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帜雪-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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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喃喃低语。
“其实最大的距离,是你所爱的人避你如蛇蝎,他与你形同陌路,相闻相望却漠不相识。”
曾经的等待,现今的煎熬,无论是痛失所爱呕心沥血,还是风头盛景攀于顶端,皆为苦苦挣扎……
不能放手。
之前那么天真地害怕着,害怕自己一松手他就会不见了。
那么天真地以为,他的伤痛不会亚于自己。
原来,坚持的……真的只有我而已……
“我应该感激他的,感情里最忌讳的是以为别人还对自己留有旧情,平白的牵念。他不让我保有丝毫的幻想,了断得干干净净,免去无端的折磨,这样很好,很好。”
我笑,苍白恣意的笑容。
“樊玲,”柏铭涛语气里惯常的沉静淡定消失了,极轻极轻的声音,“曾经相遇,总胜过从未碰头。”
轻轻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却清楚得如同烟蒂轻轻烫在指上,灼痛入心。
“你痛过吗?你知道什么叫做无可奈何吗?什么是放弃?什么是求不得?你统统都不知道,你只不过是个局外人!”
任何场合皆变换自若,任何时候都尺度如恒,完美得像一座水晶城!
始终,把一切都计算到最好,静如深潭;始终不强求任何事情,不动如山;始终不抱怨任何境况,难以触及;始终在危险来临之前就先消弭,无懈可击。
这样的人知道什么是痛?这样的他凭什么做出一副同情至深的模样来?
无法控制的痛将一切扭曲成光怪陆离的虚像,我已不能自己,我像一个失去理智的伤兽,只剩下野兽的攻击性和嗜血的渴望。
柏铭涛身上的每一寸都是静止的,就像是在某个已经完全静止的空间。
“我痛过,我也放弃过,我无可奈何过,我也有求不得。”他的半边脸淹没在黑暗中,那原本清朗沉毅的温润面容衬着厚重的阴影,“人生中最难拒绝的就是至亲的要求。”
他的声音温泽如昔,却透出隐隐悲凉。
“然而生命是一个神秘的过程,任何过程都代表着人生历程的起点和终点,只是你站在终点的时候,永远想不到这也是起点而已。”他的声音苦涩而柔和。
本已冰冷的眼眶,被一股没来由的热浪冲入,牵连着整个心都疼痛不已,我咬着唇,我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
那只宽厚温暖的手又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努力地抬起头来,竭力拭干被泪水迷蒙的眼睛,我看着他,“柏铭涛……”我开口,“对不起……”
柏铭涛静静看着我,他的眼睛像一面海洋,映照着温暖的光。“那不要哭了好不好,或者给我点时间回去拿纸巾来,你再继续好不好?”
我忍不住轻轻抿了抿嘴角,我想要微笑,但是几乎同时,眼泪也落了下来。
柏铭涛轻叹了一声,将手伸过来,“这个袖子你就将就用一下吧。”
他苦恼的语气,令我终于笑了出来。
下一瞬间,他深邃的眼睛里染上了一抹微笑,那抹笑容胜过眼中的一切,也掩盖了所有的情绪,只剩下一种类似欣慰的温暖和放心……
“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应该很适合现在的你。”
大约一个小时后,柏铭涛带着我爬上了南山顶峰,一座古刹掩映在苍松之中,飞檐依山,门庭古朴。
柏铭涛绕过正门,顺着一条小径,来到了一个小门前,叩响庙门,一个僧人开门。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现在已经过了入寺参观时间,如果要寄宿,请往前门登记。”
“小师傅,我找惠明大师,我叫柏铭涛,请你前去说一声。”
僧人合掌作揖,“请施主稍候。”
不一会儿,僧人回来说:“两位施主请跟我来。”
僧人领着我们进入寺院,穿过正殿,进了一间禅房,一位身穿灰色僧袍的老者盘膝坐在禅榻上,他微闭着双眼说:“柏施主,进来可好?”
柏铭涛合掌躬身行礼,“承蒙大师挂念,一切都还安好,此次深夜冒昧前来,打扰了大师的清修,还请大师见谅才是。”
“佛门之地哪有”打扰“二字,心静自然,只是你来得如此匆匆,可是有何疑难之事难以开解?”
“大师,我此番是带我的朋友静心来了。”
老者睁开眼睛。
“大师,这位是我的朋友,樊玲。”
我上前躬身行礼,“大师好。”
老者目光落于我的脸上,缓缓开言:“樊施主,俗事心中,妄念甚多,‘静心’二字终在于心,你也算与我有缘,老衲赠你两句,眼前的因,未必是因,眼前的果,未必是果,因果得失端视于我们做人的洪量,阿弥陀佛。”
这几句话传于耳底,有一种莫可信之的感觉……
老者复闭上眼,“法明,带他们去清心阁。”
我们走出了禅房。
“开悟要这么容易的话,也就无所谓禅机了。”柏铭涛点我,不想我困于其中。
僧人打开清心阁,屋内清砖铺地,桌椅呈现出古旧的色泽,一股墨香在阁中回荡。
僧人合掌离开。
柏铭涛取过笔墨纸砚,“我以前常来这里写字。清净境,生欢喜心,你也试试。佛家讲禅定,道家说无心,我们俗人都做不到,不如试试土办法,忘我。”
他展开纸,抬头问询于我:“抄这篇地藏经?”
我点点头,这股墨香味闻着舒心,柏铭涛研好墨。
我好久没有用毛笔了,手生得很,一字一笔地写,笔尖用力太甚,墨浓难化,像一团一团的墨云,渐渐的,笔力越来越顺,我胸中郁郁,笔下勃发,龙飞凤舞,只在“发泄”二字,一气呵成,拂开一旁,再拿一张,信笔而挥,眼里脑海里全是这裎佛经——譬如三千大千世界所有草木丛林、稻麻竹苇、山石微尘,一物一数,作一恒河;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
一路写下来,笔间开始徜徉自得,墨里一片化机。
待我放下笔的时候,胸臆间一片清爽,我心怀感激。
这段时日以来,持续于心的郁结和频频波动的情绪,耗损我的心神,再加上今天的这一场剧烈震荡,一场大病本已是在所难免,但是此时不知不觉已经舒缓了大半。
也算是逃过了一劫。
屋里清寂,就只剩我一人,我拉门欲出,突然一个念头涌了上来,怎么都抑制不住,我弯下腰,顺着存放经文的格子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柏铭涛,我拉开写着他名字的格子,里面一层一层的纸张层叠,数量之多令人瞠目。
我随手拿下来一张,都是他所抄写的经文,浓淡相融的墨色,空静疏淡的字迹里浮现他的从容与灵慧。我费劲地从最底下抽,我就不信一个人一开始就能练到这等境界。纸张太薄,捏成了一团才扒拉出来。
天地盖载之恩,日月照临之恩,国家水土之恩,父母养育之恩!
纸上文字简略的笔势缓慢沉重,似有千钧之力,勾勒出一个触目惊心的轮廓,触目惊心到我不忍再看,我揉进了包里。
走出清心阁,天空微微发白,黑夜已过,竟是清晨了。
问询僧人柏铭涛何在,他们向上一指,一条好似蜿蜒绸带似的石阶向上延伸,渐隐于缭绕的云雾中。
我向上而行,两边青山绿权,苍松古柏,他立在一个石台上,晨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沉默的剪影。
我走上石台,放眼远望,去海苍茫,远处寺中传出一声悠鸣般的佛音钟声。
在钟声里他低低的嗓音响起:“樊玲,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哭?”
山顶的风声拂动着我们的衣襟,千年的古刹静静地伫立在我们的身后,千年里发生过的故事对于现在的人来说不过是钟声响于耳畔的一瞬,那一瞬间的恍惚可漫长得过千年的岁月?
记忆中的吴晓有一股无忧无虑的秀丽,她笑起来的时候格外好看,而此时,我再见到她的时候,我发现记忆中的她如雪般溶掉了,她像一朵凋零的花,细小的花瓣在空中飞舞,暗暗的沉香泛起,无所归向。
我们的目光碰在一起了,我感到自己的眼眶热辣。
“吴晓。”我拉住她的手,她全身冷得像是浸在冰海里,她的唇没有一丝血色。“我们走。”
我的手心覆着薄薄的一层汗,但是我仍稳稳地握着她的手,上车,发动,我快速将车驶离这个地方,虽然我直至现在,都还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模模糊糊地知道,它很严重,吴晓能够安然离开是种极大的幸运。
“樊姐,能不能停一下车?”
吴晓的声音微弱,冷汗从她白皙的额头流淌下来,浸湿了她的长发,苍白的嘴唇被她自己咬得血红。
我的心猛地揪起,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而痉挛。
“他们伤害你了吗?你哪里受伤了?我们先去医院!”我眼前一阵阵发黑。
“没有,他们没有来得及。”她的尾音战栗着消失,那双眼睛就像是吸尽了光线,看上去近乎深黑。
我正视前方,深吸了一口气,“吴晓,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都过去了,你已经回来了,忘掉它,我们,旭升、小秦、总编室的大家都在等着你归队,我们重新开始!”
“樊姐。”
“你什么都不用再说了,我们先回去。”我下意识地不想再听她说什么了。
吴晓按住了我的手,“樊姐,我不能再回旭升公司了,我更不能再从事总编室的工作,因为我违背了职业操守。如果当时我不是被他吸引,我就不会轻忽了再次查证版权的过程,旭升公司也就不会遭遇到这些,樊姐。”吴晓的声音凄清,“你和丁总也就不会分开,我错得太大,樊姐,你曾经说过,自身的职业操守是安身立足的根本,我公私没有分开。”
风呼地涌来,我心中影影绰绰发觉了一个可怖的事实,我仿佛陷进了一个怪圈,无论我怎样走远,心境如何,我都会回到起点,重新面对着最初的一幕。
我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即使我飞得再高再远,都会有一根丝线牵系着我,令我朝着某个不可逆转的方向转下去。
“我犯错在先,大错在后,我爱上了李伦,我明知道他是一个诈骗犯,我明明知道他是害了您的罪魁祸首……我爱他,樊姐,对不起……对不起。”她嘴唇咬破了,血腥味在狭小的空间中弥漫开来,“我必须要去找他,我不能跟你回去。”吴晓打开了车门。
我伏倒在方向盘上,胸口钝痛不止,“吴晓,即使我原谅了你也是不管用的,因为你过不了自己良心的那一关,即使全世界都不怪你,但你自己依旧良心有愧的话,那么吴晓,这样的爱会逼死你。”
门被打开,冰冷的空气涌了进来,似无形的冰凌划开我的肌肤,锐利地疼,她在我的旁边,离我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却有一道看不见的深沟从这里裂开。
我闭上了眼睛,良久后,我抬起头来,旁边那单薄的身影已然消失,前面的那条路长长漫漫,她的寒冷还留在我的手心。
世界竟是这样的扭曲,然而我们每一个人却不能否认扭曲下面的真实。
本报讯:一名与多起诈骗案有关的犯罪嫌疑人,诈骗数额高达千万的法国籍男子,日前在F市公安局自首。
这名法国籍的犯罪嫌疑人名叫李伦,他在福州、上海、北京、广州、南京等地作案后潜逃,警方多次追捕一直没有结果,12月10日下午4时,该名男了在F市公安局投案自首。
目前,李伦已被警方刑事拘留,案件还在进一步审查之中。
我抬起头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再也看不进这些字。
莫砾合拢了报纸,看着我,“李伦外号石狐,狐是指他的狡猾如狐善藏如狐,石说的是他心如铁石,他对那些因信任他却最终被他狠狠欺骗了的人们最常说的话是——这是一场不能退出的游戏,一把他是赢家的赌约。说这句话的人胸腔里没有心,只有一块石头。”莫砾用中指指节漫不经心地叩了一下报纸,“樊玲,你觉得他会坐多久的牢?”
坐多久?我在心里在默默地问着,低下头,嗓了一口微凉的茶水,这样的人应该把牢底坐穿!水珠从杯口滑落,在杯身划出了一线灿亮的轨迹,竟似泪痕。
一种悲凉的感觉像蛇一样游进心底,缠绕着。
我慢慢放下手中的杯子,眼睛里有一刹那的茫然,“就算他坐得再久……又能改变什么?法律判他坐多久他自然就坐多久。”
莫砾与我对视上,下一秒种他晶黑漆亮的眼睛里带着一抹戏弄的笑意,“不错,不错,有点开悟了,那一针刺得不冤枉。”他拿起手中的报纸大感宽慰地敲打我的手。
旧恨心头起,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莫砾倾斜着身子,他从来都不考虑外在形象的,可是偏偏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不俗和魅惑的微妙平衡,好像明朗清澈,一望见底,但是仔细一看,又觉得有些莫测。
“狐狸。”我脆声唾弃他。
莫砾微笑,眼睛好像特别黑特别亮,“换个词——银翼,我觉得比较帅。”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一脸的嬉皮。
我的手心实在发痒,索性举手点餐。
莫砾非常上道地摸钱包,“这个月的薪水,喏,都在这了,您是全都劫走呢,还是给小的我留碗稀饭钱?”他无比地善解人意。
我撑住脸皮,皱着眉抽出100块给他,“喏,免得我被动物协会投诉。”其余的尽数没收。
莫砾抖抖衣服,很有寒士风采。
走出餐厅,天蓝得晃人眼睛,莫砾的手搭在车门上,“樊玲。”
我返身看他,他沉吟着,光线落在他眉心上,有种莫名的隐忧。
“后天鞠惠会去B市参加一个宴会,我觉得你最好陪她去。”
我盯着他,他没有躲开我的目光,也没有再多解释一句,不过这已经足够了,我肯定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随后我给鞠惠发出了一个短消息:“试通。”
不一会儿她回复过来,“通的,我很好,放心。”
我要放心那才怪了,我继续发:“后天你去B市参加的那场宴会事我去,当然你不带去我也会出现在那里的,你选!”
信息发出后,仿如石沉大海,鞠惠再没有信息发回来。
我在凌晨2点的时候睁开眼睛,我睡不着,茫茫地拥被而坐,听着窗外的风声,似是无尽的低泣哀鸣。
手机突然崩裂般响起来,我的心脏紧缩,霎那间呼吸困难,我伸手去拿手机,碰到它,我的手禁不住一缩,好像摸着一个冰冷而沉重的怪物。
我接起电话,没有说话,只觉得心脏一阵阵抽紧。
“喂喂,你是樊玲吗?喂喂……”对面的声音很陌生。
“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振华医院的,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吴晓的女人?”
我惊跳起来,“我认识。”
“那请你赶快到振华医院妇产科来一趟,吴晓出事了。”对方说守便挂了电话。
午夜寒气逼人,车窗的玻璃上凝了层厚厚的白雾,我紧紧地竖起领子,周围的建筑物早熄了灯,只有眼前的这座医院依旧灯光通明。
我找到了值班医生,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对我说:“你先去交住院费吧,医院正在对她进行抢救,她怀孕期大出血,如果再晚送来半小时,连命都保不住了。”
手术室外的走廊里静得可怕,我坐在凳子上,像一抹白纸剪出来的影子,神情恍惚,有种不真切的错乱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走到我的跟前说:“经过4小时的抢救,吴晓已经脱离了危险,胎儿也暂保住了,但是她的情况很不乐观,必须卧床休息,你最好让她的家人来一趟,她的精神压力好像很大。”
推开门,我走进了病房,病房里永远是纯粹到凄凉的苍白,在这个苍白紧窒的空间里,我第一次清晰地感受了自己的残忍,这样单薄而脆弱的身影,仿召唤夏末的残莲,她用那么一点勇气,一点坚持,做到了她的极限。
我慢慢地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掌中的她几乎感觉不到温度,形销骨立……我的喉咙哽得生疼。
她的睫毛颤动,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她的唇色枯槁,整个人浅淡得像是下一刻就会消失。
“孩子,我的孩子。”她的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