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则问题 [美]罗纳德·德沃金-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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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数派的意见都是错误的；在这个特殊案件中，也许法律分
析和哲学分析的某种结合能够证明，从总体上看，没有一方
的论证比另一方的论证更具优势。但是，在某个特殊案件中，
将使所有法律工作者都信服的这样一个论证是极其不可能
的。被一个学者作为判例来引用的任何一个案件在其他人看
来都可以是有争议的。
　　　　　　因此，断定是我错误的论证必定是一个哲学论证。它必
须挑战我的以下假定：在一个复杂而全面的法律制度中，两
个理论将分别要求对某个案件作出极为不同的回答，却仍然
同样出色地符合相关法律材料。这是不可能的。它必须提供
并捍卫在道德理论中的怀疑论观念或不确定性观念，那个观
念似乎使以下假定显得有理：根据政治道德，没有一个这样
的理论能够优越于任何一个其他理论。虽然我没有证明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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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提出这样的论证，但我的确认为还没有人提出过这样的
论证。

第6　章法律是如何相似于文学的？

　　　　　　我认为，不仅当法律工作者解释特殊文献或法规的时候，
法律实践是一种解释实践；而且在一般意义上，法律实践是
一种解释实践。得到如此理解的法律是深刻而彻底地政治化
的。律师和法官无法回避广义政治理论意义上的政治学。但
是法律不是个人政治学或者党派政治学的事情，不理解这个
差异的法律批评将提供贫乏的理解和指导。我主张，通过把
法律解释与其他知识领域的解释作比较，尤其通过把法律解
释与文学解释作比较，我们能够加深对法律的理解。我还希
望，当法律得到更好理解之后，人们将更好地掌握一般意义
上的法律解释。

一、法律

　　　　　　分析法理学的核心问题是，什么意义应当被赋予有关法
律的命题？我的意思是，就这一个问题或那一个问题而言，
法律人士通过作出各种陈述所转述的法律是什么？法律命题
可以是非常抽象而概括的，如命题“美国各州在向公民提供
基础服务方面不能有基于种族理由的歧视”；法律命题也可以
是相对具体的，如命题“在正常业务过程中接受某个票据但
不知道其资质薄弱性的一方有权确认出具票据者的资质”；法
律命题还可以是非常具体的，如命题“因为张先生在李女士
家门口结冰的人行道上滑倒并摔断了俄关节，李女士就得向
张先生支付1　150　　美元的损害赔偿金”。上述每一个情形下都
令人疑惑。法律命题真正是关于什么的？世上什么东西使它
们为真或为假？
　　　　　　这个疑惑之所以产生，是因为虽然法律命题似乎是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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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的―　它们是关于在法律中的事情是怎么样的，而不是关于
在法律中的事情应当是怎么样的―　但是仍然很难准确说出
它们描述的事情。法律实证主义者认为，法律命题实际上是
完全描述性的：它们是历史的片段。按照他们的观点，法律
命题只有在正好发生一种指定的造法事件情况下才是真的。
在一些极为简单的案件中，这似乎是相当说得通的。假如伊
利诺伊州立法机关颁布实施“没有三个证人的遗嘱将视为无
效”的法令，那么“一个伊利诺伊遗嘱必须具备三个证人”
这个法律命题似乎只有借助于那个历史事件才是真的。
　　　　　　但是在一些较有难度的案件中，这个分析是失败的。试
考虑以下命题：一个特殊的优待措施计划（尚未在法院试行）
在宪法意义上是有效的。假如那个命题是真的，那么依据宪
法文本和先行法院判决事实，它不可能是正当的，因为知道
宪法真正说些什么和法院做过什么的理性法律人士仍然不会
同意它是真的。（我怀疑实证主义者的分析甚至在关于遗嘱的
简单案件中所持的主张；但我在此不想讨论那一个间题。）
　　　　　　其他可能性是什么呢？一种可能性是，有争议的法律命
题，像优待措施命题一样，根本不是描述性的，而是说话者
希望法律成为什么的表达。另一种可能性更加雄心勃勃：争
议性陈述是描述某个纯粹客观而自然的法的尝试，那个法依
据客观道德真理而非历史决定而存在。这两个方案都采用了
区分于描述性法律陈述的某些纯粹评价性法律陈述：它们要
么表达了讲话者所偏爱的东西，即他的个人政治学，要么表
达了他相信为理想政治道德原则客观要求的东西。但是这两
个方案都行不通，因为当一个人说一个特殊的未实施的优待
措施计划是符合宪法的时候，他意在描述这个法律是什么，
而不是描述他希望这个法律是什么，或者根据最好的道德理
论，它应当是什么。他将会说，可惜这个计划是宪法意义上
的，他认为，按照最佳道德理论，它不应当如此。
　　　　　　存在着一条更好的出路：法律命题既不仅仅是以直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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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方式对法律历史的描述，也不是脱离于法律历史的简单评
价。法律命题是对法律历史的解释。那种解释既结合了描述
因素和评价因素，又不同于描述和评价。这个说法至少乍看
之下正中许多法律人士和法哲学家的下怀。他们常常说法律
是解释的事情；但是，也许只是因为他们以一个确定方式理
解解释，所以他们才会那样说的。要么因为一个重要术语是
含糊的，要么因为一个语句是模糊的，当一个法规（或宪法）
在某个问题上不甚清晰的时候，法律人士便说，这个法规必
须给予解释，他们于是运用了他们所谓的“法规建构技术”。
绝大多数文献都断定，对于一个特殊文件的解释是发现其作
者（立法者或参加立宪大会的代表）在使用他们运用的语词
过程中意欲说出的东西的事情。但是法律人士认识到，在许
多问题上，作者不存在任何意图，而在另一些问题上，作者
的意图也难以被发现出来。一些法律人士采取了更加怀疑的
立场。他们说，每当法官假装他们正在发现隐藏在某个法律
条款背后的意图的时候，这只是法官暗中把他本人以为那个
法律规则本该是什么的意见强加于人的一个障眼法。
　　　　　　作为一个法律分析技术，解释在普通法情况下不怎么为
人所知，但是人们对它并非一无所知。假如伊利诺伊最高法
院裁定，把一个小女孩撞死的一位粗心大意的司机得向小女
孩母亲支付她遭受的情感损害赔偿金，她当时正和女儿站在
马路上。那么现在，当远在事故现场数英里之遥的小女孩姑
姑从电话里得知其侄女被撞消息之后，她也向这个粗心大意
的司机提出情感损害赔偿。那位姑姑是否有权利获得那个损
害补偿呢？法律人士往往说，这是正确解释前一个判决的事
情。在判决站在马路边的母亲的过程中，法官实际依据的法
律理论是否适用于接到那个电话的姑姑呢？怀疑论者再一次
指出，早先法官未必记着任何一个得到充分展开的理论以便
对姑姑案作出判决，所以，“解释着”较早判决的法官实际上
以他或她认为最好的方式创制了新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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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如何，除非它摆脱与讲话者的意思或意图的那些联
系，这个解释观念无法通盘考虑法律命题的性质或真值。要
不然，它就简单地变成了实证主义者以下论题的一个版本：
法律命题描述以往由人们或制度所采取的判决。假如解释旨
在形成关于法律命题之不同的更可行理论的基础，那么我们
必须延伸出关于什么是解释的一个更加收敛的考虑。不过那
意味着法律人士不一定把法律解释当作一项特殊活动。通过
注意那个活动的其他语境，我们必须把解释作为一个一般活
动，作为一个知识样式来研究。
　　　　　　法律人士最好研究一下文学和其他艺术解释形式。这看
起来是一个不良忠告（是火上浇油的做法），因为批评家自身
就什么是文学解释具有完全不同的意见，在其他艺术中情况
也好不了多少。虽然在文学批评内部的所有论战并不都是给
人以启发的，甚至不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人们给予辩护的
解释理论在文学中比在法律中要多得多。这些解释理论包括
挑战描述和评价之单调区分的理论，而那个区分已经导致了
法律理论的衰弱。

二、文学

　　　　　　审美假说
　　　　　　无论如何，假如法律人士想要从法律解释和文学解释比
较中有所收获，那么他们就必须对后者有所了解。在这一节
里，我想对此谈点看法（但愿我的文学评论不会在文学学者
中产生争议，但是我担心他们难以做到这一点）。读文学的大
学生在“解释”和“解释学”标题之下要做许多事情，其中
多半是被称为“发现文本意义”的工作。除了在偶尔情况下
以外，我对这些大学生做的一件事情―即试图发现作者使用
的特殊语词或短语的意义―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提出有
关整个作品意义之某种解释的论证。这些论证有时采取了有
关主人公断言的形式：如哈姆雷特是真正爱母亲的，或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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姆雷特是真正恨母亲的，在精神分裂症表现中，实际上不存
在幽魂，而只存在哈姆雷特本人，或者只存在这个故事背后
故事中的一些事件：在这出戏开始之前哈姆雷特和奥菲莉娅
是恋人（或者不是恋人）。在多半情况下，它们直接提出了关
于整部戏的“寓意”、“主题”、“意义”、“含义”或“情调”
的各种假说：《哈姆雷特》是一部关于死亡的戏，一部关于
两代人的戏，一部关于政治的戏。这些解释性断言可能具有
实践意义。例如，它们可能指导导演对这个戏进行新的演绎。
但是它们也可能具有更一般的重要性，它们帮助我们进一步
增进了对我们所处文化环境各个重要部分的了解。当然，关
于正文中讲话者讲到的一个特殊语词的困难（解释的一个“难
点”）可能依赖于这些较重要的问题。但是后者涉及整个作品
的寓意或意义，而不是一个特殊短语的意思。
　　　　　　批评家就如何回答这些问题具有很不相同的意见。我尽
量不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意在把握他们产生分歧的事情上的
一般描述分歧。我的显然平庸的建议（我称之为“审美假说，
'　）是：对一部文学作品的解释试图证明，读解（讲解、导演
或施行）那个文本的哪一个方式表明它是一部最优秀的艺术
作品。解释传统的不同理论或不同流派对这个假说存在着分
歧，因为，就什么是文学，文学是为了什么的，由于什么使
得一个文学作品优越于另一个文学作品而言，它们提出了极
不相同的规范理论。
　　　　　　我想，由于存在着明显的弱点，这个建议将被许多学者
批评为混淆了解释和批评，或者无论如何，它是一个毫无希
望的相对主义建议，因此是一种怀疑论，实际上完全否认了
解释的可能性。诚然，这个假说或许看起来仅仅是现在流行
的某个理论的另一种说法，那个理论主张，因为解释创造了
一个艺术品，仅仅再现了一个特殊批评共同体的法令，所以，
就任何一首特定的诗、任何一部特定的小说或任何一个特定
的剧本来说，只存在着各种解释，但是不存在最好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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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个审美假说既不是初见之下那么粗俗，那么脆弱，
也不是无可辩驳的相对主义假说。
　　　　　　解释文本旨在把它呈现为它能够呈现的最好作品。“它”
这个代词坚持解释作品和把它改编成为不同作品之间的差
异。也许，基于他运用于《　哈姆雷特》　的各种资源，莎士
比亚本来可以写出比他的实际作品更好的剧本来，在那个更
好的剧本里，主人公将是一个行动更加果敢的男子汉。于是
那个哈姆雷特将不是莎士比亚所写剧本《　哈姆雷特》　中的
那个样子。当然，解释理论必须包含着关于作品同一性的附
属理论，以便能够说出解释一部作品和改编一部作品之间的
差异。（任何一个有用的同一性理论都将是有争议的，以至于
这是一个明显的方式，通过这个方式，解释的分歧将依赖于
更一般的审美理论分歧。）
　　　　　　作为它们响应那个要求的组成部分，当代解释理论似乎
都运用了经典文本观念（音乐中的乐谱，大多数艺术中的独
特物理载体）。这个文本对同一性给予了严格限制：所有语词
都必须被看作是对“它”的考虑，不允许改造“它”，使之成
为一个被公认的更好的作品。（这个限制尽管为人所知，但是
并不是无法规避的。例如，一个笑话，虽然用不同形式来讲
述，但是仍然可以是同一个笑话，其中没有一个讲法是经典
的；对笑话的解释将选择一个特殊方式，这个方式可能是完
全原创的，以便产生它的“真正”寓意，或者说明它真正有
趣的原因。）所以，任何一个文学批评家的解释风格对他关于
一个经典文本的性质和证据的理论信念将是非常敏感的。
　　　　　　解释风格对解释者关于艺术连贯性和完整性的见解也将
是敏感的。假如解释使文本的大部分不相关联，假如解释只
是使文本的许多内容成为意外巧合，假如解释使得文本的大
部分比喻和风格不相协调，只是符合美文的一些独立标准，
那么如此解释便无法使作品增色。所以，从审美假说来说，
不一定会有以下情况：因为哲理小说从审美上比侦探故事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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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价值，所以，一部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　　　　　　　　　　　　　　　　　　　　）的
小说其实是一篇讨论死亡意义的论文。这种解释之所以失败，
不仅是因为这部小说若被读作讨论死亡的贫乏论文，其价值
远小于一个优秀侦探作品，而且是因为这个解释给这部小说
造成了混乱。除了一两个语句以外，整个作品与这个假定的
主题毫不相关。其布局、风格和人物被理解为一个哲理小说
是不适当的，而理解为一个完全不同的类型才是适当的。起
初作为侦探作品或惊险小说（也许其作者原本那样打算）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