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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怀念羊-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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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将房檐称为“官檐”,还说之所以能住上这种有“官檐”的房子,都是因为王进宝。
  康熙十二年吴三桂在云南称帝叛乱,甘肃的清兵随机附和,趁机窃据兰州。朝廷命河西驻军前来征讨,王进宝为前锋。征讨大军到了兰州金城关,浮桥被叛军烧毁,无法渡河。王进宝收集了数百个羊、牛皮袋,并拆除了一些当地人家的住房,将木料与皮袋做成筏子,夜渡黄河,把兰州城给打下来了。随后,王进宝乘胜东进榆中,收复定西,一路连克多城,天水、陇西等地叛军也纷纷向他投诚。朝廷因此晋升王进宝为陕西提督兼西宁总兵,康熙爷还写了“龙飞”两个字赐给了他……这期间,吴三桂暗中派人给王进宝加官晋爵,让王进宝叛清,王进宝把吴三桂送来的金印和密信统统交给了朝廷。康熙爷对此大加赞赏,又晋升王进宝为平凉提督。接着,王进宝又攻克通渭、静宁、环县、固原等地,平定了甘肃的叛军。不久,他奉康熙爷的诏书移驻固原,又当上了固原总兵,被康熙爷授奋威将军后,进川平叛,与朝廷的军队一起平定了吴三桂之乱。
  平定吴三桂之乱后,康熙爷曾亲自诏王进宝进京,和他一起骑着马进了皇宫,给他赐茶赐酒。王进宝酒醉时,康熙爷还赐给了他轿子,给他穿上了“黄袍马褂”。当康熙爷得知王进宝非常喜欢宫廷中妃子们居住的“五凤楼”时,就派工匠来靖远为王进宝建造将军府,在将军府内也给王进宝修建了一座五凤楼,赐靖远人居住有官檐的房子。
  路之焕又说,王进宝深明大义,平定吴三桂之乱收复半壁山河,张勇等人居功自傲,王进宝功劳虽在张勇之上,但从不摆架子。王进宝治军严明,被百姓称做“仁义将军”,河西、陇西等地至今还有王进宝的“将军祠”,四川的一些地方志中也有他的事迹记载。关于他的民间传说,在靖远一带的农村非常多。
  路之焕告诉路生和雅洁娜,王进宝没出生时,榆中县境内的一条沟里长着一株很大的枸杞,根有碗口粗。有人想挖掉这株枸杞,但铁锹刚砍破枸杞时,却见枸杞流出了血,地下似有闷雷声朝着东南方向的靖远走了,靖远这才出了个王进宝。老人们说,那枸杞成了精,地下响过的声音是“龙脉”。
  路之焕还对路生和雅洁娜说,王进宝是“白虎转世”,曾在陕甘总督府里赤手空拳打死过一只东北虎……他年幼时,家境贫寒,十多岁时被当地赌徒引诱,参与赌博,致使债台高筑。同族人认为他的行为有辱门庭,损坏族风,想要处置他。为帮他逃过族人的处置,他的嫂子连夜为他准备盘缠,让他离开马营水,去靖远县城内打零工糊口。
  王进宝来到靖远县城后,因为食量过人(据说他一顿饭可吃一升米),无人雇佣,他走街串巷,形同乞丐。有天晚上,因为无处可去,他就地睡在了县城南关一户财主的门外。没想到的是财主的儿子在第二天结婚,而财主又是一个非常迷信的人,事先占卜儿子迎亲之日将有“贵人挡道之兆”,不但让他饱餐了一顿,还送了他三千文钱。带着这些钱,王进宝离开靖远去了兰州。
  到了兰州,王进宝举目无亲,三千文铜钱很快被他花光了,再次沦落街头的他不知该去何处。几经周折,他才来到一家豆腐坊做了一名佣工,每天担着两只木桶从黄河边往豆腐坊里挑水,因为水桶很大,常人难以挑动,他很快就被众人称为“大力士”。但他一顿要吃好几斤米面,主人每天的收入还不够他伙食的开销。无奈之下,他只好去当兵,而后成了陕甘总督府的更夫。
  有一天早晨总督升堂,远远模糊看见一只白蹄黑虎,卧在堂前廊下,鼾声如雷。总督惊恐不已,便命下人前去观看,原来是上衣带白袖头、脚穿一双白靴底的王进宝,因打更困倦在堂前睡熟了。和财主一样迷信的总督见王进宝相貌不凡,便让他去河西永固营大草滩做了那里的一个小头目。
  王进宝来到永固营时值秋末,大草滩举目黄沙。有天晚上,狂风呼号,飞沙走石,敌骑千人,扬尘拥来。进宝手持百余斤重的钢鞭冲入敌骑之中,左右挥击,使敌阵大乱,人仰马翻,死伤大半。王进宝以寡敌众,消息传到朝廷后,康熙爷以为是将才,御赐他弓马,不久又升他为西宁总兵。当地人为了纪念王进宝“鞭扫大草滩”的功劳,给他建立了将军祠,叫他“黑将军”……
  当晚,路生他们在西格滩小王庄的一家小旅店住了下来。这里就是王进宝的老家了。雅洁娜非得要路生领着她去看一下王进宝的后人不可,路生只好答应。
  小王庄在屈吴山下的一个山窝里,远远看上去有些孤单。因为这里地势较高,村民们的土地大多是旱地,生活相对较为贫穷。据说,当年这一带曾经是王进宝的牧马场,森林茂密、郁郁葱葱的屈吴山曾将那些用于军队作战的马儿养得膘肥体壮,可现在却被人为破坏早已不见了当年的繁荣,而今,居住在这里的一些人家吃水也得去附近的村子里拉。屈吴山仍然如同一道瓦蓝色的屏障横亘于村子的西南边,当年的沙河(季节河)如今已经干涸,被人们当成了路。沙河两边昔日流水冲刷出的痕迹,裸露在阳光下默默无言。
  进了村,问起将军的后裔,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告诉路生和雅洁娜,村里大多数人都是。在他的帮助下,路生和雅洁娜来到了一位七十多岁的王姓老人家,老人说自己是将军的第十四代后人,还拿出了一些翻拍下来的将军的画像给路生和雅洁娜看。但照片很模糊。路生和雅洁娜问老人,他家是不是还有原画,但老人却不高兴了起来,之后,很不情愿地告诉路生和雅洁娜,画像在他侄儿的家里。于是,路生和雅洁娜又找到了老人的侄儿,一个近四十岁的中年人,他对路生和雅洁娜的到来仿佛不大欢迎。而当听说路生和雅洁娜来这里仅仅是为了“看看”,他有些不高兴地说:“我们先人是神,只有到了每年正月才可以被请出来的(指画像),不是你们随便能看的!”
  尽管热脸碰了个冷屁股,路生和雅洁娜还是趁着天没黑租了辆车,来到了王进宝的墓地。墓地距小王庄不过十多里,但道路崎岖不平,很是难行。开车小伙子家就在附近的村子里,对这一带很熟悉,他告诉路生和雅洁娜,有一年,墓前的石马“活”了,常在夜里糟蹋当地农民的庄稼。最初时,大家以为是谁家的牲口没圈好,但时间一久,却发现糟蹋庄稼的蹄印来自王进宝墓。于是,大家决定晚上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大约到了晚上一两点时,大家伙儿忽听得地下似有雷声滚过,接着,大家听见将军墓里人声喧嚣,战马嘶鸣,而后一股“黑风”旋过附近的庄稼地……路生和雅洁娜都不信小伙子说的,但在墓地,他们却见那些石人石马的喉咙确有被锯过的痕迹。
  113
  第二天下午,路生他们赶到了发义埠。路之焕很是兴奋,他说自己很爱发义埠的味道,原因是他感觉到发义埠的味道很特别。但今天的发义埠已经是物是人非了,当年那条黄河虽说还在,但过河早已不用羊皮筏了,连接两岸的变成了桥。当年那些时常总会被洪水淹没的土地,如今已变成了万亩良田,到处都是明晃晃的大棚。路家窑虽说还在,但那些个窑洞已被不知什么时候搬迁而来的住户用来盛放杂物或者干脆废弃,它们曾经张开的代表着贫穷的嘴巴已被一座座的小二楼遮住或者被泥土掩埋。
  几经打听,路生他们才找到了被黄老地主抱走的那个出生在路家的孩子,他的名字叫黄路生,就住在兔子沟里。兔子沟荒山陡坡也都被人们平整成了梯田,沟底则是一层一层的坝地。只是这里地势较低无法用黄河水来灌溉,除沟口村庄的人们拥有极少一部分灌溉田之外,大多人当时仍旧是依靠旱地靠天吃饭。
  路生他们就是在兔子沟的一面坡地上见到黄路生的,黄路生正用驴车往坡地里拉粪。当路生他们说明来意,黄路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说:“我总觉得这些日子要有什么喜事,今天果不其然啊!”接着,黄路生赶着驴车领着路生他们往家里走,路生他们在黄路生的后面能听见黄路生的喘息声。六十多岁的黄路生已经很老了,想到这份被搁浅了几十年的情感,路生心里禁不住有些酸楚。
  路之焕和黄路生见面后的表现并不如路生所设想的那样兴奋和热烈。“他们都老了。”路生心里想着,岁月把山梁与沟壑雕刻在了路之焕和黄路生脸上,路之焕和黄路生的脸上因此盛满了人间的故事。路生看见,路之焕和黄路生的肤色已与黄土地越来越相近了,仿佛是因为缺水,那土黄色的、坚硬的皮壳蒙在他们身上,使他们成了地地道道的胡杨了。
  据说,同一株胡杨上能生出新老两种枝丫,而且叶片不尽相同。路生想不管是路之焕、黄路生也好,还是他或者雅洁娜也罢,他们都不过是株胡杨上长出的一条枝丫,一片叶子。那叶子在路生的眼前旋转了起来,落了下来,树叶越落越快,越落越快,仿佛是从路生的躯体上落下去的。在那里,路生成了一棵树,独自在旷野上摇曳,他要面对的不是他第三十个秋天,而是树叶飘零的这个下午还没有女儿的他听见身后女儿的声音!他看到他的女儿伸手捧住了一片树叶的降落。
  就这样,在风中,在树叶越落越快的这个下午,路生和他想象中的女儿走过他生命的第三十个年头,他的眼里满含着泪水,但必须忍住,不让泪水掉下来……他记得这是一首诗,一个诗人写过的诗,但他没想到这首诗在发义埠这个地方在他眼前变成了真的,他分明听到了他女儿的声音——他无法抑制生命更替过程中的惆怅与忧伤!
  黄路生家到了,就在兔子沟口,一个简单而整齐的农家小院。路生没有想到的是,黄路生一个人过活,他的老伴已经死了,没有留下儿女。
  进了家门,黄路生捅开炉子,张罗着要给路生他们做饭。路生他们感到了小屋里的温暖,雅洁娜不由分说地给黄路生打起了下手。只用了一刻钟的工夫,饭菜便做好了。黄路生取出一瓶白酒要和路之焕喝几杯。黄路生虽说话不多,但路生他们都感到他是一个极真诚的人。路之焕推辞不过,只好答应。黄路生端起酒杯叫了路之焕一声”老弟兄”,然后和路之焕一起把杯里的酒喝干了。路生在一旁为路之焕和黄路生倒酒,雅洁娜为他们炒来了一盘羊肉。
  和路之焕一起喝了三杯,黄路生才把脸转向了路生,然后问路之焕:“这是侄儿和侄儿媳妇吧?”
  路之焕答是。
  黄路生这才举起酒杯,很是豪迈地对路生说:“来,伯伯和你喝一杯!”接着黄路生又问路之焕:“兄弟,是你大还是我大?”
  路之焕说:“我已经快七十了!”
  黄路生说:“我六十五……哥!”
  说完这话我看到黄路生眼里蒙上了一层泪雨,话变得多了起来。他对路之焕说:“哥,几十年了,我做梦都想见到我妈和我爸,我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人世,我都快当了一辈子的没爹妈的娃了……”
  他对路之焕说:“自打黄地主把我抱走后,我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黄地主后来也被批斗死了……”
  他对路之焕说:“我听人说我爸是个老实人,力大,干活也踏实,我妈是个文化人,会写字知道的东西很多……”
  路之焕对黄路生说:“奶奶到了金羊塬其实一直都很想你们的……”
  路之焕对黄路生说:“奶奶现在一百多岁了,还活着,但眼睛瞎了……”
  路之焕对黄路生说:“其实奶奶和我们到那边过得也很不容易……奶奶到那边的时候我爸也没了,我们的尕爸还在,以前当生产队长,现在也没事儿干……”
  黄路生对路之焕说:“我这辈子就住在发义埠这个地方,等我爸我妈,我也不想见什么奶奶和尕爸了……我都是快死的人了……”
  他们说着哭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抒发情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路之焕问黄路生白章还在不在了。
  黄路生说:“死了,六○年的时候,人是个憨厚人,没留下后,老婆也嫁了……”随后问路之焕:“那大妈呢?”(大妈,方言即大婶)
  路之焕说:“殁了……”
  两个人又喝开了酒,仿佛什么都不愿说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黄路生就将话题扯到了路家的老先人身上,他说:“我们的先人厉害着呢,明天我带你们看看咱先人,一看那阵势你们就明白了……”
  路之焕说:“我从来就没听说过咱老先人的事情……”
  黄路生说:“将军,三代将军,咱老先人里出了三代将军,我虽跟母姓姓黄了,但我死了还是路家的人……”
  路之焕立起身来:“我们的老先人还有那么厉害?”
  很显然,他们都有了些醉意。
  黄路生看了路生一眼对路之焕说:“这是你的娃儿吧,真好!”
  路之焕哭了起来:“是我兄弟的,要是我有娃儿就好了,我放了一辈子羊,连个女人也没有,怕是要断后了……”
  路之焕和黄路生抱在一起哭了起来:“兄弟,我们对不起老先人啊!”
  黄路生也哭了起来:“老哥啊,我已经断后了!”
  哭着哭着,他们都要路生给他们当儿子,并且争了起来,最后达成一致,路生做黄路生的儿子,雅洁娜做路之焕的儿媳妇。接着,他们开始了大规模的呕吐,家里的狗因为吃他们吐过的东西,也醉在了门口。
  ……
  当夜,路生他们就住在黄路生的家里,路之焕与黄路生住在一起,路生和雅洁娜住在另外一间屋里。路生梦见路张氏在狐狸鼻子墚上变成了一团气,飘散在天空里,什么也都没有了。
  114
  第二天黄路生要带着路生他们去给路家的老先人上坟,他们要去的地方叫龟城,是一座距今已有千余年的古城了。黄路生坐在租来的汽车前,一脸的兴奋。汽车奔驰在干渴的土地上,道路两边都是一派苍茫厚重的土黄色,由景泰县城向西南前行三十多公里,龟城很快便显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永泰龟城位于景泰县城西南约二十五公里的老虎山之阴水磨沟东侧,这里海拔两千二百米,北边是一望无际的永泰川、草窝滩等滩川平地;其西从古浪县至一路都连山的宽沟,以至其东的山间狭长地带,在这个古城之内,可以对东西数百个村庄一览无余。古城南临老虎山脉,而老虎沟下段的大峡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要。
  面对龟城,军人出身的路生想到的是,在这样一个地方筑建这样一座城池的重要性。历史的烟雨一下子就像空气一样地流动在了他的身边,他甚至嗅到了那些于历史长河中征战的士兵留在史书中的些许馨香。暗淡了刀光剑影之后,龟城更像是一个慈祥的老人,与生活在它怀抱里的人们和谐相处,多出的是一份温存与宽厚。这就是岁月,远远地,路生听到了从古城中传出的鸡鸣狗叫声。
  黄路生说,最早一个与古城有关的是西汉名将赵允国,汉武帝开辟河西四郡后,赵允国西征匈奴,再征西羌,这个天水人为汉王朝所建立的功勋不言而喻。名将固然有名将之风范,一到永泰,赵允国就看上了龟城这个可攻可守、可进可退的好地方,于是便命士兵在此屯田筑城(只是当时所筑之城叫老虎城),与金城(今天兰州西固)互为掎角,“以固藩垣”。
  黄路生在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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