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人的国粹教育-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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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普既不是汤如炎先生推广的“宫刑”,也不是扎住太太小姐的输卵管,而是可以随时取下,也可以随时装上的玩意,装上即行避孕,取下仍照样可以怀胎;而且即令装上,也并不保险不受孕;真不知道廖维藩先生怎么硬往“断子绝孙”上想。对一件事没有弄明白以前,最好少开簧腔,否则便难免要变成有识之徒。昨天报上有一则新闻,不知道读者老爷注意及之没有,台中大同行学徒李钦龙先生,三更半夜,做了一梦,梦见强盗大人打进房来,把另外一位伙计乱刀砍死,砍死之后,又要杀他,他就一跃而起,跳出窗户,飞往派出所报案,派出所一瞧他满脸恐怖,而又一身血迹(跳窗子时英勇过度割破的),当然信以为真,于是大军云集,把该店团团围住,结果那位被杀的店员还正睡得甜哩。一场闹剧之后,三作牌跺脚不用说啦,店老板气得胡子乱翘,这不是触霉头是啥,就把他隆重开除。
这则花边新闻,我想纵是有识之徒看啦,也会龇牙,柏杨先生也是属于有识之徒的,龇了牙之后,觉得该店员面熟面熟,好像啥地方见过。不要小看他只不过是个店员,比立法委员差劲多啦,但他反应之快,对事情之茫然无知,而装腔作势,好像真要大祸临头的模样,难免不有人疑心简直是廖王汤三公的翻版。我想一定要说是翻版,未免有点不敬,但如果大家有兴趣的话,不妨对照对照,也实在发人思古之幽情。不过,店老板搥胸打跌之余,可以把他开除。而立法委员稳坐马鞍桥,纵然天天越窗报案,一会喊有人要灭种啦,一会喊有人要洒毒汁啦,一会喊黄色为中色似较优啦,我们也踢他不动。
廖维藩先生又曰:“患神经病者或梅毒性病者,可以制定法律,派人干涉其男女性交乎?曰不能也。”这个“不能也”,答复得爽快利落,不过优生的原则固是每个人都承认的,截至目前为止,法律上所以没有这种限制,并不是这种限制不合理,而是这种限制极容易发生流弊,等到人类智能一旦发明了可以祛除流弊方法时,定会有此立法的也。但问题是,廖先生反对优生的,那么,请问一下,如果贵阁下的千金小姐要嫁给一个三期梅毒的小子,你同意乎,抑反对乎?如果贵阁下的男公子要娶一个痲疯姑娘,你同意乎?抑反对乎?
前些时台北上演一部电影,曰《金石盟》(有识之徒或许不看电影,那么买一本原著《王巷城》瞧瞧,也是一样),其中那位医生就是娶了一个白痴妻子,而生下一个白痴女儿,结果他用手枪把妻女打死,然后自戕,盖他不愿他女儿嫁给他最亲爱的学生,而使其代代痛苦。我们认为他是大慈大悲,为他的行为落泪乎?抑认为他“绝子绝孙”“罪无可逭”“非愚即妄”,要割掉他的生殖器乎?我们都是小民,说了不能作为定论,最好还是大家伙们答复答复,以便世人开眼
《吓人的国粹教育》 纽约城张飞战岳飞白痴
廖维藩先生最精彩的哲学,是把其他动物跟人放到同一地位,其第一问曰:“以牛羊之乳代生母之乳,以影响万物自然之生育,可乎不可乎?”有识之徒的答案是“不可”。不过,如果小民要问:“吃牛羊之肉以长己之肉,以影响上天好生之德,可乎不可乎?”答案恐怕是“可”矣。“以任期届满而仍蹲在板凳上不下来,以窒塞下一代人前途,使之难以出头,可乎不可乎?”答案又是“可”矣。其第二问曰:“欲鸡鸭多生卵,而不欲人类多生儿女,甚至欲灭绝其种,天地间有此理乎?有此道乎?”夫鸡鸭生卵和人类生子,如果以纯粹的动物本能观点来看,固是一样的。但就社会意义来看,这种奇异的比喻真能把人气得跳井。鸡鸭下蛋之后,叽呱叽呱叫两声,便扬长而去啦;而孵卵的时候,管他谁生的,只要堆到他屁股底下,他都照孵,不要说把别人的卵堆到他屁股底下,就是把乱七八糟的石头堆到他屁股底下,他也会孵得起劲;而孵出了之后,鸡妈妈就尽到了职责,鸡儿子是不是考上学堂,鸡女儿是不是能去美国嫁给擦皮鞋的,他阁下固不问不闻也。而人类则不然矣,为了研究方便,我们一致选举廖先生现身说法,廖夫人生下男公子女公子之后,是不是也扬长而去乎?等到喂奶时是不是任凭护士小姐把别人家的娃儿抱过来就也照喂不误乎?等到孩子自己能够走路啦吃饭啦,是不是也随他们去世界上乱闯,对之便再不关心乎?嗟夫,禽兽的亲子之情全属生物本能的冲动;当双亲们受到危害,儿女们“义无反顾”地拼命抢救,乃是人类所特有的,禽兽亲子间固没有这个不反顾的“义”也。禽兽间的亲情往往迅速地淡下去而归于消失,只有人类的亲情,因有后天的培养,才一天比一天强烈。廖先生幸亏只拿鸡鸭来比,如果顺理成章,用猫来比,那就更教人汗流浃背,盖“猫老食子”,君府上养没有养猫哉?猫先生一旦老啦,下了猫崽,主人就得急忙把该猫崽挪开,否则的话,猫爸爸就会把他们吃下肚子。如果遵照廖先生的指示,人兽都是一样的话,则终会有一天,廖先生关起大门,手执钢刀──不是割谁的生殖器,割生殖器是汤如炎先生的绝招,而是把他阁下的男女公子,一一杀而吃之,咦,那就糟啦。
吾友孟轲先生曰:“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孟轲先生是有名的圣人,虽然“几希”,总算认为人兽有别。而越窗报案的男主角,睡眼蒙眬,简直连“几希”都看不出来,而认为“有此理乎?有此道乎?”于是一旦推之演之,不但猫老食子,廖先生有吃他儿女的可能,而且老鼠焉、蟑螂焉,恐怕在廖府都是座上尊客,盖“欲老鼠死,而不欲人类死,甚至灭绝其种,天地间有此理乎?有此道乎?”“欲蟑螂死,而不欲人类死,甚至灭绝其种,天地间有此理乎?有此道乎?”写到这里,无识之徒忍不住要向廖公的至亲好友嚷嚷,诸位如果有一天吉星高照,光临廖府时,如果看见老鼠蹲在饭锅之中,或七八个蟑螂高卧菜肴之上,千万别大惊小怪,更不可打而杀之,盖廖先生乃至仁至圣之人,认为人兽是一样者也。
不过这两天我倒有件事窝在心里,怎么也想不通,万一廖先生忽然隆重地害了尊病,圣躬违和,或者被汤如炎先生阉人的刀子割到尊手,得了破伤风,发炎肿胀,痛苦难当,不知道将怎么办?不去医院吧,十指连心,甚至尊命有关。去医院吧,医师老爷无一不是天生的“个人主义之伪学,殃及人群祸乱天下”,势必要杀菌消毒。呜呼,“欲细菌死,而不欲人类死”你说吧,这种卑鄙污浊,伤天害理的勾当,岂是有识之徒廖先生所肯干的哉?──我想廖先生对这个问题最好给我们一个答案,如果不给我们答案,柏杨先生就要悬赏啦,读者老爷中不妨姑妄猜之,猜中的奖金一块钱。
廖先生云天雾地一阵之后,忽然抄了一段圣人书,曰:“《中庸》云: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引用既毕,廖先生开讲曰:
“盖心性教育,以喜怒哀乐人之情也,喜怒哀乐之未发则性也,情者动也,性者静也,性情动静中和,则致事事物物之中和,事事物物之中和,则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此种教育之完成,则世界大同,天下和平。岂发展个性之教育及实验主义之教育所能梦想者乎?”
他阁下质询的主题是节育,真不知道这两段话跟节育有啥关系,劳他哼哼唧唧半天,而最后一声大喝,露出真相,原来廖先生不但反对节育,而且还反对发展个性哩。世界上只有极权主义国家的教育才反对发展个性──这不是柏杨先生急啦,在此乱飞帽子,而是觉得廖先生搞来搞去,连他自己走的路都没搞清楚。反对节育不过是越窗报案,反对发展个性简直成了越窗放火矣,这跟汤如炎先生割人生殖器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可不肃然起敬者也。
两个人抬杠,往往嗓门高者胜。两个人打架,往往呼天抢地者胜。盖一般人的想法是,他如果没有理,能如此义愤填膺,气冲牛斗乎?有一次柏杨先生在汉口看见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吵架,女人眼看要输啦,就哀号曰:“你再欺负我,我就脱裤子给你看。”路人一瞧,该臭男人把一个妇道人家逼成这个样子,纵然有理,也属过分,就一齐怒吼,把他吼得几乎栽到泥沟里。这都是市井小民间的众生相,放不到台面上也。放到台面上的是,有识之徒一旦哇啦哇啦,要说道理,则圣言量多者胜。柏杨先生就深通此理,故所向无敌,谁敢碰我,我就“孔子曰”“孟子曰”“国父曰”“总统曰”,这是中国的;还有洋大人的,“亚里斯多德曰”“莎士比亚曰”“史密斯曰”“约翰生曰”,这是人曰,还有神曰,“太上老君曰”“玉皇大帝曰”“圣保罗曰”“雅典娜曰”,还有书曰:“《论语》曰”“《水经注》曰”“《原富论》曰”“《理想国》曰”。一大堆“曰”,对手即令是萧伯纳先生,都得被我“曰”得迷迷糊糊,纵不迷迷糊糊,心明如镜,但也砸得他一愣一愣,三天说不出话。
廖维藩先生在质询中有几个非常严重的“曰”,一是“《中庸》曰”,前面已介绍过,跟人口问题拉不上关系,但他阁下硬往上拉,大概韩信将兵,多多益善,以为圣言量越多,越能塞别人的嘴。但“国父曰”“总统曰”,便杀气腾腾了矣。上星期仲肇湘先生曾在台湾电视公司作过一次演讲,我想关心节育问题的朋友都恭听啦,仲先生告诉大家一件事,那就是“时势变迁”,盖当时人口情形,诚如所言。但时势演变到今天,尤其最近三五年以来,生殖率高,死亡率低,一年一个高雄市,就不能再只瞪尊眼,而不费脑筋矣。犹如孙中山先生曾在《三民主义》中说过:“民生主义就是共产主义。”难道就抓住这一点,就可乱折腾乎?蔺相如先生曰:“赵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我们可套而言之曰:“有识之徒徒能读孙中山先生书传,不知合变也。”不知合变就是睁眼瞎,就是胶柱鼓瑟──用钉子把琴弦钉死啦,而仍猛拉。廖先生又引用了《论语》,也冒出来几个曰:“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这一段也是圣言,我如果是廖先生,我就把这一段剔掉,盖恶性补习正是“教之”发生问题。而教之发生问题,正是我们并不“富”,国民小学堂连教室都盖不起,孩子们要二部制三部制,甚至在大树底下上课,已经凄惨到了这种程度,还引用这一段打自己的脸干啥,天下有很多事,越想越想不通,此不过其中一也。
《吓人的国粹教育》 纽约城张飞战岳飞一个实例(1)
柏杨先生右臂风湿,害了数年,去年(一九六四)一度发得很是厉害,读者先生也有介绍药方的,后来还是贴膏药暂时止住,但固未根除也。而自去岁腊月,又害肚胀。肚胀在小伙子身上,不过小病,用手揉揉,放两个响屁,也就豁然而愈,不过该被胀之肚如果属于老头,而又一连四月不消,腹大如鼓,下垂如石,恐怕是有点玄妙。二月间便去台湾疗养院检查,迄今为止,好像有癌的现象,哀哉。我哀哉当然是怕死,其实即令不怕死也照样哀哉,盖生殖率增高,死亡率降低,正是促使人口问题日益严重的因素之一,如果各位同胞不到二十岁就一律伸腿啦,则何至劳动立法委员乱撒绊马索乎?
我是没有“公保”的(“公保”真是政府的无量功德,成为一种安定社会强大力量,不知道是哪一位官员当初有此构想,并努力推广的,大家真应为他立长生牌位),所以每次看病,心里都七跳八跳,怕洋医生开药开得太贵。有一天早上,看病的人很多,走廊上一片愁云,对面坐着一位中年妇人,看她年纪,大约三十,却脸黄肌瘦,蓬头垢面,我穿着棉袄还抵挡不住过道上的凉风,而她只不过一件单衣,下面赤着双脚,索索发抖,怀中抱着一个干柴般的孩子,孩子干柴的身上长满了红斑,她一面哭泣,一面向过往的护士小姐哀告曰:“我没有钱给孩子看病怎么办?我没有钱给孩子看病怎么办?”大家一齐看着她,默默无语,大概不知道应如何插嘴才好。柏杨先生听她河南省口音,忍不住问她怎么回事。呜呼,她的丈夫在大同中学堂当工友,一月只三百元,而她却有八个孩子,第八个孩子生的时候动了手术──连生产费都是疗养院副院长特准免收的,而如今那位好心肠的副院长走啦,她的肠子竟和输卵管黏在一起,发炎不止,医生要她开刀,不开刀只有死,但开刀要两千元,她哪有两千元哉?偏偏最小的孩子身上又长出可怕的斑点,每次看病,她都一路哭来,再一路哭去,盼望能像做梦一样再遇到那位副院长。所以已陷于歇斯底里状态,半疯半傻,眼前一片苍茫,只有绝望、痛苦,没有前途,没有远景。
我老人家当时记下她的住址,想去她家看看,可是因尊肚胀痛不止,没有去成,就把此事告诉记者朋友张震先生,他第二天便按址前往,回来后写了一篇专访,刊于一九六五年三月二十八日《自立晚报》,我想读者先生都看到了矣,为了也许有人没看到,原文抄录于后──
题标曰:“多子非为福,生活逼坏人。结褵十载,八子临门,食指浩繁,不堪其苦。”
文曰:“(本报专访)在大同中学操场的一角,有一座用竹子扎成矮矮的房子,里面蜷曲着一位三十四岁的河南籍妇人,一位四十七岁的山东汉子和五个十岁以下的孩子──那是由爸爸、妈妈、儿女们组成的一大家人家。然而,这个家庭,却因为吃饭的人多,赚钱的人少,生活失去了均衡,整天笼罩在一团穷困的烟雾中,一天、一月、一年,夜以继日地在跟贫困和疾病搏斗,一直悲苦地挣扎残喘在饥饿的领域里。不过,他们却渴望着有一天,能够爬出那种坎坷的漩涡!”
专访继续报导曰:“这个喘息在逆境中的家,男主人叫李桂林,在大同中学当校役,每月薪金三百一十元新台币,另外还有五十四斤大米;女主人名胡乃英,在家里长病,和生孩子。说她长病,一点不过分,因为十年以来,没有一天,她不在病魔的缠绕下活着;说她生孩子,那她可真会生呢!平均不足一年零四个月,便生下一个,称得上是一位多产的妈妈。且看她的生产纪录──
一九五四年,生下了长女玉凤。
一九五六年,生下了长子玉山。
一九五八年,生下了次女玉华。
一九五九年,生下了三女玉琴。
一九六一年,生下了次子玉水。
一九六二年,生下了四女玉莲。
一九六三年,生下了三子玉海。
一九六四年,生下了五女玉×。
“说也奇怪,这些小宝贝,一个长得比一个乖;看起来聪慧、伶俐、活泼,美丽得像一群从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