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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紫花布幔-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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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女儿毕竟要过跟妈妈不同的日子了。只是好脸蛋好身段,带来的可不一定是好运气,女
儿终有老了的那天。小髻太年轻,可不要被人骗了。城里是人人向往的地方。乡下老太太虽
不知道户口工作的安排,究竟有几多艰难,单凭阿宁父亲那么大的官职,几十年来不曾安排
下家乡的一人一丁,也深知此事不易了。母亲没有本事把女儿生在城里,女儿自己要去闯,
挡也挡不住。她只有充满慈爱和忧虑地说:“一定要明媒正娶。要先把照片寄回给我看看。
娘家相亲时人不在,叫你阿宁姐去看看。结婚的时候我要去的。婚事一定要办得像样,不然
会一辈子被人看不起的,记住了吗,髻儿?”
    小髻不敢看妈妈。一个谎话,竟惹出妈妈这许多话。不管怎样,她要再到城里去一次。
乡下自然会慢慢好起来,但小髻等不得了,好起来是几辈子的事,小髻却只有这一辈子。城
里人也并不见得怎样聪明,只不过他们的运气好罢了。父亲和叔叔,当初不就是只差一步吗?
要是爸爸去当红军,今天的阿宁姐的位置,不就是小髻的吗?可惜,现在不打仗,也没有人
招红军了。小髻觉得如今自己这样受难,都怪父亲当年错走了一步。便有些怨恨自己的父亲。
又一想,若是父亲当了红军,枪子不长眼,没有叔叔的运气好,不定在哪个荒郊野外做了烈
士,又哪里来的小髻呢!父一辈的事,都过去了,小髻要试试自己的命运。
    妈妈睡着了,小髻抚摸着妈妈嶙峋的手臂。小时候,她觉得这手臂温暖粗壮,无论有多
少烦苦,妈妈都会把她解救出来,都会把她香甜地送人梦乡。如今,手臂上的皮肉松弛了,
里面包裹的骨骼疏松而脆弱。小髻暗下决心,以后要堂堂正正接妈妈到城里去,过安逸的晚
年。
    小髻错了,妈妈并没有睡着。

十一

    小髻复归,阿宁欣喜异常。费费没人带,打扫房屋买莱做饭,两个人轮流值日,眼看到
了重新上班的日子,真愁得一筹莫展。小髻突然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面前,怎不令人喜出望外。
终日辛苦,使阿宁意识到小髻平时所付出的巨大劳动。疲惫之余,小两口不停地念叨小髻会
不会回来。堂妹离去造成的空白,使阿宁像怀念一个死去的朋友一样,检点起自己的苛刻,
回忆起小髻的许多好处来。
    小髻这一次回来,仿佛长大了许多,勤俭而恭顺,时时皱着眉头,像有一肚子的心事。
对阿宁,有时简直逢迎讨好。连沈建树都看得纳起闷来。
    “姐,我不想回老家去了。你帮我想个法,长留北京吧。”小髻鼓起勇气对阿宁说。偌
大一个北京城,她要想站住脚,只有求这惟一的亲人。话是对阿宁说,小髻还是挑了个姐夫
也在的场台。她知道,沈建树不会不管的。
    这些天小髻变乖的缘委原来在这里!阿宁恍然顿悟,她原以为是老家的伯父伯母对他们
的女儿进行了某种教育,没想到是这样!只是留北京,谈何容易!就是最现代化的电子计算
机,只怕也解答不了这个问题!
    只有一条路,就是读书。成绩好的考上大学,从此进入另一个阶层。这是所有向往城市
的农村孩子,唯一光明正大的出路。
    只是,小髻行吗?多少教授工程师的孩子都进不去的大门,对一个只读过初中的农村姑
娘不是虚伪的欺骗吗?纵是阿宁舍得她的电视显像管,不吝惜她的电费,小髻终日在家里读
书,阿宁也没把握她能闯过那座独木桥。
    望着小髻那双酷似自己的渴望的眼睛,阿宁真不忍说出真实的想法。小髻想得不算过分,
假如没有四十几年前那场变动,也许她和小髻的位置恰恰颠倒。今天就不是小髻求她,而很
可能是一个粗鄙的乡下农妇在求一位盛装的城市小姐了……她不由得打了个愣怔。有许多事
情是不可以这样退回去重新“假如”的。现在的问题是:她粱阿宁需要一个踏踏实实全心全
意照看费费的小阿姨,她不应绝了小髻的望,应该有一束希望的火花总在前方闪烁,小髻才
不会再演出假电报之类的活报剧。但她终不能红嘴白牙地骗人,给小髻打什么保票,于是便
含含糊糊地说:“这个事,别着急,我这就给你托人打听,看有没有办法留下。”
    沈建树皱着眉头没说话。除了岳父动用自己的权力,小髻的事或许有一点办法,其它的
主意,他认为都不现实。搞一个北京户口,真是难于上青天!也许阿宁愿意求求她父亲?只
是那个倔老头为人清廉,只怕未必能办。况且他人在外地,鞭长莫及,但沈建树不愿把自己
的顾虑说出来,不愿让这件事还没办就罩上阴影。
    小髻满怀希望地开始了等待。在她眼中,姐姐姐夫都是有大本事大学问的人。他们既答
应帮助她,那事情就有了希望。她惟一能报答他们的,就是尽心尽力照看好他们的孩子,不
让费费受一点委屈。帮姐姐姐夫洗衣做饭,再不提一句有关钱的话。
    沈建树实在不忍心,私下里对阿宁说:“你还是叫小髻多休息一会。”
    “我并没有叫她这样拼死拼活地干,是她自己愿意的。”不管怎么说,小髻近来工作的
积极性如此之高,阿宁还是很满意。
    “你答应了她,她自然要报答你。而实际上,咱们是办不到的。”沈建树叹了口气。他
想调出一个单位尚且如此不易,更何谈对人有生杀予夺干系的户口了!
    “我并没有答应她,只说帮她想想办法。我最近托了人去问,有没有愿意找农村姑娘做
对象的。人家还没给回话呢!”
    想到小髻要用出嫁这种古老的办法,换到进入北京的权利,沈建树不由得心中一阵悸痛。
    小髻正好走进来,夫妇俩不愿把八字没一撇的事让小髻过早知道,便急忙把话岔开了。
    阿宁姐和姐夫天天声色不动,小髻等得心焦,又不敢贸然去问,只有更加努力地干活,
把地板擦得光可鉴人,费费收拾得像个漂亮的瓷娃娃,谁见了谁爱。籍此提醒姐姐,感动姐
姐,使大家想到她的问题。
    费费已经会学简单的话了。费费要吃棒糖,唆在嘴里,像噙一根融化得很慢的冰棍。小
髻把棒糖从费费嘴里拽出来。
    费费张着小手要他的棒糖。他不明白一向和颜悦色的小髻姨姨怎么变得这样霸道。
    “姨姨……糖糖……”
    小髻把糖举在离费费鼻子很近的地方。糖味像小虫子一样钻进费费的鼻孔:“费费好孩
子,听姨姨的话……”
    费费像个幼儿园的小布熊,憨憨地使劲点头。
    “等晚上妈妈回来,费费对妈妈说,不让小髻姨姨走,费费记住了吗?”小髻晃着棒糖
说。
    “记住……告妈妈………不让姨姨……走……”费费吃力地重复着。
    “真乖!”小髻响响地亲了费费一下,又给他买了一很大大的棒糖。
    阿宁听完费费好不容易学说完的口舌,微微笑笑,没有答话。
    小髻的心有些发凉。看来,不能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小髻自己也得想想办法。
    报纸的左右下脚和中缝,登满了招生招工的广告。闭起眼睛一想,就像全北京都摆满了
课桌和机床。然而所有的校长和厂长,都绝不吝惜广告费,雷打不动地率先写上:报名者需
持有北京市正式户口……
    小髻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当一个外乡人企图在这座城市永久居留的时候,你才
会发现,北京是多么狭小,多么严丝合缝。小髻置身于北京人之中,他们义愤填膺地抱怨着
物价,咒骂着交通,说着只有他们才懂的充满儿化音的俚语,好像他们是普天下最受欺压的
劳苦大众。但小髻听得出其中的骄傲和自得。只有真正的北京土著,才能肆无忌惮地攻击这
座城市。这是一个巨大的透明鱼缸,却没有小髻邀游的地方。
    粗壮的金箍棒一样的水泥电杆上,密麻麻贴着些油印的复写的换房换工作城市对换的启
事。小髻百无聊赖地打量着。阿宁姐放她一天假,她有足够的时间。她想象着每张条子各自
的主人,有的还附有联系电话、具体地址。她突然想记住其中的一个名字、给他打一个电话,
跟他说几句话。只是,说什么呢?就说她想要他纸上所写的那问房屋那个工作?只是人家要
问她用什么交换呢?她的房子她的工作在哪里呢?在那个遥远的人所不知的小山村,她的工
作是修理地球?想象中的那个人,恼怒地放下电话,小髻羞愧而又不平地快步而去。
    她踩在这块土地上,这土地却不收留她。
    突然,她眼前一亮。一间油漆一新的门脸,一张黄白色醒目的告示:本店拟招售货员若
干名,待遇从优,欲报从速!附注:只收女性。
    小髻几乎觉得这是自己想象过多出现的幻觉。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怎么没有正式户口
一说?
    她迟迟疑疑地走进这间小小的店铺。若干名是多少名?会不会早已招满?求职的勇气和
乡下姑娘的怯场,使她举步维艰。
    “请问,招工……是这儿吗?”她尽量大声说,声音还是含混不清。
    店主人是个络腮胡子看不出年纪的男人。他用蓖子一样细密的目光,将小髻上下刮了两
遍,才说:“是。”
    接下去是难堪的沉默。小髻不知道再说什么好,那人也并不急着问。
    屋内光线很暗,小髻这才看清是问经营服装的商贩,已经有几个与小髻差不多大的女孩
子在码放衣物。
    原来已经招满了。小髻真后悔,为什么不早一点上街,早一点来到这里!
    “你真想干吗?”那男人的话里好像露出某种转机。
    “真想干!真想干!”小髻忙不迭地说。
    “你要真想干,我就把她辞了,要上你。”那人用粗糙多毛的手指,点点姑娘中的一个。
    怎么能这样?小髻就是再想找份工作,也不能抢别人的饭碗!“那我……另找个地方。”
    “看不出,你还挺仗义的。”老板嘉许地说,“你要是肯干‘全活’,我就收下你。”
    “全活”是什么东西?小髻只知道理发馆把洗、理、吹、剪全上,临了再喷一头花露水
叫作“全活”。服装店里,大约是指搬、扛、运、卖叫“全活”吧。无非是苦点累点,小髻
不怕。她很肯定地点点头。
    “那就好。每个月二百,真能让我高兴了,以后再给你涨!”络腮胡的男人很有魄力地
一挥手,事情就这么定了。
    什么样的“全活”这么值钱?小髻正在狐疑,络腮胡的手,已经毫不留情地在她脸上拧
了一把。
    猝不及防,小髻一愣:“你!——”
    络腮胡哈哈大笑。
    小髻愤怒地斥骂道:“你耍什么流氓!”
    “耍流氓?”那男人真诚地奇怪了,“你不是‘全活’都干吗,这算什么!”
    原来,这就是“全活”!
    小髻失魂落魄地往家走。今天的事,跟谁也不说,永远也不说!
    小髻的工作热情显然低落下来。倒不是她有意要怠慢姐姐一家,只是一个年轻姑娘,心
里压了这许多的心事,妈妈又一个劲来信问她说过的那个对象怎么样了,闹得小髻再没个能
说心里话的人,连对至亲至爱的妈妈也只能说假话。每晚早早钻进紫花布幔,去想自己总也
想不出头绪的心事。
    这可不行。保姆的工作,数量和质量都很难有确切的标准,干好和干坏可大不一样。阿
宁需要一个可靠的后方,费费应该有个快活的童年。只是现在要调动小髻的积极性,实在不
是件易事,几块钱,几件衣服,包括温暖体贴的热情话,全都失去了效力。一个人如果时时
刻刻在忧虑着自己今后的命运,哪还有心思照顾身外的事情呢!得想个办法,使小髻重新振
作起来,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井然有序不知疲倦地工作。
    “小髻,你过来一下,有个事要跟你说。”阿宁破例坐在小髻床上,把紫花布幔子拉过
一半。沈建树在正屋里看书,阿宁不想让他听见这场谈话。
    “哎。”小髻乖巧地答应着,紧偎着姐姐坐下了。不知怎么,她心有点跳,好像预感到
姐姐要同她谈重要的事情。为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她用手缠扭着紫花布幔的边角。
    “小髻,你也别不好意思。我考虑过了,你想留在北京,最保险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在
北京找个对象。我们单位有个小伙子,大学刚毕业,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我跟他把你的情
况谈了谈,他说可以考虑……”一向伶牙俐齿的阿宁,这一次竟有些结巴,也许是不善充当
红娘的缘故。
    天下竟有这样的巧事!大学生,工程师,一切同跟妈妈说过的一模一样!也许真是上天
对小髻格外恩慈,竟早早给了小髻一个预兆!小髻真是从心里感谢姐姐。
    看着小髻不由自主地把手中的紫花布幔拧搓成了一根紫布绳,阿宁忙补充道:“这事成
不成、现在还很难说。你也别寄太大的希望。成了不要太高兴,不成,也别怨我。”
    “姐姐!我怎么能怨你呢!不管成与不成,你待我的这片心,小髻一辈子是忘不掉的。”
    紫花布幔抖开后,皱得很厉害。以至于小髻不得不尽量拉向头这一侧,以挡住自己兴奋
的脸。至于脚,就让它们露在外面吧。

十二

    “哎呀,我的髻姑娘!你到哪去了?可把大妈给想死了!”田大妈一边往自行车的闸缝
里塞着邮票大的存车收据,一边热辣辣地招呼小髻。
    小髻一阵感动,忙向田大妈说明。
    田大妈再不敢实施她放长线钓大鱼的计划。一切得抓紧进行。不然,小髻哪天再消失一
次,到哪去找!
    “小髻,有件事,人家托我多时了,你也不要害臊。若是愿意呢,就算给大妈一个面子。
若是不愿意呢,就直说,大妈绝不会为难你。”
    什么事需要这么长的开场白?田大妈慢慢说下去:“我家邻居有个儿子,岁数与你正相
当。干的工作是工艺美术。人家求我给你们俩牵个线。”
    莫非冥冥之中真有什么贵人在相助小髻?早知有今天,又何必她没头苍蝇似的乱撞?真
没想到,她的难题竟这么容易解决。人家找上门来,媒人又是知根知底的田大妈!
    最初的惊喜之后,曾经索绕过妈妈的迷雾,又像鬼魂似的出现了。既然对方一切都好,
为什么偏要找一个乡下姑娘呢?
    小髻知道自己漂亮。但北京城的漂亮姑娘多的是,小髻绝不是最出色的一个,就算小髻
是最出色的一个,还有远比漂亮更值钱的工作、文凭、房子……是什么人把这一切都抛弃了,
来找小髻呢?
    想到暗中曾有一双眼睛,将自己审视再三,左右衡量,才做出这个决定,小髻不禁悚然。
她固执地保持沉默。田大妈应该知道更多的理由,她理应把事情再讲清楚些。
    一向精明的田大妈,稍稍有点紧张:成败在此一举了,弄不好,鸡飞蛋打。她清清喉咙,
说:“小伙子别的都不错,就是有点——”她像怕吓着小髻,放低了声音才说出来“——残
疾。”说罢,大气不喘地盯着小髻。
    原来是这样!小髻的第一个反应竟是——松了一口气。她原以为是个刑满释放犯呢!第
二个反应才是这事,不妨一试。成与不成,见了本人才好定论。
    见小髻脸上并没有多大变化。田大妈又恢复了平日的精明与口才:“说是残疾,其实没
那么厉害。不过是小儿麻痹后遗症,微微有点跛,干什么活,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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