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鸟-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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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了,詹斯,听见了吗?我真不想离开你啊。〃
〃帕西,我会照然自己的。基督啊!〃詹斯咧嘴笑了笑,紧紧地握着他兄弟的手。〃想不到在失去了我最好的伙伴的情况下去打剩下的仗了。代我向史密斯太太、梅吉、妈妈和哥哥们问好,嗯?你真有点儿幸运,要回德罗海达老家了。〃
菲和史密斯太太飞到了悉尼,来接从汤斯威尔运帕西来的美国飞机。菲只停留了几天,但是,史密斯太太却在紧挨着威尔士亲王军医院的一家兰德维克旅馆住了下来。帕西在那里住了三个月。他在战斗中的任务算是结束了。史密斯太太洒了许多泪水,但是对此也感到谢天谢地。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再也不能过完满的生活了,但是他可以做其他所有的事:骑马啦,走路啦、跑啦。毕竟,克利里家族在成双配对这类事上似乎是不大行的。在他出院的时候,梅吉开着罗尔斯汽车从基地来了。两个女人把他安顿在后座的毯子和杂志中,祈祷着另一个恩赐:詹斯也会回家的。
□ 作者——考琳·麦卡洛
第17章(1)
裕仁天皇的代表还没有签署日本的官方投降书,基兰博的人就相信战争终于结束了,消息是1945年9月2日传来的,这个日子正好是战争开始六周年。这是极其痛苦的六年。许许多多的位置都已空缺,永远不会再填补上了,他们是多米尼克·奥罗克的儿子罗利,霍里·霍伯顿的儿子约翰,伊登·卡迈克尔的儿子科马特。罗斯·麦克奎思最小的儿子安格斯再也不能走路了,安东尼·金的儿子大卫还能走路,可再也看不到他所去的地方了。帕迪·克利里的儿子帕西永远不会有孩子了。还有这样一些人,他们的创伤是肉眼看不到的,可他们的伤痕却同样深;他们欢天喜地,心情急切,仰天大笑而去,但回家后却沉沉默默,慢言寡语,罕见其笑。在战争开始的时候,他们能想到这场战争旷日持久,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吗?
基兰博并不是一个特别迷信的地方,但是9月2日那个星期天,就连最愤世嫉俗的居民也都战粟了。因为,在这一天战争结束了,澳大利亚史上最长的干旱也在同一天结束了。近十年来没下过一场有补于事的雨,可是那天,布满天空的云层却达数千英尺。黑云压顶,雨水破云而来,在干渴的土地上倾注了12英寸的雨水。也许,一英寸的雨水尚谈不上缓解旱情,过后根本无济于事,可几英寸的雨水却意味着青草啊。
梅吉,菲,鲍勃,杰克,休吉和帕西站在外廊中,望着夜幕中的大雨,使劲地吸着雨水落在焦干、龟裂的土壤上所发出的令人应接不暇的香气。马、羊、牛和猪用腿在渐渐变稠的地而上乱扒着,任雨水冲刷着它们那颤抖的身体;它们大部分都是在上一次像这样的雨涝淋过世界之后才出生的。在墓地,雨水冲走了灰尘,使一切都露出了白色,冲走了那平淡无奇的波梯赛利天使伸展的双翅上的灰土。小河里掀起了浪头,洪水的咆哮与暴雨的抽打声相和。雨,雨,雨!它就象是长期掌握在一个巨大的、神秘莫测的手中的天恩,终于赐与人间。这赐福的、令人叫绝的雨。因为雨就意味着草地,而草地就是命根子啊。
浅绿色的茸茸小草露头了,小叶片直指青天,分开叉,往上窜,随着草叶的生长,渐渐变成了深绿色;随后,深绿渐次褪去,勃发茂盛,变成了一片银米色的、深可没膝的德罗达草原。家内围观场看上去象是一片麦田,清风徐来,草浪起伏。庄园的花园里百卉争妍,群苞怒绽,魔鬼桉在经过九年蒙尘之后,突然之间又变成了蓝色和浅绿色。尽管迈克尔·卡森发疯似的安装的许多水箱依然足以维持庄园的花园,但是,这九年来灰尘落在每一片叶子上和花瓣上,使它们显得色彩黯淡,毫无生气。而一个流传很久的传说被征实了:德罗海达确实有足够的水可以熬过十年大旱,但仅够庄园之用。
鲍勃、杰克、休吉和帕西回到了围场中,看看怎样才能使家畜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兴旺起来;菲打开了一瓶崭新的黑墨水,恶狠狠地拧上红墨水的瓶盖①;梅吉明白,她的鞍马生活将要结束了,因为,用不了多久詹斯就会回家,而且男人们也要转而寻找工作了。
①在记帐中,红墨水是表示支出大于收入的赤字的。译注。
九年之后,绵羊和牛已经所剩无几,只有最好的种牲畜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关在栏圈里,用人工喂的,它们是第一流牲畜的精华,第一流的公羊和公牛。鲍勃到坐落在东边的西部山川地顶上去了,在那里一些受旱灾打击不那么严重的地区收购母羊。詹斯回到了家中,德罗海达的工资单上又添了八个人。梅吉挂鞍而退。
在这之后不久,梅吉接到了卢克的一封信。这是自她离开他以后来接到的第二封信。
〃我估计,〃他写道。〃从现在开始,我在甘蔗田里再也干不上几年了。这些日子来,衰老的后背有点儿疼,可是,我还是能和他们中间最棒的人一样地干,一天割八吨或九吨。我们还有另外十二队人为我和阿恩割甘蔗,都是些好家伙。钱挣得很容易,欧洲需要糖,希望我们尽快地生产出来。我一年能挣5000多镑,差不多全节省下来了。梅吉,现在离我搞到基努那附近的地主用不了多久了。也许,在我把一切都弄妥之后,你就想回到我身边了。你想要的小孩儿我给你了吗?真有意思,女人是怎样的把心都扑在孩子身上啊。我想,这就是我们破裂的真正原因,对吗?告诉我你日子过得怎么样,德罗海达的旱情怎样吧?你的卢克。〃
菲走到了外廓上,梅吉正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信,怅然若失地望着庄园葱茏威茂的草坪。
〃卢克怎么样啦?〃
〃和以前一样,妈。一点儿变化也没有。还要在那该死的甘蔗田地里干一段时间,打算终有一天搞到基努那附近的地方。〃
〃你认为他真会那样做吗?〃
〃我想会的,总有一天。〃
〃梅吉,你会去和他呆在一起吗?〃
〃过100万年也不去。〃
菲在她女儿旁边的一把藤椅上坐下,把椅子技转过来,这样她就能清清楚楚的看见梅吉了。远处,男人们在叫喊着用锤子敲打着:外廓和庄园上层的窗户上终于装上了挡苍蝇的细铁纱网。许多年来,菲一直顽固地坚持不让装。不管有多少苍蝇,房子的造型设计决不能让这些丑陋不堪的纱网给破坏了。可是,干旱持续得越久,苍蝇就越猖獗,直到两个星斯之前,菲才让步。她雇了一个承包商,把牧场的每一个建筑物都围上了铁纱网,不仅仅是庄园本身的建筑,而且也包括所有的职工的房子和工棚。
尽管从1915年以来这里就有了一台牧工们称之为〃驴〃的机器,但是她还是不愿意在剪毛棚里通上电,德罗海达难道不需要那些光线柔和的灯吗?恐怕是不要的。但是,这儿有一个新的煤气炉,使用订购的罐装煤气,还有十来个煤油冰箱,澳大利亚的工业尚未得到一个和平时期而起步,但是,新的设备终究会来的。
〃梅吉,你干嘛不和卢克离婚,再嫁人呢?〃菲突如其来地问道。〃伊诺克马上就会娶你的;他从来就没看上过其他的人。〃
梅吉那可爱的眼睛迷惑不解的打量着母亲。〃老天爷,妈,我相信你实际上是在用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口气在对我说话!〃
菲没有笑,她是极少笑的。〃唔,要是到现在你还是不是一个女人的话,你就永远不是了。我有资格这样说你。我一定是老了,觉得爱罗嗦了。〃
梅吉大笑了起来,并且对妈妈这么多事感到高兴,极不想破坏这种新的情趣。〃下雨了,妈。一定是下雨了。我,看到德罗海达又成了一片草原,庄园附近的草坪一派葱绿,不是很好吗?〃
〃是的,是这样的。可是,你岔开了我的问题。为什么不和卢克离婚,再嫁人呢?〃
〃这是违背教规的。〃
〃蠢话!〃菲大声说道,但是很和蔼。〃你的一半是我的,我可不是天主教徒。别跟我说那个,梅吉。要是你真的想结婚的话,就和卢克离婚吧。〃
〃是的,我想我愿意结婚。可是我不想再结婚了。和我的孩子在一起,留在德罗海达,我很幸福。〃
附近的荆丛里传来一阵和她的声音十分相似的咯咯的笑声,那枝叶垂蔓的圆柱形的树丛掩盖着那发出笑声的人。
〃听!他在那儿,是戴恩!你知道吗?他这个年龄就能像我那样骑在马上了。〃她向前一探身子。〃戴恩!你在干嘛呢?马上出来!〃
他从树丛枝叶最密的地方爬了出来,两手满是黑土,嘴旁沾着叫人起疑的黑泥。
〃妈!你觉得土壤的味好吗?真好呀,妈,真的!〃
他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七岁的他个头儿就算高了,身材颀长,优美而健壮,面容精巧俊秀。
朱丝婷出现了,走过来站在他的身边。她个子也很高,但与其说是苗条倒不如说是皮包骨头,满脸雀斑。在那棕色的斑点下,很难看清她的面貌,但那令人气馁的眼睛还是像婴儿时期那样浅淡;在雀斑之中很难看到那双过于浅淡的沙色眉毛和睫毛,淘气的脸旁乱烘烘地长着像帕迪那样极红的卷发。谁也不会把她称之为一个俏孩子,但是谁也不会忘记她,这不仅是由于她那一对眼睛,而且也是由于她那极强烈的特点。严峻、直率、坚定而聪慧,大伙都觉得八岁的朱丝婷还是像婴儿时斯那样小。只有一个人和她特别亲密:就是戴恩。她依然溺爱他,依然把他看做是她的财产。
这就导致了她和她母亲在愿望方面的许多冲突。当梅吉挂起了马鞍,重新回来作母亲的时候,这对朱丝婷是个不堪忍受的打击。有一件事,自从朱丝婷确信她在任何事上都是正确的时候起,她似乎就没有需要一个母亲的愿望了。她是个既不需要知己女友,也不需要别人的热烈赞同的小姑娘。她所萦心挂怀的是,梅吉几乎是个打扰她和戴恩愉快相处的人。她和外祖母处得要好得多,外祖母正好是朱丝婷由衷赞赏的那种人,她保持着距离,对一个人有点儿小算盘觉得很好玩。
〃我告诉过他不要吃土。〃朱丝婷说道。
〃唔,这不会使他丧命的,朱丝婷,不过,对他也没啥好处。〃梅吉转向儿子。〃戴恩,干嘛吃土呢?〃
他煞有介事地想了想这个问题。〃它就在那儿,所以我就吃啦。要是它对我没啥好处,为什么它的味道还不错呢?它的味道真好。〃
〃不一定吧,〃朱丝婷傲然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向你打包票,戴恩,真的。有些味道最好的东西是毒性最大的东西。〃
〃举个例子吧!〃他针锋相对地说。
〃糖蜜!〃她洋洋得意地说道。
戴恩曾在史密斯太太的食品室里发现了一罐糖蜜,吃了许多,之后便大倒其胃。他承认了这个讽刺;可是却反唇相讥。〃我还活得好好的,可见它不是那么有毒。〃
〃那只不过是因为你呕吐了。要是你没吐的话,早就死啦。〃
这是无可置辩的,他和他的姐姐个头儿一般高,于是,他用胳臂友好的挽着她的胳臂,漫步穿过草坪,向他们的小房子走了过去。这小房子是他们的舅舅在枝叶低垂的花椒树中建起来的。这地方对面的蜜峰对成年人来说是相当危险的,可事实证明对孩子来说却毫无危险。蜜峰和他们相安无事。孩子们说,花椒树是所有的村里最好的树。它们的气味又干爽又芬芳,树上结满了像葡萄似的、小小的粉红色花簇,用手一捻压,就变成松脆、气味辛辣的粉片片。
〃戴恩和朱丝婷差别这样大,可一起处得却这么好。〃梅吉说道。〃我一直对此惊讶不已。我不记得看见他们吵过架,尽管戴恩总是避免和朱丝婷这样坚决,固执的人争执,我真是不理解。〃
可是,菲的心中却在想着别的。〃老天爷,他简直活脱像他父亲。〃她说道,望着戴恩一低头钻进了最低的前排花椒树,从视线中消失了。
梅吉觉得自己身上发冷,这几年来一听到人们说起这样的话就抑制不住产生这种的反应。当然,这只不过是她自己心里发虚罢了。人们总是指卢克的。为什么不是呢?卢克·奥尼尔和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基本相象、但是,当人们说起戴恩和他父亲相像时,她虽然竭力掩饰,可还是做不到那样自然。
她竭力随随便便地吸了口气。〃你这么想吗?妈?〃她漫不经心地晃着脚。〃我自己根本看不出来。戴恩的天性和生活态度根本不像卢克。〃
菲笑了起来。这笑声是从鼻子里出来的,但却是真正的笑。她那双由于年纪已老而显得没有生气的、渐渐长起了白内障的眼睛停在了梅吉吃惊的脸上,显得十分严厉、讥讽。〃你把我当成傻子了吗?梅吉?我指的不是卢克·奥尼尔。我的意思是,戴恩活脱是个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
沉重。她的脚就像灌了铅,落在了西班牙花砖地面上。灌了铅般的身子在下沉,胸膛里那灌了铅般的心沉甸甸的。挣扎地搏动起着。跳呀,该死的,跳呀!为了我的儿子你必须跳。
〃什么,妈?〃她的声音也像是灌了铅。〃什么,妈,你说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啊!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神父?〃
〃你知道多少个人的名字呀?卢克·奥尼尔决不会生那孩子的,他是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的儿子。他出生时,我一接过他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那为什么你没说什么啊?为什么等到他七岁的时候才发出这样发疯心的、毫无根据的指责呢?〃
菲把腿伸了出来,优雅地交叠起了双脚。〃我总算是老了,梅吉。人事沧桑不会再使我深受打击。年老真是一种福气啊。看到德罗海达恢复了生机,真是叫人高兴,因此我心里也觉得好多了。这些年来,我头一次想说说话。〃
〃好吧,我得说,当你决意说说话的时候,你实在应该明白挑个什么样的话题!妈,你说这样一件事是绝对错误的。这不是事实!〃梅吉绝望地说道,心里拿不准,妈妈是打算继续折磨她,还是同情她。
突然,菲的手伸了过来,放在了梅吉的膝头上,她在微笑着既不是抱怨,也不是蔑视,而是一种令人不解的同情,〃不要对我说谎,梅吉。你可以对普天下任何人说谎,但是不要对我说谎。什么也不会使我相信卢克·奥尼尔是那孩子的父亲。我不是傻瓜,我有眼睛。他身上没有卢克的血统,根本没有,因为实际上不可能有。他是那个教士的形象。看看他的那双手,发际在前额形成V型的那样子,他的脸型和眉毛、嘴的形状吧,甚至连他走路的姿态都像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梅吉,像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啊。〃
梅吉屈服了,现在她坐的姿势松驰了下来,这姿势表明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有那眼睛中的冷漠。这是我自己最注意的一点。是那么显著吗?大家都知道吗,妈?〃
〃当然不知道,〃菲肯定地说道。〃人们除了注意眼睛的颜色,鼻子的形状,整个体材,别的就注意不到了。这些长得确实像卢克。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曾经观察了你和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很多年。他不得不自饮苦酒,喝喝威士忌酒,而你则不得不跑开,所以,谈到离婚的时候,你说什么'这是违背教规'是毫无道理的。你曾经渴望过违背比离婚更严重的教规。伤风败俗,梅吉,你就是这么回事。伤风败俗!〃她的声音略带着几分严历。〃可他是一个固执的人。他一心想的是当一名教士;你可悲地成了一个第二位的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