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芷萧吟-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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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骆公公的身影出现在御书房外。
“骆总管。”
书房外传来一贯古板的叫声。
骆公公闷哼了一声,推了书房门,匆匆而进。
“骆公公,何事慌慌张张?”
房内是玄栎皇帝悠悠的问话,浓郁着幽幽的墨香。
“皇上,离国不守和议,在延西关挑起战事,已与何将军率领的军队交过手了。”
桌案前的玄栎应了一声,仍是顾自对着案上的画卷。
“结果如何?”
“两军暂且不分胜负。”
骆公公微躬着身,小心翼翼地汇报着。
“这不就行了。”
慵懒的声音自玄栎嘴边传来,沉沉地回响在御书房内。
“可是皇上,慕延太子这回有些过分,竟是当众撕毁两国的和议。如此挑衅之举,真是有辱我高国。”
厉声的话语,传入玄栎皇帝耳中,换来的,只是玄栎皇帝平静的一笑。
“好了,骆公公,朕眼下关心的可不是这些。”手中的画笔微微一顿,“相爷何时回京?”
“老奴正要同皇上说此事呢,皇上真是神机妙算,那相爷再拧,哪拧得过皇上呀。”
骆公公稍稍往后退了些步子,精瘦的脸上挂着无比的奸笑。
“朕连下几道急召,料想他,也不敢违抗皇令。”
玄栎秀气的脸逐渐现出扭结的神情,一念及那个邹靖涵,胸中便涌起莫名复杂的情愫。是担忧,还是嫉妒,却不甚明了。
“是啊,相爷现已在返京的路上,不出多久,便可到京。”
骆公公此刻直起身来,细细盯着玄栎笔下的画卷。有纤细的枝桠盘旋在素白的画卷上,再见案前满是细致的玄栎皇上丢了墨色,细细地配上胭脂般的红色。
“很好,上次失了手,这回回了京,朕定要与他好好较量一番。”
玄栎手下的画笔微微一抹,在枝桠旁轻轻一挑,一浮,胭脂般柔美的颜色跃然纸上,跳跃于枝桠间。
“皇上画的可是梅花?”
骆公公挪近了身子,垂涎般地盯着玄栎笔下的画卷,话语中透满歆羡之色。
“是啊,公公看朕画得如何?”
玄栎搁了画笔,揉了揉额头上微酸的穴位,饶有兴致地等着骆公公的恭维。
“啊呀,老奴对画,那可是半窍也不通。不过,就老奴看来,皇上的画,那可真是举世无双,普天之下,无人能及。”
骆公公笑弯了眉眼,眼角清楚地看到玄栎皇帝的展颜。
“如何说?”
“皇上画的梅花,笔力遒劲,寥寥数笔,就勾勒出梅花枝桠盘旋而起的情势。再说这随性而点的梅花,给这画添了甚多灵动。老奴这么远远地望来,就好比,好比那天上的繁星,在老奴眼前闪烁。”
骆公公的话中溢满了赞美,只见玄栎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郁。
“公公还说自个儿不懂画,谦虚之至,谦虚之至啊。”
玄栎的脸上有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皇上过奖,皇上过奖了。”——
有个身影定定地立在木窗后,久久不见动静。
“小姐,你是想那个相爷了?”
身后传来惟肖戏谑的问话,她见小姐这样立着已经很久了。
“其实小姐,我一直想不明白,既然离开了会思念,小姐为何不随着相爷回京呢?毕竟相府才是小姐真正的归宿啊。”
惟肖走至芷萧身旁,也随着她的目光望去,除却零零落落的小屋,别的一无所有。
“惟肖,你怎知我真正的归宿在那相府?”
芷萧忽而收了目光,朝着身旁的惟肖定定地望去。这一望,倒叫惟肖不好意思起来。
“这个,相府不好吗?有人服侍,有夫君相伴,难道不是小姐的归宿?”
自从小姐答应与相爷的婚事以来,所有的努力都向着相爷而去。莫非这还不是小姐的归宿?
“惟肖,”眼前的芷萧渐渐抽离目光,缱绻的笑意随着话语而来,“你这丫头。以后,你自会明白的。”
“不过我现在想明白了,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其实做任何事情都是值得的。”
眼前的惟肖倏然正经了起来,明亮的眸子闪烁起严肃的光亮。
“以前我私底下老是埋怨那个相爷,可是现在我不会了。这么些日子以来,我都明白过来了。换了是我,也会像小姐这么做的。”
惟肖那丫头便是在芷萧面前说了这样一番话,那从不撒谎的眸子里没有一丝不正经。
“怎么,你这小丫头,心里头有人了?”
芷萧望进惟肖的眼底,浅浅地笑着,眼角瞥见院子外惟妙的身影。
“小姐,看你说的!”
惟肖忽而遮掩了脸颊,将目光侧了过去。
“夫人。”
惟妙自院外匆匆而来,手上还有未尽的泥土。
“惟妙,怎么了?”
整个目光瞧见惟妙脸上的忧虑。
“惟妙就是这样的,小姐。”
惟肖仍在一旁调侃着。
“夫人,有一大帮人朝着村子过来了。”
惟妙冷冷地瞪了惟肖一眼,将惟肖接下去的话掩盖在了冷眼中。
“可有看清是何人?”
芷萧的笑意倏然抽去,凝神望着窗外尚且平静的邹家村。
如斯的平静,莫非也有人忍心打破?
“像是离国之人。”
惟妙的声音一落,引来一旁惟肖的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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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水流云意心不惊
东方现出鱼肚白,微光笼罩的京郊一片沉寂。隐约间似能看清城墙之上逡巡的士兵,隔了甚远,却还能捕捉到胶着的空气中弥漫的敌意。
“相爷。”身旁的司徒黎忽而加快了马步,将邹靖涵拦在身后,“相爷,城内会不会有埋伏?”
邹靖涵朝着城墙上,深深地望去,脸上是司徒黎捉摸不透的神色。那神色,看来仍是稀松平常,只是给人不一样的触感。
“不会,我们进城便是了。”
只是,邹靖涵将目光转移至司徒黎身上。有些话,被他顿在了嘴边。这样的举动,无异于请君入瓮,无异于自投罗网。
足下生风,马入城门,果是没有受到守城将士的阻拦。只是,那些守城之人,多少看来有些眼生。
邹靖涵与司徒黎下了马,缓步踩在京城每一块熟悉的石板上,心绪浮动。
“相爷。”
迎面上来位灰衣矮胖男子,直走近邹相身边。
“赵总管。”
邹靖涵听出那人的嗓音来,果然,那人一抬眼便露出张熟悉的脸。
“相爷,可是回来了。”
赵总管此话刚落,却被邹靖涵往城墙边带去。
“京城内眼下情况如何?”
司徒黎守在几步开外的地方。
“早些时候有军队包围了相府,老奴好不容易混出府来。这几日皇上已将皇城内外的将士换成了御林军,布置好了一切仿佛就等着相爷回来。至于宫内的情况,老奴就不甚了解了。”
“宫内定也是重兵把守。”
邹靖涵此话一出,所有担忧的目光聚集至他身上。
“相爷,还是要进宫去?”
赵总管多少有些担忧,以相爷一人之力,与掌握着大权的皇上,谁才会是最后的赢家?
“自然。眼下皇上见我的目的还未达到,是不会急着出手的。”
赵总管略略抬眼望向身前的邹靖涵,除却那丝掩饰不住的风尘,面上带的仍是他常见的淡定,目光深邃,叫人猜不透心中所想。
“看相爷这个样子,莫不已是成竹在胸?”
尽管如此,赵总管仍是有些担心,那些担心中掺杂着些许的不相信。看眼前的相爷,专注的目光中没有霸念,亦没有贪求,这些年来亦在百姓中有口皆碑。他不敢相信仅过了两年,皇上就已下定决心,更不敢相信,相爷已在那深不可测的皇宫内安插下了自己的亲信。
“对了,相爷,夫人呢?”
说了这么久,倒把夫人给抛在了脑后。
“芷萧她,还在苍州。”
提及芷萧,深邃的目光中隐隐现出难得的柔情。
“留在苍州?不知会不会有人敢对夫人下手。”
赵总管似乎也从相爷的话语间,摸索到了其对夫人的担忧。
“他们敢!”眼前传来邹靖涵厉声一喝,眉间的阴郁陡然而起,“我已在村子周围安插了兵马,若有人放肆,定叫他们消失在苍州。”
邹靖涵的视线渐渐对上遥遥间明黄的宫殿一角。此入皇宫,不管把握有多大,只要有一分,他就愿全力以赴。
不,现在的他,只求速战速决。早些回去,回到那个有她的地方去。
“赵总管,”邹靖涵上前,走至赵总管身旁,“我要交代你一件事。”
“相爷尽管吩咐,老奴的这条命都是相爷的,即便是十件,老奴定也替相爷完成。”
胖胖的脸庞上闪烁着无比的坚定。
“无需十件,就那么一件。”邹靖涵定定地望着直起身来听候调遣的,“赵总管立即前往西直门守候。”
“西直门?”
赵总管甚是疑惑,若说宫门,自是崇文门离相府最近;若想全身而退,玄武门或是正中的正阳门都可选择,相爷何故要他在那般遥远的西直门外守候。
“莫要多问了,你在那候着便是了。”
赵总管又一次仰首望进邹靖涵浓郁的目光中,人人都道邹相以淡定沉稳著称,这一回,他却在相爷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不易被察觉的忐忑。
谁曾见过邹相眼底的不安,谁又如此之幸成为他眼中的不安。
“是,一切便照相爷吩咐。”
“相爷,我们该进宫了。”
不远处传来司徒黎略显焦急的提醒声。
马声在依旧热闹的街道上飞扬,远处是依旧繁华的街市,依旧来往的人群。拂来的风中,仿佛还带着往日的气息,只是,有些东西便在这依稀不变中发生了变化。
时光只知道,在这黑暗前的宁静清晨里,有两位俊朗的青年打马而过。其中一位青衣男子的目光凝视着皇城的檐角,另一位男子的目光却是有些游离。
他们的身后,是一位矮胖的灰衣男,便那样立在城墙下,不曾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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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红衣似血更胜血
微微的躁动浮起在邹家村内。
马声愈来愈凌乱,渐渐地逼近村子底部。
“你们还不老实交代,何芷萧住在哪间屋子里?”
此刻的若安,在手间摆弄着马鞭,得意的笑容背对着身后的慕云。眼前这些一看便知贪生怕死的村民,如何瞒得住她。
“在……在……”
被逮住的男子哆嗦着偷偷瞥向马上的若安,目光一触及她手中的马鞭,便退缩了回来。
“快说!”
带上焦灼与不耐烦的若安,将手中的马鞭在男子眼前晃了晃。
“嫂嫂。”
慕云有些听不下去,嫂嫂为何带她来这,为何一开口便是如此凶狠地盘问萧姐姐的下落。
“在……在村底……村底的屋子里。”
那男子终究还是瘫软了下来,手哆嗦着,朝着不远处山坡下的小院子一指。
“哼,你要是敢骗我,我便踏平整个村子!”
抬首间,那位凶煞的女子丢下这样一句狠话。马蹄一扬,卷起干燥的尘土。
那男子久久缓不过神来,怔怔地望着前方的马队。方才真是好险,只是不知道这帮人为何要找邹大婶家那位仙女。看她们这个样子,肯定不怀好意。
“惨了,我肯定是闯祸了。”
那男子心中一惊,只是此刻,退也不是,进也不得,该如何是好。
“嫂嫂,我们为何要到这个小村子来?”
慕云终是忍不住问出来,望着若安嘴角的笑意,眼前的小院愈来愈近。
“慕云,你见了便知。”
这样的笑意,叫慕云心中不禁疑惑起来,她做错了吗?
莫名的躁动自远处推近,屋外的马声,如此凌乱,如此来势汹汹。
“小姐,这该怎么办?”
惟肖立在芷萧身边,所有的征询朝着芷萧而去。
“芷萧,这该如何是好。”
身后的里屋中传来由远及近的担忧,芷萧一回身,正对上邹大婶关切的目光。
“夫人,果真是纳兰若安。”
木窗后的惟妙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若安一行,已逼近院门。
嘶叫声愈来愈靠近,传入屋里每个人的耳中。
“纳兰若安?怎么会是她?她来这做什么?”
惟肖一连串的疑惑响起在屋子里,只是这些答案,谁都想得到。
聚集着众人目光的芷萧,悠悠地走至惟妙身边,顺着木窗的方向望去,眼前那袭令自己恍惚的红衣,满是敌意地冲进了小小的院子里,马蹄无情地踏过院子中平静的尘土。
“她是寻我而来。”
淡淡的,到了此刻,还是这般吐气若兰,手却是紧紧抓着窗缘。
“慕延所受的那一箭他日我定会双倍讨回!”
当日的冷笑仿佛又回荡在耳边,有些热意的空气中陡然掺杂起丝丝寒意。
“好,芷萧定等着离国未来尊贵的太子妃。”
心中的那个“等”字,被芷萧轻轻地念了出来,眼前的若安便在这“等”字中失去了耐性。
“夫人,她们有备而来。”
惟妙拦在芷萧身前,她有些看懂夫人脸上的决绝。如此的决绝,虽比不上当年魑魅宫前的那一眼,还是令她心中蓦然一惊。
“何芷萧,我知道你在里面。”屋外传来若安的叫嚣声,生疏而又冷绝,“何芷萧,你出来,现在到了我们两清的时候了。”
“嫂嫂,你这是?”
身旁是慕云摸不着头脑的疑惑,原来萧姐姐真的在这,心中既惊又忧。
“何芷萧,你若是不出来,看我如何踏平整个村子!”
挑衅,便是这样自若安口中而出。她的善心,她的包容,早已随着当日被她亲手撕碎的画卷而去了;她的愤怒,她的仇恨,早已由何芷萧射向慕延的那一箭而腾起。
“小姐。”
“芷萧……”
身后是惟肖略带梗咽的叫唤,身后是两位老人殷切的目光。
“爹娘放心,此事因芷萧而起,终究该有个了结。”
芷萧走近两位老人身旁,目光一顿,说不清的情愫。
“芷萧,也许,我们不该告诉你那些。”
邹大婶忽而出手握住芷萧微凉的手,是啊,也许,真的不该告诉她那些陈年旧事。邹大婶的目光中满是不忍,这孩子,就是太爱将所有的事由着一个人扛了。可是就是她这个为娘的,将这孩子唯一的依靠送走了。
“娘,莫要这样说,当日在延西关上,我对不起慕延太子,眼下,也到了该与若安太子妃两清之时了。”
芷萧挣脱邹大婶紧握的手,目光对着紧张的惟肖投去。
“惟肖,我记得马车里有一件红衣,可是放进了屋子了?”
这话,牵扯了惟肖暂时的担忧,不安地在脑中回想着。
“夫人,确有件红衣,收在里屋的木箱里。”
还是惟妙镇定地回答了芷萧的问话。
“芷萧,你这是要……”
邹大婶不舍地望着芷萧自自己身旁擦身而过,这孩子并不红润的脸色里,就是没有一丝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