，抱头鼠窜，所以这柏坡至今还是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就在柏坡之中，有一片抗日烈士的墓地，一个个用水泥砌成的坟头，安详平静地坐立在这幽幽的柏坡上。汽车吃力地绕过了墓地，又攀缘过一个陡坡，终于开至山顶的一方平地。平地不大，也就是二百多平方米的场地。不知哪年哪月，是谁在这方顶峰建了一个小小的寺庙，寺庙年久失修，如今已是断垣残壁，看来香客早已绝迹。庙门口停着一辆三轮奔马车，汽车就停在了奔马车的一边。还没等廖华下车，就有四个壮实的汉子从庙里走出来，走到汽车边，一个十分剽悍的汉子说：“还真守信用，果然名不虚传，没蛋子的有蛋子。嘿嘿嘿——”
“少废话，请点钱还人。”女会计从车身里走出来，不屑一顾地说。
“咋是废话，是看得起你，伙计们，卸车。”其中一个汉子对同伙说。四个人便同时动起手脚，在司机的协助下，将几个装钱的麻袋扛出了汽车，并解开了拴系麻袋口的麻绳，一捆捆的百元人民币就裸现出来。
“请清点，一共三百八十捆，每捆一万元。”女会计催对方查钱。
“不用清点，不用清点。”其中一个汉子将手伸进麻袋，在翻动着沉甸甸的票子，大概是在估摸里边的数量，然后笑嘻嘻地把脸对着女会计，“谁不知道你是守信誉的，懂规矩的，钱你是不会少给的。”
“那就放人！”
“好，放人——”
只见又有两个汉子拉着潜仁从庙里走出来。
潜仁一见女会计，立即快步走过去，这时廖华也走上去，两人四手紧紧相握，什么话也没说。廖华示意潜仁快上汽车，其中两条汉子却挡住了越野吉普的车门，一挥手，说道：“慢！等我们的运钞车下山了，你们才能动身。”
那边，几个人已将麻袋扔在三轮奔马车上，四个汉子押车，往另一条道奔去。那条道下去后，是吉市的一个小山村，小山村有通往吉市的公路。
大约等了个把钟点，留下来的三条汉子方说，潜老板，可以走啦，谢谢合作。
潜仁和女会计钻进汽车，汽车徐徐启动了，掉过头，慢慢地往下滑去。在车里，女会计没说话，潜仁也无语，只是瞪着两眼，紧紧地关注着那风险的盘山道，一圈又一圈地慢悠悠地滑下去，直到那越野吉普悄然地开进潜水区，潜仁进了办公室，他才将如何被绑架的实情告诉了廖华。
在潜村，没有人不知道潜仁是大孝子的。大年初一一大早，潜仁就到父母那里，这是老规矩。平时工作忙，难得抽空去看望父母，但是，大年初一是潜仁去拜见父母的雷打不动的日子。而且这一天，潜仁一定要陪父母吃饺子。吃过饺子，潜仁还要到一些同仁和关系户的家里拜年。
潜仁的父母住在潜村南端一片新建的潜村公寓里。这地方与潜村其他居民小组相比，要安静得多，地盘也宽敞得多。因为这地方距潜仁的办公地点很近，所以他是走路回去的。汽车在那里停着，当他走出父母家三百米时，他的一个外甥女突然带一辆吉普车过来，外甥女下了车就哭着对他舅说，家中老娘得了怪病，不吃不喝，一家人都不知咋办好，这就来找老舅出出主意，到家里看看。
这外甥女的老娘正是潜仁的姐，虽不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但也没出五服。再说，潜仁这人一向以忠孝仁义的美名传播四方，方圆一带的百姓都说人家潜仁是懂道理、明世故的好人。乡亲邻里，谁家有个难事困扰，潜仁都是热心相助的，眼前又是自己本家姐姐患了病，岂有不管不问之理？他二话没说，就照着外甥女的指引，跳进吉普车的后排。潜仁一上车，就觉得不对劲，在吉普车的后排怎么坐着两个大汉？外甥女向舅舅介绍，其中一个是她的男朋友，另一个是男朋友的本家哥。汽车飞快地跑上了国道，正当潜仁张口要问为什么不回家去，而开往国道时，坐在潜仁身边的那个汉子已先下手为强。许是他学过少林武功，只是小试牛刀，两拳夹击头部，就将潜仁打昏过去。就这样，吉普车将潜仁拉到福市东南边界的山村，直到今天上午，才将他从那个山村转移到这座荒山野岭的破庙里。据潜仁判断，这是外甥女的男朋友一手策划的阴谋，目的就是敲诈钱。潜仁想着这两天来发生的事，如今的人，怎么一点德行都不讲，起码的良心、义气都没有了，只要能弄到钱，只要那价格到位了，就是亲爹也敢卖出去。
这时候，他什么都想通了。如今的人，都在拼命地捞钱，尽管方法手段各异，但目的都是弄钱。以后无论与谁交往，千万得提高警觉，得有点敌情观念，做到防备为主，千万不敢再弄成这样子，唉，太不该啦，一下子扔给他们那么多钱。
廖华问潜仁，你那外甥女就不打算再与你这个舅舅见面了？还有她的男朋友，以后就不打算在咱这地盘混了？潜仁说，如今的人，就这么短，都是一锤子买卖的家伙。他们这一下敲诈三百八十万元，就他们这号没本事又不正干的人，根本看不了那么远，只要钱一到手，分了钱，接下来就是去胡花，去享福，弄不了多长时候，就把这不义之财挥霍光了。他们才不想那么多哩，都是些今日有酒今日醉的败家子。
廖华问潜仁，那咱们能这样便宜了这帮亡命徒？该马上报案，把他们捉住。
潜仁说，咋能就这样便宜了他们，不过，先别忙，叫他们再蹦蹦，暴露暴露。这种人，不会学好的，他还要作案哩，犯事是早晚的事。咱眼下大事还办不完，没工夫跟他们斗。
不过，咱得信，恶有恶报这理，咱不收拾他，有人会收拾他们哩。
女会计也觉得潜仁讲的有理，就没有再张扬潜仁被绑架的事。尽管圈内有人已知道绑架潜仁的蛛丝马迹，但是，没有得到潜仁与官方的证实，也没人敢乱说或乱猜疑这事。
可是，就在元宵节到的今天，潜仁刚刚被赎回十余天时，廖华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威胁说，叫她送去现金一百万元，否则，二日内将再绑架或伤害潜仁。信中的送款地点时间写得一清二楚，落款是老朋友。
这时候，女会计和潜仁方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方明白那三百八十万元出手得太顺畅了，那些亡命徒会觉得这钱来得太容易了，世界上干什么事也没有做这种买卖见效快、效益高。虽然有风险，但不是说，风险越高，效益也越高嘛，风险从来和效益是成正比的，想挣大钱的人是不怕冒风险的。女会计与潜仁分析，这写匿名信的敲诈者，就是那伙已经敲诈得逞者身边的人，他们得悉同类轻而易举就弄到三百八十万元，眼红得不得了，就身不由己地蠢蠢欲动起来，就打起馊主意，生出这鬼办法。可以初步判断，他们的这一举动，上一伙敲诈者没有直接参与。从一般的游戏规则讲，即使敲诈勒索别人的钱财，也有守规矩和讲信用的问题，人家刚刚付足了你们索要的钱款，何以又狮子大张口，继续敲诈索要呢？这种做法不仅违背了黑道的规矩，而且也极不安全，实是逼对方做出抉择。从这方面分析，这一伙敲诈者属没见过世面，不懂规矩，也少经历和经验的稚嫩毛孩子。这种不考虑后果，只想一口吃个胖子的家伙，做起事来更欠成熟老到，漏洞与失误就难避免。倘若官方及时介入，破案的概率是很高的，抓住他们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潜仁与女会计反复分析形势之后，方决定报案。他们认为，倘若不报案，而是满足这一百万元的敲诈，结果绝不是再送一百万元可以打住的，下面还会有这样的不速之客接踵而至，到那时，不仅惹的人更多，且风险更大，使你对其防不胜防。
我得悉潜仁被绑架的内幕之后，心里很烦躁。刘书记突然打来电话告诉我，潜仁被绑架属重大政治事件，要我慎重斟酌，权衡利弊。并要求写出文字材料上报上级，因为潜仁不是一般同志，他有诸多官方授予的光环，且职位已任到Q市一级，所以有关他的事，都是应该向省级领导报告的。况且仅从Q省著名的有影响的企业家这个角度看，发生在他身上的事，都不应该隐瞒上级的。另外，他又说道，对绑架潜仁的这伙人，要组织警力，迅速破案。我明白，该怎么向上边汇报这件事情。同时，我已想好，让主管公安的副市长亲自挂帅，市公安局长直接参与这起恶性案件的侦破。
二十一 马拉松式的政府常务会议
时间飞快，转眼间就进入了三月。一个季度是很短暂的，当时光流逝之后，你的这种感觉特别强烈。一年之中的第一个季度，又往往过得更快，大概因为有个传统的也是最为隆重最为漫长的节日夹在其中。
也许与这种特殊的生活态势有关系，政府在这段时间积累、积压的事情、问题就多起来，直多得到了不处理实在不行了的地步。今天是三月上旬最后的一天，召开政府常务会议，会议安排的程序是这样的：
第一，听取福市市长黄平汇报福市经济运行情况（重点汇报反贪局撤走前后这段时间的状态）。
第二，对潜仁绑架一案，上级要求在限定时间内必须将凶手捉拿归案。
第三，Q市现有的四个开发区的问题，由于摊子铺得过多过大，致使人力物力，特别是资金投向过于分散，已呈现出欲干不能、欲罢不忍的状态。针对现状，拿出应对措施，扭转开发区出现的不良倾向。
最后一项，政府机关公用汽车改革事宜。
政府常务会是在政府的中型会议室召开的。今天与会的人物除政府市长、副市长、秘书长之外，还有监察局长、福市市长、福市统计局局长、Q市公安局长等。几位政府的副秘书长都列席了会议，政府秘书科科长与赵镔做会议记录。
秘书长老白主持会议，他开始就点名黄平汇报福市近段经济状况。叫黄平谈福市经济问题，目的很明白，自去年年底反贪部门进驻福市，至今已经三个月了，反贪干部是元月底撤走的。省委吴书记在桃花源召开现场会时说道，福市的问题是市委书记收受贿赂的个人问题，案中案不予追究。从那天之后，反贪干部们的劲头就日渐减小，刚进驻福市时的那股锐气和信心就没有了。没有几天，这些同志就默默地撤离了福市，理由是另有大案要查。
今天，黄市长专门来谈近来福市经济情况，其实是对比反贪局进驻福市之前，与他们撤离之后的经济状况。这叫用事实说话，其目的是很耐人寻味的，似乎有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黄市长很明白他扮演的角色，为了使汇报显得客观、公正、真实、细致、有规可循、有据可依，他特别带来了福市的统计局局长。他只是从宏观上谈了福市在去年第四季度每个月的生产状况，当然，在反贪局进驻福市之前的十月和十一月，情况是很好的。到了十二月，好景直转急下。到了今年的元月，情况更是不妙，比十二月更糟糕。可是，到了今年二月，尽管有春节放假的影响，但经济运行态势已有转机，特别是二月下旬至三月上旬，形势彻底好转。为了使这条曲线得到更有说服力的证明，他简短地汇报过后，就由统计局长对着一张张翔实的报表，向诸位宣读起来。宣读完毕，也就证明一个事，反贪局进驻福市时，全市经济大滑坡；反贪局撤出福市后，福市经济迅速回升。这样的事实，大概可以证明领导的决策是正确的，即那个案中案不予追究的决策。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