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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风云对话-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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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10时左右,阿拉法特在三名随从人员的簇拥下,进入办公室,我迎上去和他握手,他一把抱住我,笑容满面,我这才看清楚,身材矮小的他,皮肤白皙得像一名普通的白种人(其实巴勒斯坦有许多人不但皮肤白,而且有蓝、绿色的眼珠子),尤其他的双手,颜色更白如纸。他和我拥、握过后,又逐一和在场的摄像人员一一握手,然后坐上椅子用英文回答我的问题。    
    阿拉法特是位性情火爆的人,对任何不满意的事,不论面对的是什么人,立即发作。在我见他之前,友人已告诉我,千万不要称他“主席先生”(Mr。Chairman),要称“总统先生”(Mr。 President),因为美国和沙龙政府拒绝和他往来,有意架空他,因此,他坚持具有一国之主的称呼——“总统”,以示高于阿巴斯总理。于是,一听到我称呼他“总统先生”后,便知遇到“上道”的人,脸上也露出笑容,和我展开了近40分钟的对话。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办公室内温度达35℃左右,身穿呢质军装,头戴厚披巾的阿拉法特由于怕冷,不让开空调,我当时热得全身湿透,忍着酷热,进行访谈。    
    年逾74岁的阿拉法特为巴勒斯坦的建国奋斗了38年,虽然身体已差,手抖、唇颤,但是内心的斗志仍昂然。说到对以色列不满处,双手紧握拳头,怒目凶光四射,但是,其思维清楚、机智、毫不含糊。而且谈兴盎然,如果不是我大汗淋漓不得不打住,再谈一小时他似乎都不会反对,而且无倦容。    
    从阿拉法特的言谈中,我们嗅不出一丝态度软化的气息,他表示,巴勒斯坦希望和平,但绝不投降,他称遇刺身亡的前以色列总理拉宾是“我的朋友”,并称:“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刺杀拉宾吗?因为他们怕和平。”    
    谈到他和中国之间的友谊,阿拉法特一直笑容满面,他和周恩来见到多次面,对于周恩来,评价很高,他说,1975年听到周恩来去世的消息时,心中很哀痛,因为当年他发动“武装起义”时,曾向周恩来请教过。    
    我问他:“你奋斗了30多年,此时此刻,你要对巴勒斯坦的年轻一代人说些什么?”他说:“为民族的独立和尊严,要永远奋斗下去。”    
    告别阿拉法特,走出户外,夜深的微风吹上身,舒服极了,想到刚才和阿拉法特的对答,转身看看四周一片片破房屋,再想想被以军炮火围困愁城已快一年的阿拉法特斗志依旧,问题是,面临每天都在“斗”的内外环境,这位70多岁的老人又能斗到何时呢?    
    


第一部分阿拉法特(4)

    再访以色列和巴勒斯坦    
    去年9月22日,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主席阿拉法特约我在这天下午晚些时候去他位于拉马拉的住所专访他。然而,9月21日,我提前一天抵达以色列首都耶路撒冷时,以军已经包围了阿拉法特的官邸,我四处试图闯关未果,只好在另访以色列总统卡察夫之后怅然而返。    
    阿拉法特自从去年9月21日被困愁宅后,一直到现在都未能走出官邸,虽然以色列军队已经不再包围他那幢占地3000平方米,被轰得只剩断壁残垣的官邸,但是,以色列的沙龙政府一直未让他离开拉马拉市,有一度甚至还鼓励他出国流亡,因此,在未获以色列保证他出国后必能回国之前,阿拉法特一直自愿在官邸内被“禁闭”,未离开拉马拉半步。    
    今年7月初,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通知我,阿拉法特再度同意接受我的专访,同时,更难得的是,新上任的巴勒斯坦总理阿巴斯也愿意接受我的访问,再加上哈马斯的发言人兰提西(此人事实上是哈马斯的领袖,因为哈马斯的精神领袖亚辛,身体衰弱,两眼几乎无视力,因此,拥有近3万名追随者的哈马斯,实际上由兰提西领导,以色列政府恨他入骨,今年6月10日曾用飞弹袭击他的座车,他和儿子虽然受重伤,但如今已大致康复。)也同意和我进行访谈,我于是在7月10日踏上赴以、巴的旅程,对巴勒斯坦重要人物进行一次“一网打尽”的专访。此外,由于以色列总理沙龙出国(到英国)访问,我只好也顺便专访了其代总理——首席副总理兼工贸与劳工部长奥尔默特。因此,事实上,以、巴双方所有的“大头”,都在四天之内接受了我的访谈。对全球中外媒体而言,这也是空前的。    
    7月11日凌晨,我乘坐的以色列航空公司班机进入以色列领空时,天刚亮,从机窗望出去,一抹晨曦在海天交际之处逐渐升起,驱除漆黑的空际,仿佛象征着以、巴之间晦暗的争战随着“以巴和平路线图”而渡过了最黑暗的时刻,如今和平似乎已在望。    
    真的如此吗?由美国布什政府、 联合国、欧盟和俄罗斯极力促成的“以巴和平路线图”真能结束以、巴之间的争战吗?    
    访问过以、巴四位“大头”后,我在7月15日深夜搭机返香港,在我的感觉中,以、巴的和平和当时漆黑的夜空一样,没有人敢预测(包括那四位领导人),“以巴和平路线图”这回能朝向何方?为什么我对以、巴和局如此悲观(即使有些微乐观也属于“审慎的乐观”)?因为,从阿拉法特,从兰提西口中,我仍然感受到他们对以色列强烈的恨意,阿巴斯总理虽然务实、开明,但是言谈之间对以色列政府并不信任,而沙龙的亲信奥尔默特在言谈中,对以军杀害巴勒斯坦人,对以色列人态意在巴勒斯坦人区占地建“定居点”(Settlement),对任意封锁巴勒斯坦国土这些举动则无丝毫“悔意”。 双方既有强烈的民族仇恨,一方恨意不消,另外一方全无悔意,以巴之间,只有靠现实的驱使,才能坐在谈判桌前。    
    以、巴双方目前被迫坐下谈判的现实是:两国人民目前都有一股和谈的欲望。从1997年双方升高对立,进入战争状态以来,双方都感到民穷兵困,由于战争,由于巴勒斯坦人对以色列随时发动自杀式攻击,以色列经济大幅衰退,尤其占以色列经济收入近半的观光业,这三年来几乎陷于停顿,许多大旅馆都歇业,因此,沙龙虽然态度强烈如昔,但也想掌握机会,走出和谈的第一步。    
    问题是:以色列历任政府和阿拉法特打交道近30年,他们不信任阿拉法特,不愿再和阿拉法特谈,然而阿拉法特又是经由巴勒斯坦人民选出的合法领袖,因此在美国协助构思之下,由巴勒斯坦任命一位总理,以便和“沙龙对口”,此人便是刚上任两个多月的巴勒斯坦总理阿巴斯。    
    对巴勒斯坦而言,一来阿拉法特年迈体衰(他常年着厚厚的军装,7月13日夜里9点半与笔者在一间两米见方的办公室晤谈,不让开冷气,笔者汗流决背,他滴汗未落),余生指日可数,当然希望在有生之年见到建国成功。此外,巴勒斯坦平民也厌倦永无宁日的暴力活动,自然也想和平早日到来。    
    不过,深受巴勒斯坦人拥戴的阿拉法特当然不愿被美国及以色列缴械,因此,他坚持自己在以巴和平进程中,一切由他拍板才算数,因此,他和阿巴斯总理之间自然存在“权力斗争”的矛盾,在埃及政府斡旋之下,两人虽然在7月14日达成协议,阿巴斯承认阿拉法特“拍板”的地位,但是,今后两人是否又失和,还很难说,再加上美、以有意贬阿拉法特,捧阿巴斯,对于善忌的阿拉法特而言,两人的冲突随时爆发自然不难理解。    
    不过,读者们不要以为巴勒斯坦贫穷落后,人穷志短,其实除了加沙地区的难民营外,巴勒斯坦人的生活水平并不太差,拉马拉市虽然到处是以军炮兵轰击过后的断壁残垣,但是,拉马拉依然现出其迷人的一面,贫富差距虽大,人民的情绪并不低落,待人有礼,反而是大多数的以色列人,由于民族性,由于数千年浪迹天涯的情况所逼,在以色列所见到的人大都急躁、现实、粗鲁、无礼。以色列人的急躁、毫不相让的个性,从他们开车的习惯可见一斑,在绿灯刚亮,前边的车又迟半秒钟未启动车子,后面的车立即大鸣喇叭,加之咒骂。    
    这阵子,布什政府在以、巴地区动作不断,7月15日,美国宣布直接援助加沙市3000万美元,并邀请阿巴斯在7月26日访美。阿巴斯虽然在上任时向巴勒斯坦人保证,若阿拉法特不被“解禁”,他也决不出国,7月13日,他亲口告诉笔者,他之所以不赴挪威首都奥斯陆与沙龙见面,就是不能“破誓”,但如今他愿意访美,虽然已为阿拉法特同意,问题是,美、以若过分捧他,阿拉法特能有容忍的雅量吗?    
    在以、巴有句笑话:当上帝被沙龙问及,以、巴何时会有和平,上帝含泪回答:“恐怕在我有生之年都见不到了。”    
    重回以、巴,经过和四位以巴的“大头”对谈,我对以、巴和局的看法,也只有摇头叹息。    
    以色列要拿阿拉法特怎么办    
    9月11日,从印度赶回耶路撒冷的以色列总理沙龙在召开过安全内阁会议之后宣布,由于阿拉法特是“和平障碍”,因此他们决定“除去”(remove)此障碍。    
    由于以色列国防部长莫法兹及外交部长在稍早时先后表示,驱逐、流放阿拉法特是解决巴勒斯坦激进派暴力行动的方式,这时,各方纷纷怀疑,以色列是否决心逮捕并放逐阿拉法特。但是,尚无人认为,沙龙会暗杀阿拉法特,因为去年12月底,以、巴发生严重冲突,以军包围阿拉法特在拉马拉市的官邸时,沙龙曾经向美国承诺,决不会伤害或杀害阿拉法特。    
    但是,9月13日,以色列副总理奥尔默特(此人笔者曾在今年7月15日专访过,他是沙龙的亲信)却向西方记者表示,“除去”阿拉法特的方法有二:放逐他或杀死他。奥尔默特此言一出,国际间,尤其美国政府,为之大哗。美国政府除了透过国务卿鲍威尔和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赖斯表示不以为然之外,并在9月15日宣布取消一笔16亿美元的信贷担保案,作为“预警”式惩罚,向以色列送出明显的信息。    
    然而,9月16日,当联合国安理会为叙利亚提出的一项指责以色列在巴勒斯坦的军事活动并下令以色列不得驱逐或杀害阿拉法特的决议案时,美国代表居然投了反对票,由于美国是五个常任理事国之一,美国的反对有否决作用,此案尽管有11国赞成(包括中国在内),英、德及比利时弃权,却因而失败。    
    因此,有人不禁会问,美国到底想传出什么信息?一方面,美国一再向以色列施压,不让沙龙放逐阿拉法特,因为这样会更增加阿拉法特的影响力和声望,杀害阿拉法特“对和平更无助益”,但是,当安理会上述决议案草案具有相同字句时,美国又宣称,此决议案“过于偏颇”,连修改字句的行动都不进行,就径自否决此案,那么,美国的意图到底何在?    
    其实,美国在9月16日否决反以色列决议案的做法说穿了,符合美国过去的一贯立场即:以、巴事务决不能让联合国干预,否则,在绝大多数联合国会员国都反对以色列的大环境之下,若让联合国干预以、巴事务,以色列早就“没命”了,这也就是,在联合国成立迄今,美国投过的77次否决案中,有36次是为以色列而运用否决权的理由,尤其最近美国所投的10次否决票,有8次为的都是以色列。    
    至此,美国偏袒以色列的态度,当然更明显。    
    除此之外,美国否决此案的另一个理由是:这项提案由叙利亚主导,过去,美国也认为叙利亚是中东“反美”的国家之一,若在此案投赞成票,难免“敌我不分”,因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已有40多个国家反对以色列对阿拉法特的立场),美国驻联合国代表内格罗蓬特仍投下否决票。    
    当然,是否能、是否敢放逐阿拉法特的问题,全看沙龙政府如何思考此事的利害,这些思考的方向牵涉到:    
    △如果不顾一切,杀死阿拉法特(以色列有足够的导弹、炮弹能把阿拉法特的官邸夷为平地),能否产生一了百了的效果?    
    △能否派军冲进阿拉法特的官邸,活捉他,并放逐他?    
    △把阿拉法特放逐后,他在外头的能量及影响力是否更大?    
    △若杀死或放逐阿拉法特,巴勒斯坦内部有什么人敢取而代之,并和以色列进行谈判?因为若阿拉法特遭杀害或流放,任何取代他的人都可能被巴勒斯坦人视为叛徒,即使和以色列谈判,必须摆出高姿态,以免遭巴勒斯坦人所不齿,尤其巴勒斯坦内部拥戴阿拉法特的民众至少有80%,如此高的支持率加上若阿拉法特遭杀害后所形成的“烈士”效应,巴勒斯坦内的政治精英无一人能抵挡。    
    以色列在阿拉法特的问题上所面临的难题是:    
    一、以色列军队肯定无法活捉阿拉法特。笔者曾进入阿拉法特的官邸,该处入口和七转八弯的防御工事很难让以军长驱深入,必遭巴勒斯坦军方顽抗,而且,由于阿拉法特身上一柄手枪不离身,他且曾扬言,战至最后,剩下的一颗子弹要留给自己。许多人曾问我:“你认为阿拉法特宁可牺牲也不投降吗?”笔者的答案是:“绝对如此。”阿拉法特为巴勒斯坦建国己奋斗了38年,如今风烛残年,体弱有病,深信伊斯兰教的他,一点都不会迟疑去从容就义当个“伊斯兰烈士”。因此,冲进他的官邸活捉他,不啻杀害他。“除去”他,也等于把他从人间驱逐。因此,对于他被放逐后,在外头的能量及影响力是否会更大的问题,以色列根本用不着再费神操心。    
    于是,剩下的选择只有:再度封锁他,把他的住处水、电停供,甚至切断电话线。问题是:此法以色列试过好几次,始终不灵,因为,目前阿拉法特住处的水、粮食贮量可以让他们活几个星期,自备的发电机也可以应付几星期,他们也备有卫星电话,“赖活”也能活几个星期,在这段艰苦日子内,世界各国,包括美国在内,会因为人道理由向以色列施压力,逼以色列不得不恢复对阿拉法特供水、供电、供粮,这种经历以色列试过至少四五次,每次都希望阿拉法特受不了煎熬而“苦死”,但是都让他熬过来。    
    因此,笔者认为,沙龙政府很难对阿拉法特采取放逐或杀害的行动,这次,以色列政府之所以如此施“吓唬”策略,一来是制止阿拉法特又从幕后走向台前,二来是逼阿拉法特把大部分武装部队及行政权交给新任总理库赖,同时也给库赖一个下马威,逼他采取更积极的(实际上是符合以色列要求)的行动。    
    不过,以笔者对阿拉法特及巴勒斯坦人的亲身了解,以色列这回走过了头,连沙龙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从长远的观点看,若以色列杀死了阿拉法特,以、巴之间将永无宁日,再过100年都无法平静,经济已陷入危机的以色列已无法承受这种持续性战争阴霾。    
    也许,在无法决定何去何从之时,以色列政府应该体会出东方哲学的“不能以暴止暴”的道理。


第一部分哈马斯领导人兰提西(1)

    谈论和平是一回事,行动又是另一回事     
     ——访哈马斯领导人兰提西    
    “也许”巴勒斯坦会建国,所用的字眼是“也许”,可见巴人建国还遥遥无期呢。    
    阮次山(以下简称阮):兰提西先生,可否告诉我们,6月10日你是怎么遭到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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