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蜡-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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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蜡看舒俱徕帽侧头发被风吹得柔柔乱卷,想起刚才坐在他身前听他说话,男孩子刚见沙哑的嗓音震得颈子痒痒的,不禁托了腮想自己的心事。
许久两人都静静的,只有极细韧的风筝线被风儿吹得绷紧了,发着很细小的嗡嗡声。
舒俱徕好像睡醒了,轻轻揪蜜蜡发梢:“就初三了,你知不知道东菱要考哪间高中?”蜜蜡从花香鸟鸣的静谧中收了神,却见他只说东菱,心下很有些不快,到并不表现出来,只淡淡说:“我怎么知道呢?”舒俱徕却不罢休:“你是她妹妹呀!”蜜蜡懒懒摇摇头,盘算着把话题引开,便扭了头,眼睛亮亮圆圆地看他:“上次,谢谢你的花。只你一个人上台来呢。”舒俱徕果然露了得意的神气,说的却是:“东菱嘛!她的主意!”竟然一下子坐起身来,“怎么样?你姐姐设计的我很帅吧!”蜜蜡实在没有话说,只好轻轻舒口气,站起来去拿线拐子。
舒俱徕也跟着站起来:“诶诶诶!线可不能这么拿!会拉伤手的!我给你用手绢儿垫着……”蜜蜡看他那方大大的格子手帕,很是干净平整,又见他细细缠了风筝线才递给自己,心里又暗暗感叹了一回,竟有些伤感了。
蜜蜡从广州回来已是五月末,落下的功课有东菱舒俱徕一左一右补着,倒也不碍的,于是顺顺当当考期末放了暑假。
暑假里又见维特鲁威人,却已不是一个人,身边多了个娇俏的女孩子,头发乱乱地左扎一下右扎一下,身材妖娆又总穿着质地极垂的无袖裙子,低低领子露出细细两根锁骨,很是招人。此时维特鲁威人已有朋友在当地开装潢公司,便安排那女孩在店里住,维特鲁威人也总借着兄弟喝酒的名义,到那小小房间找她过夜,却和蜜蜡介绍说是自己的前女友,蜜蜡瞪大眼睛,维特鲁威人眯着眼猛吸了一口烟:“这女人辣得很!来这儿就是为了和我过夜的。”蜜蜡眼睛瞪得更大,维特鲁威人却不以为然:“我和她其实感情不错,姑娘呢,也是个懂事儿的姑娘,可她是专科已经毕业了,她们家早给她找好了关系,要把她移到加拿大去!加拿大,哈!远得他妈一万根鸡巴都戳不到!我们已经分手了。”看蜜蜡眼里流露了理解的神色,间或还有丝怜悯,维特鲁威人生气了:“你小丫头片子不懂事儿,还在那儿做爱情至上的梦呢吧?蜡蜡,我不是不教你学好,我是早把话和你说清楚喽。其实人和人也就那么点儿破事儿,你以后爱上哪个男人——诶,我是说你要真爱他,就别那么早和他上床,女人啊,真脱光了还不是一样!”蜜蜡不说话,只静静盯了他,眼睛一刻儿不松开。维特鲁威人反被这小小人儿看慌了,又想补救一下:“她在这儿可不是我逼她啊,我们双方都是自愿的!这么说吧,我们思想上分了,身体上还没分,嘿嘿。”
后来蜜蜡应邀去那小屋玩,维特鲁威人和蜜蜡说话,那女孩子就开了音箱化妆,放的是脏话歌,她很大声地跟着唱,维特鲁威人朝蜜蜡挑挑眉毛:“这姑娘有点儿缺心眼儿!”说完就笑,笑着笑着眼圈儿却红了。
那晚,维特鲁威人在大排挡喝多了。蜜蜡一直陪着他,他只是喝酒,却一言不发。送他回家时反说个不停了,看他眼睛红红的,口齿却无比清楚。
其中一句,让蜜蜡心情低落了好久,总也忘不去。
“一切曾经真挚的海誓山盟都会在种种压力下成为泡影……”
初三开学,班里转来个男孩子。本是再平常不过的,却把整个年级都传得沸沸扬扬,说这男生家中豪富,休学两年陪爸爸养病,根本没上过中学却直接放到初三,要跟着毕业了。女孩子们还神神秘秘私下议论,说他进重点连手续都没办,是作为赞助学校一栋多媒体楼的附加条件进来的。
十五
近处看来,这个来头很大的男生异常低调,每天早来晚走,不常和人说话,总趴在桌上昏昏欲睡,除偶尔几回被同学碰到来接他的豪华车子、引发短时间的议论外,根本没有话题可以发掘。
蜜蜡本也不愿听有的没的的闲话,于是一连好多天过去,也只知道这男生叫了个和本人一样奇怪的名字,要查字典才会念的:罗砗磲。
周五蜜蜡放学早,弯出一条巷子时,冷不防一辆车子停在身边,给它吓了一跳。再看时,却见车门打开,黑漆漆车膛里钻出来的是罗砗磲,他看了蜜蜡一下就飞快地移开了眼,小声问句:“我搭你回家好吗?”蜜蜡好奇地看他微微颤动的长长睫毛,心下已明白了不少,几秒,才说:“不了。”罗砗磲抬起头看着她,眼里在询问,蜜蜡怕他误会自己故作姿态,冲他一笑,唇的弯度恰到好处:“我先不回家呢,和同学约好了,谢谢你。”罗砗磲没来得及掩盖眼里一闪即逝的失落,轻轻哦一声,退回暗暗车中,车门关上,一溜烟儿开跑了。
蜜蜡目送车走,待车后灰灰尾气吹得不见了,才摇摇头继续走去。她穿过街心公园,走过一条已开始铺上落叶的林荫道,转过街角的一片店,金发晶已在那里等她了。她靠着个邮筒,抱着胳膊无聊地乱晃,吊吊细细的眼睛东张西望的,看见蜜蜡立刻兴奋地冲来,亲昵地拉蜜蜡腕子:“蜡蜡!我告诉你个事儿!”蜜蜡粗粗看她一遍,慢慢说:“你抽太多烟了,脸上都灰灰的。”金发晶不以为然,急急拉蜜蜡走:“管它呢!走啊走啊我和你说个事儿!特重要!”蜜蜡脚下却仍从容:“没事儿,今天我们作业不多,咱们可以多玩儿会儿。走吧,我来晚了,请你吃冰淇淋,诶你哥呢?”“和哥们儿在一起呗……”两个女孩子说着已走远了。
……
蜜蜡一个人慢慢走在夕阳斜照的窄街上,微微垂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金发晶告诉蜜蜡自己恋爱了,还兴高采烈地拉蜜蜡去看她亲爱的男朋友,蜜蜡却不像她那么开心:老实说,那个武彬,也就是金发晶的男朋友,蜜蜡不喜欢。说不上原因,只觉得他还是高中的年纪却一脸老成,看他说话做事,少说也得比金发晶多一千个心眼子,人呢,又长得太好看了……金发晶的态度让蜜蜡更加不安,她望着武彬时满眼的沉醉,和往常拉着蜜蜡当街看帅哥那种满不在乎的挑逗眼神大不一样,回来时,蜜蜡刚说句觉着武彬很花,金发晶就虎起一张小脸瞪她:“你们都怎么啦!我哥说他是小白脸儿我才拉你给我做后盾的,你这么说太不够朋友了吧!”蜜蜡只好沉默,可不安却愈发罩上来。
街灯点起来了,蜜蜡抬头看若隐若现的金星,轻吁口气:但愿直觉不要准了才好。
蜜蜡洗完澡并没马上穿衣服,而是侧身端详起镜中的胴体。
乳房是蜜蜡很刻意关心的,这小小的两团该是女人曲线的原点吧,两点水红的慢慢隆起,掀动了身体的轮廓,波动出凹凸的曼妙;肌体生长颇有韵律,渐渐圆柔的腰臀皮肤丝毫没有留下膨纹,依然滑白莹润;胸部向下是直直的小腹线条,平滑地掠过那抹黛青的阴影;臀和背在相接处形成个柔和上翘的弧线,缓缓推出桃儿一般的臀瓣。
蜜蜡凝视自己,蒸汽的氤氲给双肩、乳房下缘染上了一层淡红,反而衬得脸儿有些青白:蜜蜡知道是这些日子睡得迟了,可功课总是不能不做的——蜜蜡眼中现了黯然的颜色——她是厌倦透了!谢老太日复一日的唠叨,同学青淡的脸色凄惶的眼神,什么正切余切,全然看不出于以后有什么用处,只是用来把每个人都切得方正罢了!眼看自己居然也被这狗屁重点熏上一股呆气,能做的却只有拒绝写那傻傻的入团申请……
蜜蜡不知道她的生活将走去意外的转折,若不是后来发生那一连串的事情,蜜蜡想必也会随着人流不知所谓地走下去,而慢慢淡忘自己了。
罗砗磲对蜜蜡的注视越来越明显了,不睡觉时都会搜寻蜜蜡的所在,待蜜蜡觉察那过分久的注视、抬眼碰他目光,他却又偷也似地挪开眼神、一副羞退的模样了。他的车子在经过蜜蜡时每每都停下,又每每失望地开走,只一次,蜜蜡看他唇下重重咬出了齿印,眼里满是请求的神色,心下不忍让他落寞方上了车,罗砗磲当下兴奋地喊——也是蜜蜡唯一听他放声说话的一次——“王叔把隔幕升起来好吗!”
前排隔走,车膛内更暗了许多,蜜蜡感到罗砗磲慢慢靠过来,直到他紧促的呼吸都响在耳畔了,却没了下文。蜜蜡知他想亲自己,却恼他怯缩,静等了半分钟,气氛越发尴尬,蜜蜡忍不住斥他:“不亲就别慎着!要亲便亲!”又把尖尖下颏儿一仰。这才觉得他的嘴唇覆上了她的,可这接吻与蜜蜡想象了无数次的大相径庭:他只是拙笨地晃动脑袋以做成唇与唇的摩擦,涎液蹭得酒窝都湿了,耳边更响起他碰痛碰痛的剧烈心跳,毫无美感却使她添了一种厌恶。蜜蜡烦不过,只好推开他,偏偏一睁眼又见他也睁眼,睫毛上竟颤动着泪光!此时那似比自己的还长些的眼睫让蜜蜡心绪更为纷乱,就虎声虎气地说:“我看你的眼眨毛真该剪掉一半!”又咚咚敲那隔幕,“停车!”推开车门兀自走了。
一连几天蜜蜡都懊恼得很:想到初吻就这样摘掉,摘得糊里糊涂甚至令人作呕,蜜蜡便不自觉地狠狠抹唇,这样揉了又揉,她小小的唇自然肿了,红嘟嘟的反而像化了唇妆一般娇美了。
接吻事故后蜜蜡不再理睬罗砗磲,任他怎样一副受伤的表情也视而不见。一直拖过了冬天春天,直到初夏来时才肯原谅他。罗砗磲道歉的方式成人化又孩子气,甚至让蜜蜡会心地笑出来,却也给蜜蜡带来了不小的烦难,进而又如蝴蝶效应般的,影响了她的人生。
那个初夏的下午,阳光好得要渗透了每个人的眼睛,温暖的花香蒸得鸟儿叫得格外缠绵,满世界的树都绿得舒展极了。
十六
蜜蜡班在上自习,没有老师,却静悄悄的。蜜蜡扔了笔望向窗外,惋惜如此妙的时光,又要被手上这份模拟试题毁掉了。
门吱呀开了,很多孩子茫然地抬头望过去,随着一片亮红色探进门,班里齐齐“嚯”地一声:玫瑰!
一个白衣小帽的女孩推开门:“请问哪位是蜜蜡?”蜜蜡这才把视线从窗外收回,去寻找声源,孩子们的视线已把送花女孩和那把亮红带到蜜蜡面前。
一把玫瑰圆圆散开在高高瘦瘦的花筒里,看上去像倒置的化妆粉扫。蜜蜡不找卡片也没看送花女孩,只微转身不经意似的去看罗砗磲,见他果然急急观望自己反应,刚刚的惊讶就被更复杂的情绪掩盖了。
送花女孩离开教室,却又回来,端着的花筒里满满一把白玫瑰,也放在蜜蜡桌前;再折回,放好一筒黄玫瑰,才把收货单递给蜜蜡签收。
孩子们在短暂的吵闹后安静下来,都看蜜蜡。蜜蜡却忍不住去看舒俱徕——他在听着东菱说什么,盯着东菱的眼里满是让蜜蜡失望的东西。
蜜蜡细细拈出一支黄玫瑰,复一支白玫瑰,待到红玫瑰却停住了,她思忖半秒,到底还是没碰,而后把花筒全送出教室摆到走廊,粗粗点了数目,回来覆在东菱耳畔说了几句,东菱点点头站起来:“放学每个同学挑两朵花吧,做咱们的毕业礼物。”
回家的路上,罗砗磲的车子又在蜜蜡身边停下来,蜜蜡把两朵玫瑰对罗砗磲扬扬,仍不上车。罗砗磲就下了车,低下头:“看我!”蜜蜡见他原本长翘的睫毛竟齐刷刷短了一半,不禁惊得吸一口气,迎头看到他笑得弯弯的双眼:“我让保姆帮我剪的!”他自得的样子很是可爱,蜜蜡便嗤儿地一笑:“只今天看你不讨厌。”
次日,蜜蜡刚到教室就被谢老太黑着脸叫走,劈头盖脸骂了很久。
谢老太一向以把学生批至泪流满面悔不当初为教育成功的标准,可这回,任她说得口干舌燥,一滴蜜蜡的泪也没见着,这个女学生一直倨傲地无视她,淡淡的眉尾不屑地耷拉着。
谢老师教了一辈子学生,还从来没碰过这么难教的。她一直引以为傲的耐心终于崩溃:“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你这是早恋!是堕落你知道吗!刚入学我就看出来你有本质问题,穿那么短个裙子,大腿都遮不住,还得意洋洋地晃来晃去呢!什么都不行呢先学会卖弄风情了!长大了也是个社会垃圾!上什么学!完蛋货!说花谁送的!你到底说不说?!”老太太说得太快,情绪又太激动,住了口不禁大喘粗气。
蜜蜡眼里浮现一种既冰冷又热烈的颜色,她选了种平和的声音说话,语气超然,远得好像置身事外:“本来我是愿意沉默的,因为我张口也断不会说那些能让您满意的话。可谢老师,您未免太过分了。我站在这里整一上午,听您说些不知所云的话,不因为我错,只因为您是我的老师,我给您尊重。可您呢?您坐着,我却站着;您来回倒了五杯水了,却不曾请我一句;您刚说的话侮辱了我,却还理直气壮地让我回答您无理的问题。您不明白学生是完整独立的个体,您做了多年模范老师却不知道这最基本的教育法则,我很奇怪。本想继续说下去,可我和您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绝无沟通的可能。已经中午了,我不回家妈妈会担心的。谢老师再见。”
蜜蜡向谢老太浅浅鞠一躬就离开了。
走廊里,花已不见,花筒也消失了,只有馥郁的花香隐隐还在。
下午蜜蜡照旧去上学,谢老太的英语课上,蜜蜡泰然地做笔记,并不回避她厌恶的斜视。
放学时蜜蜡看到了金发晶,她独自蹲在高大的灰色围墙下,身体团得小小的,瘦矮的样子看去只有十岁。
蜜蜡走去拍拍她,抬起来的是张脏脏的小脸,和一对茫然无措的泪眼。蜜蜡一惊:“怎么了?”金发晶颤颤地喊一句:“蜡蜡……”大放悲声地哭了出来。蜜蜡瞪走斜视的路人,在金发晶身旁静静蹲下。
金发晶的哭声终于变作抽噎:“蜡蜡……怎么办……我哥……要去当……当兵了……”
“去就去了,你哭什么?这么舍不得,长大嫁他就是了。”蜜蜡歪着嘴笑笑。
“不是不是!”金发晶揉揉眼睛凑上来,“我老住在我哥他们窝里的,我哥走了我住哪儿啊。”蜜蜡弯眉暧昧地一挑,金发晶赶忙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只是我哥啊!而且我爱武彬,我要给他的!”她现出少有的忸怩神色,咬唇说,“我不回家,其实是……我后爹是个傻逼!我在家睡迟早得让他吃了!我哥说他要走了,昨晚我就试着回家里住,谁知半夜上厕所,他突然在门边叫我!我妈昨晚又没回家,我把自己锁在厕所里大半夜,天亮才出来,他拽着我掐了一顿,我狠狠咬他几口跑出来的。”一大颗泪又从金发晶眼里滚落下来,蜜蜡拂拂她的黄头发,眼窝里也湿了。
十七
片刻,蜜蜡擦擦眼睫:“这样不行,我带你找他们去。”
金发晶的后爹是个苍白羸瘦的男人,三角眼睛,脸上的血印子还没褪,想是金发晶挠的。他对蜜蜡摆出成人的架子,用指甲很长的手指指着两个女孩子:“胡说什么!这一个是小妖精,不干正事儿的,从来不听大人话,连家也不回——”“你也算个人么!以前我叫你声叔叔,今后再不会了!”蜜蜡一把拨开他的手,抢过话来,“废话不和你说!别以为金发晶没人管!是好欺负的!把事捅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