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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怀念羊-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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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次路在贵已能与她磕磕绊绊地对唱了。姑娘那孤单甚至有几分凄婉的独唱,由此变成了一曲并不优雅但却非常有意思的二重唱。路在贵再次赶着羊群去追姑娘,姑娘同上次一样,一点儿情面不留地消失了。
  路在贵望尘莫及,有些气急败坏地猛抽了那只领头羝羊一顿,在琢磨不出姑娘为什么躲避自己的同时,他的心中或多或少地产生了几许神秘感。但天快黑时,有些失望地坐在狐狸鼻子墚上的他,忽然发现下身莫名地鼓胀了起来,十分难受。他细细琢磨着这是为什么,忽然看见领头的羝羊爬上了一只母羊的背,就一下子明白男女间那层十分微妙的关系了。
  他想,羝羊那么粗的一个棒棒插到母羊的身体内,母羊咋能受了呢?羝羊的那个棒棒会不会把母羊的那东西戳破?母羊不痛吗?他就这么想着这些乌七八糟的问题,下面的棒棒也鼓胀得更厉害了。在一种极端的焦躁不安里,他真想用他的棒棒在地上钻个窟窿出来……但当他将自己与牧羊姑娘对唱“花儿”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路张氏后,路张氏却不由分说地在他的脸上打一个巴掌,训斥他道:“没脸的东西,居然和一个牧羊的小婊子干那种见不得人的事。还敢对老娘讲!”
  路在贵不知道路张氏为什么要打他,他只能无可选择地接受。他因此牢牢地记住了“婊子”一词。那时,他虽不知道“婊子”一词的确切含义,但还是隐隐地觉出了自己同那个牧羊姑娘对唱“花儿”一定不是一件十分光彩的事情。他细细琢磨着“婊子”一词的意思,想要将其嚼烂并且品出味道来。但这词儿却像石头那般坚硬,他不但无法咬嚼开来,牙齿反而被打得“嘎嘎”作响。然而,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想见到那个姑娘了。因为这个,他的心无着落,如在空气中的尘埃一般,不知游动到哪里去了,让他空空的躯壳内时常涌动和弥漫着一种莫名的惆怅。路张氏给他的那一个耳光的回音还时常响在他的耳畔,每响一次他仿佛都要受一次惊吓。他想将那个牧羊姑娘连同那“花儿”声从脑子里赶出去,但却不能够,只要他看狐狸鼻子墚一眼,那姑娘和那“花儿”声便会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态势朝他滚滚而来。他说,日他妈了,我再也不看狐狸鼻子墚了,但狐狸鼻子墚却被他装在了脑子里。他就是这样在路张氏的耳光声和牧羊姑娘的“花儿”声中,变得神经兮兮并且面黄肌瘦了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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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路在贵想唱山歌的女子想得入迷了的时候,路之焕却打到了一匹狼。那是一天的傍晚,太阳把最后的美丽金色投放在了狐狸鼻子墚上,狐狸鼻子墚有些骄傲地朝着路之焕的背影微笑着。本来在这个时候,他完全可以牧羊回家了,但他却在一背阴儿处发现了一片长势极好的草,那些草儿绿油油的,上面还夹杂着星星点点的他叫不上名字的花儿。羊儿啃着那些草儿,刷刷的声响回荡在晚风里,仿佛是来自遥远天堂的美好歌唱。作为一个牧羊人,他最爱听的莫过于此了。但当他猛一回头时,却看到了离自己大约五六米远有一条狗。那狗的耳朵直竖着,舌头忽悠悠出进于嘴中,眼睛里放射着酒精着火时的蓝光。这条狗的形象让他的身体一下子变软了,一点儿力气也没了。他在心里喊了声打狼啊,但这声音却没能从他的嗓子眼里发出来,在感觉像丢了骨头的同时,他听到自己的尿冲得裤子哗啦啦直响。这哗啦啦的声响使他不由得后退了起来,而狼眼中的蓝光变成了凶光朝他逼了过来。偏偏在那个时候,后退着的他被脚下的一个土坎绊倒了,身体重重地落在山坡上,后脑勺差点在泥土上砸出一个大坑来。羊群被这只突如其来的狼吓得一片云一样地滚到了沟底,向他远远地投来一片无助的目光。但在那一摔之后,他迅猛地爬了起来,牢牢地握住了他的牧羊鞭杆,全身的力量随着他的那一握血液一样地流动在了他的躯体内,就这样,他开始与狼对峙。
  狼的眼睛里放着凶光,他的眼睛里也放着凶光,狼的目光和他的目光碰在一起,他听到了嘎嘎的声响。接着,他和狼的目光都柔和了下来,甚至有一种被对方吸引了并产生好感的成分。他就是在这种成分里想到了以前听别人说过狼是铜头铁背麻秆腿豆腐腰,随后又想到了狼很少正面攻击人,于是,一个打狼的方案在他的脑海里渐渐形成了。他一转身,佯装出要逃跑的样子,等待着狼的袭击。狼果然上了他的当,他听到自己的身后海啸般地刮来一股寒流,伴随着狼血腥的呼吸几乎快要戳透他的脊背了。但就在狼完全扑向他的那一刻,他忽地就将身子转过来,这一转让狼猝不及防,腾空的躯体布口袋一样地掉落了下来。他就那么不失时机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狼的腰部狠狠地砸了一鞭杆。狼因为这一鞭杆猩红的舌头火苗一样从嘴中喷出,但烧着的却是自己锋利的牙齿。他并没有因此而住手,顺手捞起鞭杆,伸入狼的腹下一挑,把狼非常利索地挑了起,进而狼的躯体像是在空中练倒立一样地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带着一溜尘烟滚下了山梁,铜头铁背与泥土相撞后发出的声响就如他渴极了往肚子里咕嘟嘟灌水那样。羊被惊了起来,四散着冲向了山坡,像是有人在沟底撒上了一把白色的珍珠那样。他不依不饶地冲下了山坡,用一只脚踩住狼的苟延残喘的嘴,另一只脚则对着狼的小肚子没完没了地猛踢了起来。狼的躯体不停地扭曲着,当他发现狼已在没有任何声响中死去时,自己的两只脚上都沾满了血,一只是被狼嘴里喷出的血染的,而另一只脚则是被狼锋利的爪子划破了。此时的羊群在夜色里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恐惧和无助让整个山谷都抖动了起来。
  他又给了狼一脚,缓缓坐在了地上,看到裤子上的尿迹沾满了黄土,黄土蒙在他的裤子有尿的地方,嘲笑他似的裂着皱纹。他叹了口气,觉得有些丢人了。但随后他的脸上忽然跳上了一团怪怪的坏笑——他看到,狼的肚皮下方在滴水,一小股儿,像是三月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于是,他在怪笑里将狼丢上了肩膀,对着羊群喊了声回家了,羊群便跟着他朝金羊塬进发了。
  当他咚地将狼丢在王地主家的院子里,有几个与他一样给王地主打长工的伙子一下子为他欢呼了起来。于是,他打死狼的消息不胫而走,就连本来已搂着老婆睡觉或被丈夫搂着睡了的男人和女人们,也都赶到王地主家的院子里,围着丧命于他的鞭杆下的死狼,对他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声。
  那个晚上的月亮还算争气,在让人们看清狼的同时,也把他裤子上的尿迹看了个清楚明白。他因此明白了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于是他就指着自己裤腿上的尿痕对大伙儿说:“看看,这家伙!”相信没人怀疑他说的有假,因为,那时狼的尿还在流,只是淅淅沥沥得小了些而已。
  开始剥狼皮。他说,自己将来要用狼皮做件棉袄,狼肉大家可以分吃。但就在他将狼肉分给大家,将狼皮在地上铺展,而后坐在地上嘿嘿直乐的时候,白如云的手却在狼皮之上摸出了一串串蓝荧荧的火花儿,并自言自语道:“这东西多好啊,一定能暖和死人……还是把它送给你一梅婶吧!”
  站在一旁的张一梅赶忙推辞,但白如云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张一梅的脸上便燃过一团红晕,而后快乐地接受了。分着狼肉的人唱火连天地走了,金羊塬将在狼肉的馨香里度过一个快乐的夜晚,只有夜色知道白如云对张一梅说的那些悄悄话儿是——小掌柜以前捣坏了你,这东西垫身下腰上有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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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张氏自打了路在贵那一耳光后,就开始没日没夜地担心自己的儿子会在某一天中干出蠢事来。她想给路在贵讨个媳妇,但看看家里的那两口破破的窑洞,就不由心寒了。路在贵他爸去世早,她寡妇拉娃娃,从路在贵三岁到十七岁,风中来雨中去,含辛茹苦,为家中的生计吃尽了苦头。这些,她从来都没愁过。而如今路在贵十八岁了,十八岁的男儿能撑起一个家了,她反倒愁了起来。这一愁,她便累了困了,一下子老了,做什么都没精神了,仿佛得了什么病似的,神情总是恍惚的,饭量猛减了下来,身体也大不如从前那般硬朗了。然而,就在她即将倒下的那一刻,张一梅派来的媒婆到了。
  媒婆带着一种虚假的类似于佛祖拯救人类脱离苦海的表情,破门而入,万分娇柔地拉住她的手,降落伞似的一旋屁股坐在了炕沿上,挥动着系在胸前尽是奶味儿的手帕,妖声妖气地说:“大妹子呀,你可是真有福气的,婆婆今儿个来提亲给你了,你马上就做婆婆了!”
  路张氏被这突如其来的“贵客”折腾得不知如何是好。她除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外,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来了,但这一切都偏偏成了事实。于是,她苦苦地笑了笑,梦呓般地说了句:“咋可能呢?他姨,你看看我家这样子……”
  媒婆将路张氏的衣袖向下一拽,屁股滑旱冰似的离开了炕沿,弯着的身子仿佛一张拉满了的弓,伸长了的脖子将嘴巴举到路张氏的耳根,凑成一副要亲路张氏的姿势,有意将粗嗓门压低后说了句:“大姐呀,我给你说哪,人家王伙子,噢,王地主你知道不?人家有羊有地,你娃还在人家里放羊,人家有一个姑娘刚满十八,十八的姑娘一朵花,可漂亮啦……只要你找婆婆我,这事儿就成了!”
  说完,媒婆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路张氏喜出望外,但当她把这事给白如云一说,白如云的脸上却明显地泛起了不快。
  路张氏不断地追问着白如云为什么,白如云忍不住了才说:“妈,你不知道,王伙子的那个姑娘太丑了!”
  路张氏说:“丑?丑怕什么?丑婆娘是家中的宝!老娘不丑吗?老娘把他狗日的生下,给他能找个女人算是上天开恩了!”
  白如云说:“我就怕他尕爸不愿意……”
  路张氏说:“去他妈的个脚后跟,生米做成熟饭再说!”
  就这样,路在贵的亲事被订了下来。
  路张氏对白如云说:“咱先把姑娘丑这事别说给在贵,等姑娘往炕上一躺,我就不相信他能挺住,这世上哪有不吃腥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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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白如云买来的那两亩地庄稼长得特别旺,路张氏和白如云婆媳俩收割着自己种下的麦子,心中不知有多么高兴和爽快。太阳火辣辣的,汗珠子沿着她们的腮帮子滚落下来,在地上摔成了八瓣。以往在这种时候,她们总会诅咒太阳,感到疲倦困乏,心里极为不舒服,但今天不一样了,她们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儿,心情像那太阳一样光焰万丈而且炽热无比。而当成熟和饱满得让人感动的麦子整整齐齐地压满了打麦场时,路张氏结实而又结实地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该给我儿娶媳妇了!”
  丰收的庄稼使路张氏和白如云不再为缸里是否还有米面而担心,进而使路家沉寂破败的院落内,终于响起了欢快的唢呐声和锣鼓声。为给路在贵腾地方,路张氏和白如云几个孩子挤在了一口窑里,路之焕因为大了,不愿和路张氏还有白如云挤在一起住,干脆搬到王伙子家的羊圈里去住了。
  路张氏在这声音中乐得合不拢嘴,将自己头上遮着红绸布的儿媳迎进家门。张一梅、王伙子都来了,现在的张一梅已经面色红润,成了王伙子的顶梁柱了,笑着和白如云打着老朋友之间的招呼。虽说姑娘是王伙子的大婆子黄义花的,但张一梅还是做出了一个长者在场面上应有的风范。
  路在贵更是不用说了,与新娘拜天地的那会儿,那个狐狸鼻子墚上唱“花儿”的姑娘在他的脑子里一闪,他原本想多想那姑娘一会儿,但心儿却由不了他,有些按捺不住了。这种心情在空中兴奋无比地翻了两个跟头,他就直冲那口被称作新房的窑洞而去,之后“咣”的一声关死了门。这时的他偷偷欣赏着新娘婀娜多姿的身子,想入非非了起来。他发现,新娘除了身材姣好之外,屁股和奶子还有些与众不同地大着。随后,他开始莫名地厌烦起那些用各种各样的花招折腾着他们拖延着时间的人。还是路张氏聪明,一眼便看出了儿子的心思,一点儿情面不留地劝回了那些前来凑热闹的人。
  窑洞滚动着枣香,清清爽爽,让人感觉很舒坦,面对用红绸子遮着脸的分明在激动和等待着的新娘,路在贵空前窘了起来。尽管那时他的身体快要爆炸,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定定地坐在那里,内心如焚,就像雪地上打了滑却又飞速空转着的车轮那样。
  白如云收拾完了残局,她感觉胳膊和腿分家了似的,便上炕睡觉了,路张氏也上炕来和她躺在了一起,她就对路张氏说:“妈,也不知道他叔今晚……”
  路张氏说:“他能咋?人都娶进门了!”
  白如云翻了个身便睡去了。
  徐徐降临的夜幕给一直急不可待的路在贵壮了些胆子,但他还是没有雄性味儿十足地朝自己的新娘扑过去,相反的,他努力地平静着自己,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终于鼓足勇气,颤颤巍巍地掀开了一直遮着新娘脸面的红绸子。这一掀,差点使他昏了过去。一块大青石毫不留情地跃入了他的眼帘,青石之上遍布坑坑儿,他高涨的情绪在那坑坑间摔了个死去活来,很快便烟飞云散,什么都不存在了。接着,他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被活人狠踢了一脚那样,平平展展地跌下,脑袋险些在炕上砸出一个窟窿来。
  许久之后,新娘说话了。
  你是不是嫌我丑。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般丑的人!
  我丑,可是……可是我这辈子会对你好的……
  好个鸟,你丑得不像人!
  ……
  你还记得那个在狐狸鼻子墚上唱“花儿”的姑娘吗……就是……唱……狗吃馍馍你进来……
  咋不记得,她要比你漂亮十倍、百倍、千倍!
  她、她就是我……
  胡说,她怎么会是你!
  ……
  路在贵忽地从炕上蹿了起来,双手抓住新娘的衣领,似乎要将她撕个粉碎。但就在那一刻,仿佛有人在他的肚皮上戳了一刀子,将他的气全给放了,不由倒在床上开始哭喊了起来。
  你个小婊子,你骗了老子……那个老婊子媒婆,她也骗了老子……
  接着,路在贵嗅到一股女人独有的风骚味道。那味来自媒婆身上,仿佛曾躲藏于他家的某个角落,此刻,一股脑儿地冲了出来,钻进了他的鼻孔,快要使他呕吐了。
  路张氏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虽然,白天她分明看出了儿子有与新娘子那个的强烈意思,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怕自己的儿子傻,不知道。于是,她翻身下了炕,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儿子和儿媳居住的那口窑门前。
  踮着脚跟在窗下听了很久,里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这让路张氏很是想不通。又过了一会儿,里面仍没动静,她终于按捺不住了,用舌头尖儿在窗纸上舔开了一个洞,然后将一只眼睛凑了上去。隐隐约约的,她看见,自己的儿媳坐在炕沿上,脸上挂着一滴泪水,在黑漆漆的窑内耀然闪烁,如一颗星星。而自己的儿子非常霸道地横躺在炕上。她真的很想发火,但很快便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只好将火头强压了下去,百般无奈地在儿子的窗前来回踱了起来。
  天快亮了,东方的鱼肚白已经出现,星星也不那般亮了。路张氏再也不能忍下去了,于是,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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