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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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抬着尸体走过街角,转入一条狭窄的马路,叶萧仰头看着月光,竟如此清晰明媚,是否专门为了带走死者的灵魂?
走了足足十分钟,三个人都已浑身冒汗了,总算来到冷冻肉库。童建国撬开大门,打开所有的电路开关,白色的灯光照亮冷库,冰冷的寒气如烟雾弥漫。
刚放下屠男的尸体,他们就赶紧蒙起了鼻子,原来这里有许多腐烂的猪肉,布满各种昆虫和霉菌,简直是臭气熏天。
倒是童建国面不改色,逐一寻找那些冷藏柜,好不容易发现一个空着的,里面还算是干净,气温已迅速降到零度以下。三个男人合力动手,将屠男的木乃伊塞进去,再紧紧关上柜门,变成一个简易太平间。
他们迅速跑出冷库,回到月光下大口喘气,孙子楚的脸色都变了:“差点……差点把我给熏死了!”
“我们还要再去一次呢。”
叶萧深吸了一口气,他说的自然就是导游小方。
于是,三人原路返还,小跑着回到大本营。他们没在二楼停留,而是直接跑上五楼,通过小楼梯爬到了天台上。
楼顶上的夜风逼人,送来阵阵难闻的气味。童建国循着腐烂的尸臭,很快找到了小方。
月光照射着死者的脸——已完全看不清了,他在这儿躺了四十个钟头,还经历过大雨的洗礼,已成为各种微生物和蝇蛆的乐园。
站在这具可怕的尸体旁边,孙子楚的胃里一阵难受,几乎要把晚饭吐出来了。
“对不起!”
叶萧紧紧捏起拳头,作为一个警官,看着有人死在身边,自己却完全无能为力,这是莫大的耻辱。
“快点搬吧。”
童建国说着抓起尸体的脚,手上立时沾了一堆黏液般的物质。叶萧也感到强烈的恶心,但毕竟见过不少死人,特别在公安大学读书时,还亲手解剖过尸体标本,心一横便抬起了小方的头。剩下孙子楚早就晕了,叶萧只能安慰他说:“你不用抬了,跟着我们就行。”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尸体抬起,扑鼻而来的都是腐臭。孙子楚还算聪明,掏出兜里的纸巾,帮忙蒙在叶萧和童建国的脸上。
抬下楼梯更加困难,何况五层楼乎?孙子楚总算也加了把力,托起到处流脓的尸体。三人手上都已沾满了脏东西,一些蛆还爬到了他们身上,经过皮肤的感觉又湿又痒,要是一般人早吓晕过去了。
小方的尸体被抬到楼下时,他们都已满头大汗了,暂时也忘却了恐惧。在月光的指引下,“搬尸三人组”来到了冷冻肉库。
无数腐烂的肉中,又运进来一具腐烂的尸体,孙子楚几乎把胃液吐出来了。他们找到一个空着的冰柜,将可怜的小方塞了进去。
将冰柜门关紧后,他们飞速冲了出来。叶萧和孙子楚都趴在地上,宛如刚从地狱旅行归来。
叶萧抬起自己的右手,月光照着几只蛆虫,围绕他的大拇指爬行。
四
晚上,八点三十分。
大本营的二楼。
月光穿过茂密的树叶,悄悄闯入黑暗的书房,零星地洒在小枝额头。
她斜倚在窗台边,书房的门半开着,只看到客厅里灯火通明。唐小甜在暗暗掉眼泪,钱莫争在玄关徘徊了半天,不断放下长发又重新扎起。
忽然,顶顶的脸闪到书房门口,对着月光下的小枝说:“为什么不开灯?”
“因为我不需要灯光。”不需要灯光,难道这女孩来自地狱?
小枝的声音虽然轻柔,却带着骨子里的倔强。她的视线越过顶顶肩头,看到客厅里的钱莫争,他正回头凝视另一边。
他在看黄宛然。
三十八岁的美妇人躲避着他的目光,拖着女儿到卧室休息。屋里的气氛越来越尴尬,似乎这些人都彼此互不相识,甚至根本不知道他人的存在。而厉书、伊莲娜、林君如三个人,一直在楼上没下来。
还是钱莫争打破了沉默,他高声说:“我去外面吸根烟。”
顶顶冷冷地白了他一眼,因为叶萧叮嘱过不能私自出去的,何况他是房间里唯一的男人。
但钱莫争仍低头走出房门,留下这里的五个女人。
下楼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犹豫片刻后点上烟,缓缓踱下了楼梯。
来到住宅楼外的树阴下,他抬头望着这五层楼,约有一半的窗户都亮着灯,竟有万家灯火的感觉(或许是错觉)。
烟头闪烁了几分钟,某个脚步声终于在楼道里响起,钱莫争立即掐灭烟头,但愿这不再是错觉。
果然,月光透过婆娑的树影,洒在她的脸上。
那是一双等待了十七年的眼睛。
在踏遍千山万水之后,在这遥远南国的神秘空城中,两双眼睛再度相遇。
“宛然!”
他强行压抑自己,轻声喊出了她的名字。随后那个火热的身体,便冲入他的怀抱。她的皮肤依旧那么柔软,仿佛多年前的香格里拉草原。木天王城堡里的迷人女子,勾去了天涯游子的魂魄。
刚才钱莫争说出去吸烟,其实是给她的暗示。随后她对女儿说,她要去找楼上的三个人,其实她是悄悄下了楼——他们仍然心有灵犀。
黄宛然的嘴唇颤抖着,古老的液体无法遏制,在眼眶中转了两圈,悄然坠落下来,滴在男人的手背上,溶化了最坚硬的冰。
“终于……你终于……”钱莫争大口喘息,嘴里已词不达意了,“自从……在浦东机场重新……重新见到你……我就努力地憋着……憋到现在……现在……”
他感到肩膀上一阵剧痛,居然是黄宛然咬了他一口!
洁白的牙齿穿破皮肤,嘴唇上沾着一丝男人的血,她就像吸血女王,在阴冷的月光下分外妖娆——
“我恨你!”
她轻轻吐出这句话,满怀十七年的委屈与怨恨,这也是无数次在梦中排练过的话,只为这重逢的夜晚。
“对不起!”
男人的眼泪也掉落了,钱莫争十多年都没哭过,却突然在她面前彻底崩溃,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忍着肩头的伤痛,恨不得号啕大哭一番。
他将黄宛然拉到小巷侧边,在住宅楼边绕了半圈,来到后面的小花园里。在茂盛的花丛下,钱莫争轻抚着她的腰说:“你打我吧,我对不起你,这全是我的错,我的错!”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擦去眼泪。她已不再脆弱,眼神异常坚强,并决心从此改变自己的生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
黄宛然苦笑着摸了摸他齐秦式的长发,用气声耳语说:“我想,我们还没有老吧。”
“不,至少你没有,你还和当年一样迷人。”
“是吗?”她闭起眼睛,享受这片刻的温存,“今天,我已经跟他说了。”
“说什么?”
钱莫争的心里有些紧张。
“离婚——我要跟他离婚!”
她已打定主意,斩钉截铁地说出了决定。
“啊?”钱莫争却犹豫了,他盯着月光下她的眼睛,沉默了许久才说,“那你的女儿呢?她怎么办?”
“家庭早已破碎了,何必再披着一张遮羞布,让孩子继续痛苦呢?”
面对黄宛然的勇气,他却胆怯了:“可是……”
“可是什么?”
容不得钱莫争犹豫,她便贴在了他颤抖的唇上,火热的吻让他无法抗拒,所有理由都已吞入腹中。
月色温柔。
就在他将黄宛然全部拥入怀中时,身后袭来一阵冷风,重重地砸在他后脑勺上。
天旋地转之间,他与黄宛然都倒在地上。脑后还火辣辣地疼着,一阵雨点般的拳脚,便落到了他身上。
钱莫争完全被打懵了,本能地展开身体,保护下面的女人。还是黄宛然先爬起来,看到月光下疯狂的面孔。
“成立!”
她大声喊出来,喝止住丈夫的举动。成立的身体僵硬了,狠狠盯着妻子。
是的,成立回来了。
他和杨谋、玉灵,艰难地从山上走下来。城里有的街道还亮着路灯,他们筋疲力尽地回到大本营。
杨谋和玉灵先跑上楼了,成立一个人在后面慢慢走着,他看见楼道边闪过两个人影——其中一个酷似他的妻子。
于是,成立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随两人来到后面的花园。他隐藏在树丛后,看到黄宛然与钱莫争拥在一起,竟似甜蜜的恋人一般。煞时心底妒火中烧,但还是强忍了下来,直到妻子吻了别的男人,他终于忍无可忍,冲上去打倒了钱莫争。
面对自己的丈夫,黄宛然先是万分惊讶,但又马上镇定下来,她已做好了决定,再也没有退路了。
她蹲下来把钱莫争扶起,他的头发都散乱了,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嘴角流着血。
成立狂叫起来:“不怕我杀了你们吗?”
“你和你的二奶三奶在一起的时候,就不怕我杀了你?”黄宛然丝毫都不惧怕他的威胁,与过去那个温柔忍让的妻子完全不同,“哼!算了,你也不值得我这么做。”
“淫妇!”
成立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刚想冲上去打她时,钱莫争已拦到了他身前。
这时,黄宛然抓紧了钱莫争的手,抬头看看树叶间的月光,一个在心头埋藏多年的秘密,眼看就要脱口而出了。
“你跟我离婚,就是为了跟他走吗?”
“对。”
成立感觉被打了个耳光,耻辱地问:“我们十六年的夫妻感情,就不及这么一星期吗?”
“不,不是一星期,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停顿了好一会儿,胸口某个东西慢慢往上涌起,突然喷出——
'b'“秋秋,她不是你的女儿!”'/b'
沉默三十秒。
成立与钱莫争,两个男人都目瞪口呆,看着身边这个美丽的女人。她的这句话如两枚子弹,分别洞穿了两个男人的心。
第一个倒下的是成立。
他真的倒下了,坐倒在花丛中,用呆滞的目光看着妻子。
忽然,他又傻笑起来:“不,你在骗我,只是为了让我出丑,让我生气,让我发疯。”
“是的,我是在骗你,我已经骗了你十五年,我不想再骗下去了。”黄宛然的回答异常冷静,还理了理纷乱的头发,“成立,我郑重地告诉你,秋秋不是你的女儿,她与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不——不——”
成立捂住耳朵,不敢再看这可怕的女人,但她的声音仍如噩梦般,不停地缠绕在耳边。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检验DNA,看看你们是不是真正的父女关系。”
她咄咄逼人的语态,终于让成立爆发了。他从地上高高跃起,钱莫争还来不及阻拦,一个耳光已扇到了她脸上。
黄宛然无声地摔倒在地,随后成立撒腿跑开,消失在迷离的月色中。
五
二楼。
杨谋和玉灵回到大本营,第一个迎接他们的是唐小甜,她立即扑进新郎的怀抱,顺便把玉灵轻轻推开。杨谋尴尬地安慰着新娘,帮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接着猴急地说:“哎呀,我都饿坏了,有什么吃的?”
唐小甜立刻跑进厨房,给她的新郎做起了方便面。玉灵则疑惑地看着屋里说:“就这么点人吗?”
“放心,都没事。”顶顶给他们倒了热水,“你们去哪儿了?”
于是,玉灵把他们到了水库,发现大坝里的水电站,成立通过他的专业技术,修复了发电机组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除了她游泳时突遭食人鱼袭击,又被杨谋冒死救出来的事,她知道这些不能让唐小甜知道。
顶顶赞叹道:“真厉害!原来电就是你们搞出来的。”
当他们草草吃完晚餐后,成立失魂落魄地冲进房间,他的头发乱得像稻草似的,脸上沾了几片树叶,衣服也划破许多口子。南明城能恢复电力,完全得益于成立的技术,可以说他是旅行团最大的功臣,但现在他的这副样子,又让屋里所有人感到害怕。
杨谋走到他面前问:“发生什么事了?”
但成立没有理会他,就当其他人都没存在,径直走进里面的卧室,注视着困惑的秋秋。
已经过去十五年了,他才刚刚知道,她并不是自己的女儿。
从目光里喷出的火焰,正灼烧着成立的心。
“父女”俩冷漠地对视着,相同的眼神却是不同的心情。
没错,她完全继承了她母亲的美丽,却一点都不像他。
他大步走到秋秋面前,狠狠地举起右手,看来要扇她的耳光。秋秋却全无惧色,昂首挺胸地面对他,还把脸侧过来让他打。
十五年来,他从来没有打过秋秋。
成立的右手在空中颤抖了几下,忽然感觉身体像被抽干了,手便缓缓放了下来。
他低头停顿几秒,伸出手抓住秋秋,硬生生将她拽出了卧室。
“不,我不要离开这里。”
“我们上四楼去吧,不要影响别人休息,好吗?”
成立出人意料地把声音放低,像是在恳求秋秋,随后将她拉到门口。
但秋秋紧紧抓住门框,执拗地喊道:“妈妈呢?我要和妈妈在一起。”
听到“妈妈”两个字,成立的面色更加难看,在少女的挣扎声中,粗暴地将她拖上四楼。
顶顶实在看不过去了,想要冲上去救秋秋,杨谋却阻拦在她身前:“算了,别人的家务事,我们管得了吗?”
“成立,你真是个没用的混蛋!”
身为北方人的顶顶说话很直接,她对着楼道高声叫嚷,毫不顾忌会被成立听到。
当她喊完喘气时,唐小甜走到她身边,尴尬地耳语道:“对不起,能不能让我和杨谋单独在一起?”
顶顶皱起眉头,心想这姑娘的事情还真多。她只能走入书房,对小枝轻声说:“我们回五楼去吧。”
“叶萧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小枝的脸依然浸在阴影中,声音平静却固执,仿佛有许多话要告诉我们的警官。
“他搬尸体去了!”顶顶有些不耐烦了,催促着说,“我们不用等他。”
“我不想去五楼。”
她的回答怎么和秋秋一样呢?难道自己也变得像成立那样,面目可憎、令人讨厌吗?顶顶沉下心来,走到小枝身边,打开书房的电灯,紧盯着她的脸说:“跟我上去,好吗?”
终于,小枝屈服了,跟着她走出书房。
玉灵识相地打开房门,悄悄转过头去看杨谋,不想正好撞到唐小甜的目光,她急忙尴尬地低下头来。
三个年轻女子走上楼梯,小枝和玉灵年纪相仿,顶顶则比她们大五六岁。
玉灵在三楼碰到伊莲娜和林君如,便留在了她们的房间里。顶顶继续带着小枝,来到五楼的牢笼。
此刻,二楼的大本营里,只剩下唐小甜和杨谋两个人了。
她紧紧锁上房门,将她的新郎拖进卧室,又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粉色的灯光照在她脸上,身后是一张宽大的席梦思床,她轻轻依偎在杨谋身边。
唐小甜的身体很热。
但是,杨谋却是冰凉冰凉的。也许是因为下午游过水了,湖水的寒冷还留在皮肤上,让他的心也变凉了。
“你身上那么冷,是不是着凉了?”
她关切地摸着他的额头,赶紧去给杨谋找药,却被他一把拉住:“不,我没生病。”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事情,赶紧推开唐小甜,跑到书房打开一个小柜子,里面藏着十几盒小录像带——前天从南明电视台拿回来的,既然已恢复了电力,不就可以播放了吗?
但这房间里只有DVD,过去的录像机早成了文物,只有到专业的数码用品店或电视台才有用。
杨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退回到卧室说:“对不起,我有些累了。”
“累了?告诉我,下午还发生了什么?”
“玉灵不是都说了吗?”
杨谋回避着妻子的目光,不敢说出偷拍玉灵游泳,又从湖中救起她的事,虽然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