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旧事-第1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街道上人员稀稀落落,且未到中午,人们就走光了,显得冷冷清清。我家开的小百货店依然顽强地存在于上半街,它的门面尽管装修过,变得好看了许多,但它处在芙蓉街近几年矗立起的高高的水泥楼房的夹缝中,显得多么的寒碜。我妈今年已91高龄,但她仍守住那个寒碜的小百货店不放,只是,她今天做起生意,少了一份忙碌,少了一份自信,更少了一份快乐。她常常在店堂里打瞌睡,并不时喟叹道:“这世道啊,变化太快了。”
2004年5月11日一稿
2005年5月26日二稿于乐成马车河
芙蓉街三“头”(1)
芙蓉街有“街”,在当地人的心目中,好歹也算是城底。这城底,虽说才一巴掌大,小得可怜,但小有小的妙处,有名堂的地方往往显得很集中,很抢眼。这“有名堂”的地方,值得一提的是水井头、桥头和街头。
水井头
水井头是芙蓉街最有名的地方,在丁字街口附近。
水井头有口老井,它是芙蓉街的眼睛。它挖于何时,人们说不清楚,反正它比较久远。
水井头东首,民国初年建有路廊,名字就叫“水井头路廊”。这说明,水井头是先有“水井”,再有“路廊”,而且,那时“水井”名字恐怕已很响亮,使得捐资建造“路廊”的俞董光先生,索性拿它作为“路廊”的名字。只是很可惜,民国二十九年农历三月廿二,该路廊毁于大火。
自然,路廊毁了,水井还在。这口水井,它底方口圆,一人两手见深,水很清冽,聊聊它并不冤枉。
八月多雷雨,山洪一发,老井会轰轰然喷涌出水柱,还会急急跑出许多小鱼、小虾来;细细推究,那些生灵并非井内所养,却分明来自地下,来自异地他乡。井底如此活络,便用不着掏,用不着打矾,而那水便如处子般地可爱了。每至夜深更静,月上中天,你探头看那井,水绿莹莹的恰如宝石,而月便成了嵌在宝石中的镜子了。于是,你便会生出诗意来,神思像长上翅膀,会猎猎飞动起来。
镇上逢二赶七作市,街口人流愈见拥挤;大暑天,你若到井头吊水,那就大错特错了,水桶刚吊出井口,便会有许许多多黑黝黝的手扯住它,于是山民们一个挨着一个,摘掉箬笠或草帽,伸长脖子,用嘴衔着桶沿,双手捧着桶子,举过头,哈哧哈哧,淋淋漓漓,喝了个气喘肚子圆,淋了个满裤裆清爽。有人说,这水营养丰富,因而见得井邻几家十有七人长了膘,胖得可爱。当然,这是笑谈,否则,姑娘媳妇们就不敢吃这井里的水了。其实,姑娘媳妇们最爱这井里的水。换下的衣裳放水中浸浸、搓搓,不用揩肥皂,污垢自会褪尽,再用水冲冲,便清爽无比了。最无赖,这水夏凉冬暖,甚合人意。特别是秋消冬临,天寒地冻,这井却似蒸笼,热气腾腾,吊出的水,便可以洗脸擦身子。这样,便又添了护肤、省力的妙处,更生出了许多骄傲的故事。
谁都说,这井如此奇妙,全是因了水活。
桥头
芙蓉街分上街、下街两片,拦腰串一条溪,架着桥。这桥是石桥,长35米,宽2米,高1。6米,7孔,桥面相咬21条石阶,叫中安桥。
芙蓉街人习惯称中安桥为“桥头”。
桥头生景色,也热闹。二七作市,桥上人串人,桥下溪滩上人挤人,或卖牲口,或卖粮食,或卖蔬菜瓜果,或卖竹木,或卖家具,乱哄哄,着实神气。人旺,便破了祖宗规矩,桥上走的分明是女人,男人也去穿桥孔。但这桥总不见它坍下来。
有人把桥头比作大戏台,有看头,且越看越热闹。
既是热闹,走江湖的就插一杠。师傅赤着上身,亮着肉疙瘩,嗖嗖嗖,兜着风,铁镖贴着你的鼻尖打出一个个大圈子,接着又敲锣,又吆喝,间或倒立身子,密密走。看看已是时候,便耍拳弄枪,滚钉板,顶捣臼,手劈青石,赢得阵阵喝彩。喝彩正热,你忽然被请出来,一张膏药啪的打在你的腰眼上,你犯急,一语道破:“师傅,你别作弄人了,这膏药是假的,好端端的,我腰疼得要命。”这时,师傅脸色红爿爿,像桃花,嘴也乖:“嘿,听仔细了,把戏是假的,药是真的。”
桥头节目还很多。
夏天到,桥下有时水很旺,潺潺响,鱼儿游来游去,你投片石子,水中就会泛起片片金甲。赶集的人不能在水中做买卖,就往街道里挤。街道膨胀起来,扭曲得走了样。但这桥并未被冷落。黄昏时分,男男女女,下到水边或水中,或洗衣裳,或洗澡,或游泳,或追鱼,说笑戏骂声一片。而天全黑下来,来桥上或桥边纳凉、听故典的人便登场了。
节目也有悲壮的。夏秋之间,雷电酝酿一阵,突然发作,雨没命地泄,就一夜,溪间便已洪水滔滔。洪水像一垛墙,压下来,轰隆隆响,两岸的溪椤树都连根拔起。水到这桥身,拦腰被勒住,便拱起头,拐过身,凶戾戾地向街道里灌。于是,街道变成了河,东西满街漂,大人叫,小孩嚷,兵败洛阳,乱七八糟。这个时候,谁斗胆去桥头,谁就是英雄。但这种英雄偏不少,他们顶着水头,或扛木头,或背门板,或抱肉凳,或抬沙包,发疯般地直往桥头冲,在街口筑起拦水墙,且粗嘎嘎地叫:
“快堵死!”
“齐齐来!”
“留心,别被水夹走!”
桥头确是大戏台,可如今已落幕。
1986年,中安桥脱胎换骨,由石桥变成了水泥桥。它高5米,宽7米,像位新嫁娘,耐得看,而洪水见了它陡地泄了气,乖乖地顺着溪坑走。但曾几何时,上游筑起了高高的堤坝,溪滩变成了街道,中安桥从此被埋进地下,成了后人考古的谜。
于是,上街、下街的人感叹道:桥头,可惜了,桥头。
街头
芙蓉街只有一巴掌大,人走来走去,都得经过街头。街头是起点,也是终点。它并不是某条街道的头,也并不是某条街道的口,它只是下街丁字街口的代名词。
芙蓉街三“头”(2)
街头像个埠头,什么船过来,都要靠一靠。当然,街头没有船,有的只是人,人气一片旺。
闲日(指不是集市的日子),街头摆下一摊摊鱼鲜,有蝤蛑,有蚕虾,有网潮,有蛏子,货色五花八门;山外人、方江屿人,一身腥气,手上、脚上海泥未洗干净,已嚷嚷着做起生意。有时,海口人也加盟,卖起牡蛎。牡蛎没有养过水,纯“干板”,它伴上盐、醋和姜末,便是“牡蛎生”。牡蛎生这东西,城底人爱吃,一吃就嘀嘀嗒嗒流口水。于是,海口人替芙蓉争了光,“芙蓉牡蛎生”闻名全温州。
街头还有四条厚重的肉凳,肉凳没有眼睛,却认得老顾客。有时,天未亮,坦头那边猪嚎得凶,嚎得撕人心肺,不一会,猪肉便热腾腾地摆上了肉凳。
这被杀的猪,是谁家的猪,来路清清楚楚。这就叫“放心肉”。
街头有饮食合作商店,很唐皇,四间门面,生意挺不错。厨师胡永波、陈宝养等,土生土长,但吱吱吱烧起海鲜,手艺一流,烧出的味道呱呱叫。味道呱呱叫的,还有烧饼和馒头,不过,那是私家活,是陈保养和俞忠林的手艺。
俞忠林中国象棋下得好,门口常常围着一圈人。观棋的人叫“戳棋眼”,他们最来劲,嘴巴闲不住,成了现场角逐最需要也最讨厌的人。芙蓉街的棋手有三位,一位是包震,一位是俞忠林,一位是陈炳武,最有名气的是包震,会下盲棋,但人们始终未见过他们交过手。他们都爱面子,怕输棋。
这就多了一个茶前饭后的聊天话题。其实,黄昏时节,街头闲聊的人,一拨又一拨,他们站在那四条空荡荡的肉凳旁边,讲白搭(聊天),还发布和制造各种花边新闻。他们出卖笑声很放肆,哈哈哈哈,嘿嘿嘿嘿,从来不节制。有时高兴,大家还猜拳,还推步,还在肉凳上扳手腕,大呼小叫,现场很热闹。也有打架的,但结局都没输赢,因为劝架的人一大班。
街头偶尔也做把戏,把戏人人爱看,可江湖客的膏药,就是卖得不痛快。痛快的倒是当地人向外“宣战”,遇上当地人吃了外来人的亏,当地有人站出来一声喊,八方人马便会火速赶到,于是,同仇敌忾,杀声一片,压着对方齐齐喊打,人人戳着指头枪,凶得变了人。事后,笑三天,说三天,笑笑说说又三天,一干人陶醉在这“宣战”的胜利里,就是出不来。
在街头,有时我也制造热闹,拉来文化站的林佳骅帮忙,正月里搞灯谜展,哄来男女老少一群人,还发点糖,吵吵嚷嚷,热闹三五天。
今天,街头已换了一副面孔,周围呼啦啦矗立起一群高楼,天空蓦地变小了,而丁字街口变成了十字街口,什么都“流”走了——饮食店不见了,肉凳不见了,烧饼炉、馒头摊不见了,山外人、方江屿人及做把戏的人也不再光顾这里了。的确,假如今天我再出一道灯谜——“角落头,打一字”,恐怕也没有人费脑筋去猜了。
我明白,我的故事变旧了。
2005年8月1日于乐成马车河
芙蓉板凳龙(1)
一
说起芙蓉板凳龙,芙蓉人往往满脸神气。
神气什么呢?
原来,芙蓉板凳龙见过大世面,名气颇大。
1997年正月,在芙蓉老板蔡智平的策划下,芙蓉人投资200多万元,请来名师,以大气派、大手笔,制作了一条身长200余米、头高3。5米、浑身雕镂神话故事的板凳巨龙,然后召集精壮人马,进军上海,在大红灯笼、喧天锣鼓和嘹亮长号的烘托下,呼啦啦在大上海掀起了一股强劲的“芙蓉之龙”风,给节日的大上海送上了一份惊喜。由于盛况空前,人满为患,当时上海市不得不出动两万多名警察和纠察人员在现场维持秩序,从而创造了上海历史上又一个“不眠之夜”!事后,这条板登巨龙被上海某文化部门所收藏。
当然,芙蓉板凳龙并非与生俱来就是有名气的,它今天所以独步于乐清乃至温州的龙灯之林,主要靠的是自身的特色与不断创新。
二
芙蓉板凳龙的滥觞无法稽考。
有人说,芙蓉民间盛行舞板凳龙,这种习俗始于明代,它已有500多年历史,但这是臆断,缺乏根据,而且,今天也没有任何史料证明,芙蓉就是乐清市板凳龙诞生的故乡。
其实,作为龙灯的一种,板凳龙并非稀罕之物,也绝非芙蓉一地所有。浙江浦江板凳龙,江西上饶板凳龙,湖南大庸板凳龙,等等,都蜚声中外。在我省沿海地区的玉环、温岭、洞头等地,板凳龙也屡见不鲜,而在乐清本市的大荆、白溪等地方,正月里滚板凳龙还很流行呢。只是在外地,人们更多的是称板凳龙为长灯、桥灯、灯板龙的。
芙蓉板凳龙的由来,主要有两种说法。一种认为是土生土长的。芙蓉南边的白龙山,它万木葱茏,乃芙蓉先民的居住地,而白龙呼风唤雨,历来被视为神灵的象征,故当地人制作并舞动板凳龙,并尊其名曰“白龙”,以示纪念、崇拜和敬畏。第二种认为是舶来品,其根据来源于一个传说。相传,在很早很早以前,沿海某地发生了一场空前的旱灾,万物枯萎,生灵干死,百姓备受煎熬。这事被一条海龙知晓,它不顾禁忌,跃出海面,降了一场大雨,于是大地万物复苏,百姓得到了解救。可海龙因此受到天庭惩罚,身体被剁成一段段,撒向人间。百姓忍着悲痛,把龙体放在一条条板凳上,并把它们连接起来,日夜奔走相告,希望它永远存活下来。后来人们称这条特殊的“龙”为“板凳龙”,而舞“板凳龙”这一习俗便在沿海地区流传开来。芙蓉依山襟海,潮涨潮落,百姓生活与大海息息相关,自然便学习并沿袭了这种习俗。
我倾向于第二种说法,即芙蓉板凳龙是一种舶来品。
值得说明的是:在一些远离大海的地区,如浙江省的龙泉、金华等地,其民间也盛行舞板凳龙,且比较有名,关于这些地方的板凳龙,是土生土长的,还是舶来品,我没作探究,这里就不敢乱说了。
龙灯的种类繁多,有布龙、纸龙、草龙、竹龙、扁担龙、稻草龙、草把龙、板凳龙、火把龙、草蝇龙,等等,但芙蓉为何只是推崇板凳龙呢?我想,这恐怕是因为芙蓉乃半山区,树木多,加上境南边有白龙山,大家便因地制宜所致吧。当然,这也不排除地方文化对它的影响,芙蓉当地的男子汉,爱讲面子,崇尚力量,而他们性格豪爽、作风粗犷,大家或许觉得滚板凳龙这种纯男子参加的活动,最能展示男子汉的威风和神采,最能赢得体面和尊严。
三
芙蓉板凳龙由龙头、龙身和龙尾巴三个部分组成。
龙头和龙尾巴,它们的外壳均以竹篾编成,然后糊以透光白纸,绘上鳞甲和各种彩色花纹。龙头下颔垂有长须,还挂有一颗殷红色龙珠,而龙尾巴背上有鬃,高低起伏,状如九座山峰。不管是龙头还是龙尾巴,体内都装有灯座,夜里点上蜡烛,它们会通体透明,显得十分漂亮。
制作龙身要简单得多。
龙身就是一条由许多只“短板凳”组接而成的“长板凳”。这些“短板凳”,外地人称之为灯板,每块约长1。5米,宽0。12米,厚0。02米,上面装有彩色花灯,两端凿有榫孔。在当地,一条“短板凳”叫一档,档与档相连时,就用活梢穿入那些榫孔。值得强调的是,龙身确实像一条“长板凳”,它长有许多“脚”,而这些“脚”其实就是滚龙的人要抓的手柄——滚龙的人各就各位时,均将各自的“短板凳”扛在肩上,一边抓住手柄,这样就可以按照规定的动作表演了。
板凳龙除了龙头、龙尾巴之外,龙身无法翩翩起舞,也无法上下左右自由翻滚,它只能在“拉”、“盘”、“穿”、“撞”等基本动作上变出花招,从而使队形变出诸如“剪刀阵”、“梅花阵”、“荷花阵”等阵势。因此,外地有些乡村搞板凳龙活动,从来不叫“滚板凳龙”、“舞板凳龙”的,而各有特殊叫法。乐清市也不例外,比如大荆、白溪等地叫“荷板凳龙”,简称为“荷龙”,芙蓉人则习惯上叫“划板凳龙”,简称为“划龙”。
芙蓉划板凳龙,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它跟大荆、白溪等地的做法一样,主要扮演神灵崇拜的角色。因为龙是华夏民族的图腾,是农耕民族所崇拜的神灵,历史上各地都建有不少龙亭、龙王庙,在敬神、请神活动中,以滚龙灯来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相当普遍,所以芙蓉也一样,当地的老百姓想法很朴素:划板凳龙时,大家只要看看龙,摸摸龙,拜拜龙,或听听龙词,给龙烧上几炷香,放上几串鞭炮,特别是能扯到几根龙须,那就能讨到吉利。有关这方面的情况,大荆杨舞西先生在《白溪大荆灯板龙》(见乐清人文集羽《箫台清音》)一文中曾作过相关记述,现摘要如下:
芙蓉板凳龙(2)
凡闹滚龙的村,一般都在年三十夜或正月初一夜去竹山砍竹,称为斫龙竹。去时敲锣打鼓,竹山主人闻声也不喊不追,竹砍后付以红包代金,用石块压在竹根让主人取去。第二天,村民们自告奋勇动手劈竹扎龙。约经三四天,龙头龙尾扎绘完成,龙灯板亦拼凑加工完成。初五或初六夜天气晴好,便可出灯游春。第一夜入神庙参香后照例先游本村,以后各夜先近村后远村,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