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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平山梦明]+他人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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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那家伙死掉了。」茶子凝视小屋的天花板。像发高烧的谵语般喋喋不休。「我不要和那家伙一起去地狱……我不要……」
我点点头。
「阿广,我不要这样,我不要离开你、去那家伙在的地方,我害怕的是这个,我好怕喔……」
直到傍晚,茶子仍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唯一不同的是,开口说话的次数愈来愈少。
「阿广……阿广……」身上只剩下左手臂的茶子缓缓睁开眼。
太阳已经下山好一阵子了。
「我走喽。」
「茶子……」
「阿广,等你变成老爷爷时再来找我,别去自杀,你如果自杀的话,就会被带到其它地方,遇不到我了。」
茶子的身体开始小幅度颤抖。
「梦里的女人告诉我,我要去的地方,不会遇到那家伙……」
「是吗?」我点点头。
「阿广,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说完,茶子的身体变轻。
「茶子……」
她已经不再开口;胸前蜥蜴褪了色。
我抱着茶子哭到黎明,最后将她的身体和散落的手脚,一起埋在小屋里。
还剩下三万。我原打算跳进水库自杀,又想到茶子说——会被带到其它地方,遇不到我——于是招了计程车,直接回家。
不出所料,老妈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你到底在搞什么!」
我好想睡觉。「现实」成了活生生的重量,把我消耗殆尽。
「晚点再说。」
我不耐烦地准备走进房间,老妈一边喊叫一边紧追过来。
「你偷了我的钱包,对吧!就知道做坏事!」
我停下脚步。
「看来还得多拜托神明帮帮忙才行。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能不能给我认真点!」
我没说半句话,走进房里,打开窗户。一瞬间,我彷佛闻到了茶子的味道。我明白今后不论看到什么,再感受不到发现那只蜥蜴时的新鲜感了。

幼猫与天然瓦斯


「你看,它被雨淋成这副湿淋淋的模样……」
那女人把她怀中犹如易碎物的幼猫递近给我看。
「是啊……不过……」
静枝含糊点点头,还在犹豫要不要接过猫咪。
「怎么样?」
女人别有深意地窥看静枝的脸。静枝感觉对方在打量自己。
「放着不管,它会死掉呀。」
女人身后那场午后的大雨,强力拍击着柏油地面。这里是市郊的住宅区。住在这地方的人们,即使住宅长相都相同,仍不忘致力于让自家的门柱样式、门牌、信箱色彩与众不同;每个人都认为自己不随波逐流。草坪鲜少用来走动,只在上面摆两张野餐桌。而这幸福的代价就是每天必须早上六点钟出门。到了假日,整条路上静悄悄地彷佛一座死城,这不光是下雨的关系,大多数丈夫因为平日通勤,一到假日就累瘫无力外出,因此每到放假日,这一区就像疗养院一样寂静。
「它在你家门口哦。」
女人再一次低声说——看我多么温柔啊!我可是一看到淋雨快死的猫咪,就坐立不安耶!你为什么不能和我一样呢?你这人没有爱心吗?——女人全身上下都在挑毛病。
没错,那只幼猫的确被装进箱子、摆在静枝家门前的人行道上。下雨时,静枝也有几分在意,偷偷望了望,发现猫咪的箱子正好在银杏树底下,于是决定不过去看。
女人住在马路对面,年纪还不到六十,老是把一个人独居的静枝当作怪人;在路上遇到,除非走近到伸手可及的距离,否则和她打招呼,她不会理人。垃圾集中场的赶乌鸦网子底下如果放满了,她会把静枝的垃圾桶拖出来,把自己的塞进去;这情况静枝已经亲眼目睹过好几次。
即使如此,静枝还是不以为意。无论走到哪里总会遇到「乌鸦」,想排除价值观与自己不同、「颜色」与自己不同的家伙。静枝只想静静在这妤不容易买下的二手屋里生活,因为她累了。才四十五岁就已经对人生倦怠至此,可以想见她这辈子回顾起来有多么困难与复杂。
「你家养狗吗?还是准备要养狗?」
「没有。」
「那不正刚好,反正你一个人也寂寞嘛……」
女人特别加重语气在「一个人」之上。她经常偷窥静枝家。也因为这原因,静枝必须把客厅窗帘从薄蕾丝换成厚重的双层布,害得她无法实现晴天开窗的梦想。
「它长大后一定会派上用场的,再说,你的脚那样子……」
女人坏心眼的望向静枝的腿。
静枝右侧膝盖以下空无一物。只是在家里面走动的话,不需要拐杖;出门在外被人发现是义肢,也没什么好尴尬。她只在入浴时以及晚上上床睡觉时,卸下义肢。
「可是要我照顾有生命的东西,我实在……」
「没问题的,只要你『还有手』打开罐头、把食物倒进饲料碗里,它就会自己去吃。」
静枝无言以对——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养在你家?女人家里这些日子也只有退休丈夫在家而已,又没有养其它动物。
「你们家……」静枝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马路对面传来喇叭声。女人的丈夫回来了。
「我得回去了。咱们家不能养动物啦,我先生会过敏。对不起。」
女人把幼猫摆在地上,粗暴地拍了下它的屁股。幼猫受到惊吓,往静枝家里窜去。
「啊!」静枝还来不及喊叫,女人已经边嚷嚷边往车子方向走去,原本被她身体压住的大门关上。静枝回到屋里没看见幼猫的踪影。不晓得躲哪里去了。
她叹口气,走进厨房热好牛扔,装入不锈钢小碗中回到客厅。
要怎么叫猫眯出来才好?狗只要吹口哨就行,但猫……静枝只好无可奈何地拿着牛奶碗在阴暗处来回寻找。看了看客厅窗帘底下、电视柜后侧、沙发角落,却连声猫叫都没听到。她感觉连接义肢的断腿处僵硬麻痹;是站在门口和那女人讲话时吹风造成的吧。不知如何是好的静枝打开客厅深处的门,来到通往浴室的短廊;短廊一侧是小小的收纳空间。
「小猫咪……」静枝小心喊着,避免吓到猫。结果听到「喵」的叫声。
声音来自静枝背后。
……它果然在客厅。
静枝回到客厅,听见有人叫了声:「阿姨。」
定眼一看,两名年轻人走进玄关来。两人她都见过,差不多是路上遇到会打声招呼的认识程度,他们都是有着爽朗笑容的运动少年。
「阿姨,晚安。」右手边的年轻人再度开口;他患有颜面麻痹,听说是小学时骑脚踏车发生意外造成的后遗症。记得他今年应该刚考进东京大学。静枝正要开口说「晚安」时,听见了幼猫的声音。旁边的年轻人小心翼翼地抚摸怀里的东西。
「这是阿姨的猫吗?」他这么问。他是牙医师的儿子,没记错的话,今年春天应该已经考上第一志愿的大学牙医系。
「不是,它是别人寄养的。有人觉得它被抛弃很可怜,所以拿来寄放……」
结果两名年轻人面对面冷笑。
「太奇怪了吧?觉得可怜就应该自己养啊!」
「是啊……你乱说的吧,阿姨?」
眼前这两个冷笑家伙从刚刚开始就让静枝莫名紧张,这种感觉,就像导火线明明已经点燃了,却还默不作声地把烟火收进怀里。
「我才没说谎!」静枝的声音有些嘶哑。她把牛奶碗摆在脚边,少年怀中的幼猫立刻一扭身跳到地上,冲向牛扔碗,开始大声舔起白色液体。
「哈哈,野兽。」
「果然是野兽呢。」两人大笑了起来。
静枝笑不出来;牙医儿子身上穿的白色T恤写着诡异的文字——「不能用天然瓦斯自杀」——那抹恶毒的红,在昏暗的室内仍旧清晰映入眼帘。两人笑完后不再动,但是他们脸上仍然残留着「笑」。那个表情,花了不少时间,才从他们脸上慢慢蒸发不见。
屋子里只听得见幼猫舔牛奶的声音。
笑脸消失俊,取而代之的是「干我何事」的冷漠表情。这种表情,在拥挤不堪的电车上、队伍间、书店里经常可见。
「话说回来,你们两位有什么事?」
静枝耐不住沉默,开口。「啊……」颜面麻痹男打了个大呵欠,双手伸向空中:粗壮手臂上爆出血管,看得出来他正在使力。「啊啊……可恶!」他吐气吐到满脸通红为止,粗鲁放下双臂,微笑望着天然瓦斯男。
「喂,听到我问话吗?我说你们两位有什么事?」
静枝的话里,充满着想结束这场莫名其妙闹剧的心情——她感觉自己正穿着跑进小石头的鞋子走路。
「啊……」颜面麻痹男继续打呵欠,开始扭转脖子,双手手指交握,手掌朝着静枝伸展,指关节不断发出踩到小树枝的声响。
「喂,你们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吧!」静枝没想到自己有勇气这么大声说话。「有什么事快说!没事的话就快点滚出去!」
结果天然瓦斯男一屁股坐在地上,伸开双腿,上身向前倾,开始做起伸展运动。
「我们有事哦。」
颜面麻痹男对天然瓦斯男使了个眼色,小声说。
「什么事?」
「我们想玩激爆摔角(注7)。」
「什么?」
「就是摔角游戏喽,艾迪?葛雷和威廉?瑞格(注8)他们表演的那个。没听过吗?」
「你们两个是说真的吗?」
两人理所当然地频频点头。
我还在想「这两个孩子怎么这么奇怪」,下一秒就已经骂出口:
「开什么玩笑!我家为什么要借你们玩那种莫名其妙的游戏?你们有毛病吗?突然跑进来说要在这里摔角?……最好真有人会答应你们!给我滚出去!」
「我们一直梦想能够来场真实摔角嘛!」

注7:激爆摔角,是PS、PS2、PSP、Xbox、Wii等电视游乐器的摔角游戏,原名「Exciting Pro Wrestling」
系列一至七,更换发行公司后,新发售的游戏改名为「WWE 2007 SMACKDOWNVS.RAW」、「WWE 2008 SMACKDOWNVS.RAW」。
注8:艾迪?葛雷(Eddie Guerrero;1967—2005)与威廉?瑞格(William Regal;1968—)均为WWE摔角选手,曾多次称王摔角界。

颜面麻痹男说完,天然瓦斯男点点头。接着他下腰,把身体弯成拱型,颜面麻痹男坐在他肚子上。
唔呵、唔呵、唔呵……坐在上面的颜面麻痹男只要一跳动,底下靠手指及额头倒立支撑两人体重的天然瓦斯男,就会发出怪声音。
「别胡闹了!」静枝走向挂在墙壁上的电话——我怎么可能陪你们干这种无聊事?今天我可是打算吃完热腾腾的食物,早点上床,把看了一个礼拜的悬疑小说读完耶!那可是一本让人相当期待结局的优质作品呢!
静枝的手正要伸向电话,手上便感觉到一股冲击,下一秒,墙壁上的电话发出巨大声响与烟尘,支离破碎,同时地板上传来一阵沉重的恐怖震动——装饰架上的青铜像滚落地面晃动——那是静枝的父亲认为长得像女儿而买下的少女座像。
「耶——!」颜面麻痹男与站起身的天然瓦斯男互相击掌。
「你们……」静枝全身发抖,她领悟到眼前这两个脸上挂着笑容的年轻人,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那样子违反规定哦,重来、重来!」颜面麻痹男低声说,换他开始做起暖身运动。
「你们给我差不多一点,别在这里玩摔角!回你们家去,随你们怎么摔呀!」静枝的语气中有着哀怨;她并没有打算摆出低姿态,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自动反应、楚楚可怜地拜托。
「阿姨,你误会了哟。」张开双腿坐在地上的颜面麻痹男抬起头。
「是呀,一天然瓦斯男也点点头。「我们不是想玩摔角,而是想和阿姨你摔角,我们俩的对手就是你。」
静枝怀疑自己听错了,陷入错乱。
……他们刚刚说了什么?想和我摔角?
太蠢了吧?静枝差点笑出来。
……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
「阿姨和猫咪一组,我们两个一组,有没有问题?」
「等一下,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我还没搞懂你们说的……」
天然瓦斯男无视静枝的话,往厨房走去,打开餐具柜,翻出碗和色拉盆等容器,拿刀子敲击确认声音。不晓得敲到第几次,碗发出干涩的声响,他才满意点点头。
「这个声音可以吧?」
「恩?不错。」听到天然瓦斯男的问话,颜面麻痹男回答。
静枝看向脚下四散的电话残骸。倒落的青铜座像高三十多公分,静枝要把它拿起来擦架子、地板时,还非得两只手一起,才能把那沉甸甸的重物抬离地面,对方居然能够把这东西
从那边丢过来……静枝与下腰摆出拱桥姿势的颜面麻痹男四目相对。他倒立充血的脸对着静枝咧嘴冷笑;交叉胸前的双臂上头,粗大的血管像叶脉一样浮出突起。
天然瓦斯男从厨房拿着碗和刀子回到颜面麻痹男旁边。
「规则采唯一场地竞赛制。这是场正式的比赛,所以没有暂停或投降。另外,如果卑鄙使用凶器攻击,处罚就是由对手选择个人喜欢的方式重新开始,这点要注意。基本上,摔角擂台就是这整个客厅,以击掌方式换手。」
他们两人往静枝对角线另一侧的墙壁走去,然后天然瓦斯男大声说明:
「红色角落——!一百八十磅!凤凰表人!蓝色角落——!一百磅!阿姨!」
颜面麻痹男双手伸向半空中,原地旋转一圈,向无形的观众介绍。他对静枝发出戏剧性的声音恫吓道:「我可不会输哦!吓!」
静枝曾在电视上看过几次摔角手威吓对手的场面,这宣示着接下来是场赌命的生死之争。静枝打心底升起一阵恐惧,丝毫不觉得眼前这情况哪里有趣。
「铿!」碗响了一声。
「等一下!」静枝伸出双手想制止小跑步靠近的颜面麻痹男。
颜面麻痹男来到手掌正前方,快速下沉、消失,下一秒,静枝的右腹侧遭到铁举重击,整个人往后飞去,背部撞上墙壁。她的身体摔落地面时,手肘以不正常的姿势着地,撞出叫人发毛的声音;脖子因为脑袋异常高速上下晃动的关系喀喀作响。静枝的眼前瞬间一片黑。
「出现了!闪耀击坠!」天然瓦斯男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静枝的手腕关节被对方用力扯起,传来一阵剧痛,接着身体被扭住按倒,鼻子和下巴贴在地上。
「唔啦啦啦啦!」
颜面麻痹男在背后叫喊的同时,静枝手臂正中央突然发出一声「啪」,使不上力了。静枝愤怒的大叫挣扎,身体终于恢复自由。在模糊视线的前方,静枝看到颜面麻痹男正站在那儿低头看着自己。
「等等、等一下!」静枝倒在地上大叫。有个东西不断打在她脸上;仔细一看,自以为举起的手臂居然软趴趴地往下垂——她的右手肘被逆向折断了,关节一带内出血,发红肿胀成从未见过的模样。
「别小看我!吓!」颜面麻痹男大叫,狠狠踢了断臂一脚。
「噫!」静枝嘴里无意识地进出惨叫:她以为手要掉了,结果断臂只是转了一圈又打着她。
「住手……别这样……」静枝翻过身,伸出剩下的左手比出「暂停」姿势,企图制止颜面麻痹男。
颜面麻痹男无视静枝的举动,抬脚准备践踏静枝,却在半空中停住,稍微后退几步,双手挑衅的比着「过来过来」。
「站起来!王八蛋!来啊!混帐!」
静枝瘫倒在地。颜面麻痹男开始踩踏她脱臼的关节。
「唔——咕——姆咕……」
「过来呀!王八蛋!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臭小子!」
静枝呻吟着要起身,脚下一滑又趴下。颜面麻痹男喊叫着,拚命践踏她要她起来,她又脚滑,践踏又脚滑的戏码不断重复,静枝努力把自己的身体剥离地板——在她泪眼婆娑的眼睛看来,屋子里没有什么太大变化,还是和昨天一样……昨天,很幸福,生活平稳安静,怎么晓得在同一个地方过了二十四小时后,却变成这副手臂关节碎裂、口吐鲜血的模样?
静枝心里祈求着时间能够倒转回到昨天。她站稳如坐船股摇晃的脚步,勉强站起身,颜面麻痹男立刻从她身后扑上来,把她的上半身压得向前倾,下一秒,身体突然轻飘飘飞起,接着脖子冷不防遭到重击,像被大型油压机打到一样。回过神来,她已经成大字型躺在地上。嘴巴妤像塞进一堆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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