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宁娜(上)〔俄〕列夫.托尔斯泰-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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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去,他像避免望太阳一样避免望着她,可是不望着也还是看见她,正如人看到太阳一样。在每星期同一天,同一个时刻,属于同一类的熟人们就都聚在冰上了。 他们当中有大显身手的溜冰名手,也有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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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怯的,笨拙的动作扶住椅背的初学者;有小孩,也有为了健康的原因去溜冰的老人;在列文看来他们都是一群选拔出来的幸运儿,因为他们都在这里,挨近着她。 但是所有的溜冰音似乎都满不在乎地超过她去,追上她,甚至和她交谈,而且自得其乐,与她没关地享受着绝妙的冰和晴朗的天气。尼古拉。 谢尔巴茨基,基蒂的堂兄,穿着短衣和紧裤,脚上穿着凉鞋,正坐在园里的椅子上,看到列文,他向他叫起来:“哦,俄罗斯第一流的溜冰家!
来了好久了吗?——穿上你的溜冰鞋这里有头等的冰。“
“我没有溜冰鞋,”列文回答说,惊异于在她面前会这样勇敢和自在,他没有一秒钟不看到她,虽然他没有看她。 他感到好像太阳走近他了。 她在转角,带着明显的胆怯迈动她那双穿着长靴的纤细的脚,她向他溜来。 一个穿着俄罗斯式衣服的少年,腰往地面弯着拚命地挥动着手臂,超过了她。她溜得不很稳;把她的两手从那系在绳子上的小暖手筒里拿出,她伸开两手,以防万一,而且望着列文,她已经认出他了,并由于他和她自己的胆怯而微笑起来。 当她转过弯的时候,她使用一只脚蹬一下冰把自己往前一推,一直溜到谢尔巴茨基面前;于是抓住他的手,她朝列文微笑着点点头。 她的美丽超乎他的想象。他想到她的时候,他心里可以生动地描画出她的全幅姿影,特别是她那个多么轻巧地安放在她那端正的少女肩上,脸孔上充满了孩子样的善良和明朗神情的、小小的一头金发的头的魅力。 她的孩儿气的表情,加上她身材的纤美,构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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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特别魅力,那魅力他完全领会到了;但是一向使他意外惊倒的,是她那双静穆、温柔和诚实的眼睛的眼神,特别是她的微笑,那老是把列文带进仙境中,他在那里感觉得眷恋难舍,情深意切,就如他记得在童年一些日子里所感觉的一样。“您来了很久了吗?”她说,把她的手给他,“谢谢您,”当他拾起从她暖手筒里落下的手帕的时候,她补充说道。“我?
没有,没有多久……昨天……我是说今天……我刚到的,“列文回答,由于情绪激动,一下子没有听懂她的问题。”我要来看您,“他说,一想起他来看她的目的,他立即就不好意思起来,满脸涨红了。”我不知道您会溜冰,并且溜得这样好。“
她注意地看着他,好似要探明他困惑的原因似的。“您的称赞是值得重视的。这里有一种传说,说您是最好的溜冰家,”她说道,用戴着黑手套的小手拂去了落在她暖手筒上的碎冰。“是的,我以前有个时期对于溜冰很热心。我追求完美的境界。”
“您做什么事儿都热心,我想,”她微笑着说。“我那样想看您溜冰。 穿上冰鞋,我们一道溜吧。”
“一道溜!莫非真有这种事吗?”列文,凝视着她,心里想。“我立即去穿,”他说。于是他去租冰鞋了。“先生,您很久没有来了,”一个侍者说,扶起他的脚,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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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冰鞋后跟拧紧。“除了您,再也没有会溜冰的先生了!
行吗?“
他说道,拉紧皮带。“哦,行,行;请快一点!”列文回答,好容易才忍住了流露在他脸上的快活的微笑。“是的,”
他想,“这就是人生——这就是幸福!一道,她说,让我们一道溜!现在就对她说吗?。。 。 。 。 。 。 。可是那正是我怕讲的原因哩。 因为现在我是幸福的,至少在希望上是幸福的……但以后呢?……但是我一定要,我一定要,懦弱就滚开吧!”
列文站了起来,脱下大衣,在小屋旁边的崎岖的冰场上迅速地滑过去,到了平滑的冰面上,于是毫不费力地溜着,转换着方向,调节着速度,像随心所欲似的。 他羞怯地走近了她,但是她的微笑又令他镇定下来。她把手伸给他,他们并肩前进,越溜越快了,他们溜得越快,他把她的手也握得就越紧。“和您一道,我很快就学会了;不知为什么,我老相信您。”
她说。“您依着我的时候,我也就有自信了,”他立刻因为自己所说的话吃了一惊,脸也为之涨红了。 事实上,他一说出这句话来,她的面孔就立刻失掉了所有的亲密表情,好似太阳躲进了乌云一样,而且列文看见了他所熟悉的她那表示心情紧张的面部表情的变化那就是:在她的光滑的前额上浮现出皱纹。“您有什么不愉悦吗?……不过我没有权利问的,”他急忙地说。“为什么?
……不,我没有什么不愉快,“她冷淡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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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刻又补充说:“您没有看到M-lleLinon吧?”
“还没有。”
“那么到她那儿去吧,她是那样喜欢您。”
“怎么一回事?我惹恼了她吗?主啊,帮助我!”列文想,他飞跑到坐在长凳上的满头白色鬈发的法国老妇人那里去。她微笑着,露出一口假牙,如老朋友一样迎接他。“是的,你看我们都长大了,”她向基蒂那边瞥了一眼说,“并且老了。Tinybear也长大了!”法国妇人继续说,笑了起来,她提醒他曾把这三个年轻的姑娘比做英国童话里的三只熊的笑话。“您记得您时常那样叫她们吗?”
他几乎一点也记不起来了,但是这句笑话使她笑了十年,而且很爱这句笑话。“哦,去溜冰,去溜冰吧!我们的基蒂也学得很会溜了,可不是吗?”
当列文跑回到基蒂那里的时候,她的脸色不那么严厉了,她用她以前一样的真诚亲切的神情望着他,但是列文觉得在她的亲切里有一种故作镇静的味道。 他感到阴郁。 谈了一会她的年老的家庭女教师与她的癖性以后,她问起他的生活。“您冬天在乡下难道真的不寂寞吗?”她问道。“不,我不觉得寂寞,我很忙,”他说,感觉到她在用平静的调子影响他,他没有力量冲破,正如初冬时候的情形一样。“您要住许很久吗?”基蒂问。“我不知道,”他回答,没有想他在说什么。 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假如他接受了她的这种平静的友好调子,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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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弄得毫无结果地跑回去,因而他决定打破这局面。“您怎么不知道呢?”
“我不知道,这完全在您,”他说了这话即觉得害怕起来。是她没有听到他的话呢,还是她不愿意听,总之,她好似绊了一下,把脚踏了两下,就急忙从他身边溜开。 她溜到M-lleLi-non那里,说了几句什么话后,就朝妇女换冰鞋的小屋走去了。“我的上天!我做了什么?慈悲的上帝!帮助我,指引我吧!”列文说,在内心祈祷着,同时感到需要剧烈运动一下,兜着里外的圈子,他四面溜着。正在那个时候,一个年轻人,滑冰者中最优秀的新人,穿着溜冰鞋从咖啡室走出来,口里衔着一支香烟,他从台阶上一级一级地跳跃着跑下来,溜冰鞋发出嚓嚓的响声。 他飞跑下来,连两手的姿势都没有改变便溜到冰上去了。“哦,这倒是新玩意!”列文说,立即跑上去试这新玩意。“不要跌断您的头颈!这需要练习的呀!”尼古拉。 谢尔巴茨基对他叫喊。列文走上台阶,从上面老远跑过来,直冲下去,在这不熟练的动作中,他使用两手保持着平衡。 在最后一级上他绊了一下,可是手刚触到冰,就猛一使劲,从而恢复了平衡,笑着溜开去了。“他是那么优美,多么温和呀!”基蒂想,那时她正同M-lleLinon一道从小屋里走出来,带着平静而多情的微笑望着他,好像望着亲爱的哥哥一样。“这难道是我的过错,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人家说是卖弄风情……我知道我爱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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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是我和他在一起觉得快乐,他是那么有趣!不过他为何要说那种话呢?……“她默想着。列文看到基蒂要走,和她母亲在台阶上接她,由于剧烈的运动弄得脸都红了,站着沉思了一会。 随后他脱下了溜冰鞋,在花园门口追上了她们母女俩。”看到您我很高兴,“谢尔巴茨基公爵夫人说。”我们同平常一样,礼拜四招待客人。“
“今天就是礼拜四了!”
“我们会很高兴看到您,”公爵夫人冷冷地说。这种冷淡使基蒂难过,她忍不住要弥补母亲的冷淡。 她回过头来,微笑着说:“晚上见!”
正在这个时候,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歪戴着帽子,眼睛和脸放着光,如一个胜利的英雄一样跨进了花园。 可是当他走近他岳母的时候,他用忧愁和沮丧的语调回答她关于多莉的健康的询问。在同他岳母低声而忧郁地谈了一两句话以后,他就又把胸膛挺起,挽住列文的胳膊。“哦,我们就走吗?”他问。“我老想念着你,你来了,我非常,非常高兴,”他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眼睛。“好的,我们就走吧,”列文快活的回答,还听见那声音在说:“晚上见!”而且还看见说这话时的微笑。“英国饭店呢,还是爱尔米达日饭店?”
“随便吧。”
“那么就去英国饭店吧,”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说,他之所以选了这个饭店,是由于他在这里欠的账比在爱尔米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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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的多,因此他认为避开它是不对的。“你雇马车了吗?
……
那顶好,因为我已打发我的马车回去了。“
两个朋友一路上差不多没有说话。 列文正在寻思基蒂脸上表情的变化是什么意思;一会儿自信有希望,一会儿又陷于绝望。 分明看到他的希望是疯狂的,但他还是感到,现在比她没有微笑和说“晚上见”这句话以前,他同那时候完全判若两人了。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路上净在琢磨晚餐的菜单。当他们到达的时候。 他向列文说“你喜不喜欢比目鱼?”
“什么,”列文反问。“比目鱼?是的。 我很喜欢比目鱼。”。
十
当列文和奥布隆斯基一道走进饭店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注意到有一种特殊的表情在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的脸孔和整个的姿态上,也可以说是一种被压抑住的光辉。 奥布隆斯基脱下了外套,踱进餐室,帽子歪戴着,对那些拿着餐巾,穿着燕尾服,聚拢在他周围的鞑靼侍者吩咐了一句。 他朝遇见的熟人左右点头,这些人在这儿也像在任何旁的地方一样很欢悦地迎接他,然后他走到立食餐台前,吃了一片鱼,喝了一杯伏特加,先开开胃,跟坐在柜台后面,用丝带、花边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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鬈发装饰着的,涂脂抹粉的法国女人说了句什么话,引得那个法国女人都开怀地笑了。 列文连一点伏特加都没有尝,只由于那个好像全身都是用假发、poudrederiz和vinaigredetoilete装扮起来的法国女人叫他感到那样厌恶。他连忙从她身旁走开,好像从什么脏地方走开一样。 他的整个心灵里充满了对基蒂的怀念,他的眼睛里面闪耀着幸福和胜利的微笑。“请这边来,大人!这边没有人打扰,”一个特别噜苏的白发苍苍的老鞑靼人说道,燕尾服的尾端在后面很宽地分开来。“请进,大人,”为了表达他对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的尊敬,他对列文说着,对于他的客人也一样殷勤。转眼之间,他把一块新桌布铺在已经铺上桌布的、青铜吊灯架下面的圆桌上,把天鹅绒面椅子推上来,手里拿着餐巾和菜单站在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面前,等候着他的吩咐。“大人,要是您喜欢,立刻就有上座空出来;戈利岑公爵和一位太太在里面。 新鲜牡蛎上市了。”
“哦!牡蛎。”
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迟顿起来了。“我们改变原定计划,如何,列文。 牡蛎是上等的吗?可得留意啊。”他说着,把手指放在菜单上。 他的面孔表现出了严肃的踌躇神情。“是佛伦斯堡的,先生。 我们没有奥斯坦特的。”
“佛伦斯堡的就行了,可是不是新鲜的呢?”
“昨日刚到的。”
“那么,我们就先来牡蛎,然后把我们的原定计划全部改变,怎么样?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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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都一样。我很喜欢的是蔬菜汤和麦粥;但是这里自然没有那样的东西。”
“先生喜欢俄国麦粥吗?”鞑靼人说,然后像保姆对小孩说话一样,弯腰向着列文。“不,说正经话,凡是你所选的自然都是好的。 我刚溜过冰,肚子饿了。 不要以为,我不尊重你的选择。 我是欢喜佳肴美味的。”他觉察出奥布隆斯基脸上的不满神色,补充说。“我希望那样!不管怎样,食是人生的一桩乐事,”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说道。“那么,伙计,给我们来两打——也许太少了——来三打牡蛎也好,再加上蔬菜汤……”
“新鲜蔬菜,”鞑靼人随声附和着说。 但是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显然不愿意给予他用法文点各种菜名的快活。“加蔬菜,你知道。 再来比目鱼加浓酱油,再来……烤牛肉;留心要好的。 哦,或者再来只阉鸡,再便是罐头水果。”
鞑靼人记起了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不照法文菜单点菜的习惯,而没有跟着他重复,但是不免给予了自己照菜单把全部菜名念一遍的习惯:“新鲜蔬菜汤,香菜烤嫩鸡,酱汁比目鱼,蜜汁水果……”于是立刻,如由弹簧发动的一样,他一下子把菜单放下,又拿出一张酒单来,呈递给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我们要喝什么酒呢?”
“随你的便吧。”列文说“只要不太多……香槟吧。”
“什么!
开始就喝香槟?
不过或许你说的不错。 你喜欢白标吗?“
“Cachetblanc,”鞑靼人随声附和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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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那么就给我们把那种牌子的酒和牡蛎一道拿来,我们再来看吧。”
“是,大人。 那么要什么下菜的酒呢?”
“你给我们拿纽意酒好了。哦,最好是老牌沙白立白葡萄酒。”
“是的,先生。 您的干酪呢,大人?”。。“哦,是的,帕尔马干酪吧。 也许你喜欢别的什么吧?”
列文说“不,这在我都一样,”列文说,又不禁笑了。鞑靼人飘动着燕尾服的尾端跑开去,五分钟内就飞奔进来,端着一碟打开了珠母贝壳的牡蛎,手指中间夹着一瓶酒。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揉了揉浆硬的餐巾,把它的一角塞入背心里,然后把两臂安放好,开始吃起牡蛎来。“不坏,”他说,用银叉把牡蛎从珠母贝壳里剥出来,一个又一个地吞食下去。“不坏,”他重复说,他的明亮的眼睛、水汪汪的时而看着列文,时而望着鞑靼人。列文也吃着牡蛎,虽然白面包和干酪会更中他的意。 可是他在叹赏奥布隆斯基。就连那鞑靼人,也一边扳开瓶塞,把起泡的葡萄酒倒进精致的酒杯里,一面瞟瞟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露出一种显然可看见的满意的微笑,整了整他的白领带。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说,干了他那杯酒,“你不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