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与爱情-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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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巧地一个翻身，克兰双手搭着冰凉的石墙，跃进了院内。
银白色的月光下，青石砌成的庭院泛着冷冷的纱一样的光华。四周静寂无声，若非其中一间木屋还亮着灯光，克兰几乎要以为自已到了墓园。
真是一个奇怪的场所，但愿不是吸血鬼的居室。克兰嘀咕着，拍了拍衣上的灰尘，按着腰边的剑，向屋门走去。
如果不是被人追杀，无意中踏上这条密林里的小径，克兰猜想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发现格鲁山中还有这么个地方。凝厚，简陋，粗大的原木和笨重巨石构成的一道院墙，两间木屋。极度简单，却又透着神秘的气息。
它属于谁？
克兰很想弄明白这个问题，不仅因为他的好奇，更因为他的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地发出强烈抗议。没办法啊，被那帮家伙追得几天没好好吃过东西了。顿顿都是树根野果，这简直是对嗜肉如命的克兰的最大惩罚。
“有人在家吗？”克兰怀着期待的心情，敲了敲木屋的门，一边盘算如何向主人开口要吃的。至少也会有点鹿肉吧。
静了半晌，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有事吗？”
清清冷冷的语声，恍若山间最寒的泉水，浇灭了克兰渐生的不耐。循声看去，克兰不由一呆。
月色与屋门阴影的交叠里，一张绝美的面庞，冷冷淡淡不带任何表情，正看着自已。冰蓝色的双眸，玉石般的肌肤，一头丝丝缕缕的银发随意散落，清辉的光点在他身上跳跃——这个前来开门的男子，竟然美得如同精灵，也或者，他本来就是精灵王？
克兰张大了嘴，一时无法言语。
似乎是看惯了别人痴呆的模样，银发男子也不惊异，好看的双眉微蹙：“你有事吗？”
“啊？”克兰这才回过神来，醒悟出对方的眼光正在打量自已，尴尬地将被剑和树枝挑破多处的衣服拉了拉，咳了一声，抚胸鞠躬，“雅地洛。克兰。潘恩骑士在此向您问好。请您叫我克兰就行。”
“您可以称呼我罗亚。”银发男子点了点头，态度称不上殷勤，却可算得上彬彬有礼，“如果方便，能否请教您深更半夜闯进我私人院落的原因？”
“我——呃，礼节这一套还真是麻烦，我个人觉得这是一道鸿沟，对真正想要接近的人来说。”克兰漾起他最热情的笑容，眼里闪耀着大胆，真挚的光芒，“原先我只是想得到一顿饭，可现在我还想得到您的友谊，不知您可否赏光，给我这个机会？”
“无论何时，礼节都是一种必要的仪态。这是将我们与野蛮人区分开的重要标志。”罗亚侧过身体，优雅做了个请的手势，“一顿饭不成问题，至于我的友谊，您可以得到一个客人应得的。”
见他的鬼。他才不要和他隔得这样生疏。身为喜欢冒险的肖安郡人，克兰具有热情如火，直率利落的性格。他决定彻底抛开所谓的骑士礼仪，哪怕被罗亚看作野蛮人也不足惜。他要了解这个谜一样的优美男子，极想和他成为好朋友。
随着罗亚的手势走进屋内，克兰环顾简陋的四壁，奇道：“罗亚，你一个人住在这儿，不怕吗？饮食生计要怎么办？”
“我并非在这里长住。”就算罗亚对克兰的无礼发问不满，从平静的外表上也看不出来，端上一盘面包，一碟青豆，“这里只是我的静修之所，每年会有几个星期，我会住到这里，与世隔绝，禁欲反省。饮食是一开始带进来的，足够我吃上一整年。”
你够我可不够。克兰瞪着桌上的青豆，觉得胃里闹腾得更加不安分了。忍不住哀求道：“还有别的吗？能不能给我一点肉，一点就好？”
罗亚不觉莞尔。眼前这个自称是骑士的不速之客高大威猛，面目英俊，从步伐和握剑的姿势来看，身手也应该是极好的。可是此刻的神情却象足挑食的小孩，可怜之极。
罗亚唇角难得地掠起一丝愉悦笑意：“很抱歉，静修时我不吃肉食，能招待您的只有这个。”
不意外地听到克兰发出一声哀鸣，夸张地倒在了桌上。
罗亚再也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好象很久没有这样真心笑过了：“……那么，这盘饭还要不要？不要我就端下去了。”
“要，要。”克兰一把按住罗亚去拿盘子的手，委委屈屈地抢到自已面前，“和饿死相比，我宁愿选择这些看起来会毒死我的东西。”
“您很有趣。”罗亚唇畔含着隐隐流动的笑意。
天啊，他的笑容能令神都为之疯狂！
克兰突然觉得这餐低劣的饭不再难吃，甚至在全部吃光时还想再来一份，只要能面对这张清灵迷人的微笑容颜。
一顿饭吃完，克兰已成功地逼罗亚将“您”字尊称改成了“你”，罗亚看他的眼神里也更多闪耀着和悦，但克兰还是无法探知罗亚的真实身份。无可否认，罗亚一定不是普通人，他具有完美的贵族风度，细节方面一丝不苟，最要紧的是那份骨子里散出的高贵，带点冷漠，却更蛊惑人心。
“……就这样，他们追了我三天，只为了我那句嘲笑他们不会用剑。”克兰在炉火前放松地坐着，眯眼享受带着杉木气息的温暖，“我不会道歉，因为他们不肯跟我单打独斗，而是卑劣地想用群攻将我干掉。事实上，我很怀疑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替一个月后的骑士比武大会除去一名劲敌。毕竟，我和他们是在报名处相遇的。”
“骑士比武大会？”罗亚的身形半隐在暗影里，只有一双眸子闪闪发亮。
“你不知道吗？那是帝国三年一度的骑士盛会，是唯一不分种族，贵贱，贫富……只要你是骑士，都可以光明正大报名参加，凭实力堂堂正正取得胜利的竞赛。第一名会被国王亲手敕封为桂冠骑士，赏赐最好的封地采邑……听起来很诱人，不是吗？”
“你很想拿第一？”
“不是想。是一定会拿第一。”克兰自信地对罗亚眨了眨眼睛，咧嘴笑道，“公平比赛的话，我还从来没有输给别人。我想要那个桂冠骑士的称号，它会给我的家乡，给我的父母带来无上荣光，当然也可为我自已带来收益，说不定还有公主的青睐。”
“公主的青睐？”罗亚轻笑出声，“也许，那滋味并不如你想象中的美妙……”
“你是大贵族吧？”克兰用了一个肯定的语气，“对你来说公主的青睐可能只是一种麻烦，可是对我这种破落骑士而言，那就完全不同了。”
正要再滔滔不绝地说下去，罗亚突然作了个手势制止，眼中警惕一闪：“嘘，你听。”
远处隐隐传来嘈杂的声响，混杂着马蹄，人声，还有狗吠。
“见鬼！”克兰狠狠地咒骂了一句，一跃而起，“是那帮狗杂种追来了。”无奈地看向罗亚，“我得走了，他们人太多，留在这里只会连累你……希望我们有再会的一日。”
“你现在逃出去，只有死路一条。”罗亚淡然一笑，去墙壁上摘下长剑，“不用走。作为主人，我有庇护客人的义务。”
“可你在静修期，据我所知，静修期是禁止动剑的。”克兰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随即黯淡。
“禁令比不上人的性命来的更重要。”罗亚温和地扔来一付护甲，自已也穿上了另一套，“说实话，偶尔进行一场小小的热身赛，对保持生命之火的旺盛也不错。”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简单。他们两个人要面对的可能是七个，或者更多训练有素，杀气腾腾的骑士。知道罗亚只不过故意说的简单，克兰匆匆地跟了上去：“可是……”
“没有可是。”罗亚拉开房门的同时，庭院的大门也同时被人粗暴地撞破，一群手执火把长剑，气势汹汹的骑士闯了进来，罗亚轻轻地吹了声口哨，“好啊，看来用不着我多说什么了，别人已经替我作出了选择。”
火光下见到罗亚的美貌，所有闯入的骑士都不由一呆，随即有人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看来山林里还当真藏着宝贝，这样漂亮的人儿，就算是王都也未必有啊。”
“嘿嘿，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等杀掉你身边那个家伙，我们兄弟再来好好疼爱疼爱你……”
“迪恩你可不要太粗鲁，他皮肤这么嫩，只怕经不起你用力一碰……”
……
一阵不明意味的哄笑声中，克兰铁青了脸，长剑闪动，迅捷无伦，刺入身边最近的骑士胸膛。他不再手下留情，眼看血花飞溅，心中竟有莫名的快慰——他不敢想象若是自已不在，罗亚被他们捉住后的情形，不，他决不会让它发生！
热血在浑身激涌，克兰手中的剑从来没有这样灵动有力过，招招狠辣，直取敌人要害。
闯入的骑士们措不及防，惨叫着倒下了几个，但不多时立刻醒悟了过来。倒底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七八个骑士分成不同方向，互有默契般地包围过来，长剑如毒蛇一样嘶嘶地颤抖着，舔向克兰身上。
一道闪电般的光亮掠过，伴随一声惨呼，罗亚也拔出了他的剑。与克兰背对背，形成互防之势，罗亚的表情仍然是镇定的，甚至带有从容不迫的高手气度：“你们，污辱了骑士这个称号，接受惩罚吧。”
这是一场浴血苦战。
来参加骑士大会的人没有平庸之辈，虽然这群人品格低下，行为卑鄙，可他们手中的剑是冰冷高明的。克兰和罗亚的剑术无疑要更高上一筹，但他们只有两个人，这是明显的劣势。
一半敌人倒下的时候，克兰与罗亚也都受了伤。幸亏事先穿有护甲，要害的地方不至于被一剑穿透，但克兰的胸膛和手臂，罗亚的双肩，都被刺伤了数处。
克兰却不曾觉出疼痛。再没有比并肩战斗更能快速了解另一个男人了，他和罗亚配合得天衣无缝，彼此为对方的剑技精湛而折服，就象自然界的狂风和暴雨，各有所长，又相互依辅，罗亚的谨慎严密是对克兰凶猛进攻的最好补充。
罗亚的眸子也璨然生光。无聊的岁月，苍白的人群，有多久没有这样疯狂和投入过了？剑是男人的玩具，决斗是骑士的本职，生命燃烧的感觉，原来还是一样地好。
……
所有的火把都落在了地面，有些还在微弱地燃烧，大多数已经熄灭。
那群骑士死的死，伤的伤，再也抵挡不住，能勉强走动的都狼狈逃走了。克兰和罗亚没有去追，因为敌人一退，他们的剑当地一声，也都坠落在了地上。
连最后一分力气都用光了。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多了十几处，衣甲象是被血染过一样，又沾了很多尘埃，再看不出骑士的风度，倒象两只在泥里打过滚的猫头鹰。两人喘息着对看，噗嗤一声不约而同都笑了起来。
“你的伤口在流血……”
“你也是……”
“我怀里有药。这里哪儿有山泉？我们得快去清理伤口，时间一长就麻烦了。”
“在屋后……从山上引来的……”
“好。”克兰摇摇摆摆站了起来，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一把抱起罗亚，“我们一起去。”
罗亚的剑术虽然高超，体质却不如克兰强壮，无力地被克兰揽在怀中，面色微红：“放下……我自已走。”
“你腿受了伤，还是我来吧。放心，我结实着呢。”抱紧罗亚，克兰心头莫名地滚过一阵甜蜜，似乎就算这样抱他走到天涯海角，时间尽头也没什么不好。
泉水清澈，克兰坚持解开罗亚被血和尘土弄成一团糟的衣物，顾不上自已的伤，先替他清理全身，包扎伤口。罗亚本来还想挣扎，却被克兰一句话堵了回来：“这个时候还闹什么？都是男人，你怕我不成？”
可是，分明不是这样啊。罗亚就算闭起双眼，也能感觉到肌肤上传来的炙热视线，自已的衣物被一层层解开，一双温柔的手掌细心地洗涤着各处伤口……带着火烫般的触觉。
男人与男人有时怎么回事，贵族出身，时常出入宫庭的罗亚并不是不知道。由于自已清丽的容颜，甚至受到比别人更多的烦扰。对于这些，他的回答全都一样，拔剑。
可是这个人不同。
也许……也许有时学着做一回人的感觉，也不错……至少，他不厌恶如火一般，能轻易激起自已生命热力的这个男人……罗亚唇边漾起一抹绝美的慵懒笑意，看得克兰心中怦然一阵乱跳。
“克兰……”是柔到极处的一声呼唤。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
克兰身体格外强健，那些小伤不几日就痊愈了，罗亚的体质稍弱些，却因为有克兰无微不至的照顾，很快也都无碍。
一转眼，两人形影不离，衣鬓厮磨，也快一个月了。
“你还是要去参加骑士大会？”一次爱抚过后，罗亚累得躺倒在克兰怀中，幽幽地问。
“是啊。我要去夺那桂冠骑士，我要这世界认识我，我要那荣耀为我展开。”克兰笑着拂了拂罗亚的秀发，“你什么都有了，自然不在乎，我可是一样也没有啊。”
罗亚的口风极紧，虽然这些日子来两人心有灵犀，克兰却始终探听不出他的真实身份。但从无意的言谈中，克兰越来越能肯定罗亚有个极显赫的出身。
这多少令克兰有些自卑。他也是男人，也渴望自已能扬眉吐气，名震天下，渴望能以和罗亚相称的身份站在一起，接受欢呼啊。
“不能到下届再参加吗？”罗亚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
“那要等到三年后啊。我可等不及了。”克兰笑了起来，“你在担心什么？就算成了桂冠骑士，我还是我啊。”轻轻拥住罗亚双肩，柔声道，“什么都不会变。”
罗亚无声一叹，合上眼不再说话。
克兰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可是他真的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他不明白，命运的安排，总会以凡人无法猜想的方式出现。
离别那天，极其容易。克兰清晨醒来，院内空空荡荡，再不见罗亚身影，只有桌上留了一张纸，简单地写了两个字：保重。
纸条旁还压了个装满金币的锦袋。克兰笑了笑，将它放入怀中，与自已少得可怜的钱放在一起。
克兰并不难受。不管发生什么，他一定会回来。就算罗亚不再出现，他也一定会找到他。那么显耀的家世，那么美貌的男人，只要在王都稍加打听就会知晓的吧。
他们一定会再相逢。
……
号角震天，鼓声不绝。黄土压得平实的宽阔赛场中，克兰再一次收回刺压在对方喉咙上的枪尖，从容转身向欢呼如雷的观众席上挥手。
这是嬴了第几场，他也记不得了。从预赛起，一直到半决赛，然后是现在的决赛。终于，他的对手，只剩下了一个。
有多少人输给了他，多少贵妇向他抛眼波，他都不再在意。克兰心里只被一个念头涨满，快些打败对手，拿到封号，回到罗亚身边去。
他从来不知道自已会这样思念一个人。时间一点一滴越积越深，克兰心内的空虚怅惘也越积越多。罗亚在哪里，现在他好吗，会不会……就此忘了自已？
曾经他很有信心的答案，随着罗亚的音信全无，一点点变得不能确定。偌大的王都，居然没人听说过那样一个绝世美貌的贵族。
如果……罗亚真的就此消失……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不，不会的！克兰阻止自已再想下去。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打败所有人，拿到封号，回去等罗亚。
为此，他不惜化身为凶猛野兽。
对面的角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