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开炮 大姨妈-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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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姐。我心神恍惚。
后来时间一长,越传越厉害,我追本溯源才知道是从阿保那传出来的。这家伙来带你辞职口信的时候可没说你失恋什么的,结果问清楚了,我们就算了,估计你是不会好意思回来了。这怎么知道,没多久,又听说你进去了,不是吓人一跳吗?
我低头不语。跟了黄姐虽然没多久,但我知道在她心里,我就好比得力的左右手,有时候她有些事不和大林他们细说反而和我商量,我不是心里没数的。
拆迁这档子事,公司也有不少房地产项目,我也参与过……业内有些人的确做的很过分。我看的也多了,本来都麻木了,也不当一码子事,黄姐叹道:可这回算知道了,刀子没扎到自己人身上,那就是感觉不一样啊。王炮,咱们部商量过了,办法也想了不少,联名上访拉,集体请愿拉……
黄姐……我声音颤了,不为后面的话,而是为的那句“自己人”和“咱们部”。
……你人缘还不错,我们也在公司内部也联了不少人。计划打到上面,可谁也没承想,竟然让陈总给打坝了……
踏,喀,地,米……踏,喀,地,米……
踏,喀,地,米……踏,喀,地,米……
四,三,二,开始。
吧嗒吧嗒,蹦蹦。
吧嗒吧嗒,蹦蹦。
蹦八蹦,吧嗒,蹦八蹦……
跟着炖猪的手一起拍着膝盖,我现在已经手法熟练了。有时候大家分别敲拍不同的鼓点相和应,俨然是双剑合壁,笑傲江湖。炖猪可以左右分心,双手各击不同的拍子,教我练,我却不成。炖猪说,我心有杂念。我想到老顽童的左右互搏术,真恨不得立刻在墙上刺下,我在绝情谷底。
炖猪说:绝情倒不怕,只要不绝精就行了。
我哈哈大笑。
炮兄弟,你还别笑,这种日子这种地方,其实非但不能让人绝情,反而倒更想情念情,这无关乎欲,只关乎心。
啊?我看着他不解。
因为再无旁婺了呀。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又到了吸烟时间了。
一开始拍打的时候,他让我击墙。说要先磨出一把掌刀。这样真拍起坚硬如石的羊皮鼓来,有一种技法是直接用肉掌劈鼓,以发金石之声,振聋发聩,非大力者巧力者掌厚者而不能。可惜手边没鼓,不然可以示范给我听。所以头一个礼拜,每天这么练法,还真把我手都磨肿了。到现在才慢慢习惯。
抽着烟,下意识地搓着手上的老茧,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炖猪。自从跟他习鼓以来,我已经越来越了解到,他是个极有见地的人。我认识的人里,还从来没人能这么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过。难得的是,这么满满一肚子的货,可讲起话来,却一点都没有高人一等的意思。相反很随便,很舒服,很轻松,没有一句过头话,也没有一句说不到点上的。就是不能细琢磨,一琢磨就觉得太深,好象都是道理。当过耳风听听可以,一但入进心去,人就有点着魔。
不知不觉间,我是对他越来越敬,越来越佩,可嘴上表面上是一点也没流露出来。这样的一个人,四平八稳,滴水不漏的,我以为已经是刀枪不入了。可原来还是有破绽可寻。
我想起他上次提到情时,说是用的一个古人叫张潮的原话。情之一字,所以维持世界,才之一字,所以粉饰乾坤。当时我是因为他说了个什么正夸他有学问呢,他就给我来了这么一句,意思是才这个东西不是衡量人的标准,情才是。所以做人要做个有情人,哪怕大字不识,也不要紧。我这人程度虽然不高,但好歹受了多少年唯知识独尊的教育,听到有人这么说,还真是吃了一惊。他就说,你是个至情至性的人,自己疏通疏通也就明白了。其他人的说法,不用当真。
炖猪,我忍不住问:你……你以前是不是犯过事?
他笑笑不说话。
是不是为了你小情啊?
嘿嘿。他抽完了烟,把烟头仔细地掐了,摆在墙角,每根烟头都存着,摆得顺溜整齐,完了再把衣服盖上面。
来,咱们再来练吧。趁着他们把我遣回甘肃前,我把你教会喽,也不枉咱们相识一场。
炖猪,你教我这个,是不是怕我回头给送到小号里,日子不好打发,所以才……我心里早存了这个疑念,我认定了这一定是他以前蹲苦窑的时候支撑他过下去的办法,才特意让我学了,以备不时之需。
哎,我发现你这人还真喜欢瞎琢磨,炖猪啼笑皆非:我不告诉你了你一准能出去吗?早晚问题。
他顿了顿说:我学过一点占术的皮毛,事情我只能卜出个好坏来,但具体的就不行了。你这事……我卜过。
他拍了拍我肩膀:是个好。
黄姐告诉我陈向阳阻止了他们的集体请愿计划时,我长出了一口气。
黄姐,我觉得陈总做得对啊,这事表面上看起来,是我犯了法……甭管我到底是为什么吧,但我确实是把人给打成了颅脑重创,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呢。这理到哪去都是我这说不通。大家也别忙活了,回头还把你们给连累了……
王炮,我知道。我是后来才听说的,你母亲的去世和他们粗暴执行公务有关。黄姐摆摆手:还是你了解陈总。本来连我都有点意外了,大家都挺怒,觉得他这事办的不漂亮。谁知道,他原来已经找了律师,详细商讨过你的情况了,知道一时半会你这个性质定不下来,他一着急,他一着急就自己带着请愿书上人大开会的地方堵门去了……
什么?!!!
我一蹦八丈高地跳了起来:他疯了他?!!!!
黄姐叹了口气:我们都误会他了,他是想把文章做到暴力拆迁官逼民怨上来,好给你脱罪啊……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们,他,他果然还是为了下属什么都一力承担……
他傻子啊他?!!!!我直跳脚,脑子里嗡嗡做响地反应不出来。先别说效果了,那是肯定没有的。走棋走到这步,好比是杀屎棋,太臭了,不是往对方手里白送子吗?这个……这个从来不知道转弯的正派人,我心里大痛。
太知道这些上访者会遭到什么待遇了,多少年在外面跑车,鼻青脸肿的,拉了直接上医院的,我还见得少了?外地的直接遣回去,这些还都是轻的。听李婶马叔他们来说,就给关上几天再放出来的也是正常。
我抓住黄姐的手,一连声地急问:那陈总现在人呢?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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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要是有人告诉我,有一种人,即使背对着你,你仍然不太敢看他。我一定会认为这个人在说鬼故事,要不,就是那个人背上长着人面疮呢。
想不到,还真有这种人。好端端地,咖啡色的灯芯绒上衣,背上整整齐齐麻麻溜溜,可往那那么一戳,我还就真是只能做低头伏罪状了,比看到国徽电棒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条幅都老实。
就是这样。
虽然黄姐已经告诉了我他没事,可真看到他的时候我又失魂落魄地赶紧低下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你让我说什么呢?我这脑子里车水马龙地过着以前的事,还有从黄姐那听来的话……
王炮。王炮?
陈向阳轻轻喊我,笑:呵,我说你老耷拉着脑袋,我怎么看得见你呢?
我越垂越低,恨不得把头塞到鞋缝里,过了好半天才哼哼出一句:我这样,现在不适合给你看……咱们……咱们闭馆数日,谢绝参观吧。
陈向阳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笑声停了,沉默了半天,又长叹了口气。
黄姐说接到消息公司就立刻出面去把陈总给保回来了的时候,我就一颗心放了下来,可仍扑扑扑地烈跳不已。不知道是为谁。公司出面,甭问肯定是一把手。我知道他不会放着他坐视不管。
果然黄姐接下去就说,公司最近传闻的高总和陈总不合,专项审计实际上就是高总为了整陈总才派下来的等等种种谣言,这会子不攻自破。就是虽然大家尽可能地把这事给压了下来,但还是对陈总的威信又大打了个折扣。只有知道内情的人赞他是条汉子。
他让我先过来看看你,他最近正忙着和负责你们家这片拆迁的房地产公司打交道呢……唉,我看陈总为你的事是真够上心的了……看得我们都觉得心里挺暖,虽然他平常表面上不苟言笑的……咱们这几个部门这一段受得排挤太多了,不过这黄浦一期……当得值啊……
剩下来的几天,我基本上就是在期待中度过的,诸事无心。我知道他要来看我,他肯定会来。
炖猪看着我直纳闷:怎么拉你?又是摸头又是拉衣服褶子的,练鼓练得手抽筋拉?
不是……不是……我颞颥着说:我有个……有个好朋友……要过来看我了……
女朋友?炖猪眨眨眼,笑。
不是,我赶忙摆手:男的。
啊?炖猪挺意外地看着我,意思是男的,那你至于吗?
我象是不知道在跟谁解释是的,把我这朋友为了我这事自己怎么怎么着给穷得得了一番。说完才发现,口气中竟然又是得意又是自豪。
炖猪挺感慨: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好吧,王炮,你不抬头让我看看你,难道你也不想看看我吗?
我……我没敢抬头,心里过着他的脸,微笑着的,阳光下的,灯光下的,发着烧的,闭着眼的,激动着的,忧郁着的,迷乱着的,茫然着的,还有哭着的……我,我还用看吗?
奥,原来你是不想见我的呀。他自嘲地笑笑,声音里竟然有一丝沮丧,三分失望。
我……我没脸见你。我闷头闷脑地说。
没脸?那这是什么?他弯下腰,伸手在我脸蛋上弹了个响亮的老奔儿。
哎呦,我捂着脸猛地抬头。
没想到会离得他这么近,撞上了那双眼睛,吓了一跳,赶忙又低了下去。
喝,你人倒敢拍,这会又象小媳妇一样了?陈向阳笑了:还是说,没脸见我是因为……他?
不是,我跳起来,脑袋晃成拨浪鼓:不是!你你你你你瞎说什么你!
好了,好了,他稳稳当当地往椅子上一坐:你坐下来,我跟你说说话,时间全让你给浪费了……
我刚坐好,他又说:……看来还是他对你的刺激比我大哈,不然怎么我说了半天话你都没反应,一提他你就来劲了。
陈向阳!我就又要炸了。
他赶忙伸出双手,摊开来掌心对我,虚推了推,笑道:谈正事,谈正事。
他仔细打量我,我也看着他。
你瘦了,我说。
你才是。
你脸上的瘀伤……都这么久了,当时一定打得不轻。他说。
那你刚才还给我下重手。
……嘿嘿,他忽然笑了:你说咱俩这对白听起来是不是挺肉麻,好象是探监的一对。
我也绷不住乐了,做幽怨状:真是的,来看人家,也没见你带个竹篮蒙块蓝布什么的,完了一掀开就是馒头稀饭外加道口烧鸡。
我们都笑了,过了会,又都觉得笑得挺无趣。
伯母的事,我很难过。
……唉,都过去了。反正我也算给她老人家报了仇了……
你……你怎么那么冲动啊你?他说。
这话留着说你自个吧,我瞪着眼:我才想说你呢,怎么就那么傻啊?为了我……值当吗?
他不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发起了呆。
我愣了愣,猛地想起什么是的,伸手捂住了侧脸,提防地看着他。
他回过神来,脸色一黯:……对不起。本来没想……一不留神就又……
我又不忍心了,放下手,把脸凑过去,找打是的堵着气:那那那,你看吧看吧……你就把我当成他,我也豁出去了。
他还真又看过来了,痴叹一声。
你看吧,可着劲的看啊,千万别悠着,多看点,看不腻死你丫的!我没好气地说,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等我进去了,你要再看可就没现在这么容易了……
我不会让你进去的!他斩钉截铁地打断我:……他也不会!
晚上我长吁短叹。
小气窗外看出去,浩月当空。
啊,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明月何时照我还。我背手仰头,骚动不已。
嘿嘿,炖猪乐了:看来今你这好朋友给你带来的是好信啊。
我摇摇头:还不知道呢。
不过,陈向阳那种决绝的态度不能不说是给我打了一剂效力持久的强心针,我果然还是不能象炖猪说的那样,把希望变成水。即使希望是水,那也是得由别人来给我一勺一勺地满上。他说,高力强会去找老爷子出面,甭管怎么办,总之把我这事压下来的希望就很大。
我当时还别扭着,犟说:用不着!
陈向阳就叹了口气:王炮,你别犯傻了。你真以为他会不把你放在心上,他会不插手吗?你认识他这么久了,你看见他跟谁针锋相对过?你烧伤休克那会,是谁把你送进医院的,屁股后面追了三辆警车?他那心高气傲的劲,你看见他什么时候坐在小摊上吃过饭,更别说见天地跑去打豆浆了。其他的就不说了,你不承认,他自己也不明白……可我现在不在局中可都看得很清楚了……就看你们俩自己什么时候转过劲来吧。
我哑口无言。
我本来是不想惊动他的,因为我知道他跟他爸已经多少年不照面也不说话了。我想要是我自己能办下来,我能不让他为难还是别让他为难……结果……,他顿了顿,说:高力强一知道这事,二话没说就回了趟家,我想只要他开了口,他爸应该会想办法的吧……嘿,人家那神通,咱这种升斗小民难以望其项背啊……
陈向阳……我……让你这样……我都恨我自己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一阵一阵的激抖。
他笑,灿着一嘴白牙:你恨你自己?你早该恨恨了……他在我的手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这爪子这么利,回头全给你拔了,不惹则已,一惹就惹个大的……
陈向阳……你别……我总觉得他今天格外地要抖着机灵说着俏皮话,好象就是生怕我看了他尴尬,生怕我内疚,生怕我和他见外生分了,所以要做出亲昵无间的哥们状。
只可惜,他的演技……太差了。过犹不及。
王炮,这会你知道我看你烧成段枯木头躺在床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了吧?他轻描淡写地笑说:也该轮到你恨恨你自己了……
我低下头。
跟你开玩笑呢……他声音一整,认真地说:我这命虽然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可怎么说也有半条是你给的,你问我值当吗?你说呢?
我……我后悔了。
啊?
我后悔砸人了,我咆哮起来: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我不想欠他们俩这么大的人情。我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我尤其……不想欠那家伙的人情。
象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柔声说:王炮,你别这样……高力强是个极重感情的人,他只是嘴上不说。其实就算你只是他的好朋友,他也一定会鼎力帮忙的,该出手的时候,他决不含糊。更何况……他对你还是不一样的,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炖猪,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此后几天,我每天晚上都不太能睡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