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今夏+原双城故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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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驳了自己的面子。章远有些气恼,挑球的时候险些错手将拍子扔掉。他看着何洛从教学楼出来,穿过操场,一路笑着和相识的同学说再见。
田馨乐颠颠跑到操场上,“可算扫完除了!谁分我一个拍子?”
“给你!”章远将球拍塞到她手里,急急忙忙抓起书包。跑出校门,站在路口四下张望,哪条人行道上都没有何洛的身影。他站在街角,犹豫半晌,极不情愿地回校园内拿单车。一转身,看见何洛就站在校门口的书摊旁,举着一本漫画看得津津有味。
“何洛!”章远喊她。
“有事么?”语调冷淡。
“呃,没事儿。”他一愣,自己为什么追出来?刚才想了很多话来揶揄何洛,怎么都忘到爪洼国了?“你怎么两边脸不一样?”看得出她右侧面颊鼓起来。
“能有什么不同?”
“这边,含着糖呢?”看起来像嘴里塞满坚果的松鼠。
“牙疼!”何洛嗔道,莫非脸都肿起来了?她摸着脸颊,把漫画放下。真丢人,没有地缝可钻,赶紧去赶公车。
“去看医生了么?”章远追上来。
“你家不在这个方向吧。”何洛捂着脸,抬眼看他。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不是牙疼?还这么多问题。少说两句吧。”章远笑着。
何洛故意不与章远并排,走在他斜前方一步左右。沉默着,谁都不说话。
五月份的北国,正是烟柳满城,花圃里碧桃和连翘交错的开着。嫩绿、粉红、明黄,种种色彩都在夕阳中温柔起来。两个人越走越慢,似乎都留恋路边风景。
停在站牌下,何洛说:“我在这儿等车。”
“我每天骑车。”章远说,也停在公车站,“要记得看牙。我认识一个不错的医生,原来是我家邻居,改天把电话给你吧!”
“好,谢谢。”
“告诉我你家的电话吧。”章远说,又急忙补充,“回家就问我妈去,第一时间告诉你,万一你晚上疼得睡不着呢?”
“止疼片咯。”何洛报了一遍自家电话,“又不是急性阑尾炎,哪有那么要命。”
“阑尾可要开膛破肚。”章远托着下巴作沉思状,“这我爱莫能助,谁让我不认识屠夫呢?”
“什么屠夫?”何洛一愣,跺脚,“只有你割阑尾才找屠夫!”
也忘了牙痛。
2路汽车每三分钟一班。何洛上了车,想起章远认真地说“那要找个屠夫”,忍不住笑起来。因为那一句多嘴,都不敢再看他,生怕再说错什么,令他讨厌自己。可他似乎没有,还追过来,嘱咐她要看牙。
何洛想起来,就忍不住笑。
但是“我也不需要你看上”,又算什么呢?这句话变成一颗蒺藜,勾在何洛心上。“那你需要谁看上?白莲么?”真想千万次的问!
“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变得这么患得患失?”写着日记,何洛一会儿笑得合不拢嘴,一会儿又开始唉声叹气。
何爸何妈对望一眼,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处处都有你
处处都有你
by 范晓萱
教我怎么放 你那温暖的手掌
教我怎么放 和你走过的昨天
走进随意门 如果真的可以
我要永远和你住在那段回忆里
=
物理单元测验的卷子发下来,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何洛两只手捂上,没有胆量去看右上角的分数。“认命吧,或许你天生不是学理的料。”她沮丧地想,“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
“同桌,第二道大题的答案是什么?”赵承杰探头问。
何洛飞速趴在书桌上,将整张卷子压住,“别问了,我考得砸锅卖铁。”
“能惨过我?”唰地亮起来,47分。
“呵,彼此彼此。”何洛掀起一角,“我也没及格呢。”
“这次小测,全班只有四个人及格了,平均分是43。”物理老师说完,全班一片“啊”声,大多数人释然地长长出气。
“曲线运动这部分是比较难,但大家多多练习,一定能掌握。”他神色间颇为自得,“全学年唯一的两个九十分,都在我们班。”
“唯一的两个……”何洛忍不住吃吃地偷笑。
“你也考了九十分么?不错啊。”下课后,章远走过来问。
何洛指指同桌,“我们两个加起来倒是有九十九分了。”
“那还笑得那么开心。”
“裘老师听到会气死,唯一的两个耶。”语文老师裘平焦躁时,就把眼镜不停地戴上摘下,鼻翼两侧压出明显的红印。再搭配文学青年的忧郁长发,何洛想起来就忍不住笑。
“诶,”她忽然醒悟,“‘也’考了九十?”把那个字拖长。
“啊!我一猜就有你小子。”赵承杰跳起来,“什么都别说了,请吃冰激凌!”
“为什么?”章远问。
“你比我分数高啊!等我比你考得好,我也请你吃!”胸脯拍得山响,反正是无限期的空头支票。
“我要绿色情人。”
“冰激凌三明治。”
……
“请带一个脆皮蛋筒给我,多谢!”
说这么礼貌,就不是勒索了?章远早明白,左邻右舍是一群饿狼。“一个个说,我记不下来的可就没有了。”他又问何洛,“你刚才说什么?红豆沙冰?”
“嗯?我没说话啊。我牙疼,就不要了。”
“那给我买两个吧!”立时有人补上。
三五个男生拥着章远去杂货店,生怕他和他的荷包长翅膀飞了。
何洛想去看牙,又很怕牙医在嘴里捣来捣去。细头电钻搭上牙釉,嗞一声,满嘴冒烟,张口就能喷火;粗头的嗡嗡磨过牙冠,全身206块骨头都要颤一颤。右上最后一颗牙肿胀着痛,她就用妈妈说的土方法,捏住左手的虎口。
回家打开文具盒,多了一张扭成又字型的纸条,打结的地方画了一片羽毛。
拆开,飞扬的笔迹,“十万火急鸡毛信”,下面是一家牙科诊所的联系方式。
不是说要打电话么?何洛将纸条展开,仔仔细细读了几遍。不过也好,第一次拿到他写给自己的东西,虽然寥寥两行字,也是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历史时刻呢!翻出日记本,浅棕的封面上有一把吉他,像泛黄的老照片。
将纸条夹进去,里面的东西越来越多,校报公布的数学联赛优胜者学习经验、两人一同从竞赛班回来时的车票、他分给大家的小块德芙黑巧克力的糖纸……一天天胀满,本芯几乎从封面上掉下来,渐渐厚得快要无法放进带锁的套盒里。
六班已经进入女篮决赛,李云微大呼小叫,张罗着放学后再去联系。何洛一直在犹豫。“我想回家看书。”她说,“如果期末考这种分数,我爸妈会杀了我。”
“偶像,你已经考得很好了!”田馨夸张地比划着,“比平均分高10分啊!”
“是9分。”一板一眼的纠正。
“哎,都差不多了。我们这些拉班级后腿的都没着急。”李云微拉住何洛的书包,“不是人人都是白莲或者章远。”
章远从体育组借来四五个篮球,用大网兜提着,“你们怎么又磨磨蹭蹭的,练球还需要梳妆打扮啊?真是女生!”
“何洛要走!”田馨毫不留情地揭发,“她说物理没考好。”
“我要去给唐逸臣送笔记,他今天又没来上课。”白莲揉揉太阳穴,“要不然我可以帮你讲讲这章的重点。”
“学委真是负责。”章远笑着竖起大拇指,“那我给何洛讲吧。”
“啊?”
“我给你讲题,你留下来打球。”不容置疑的语气,一锤定音。
高中女篮就是笑料频出的代名词。练习半个小时,每个人都笑得岔气。田馨在中场得球,抱起来一路跑到篮下。
“你那是橄榄球!”章远哭笑不得,“要是多走一两步,裁判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不过一口气跑十来步,太藐视裁判权威了吧!”
“规则我懂!”瞪圆眼睛,“手脚不听话怎么办!”
“不听话就不要,剁了。”赵承杰接过话茬,立时被追杀,两个人绕着操场跑起圈来。
“别光看着别人笑。”章远转向何洛,“你练得怎么样了?”
“喏。”摊开双手,这次掌心是白的,五指灰黑。
“这就对了!”一双大手在她掌上拍一下,“加油哦!”
“明天的对手是一班,她们整体平均水平未必很好,但是有一个从初中开始练篮球的高手。”几个男生分析着。
“让何洛打组织后卫。”章远说,“田馨变成小前锋。”
“田馨太矮了吧。”赵承杰说。
“你很高啊!不过是根号三!”睚眦必报。
“什么是根号三?”何洛对同学们的外号还没掌握全面。
“1。732。”田馨笑着,“某人总自称1米76,结果开学体检,发现是根号三。”
“你是根号二!”
“别呛呛了。”章远挥手隔开两人,“再高,起跳时也够不着篮筐,而且一个两个都没什么命中率。”
“不要太打击我们吧。”何洛哀叹,“抱球的人刚站稳,对方五个人就都拥上来了。”
“为什么一定要停?可以跑三步篮啊。”章远说。
“那还不如买福利彩票,胜算还大些。”
比赛时,何洛负责带球过半场,按照男生们商量的战术,尽量求稳,不给对方打快攻的机会。一旦对方的高手得球,五个人就一拥而上将她围住。
“其他人不用管。”章远说,“让她们投!我们负责站在篮后干扰。虽然很不正大光明,总比你们几个输了球哭鼻子好。”
“美男计。”高放飞个媚眼,摆出兰花指,去勾章远的下巴。
“靠!脑积水。”一把推开,“大喊两声不就完了?”
上半场双方打成5:4,六班暂时领先一分。
“这是我的功劳吧。”田馨鼻子上塞着纸卷,咯咯笑着。在平局情况下,对方传球,不知怎的就扔在她脸上,鼻血立时涌出来。
“呀~~”田馨自小学美声,嗓音极具穿透力,“她们故意伤人!”哭得梨花带雨,颤音都是民族唱法。
“旧社会,鞭子抽我身,母亲只会泪淋淋……”赵承杰在场边捏着嗓子哀戚戚地唱。《唱支山歌给党听》,是田馨每次班会的保留曲目。
裁判是高三的师兄,被吵得头都大了,不耐烦地挥挥手,“好好,一班技术犯规,六班罚球。”
田馨报仇雪恨,两罚一中。场边同学鼓掌,“好,夺过鞭子揍敌人。”
下半场开赛五分钟,双方仍在僵持。五月末漫天飘着杨絮,众女生的脚步也开始轻飘飘。何洛抹一把额头的汗,四个姐妹已经将对方主力团团围上,她到底经验老到,好整以暇地运着球,牵着对手从场地左边跑到右边,颇为自得。。
“你可以尝试从后面偷她的球。”何洛想起章远的嘱咐,“她比你们强好几个数量级,一定会自大轻敌。但这个方法要把握机会,用过一次,她就会防范了。”
就是现在吧!那个女生向右虚晃一步,将篮球从背后传到左手,就要突围。电光石火间,何洛用力挥手!
碰到球了!下一瞬,篮球已经到了她手中。不要持球走步,控制节奏,击球点在右脚前方……章远的话一句句涌入脑海。何洛从没有这样迅速地运球,将拦截的对手一一抛开。她一路突破到三秒区,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夹杂了田馨的清越嗓音。
是什么,她已经听不清,只看见章远的身影在篮架下晃动。深蓝的条纹衬衫,黑色的牛仔裤,黑色的耐克篮球鞋。
勇气倍增。双手捧住球,一步,两步,轻盈跳起,自然地将球送出。
进了!耶!何洛满面笑容,举着“V”字,向章远晃晃。
怎么没有欢呼声?
“真要命。”他说,转过身去,一边叹气一边搔头。
诶,他不是在对方篮下施展美男计呢么?何洛一愣,猛然醒悟。
下半场,双方已经交换场地。
“赢了输了?”一进教室,就有没去看球的懒人探头问。
“自己看。”何洛没好气。
章远也说,“问什么问。”
丢人丢大了。何洛趴在桌上,脑袋埋在胳膊中。刚刚一路上观众都在笑,“六班那个女生太逗了,投到自己篮里。”
“最搞笑的是,居然还有一班的球员去拦她。”
裁判师兄拍着章远的肩膀说:“过一个月,让师妹们打一场表演赛吧。我们也能笑着去高考。”
“何洛,别这样。”白莲坐在她身旁,软言安慰,“输就输了,我们技不如人,又不是你的错。”
“我是不是很糗啊。”头埋得更低。
“不,你是很幽默。”是章远的声音。
脖子上沁心的凉,何洛一声惊呼,猛地坐直,正对上他的笑眼,举一支红豆冰沙,塑料纸上还结着冰霜。
“这次女篮比赛里靠三步篮得分的,你和她是唯一的两个。” 章远笑着挑眉,夸张的东北腔,“真的,大妹子,贼幽默!”
何洛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心中暖暖的。
章远如约,帮何洛复习物理。“你的练习册这么新,难怪考试不及格。”
“你的也很新。”何洛瞟一眼他的。
“我已经会了啊,干吗还要浪费时间?就好像我上课睡觉,但一样会写极限符号。”章远又想到冬天她出糗的样子。
“又嘲笑我!”何洛去抢他的练习册,“我随便挑一题,看你会不会。”
“喂,是我辅导你,怎么成了你考察我。”
“唉呀,出血了。”何洛的食指被锐利的纸边划破。
“笨!幸好不是抢刀,否则你就变成女杨过了。”章远从笔袋中拿出创可贴。
“怎么你什么都有,这是叮当的百宝箱么?”
“还不是练球时被你们害的!”章远帮何洛贴好邦迪,又撸起自己的袖子,“谁的爪子那么长,好悬没抠下肉来。”
“啊,都没听你说起,出血了么?”亮出自己的手指,平平的,不是凶器。
“打球不要留长指甲,会劈,很疼。”
“噢,我替她们向你道歉了。请你吃点补品吧。”
“这才象话,吃什么?”
“吃什么补什么。”何洛狡黠地笑,“皮冻吧!好多猪皮呢。”
“那你的手指,岂不是要吃猪蹄?”
小小的OK绷缠在食指上,血液流过压紧的伤口,突突的,能感知心脏的节拍。何洛的拇指撑着下巴,嘴唇恰好贴在邦迪上。呼吸之间嗅到浅淡的药香,是近在咫尺的呵护。
一瞬间精神百倍,何洛也撸起袖子,一拍习题册。“敢划破我的手,和你拼了!”
=第四章·完=
不一样的夏天
——“青春若有张不变的脸,但愿它永远不会改变……”
何洛期末考得不错,中上游的数理化成绩加上发挥良好的语文英语,也排进全班前五。何爸难免唠叨一句,如果学文,或许就拔得头筹了。但他还是很开通的免除了所有假期补习。
悠长的夏天,一群男孩女孩走东家串西家。处在生长期的男 生们蝗虫一样,到哪儿都吃人家一锅一锅的饭,过境之后,这户的冰箱也就空了。也常常约在学校打球,然后一起骑车去江边划船。
班任林淑珍联系了市郊一处度假村,带着报名的二十多个大孩子去远足。
等火车时,赵承杰目测一下何洛背后的大书包,说:“带着帐篷和睡袋呢?真以为去野营啊!”
“哈,宝藏啊!”章远不声不响站在她身后,把书包拉开一条缝,居高临下检查着,“乐百氏、虾条、朱古力豆、羊羹、果冻……你洗劫了几家小卖部?”
“不要乱翻!”何洛跳脚,“这可是我们几个女生的。”
“你只给她们带,没有我的份么?”章远问。
“我们各有分工的。”何洛递过一根柠檬味棒棒糖,“给你,免得一会儿口水都滴在我包上。”
“真小气!”他笑着,把糖叼在嘴里。
他似乎比去年还要高一些。何洛和三五个女生说笑着,余光瞟到章远背影。他叉腰站在月台边沿,穿行的风吹鼓他敞开的格子衬衫,衣襟翻飞,白Tshirt亮得耀眼。因为每天都耗在球场上,章远晒黑很多,看起来更结实健康,逆光时微扬的侧脸是一道漂亮的弧线。路基侧旁的灌木丛是深深浅浅的绿,在风中沙沙响着。
章远的变声期基本结束,洗去稚气童音的尖锐,干净的音色,醇和入耳。何洛最喜欢听他笑着叫自己的名字。
何洛,何洛。
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