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水-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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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好吗?”他再问一次,微微沙哑的嗓音蕴着浓烈的关怀。
“你问我——过得好不好?”
“告诉我好吗?”
“殷水蓝,学校推荐科学夏令营的名额还有一个,你愿意去吗?”
“我?”被意料不到的问题震惊了心神,她情绪有瞬间动摇,差点把持不住一贯的平静淡漠。
“是啊,你数理成绩一向是全校数一数二的,校长说想推荐你去。”级任导师看着她,虽是提供建议,语气却淡然冰冷。
老师不喜欢她。
她盯着班导师,嘴角淡淡撇开带着嘲讽意味的冷冷弧度。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成天冷着一张脸,阴阳怪气的女孩子。
“怎么样?你去不去?” 导师见她久久没有回应,有些不耐烦起来,“七月十五日开始,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她可以赚进至少两万块新台币。
“不去。”
“不去?”导师瞪大眼睛,提高嗓门,仿佛很为她的不识相感到不可思议,“那么好的机会,你不去?”
她依旧摇头。
一旁等着取作业的班长插口,“老师,你忘了吗?殷水蓝住孤儿院,哪有钱参加夏令营?”
“啊,是这样吗?我差点忘了。”导师点头,朝一向最疼爱的学生送去一抹温柔浅笑,回头望她时面色却又重新一凝,“如果是因为钱的问题,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个夏令营是教育部赞助的,免费。”
她倏地凝眉,“我不想去。”
“真的不去?”
“不去。”唇边吐出斩钉截铁的拒绝。
“好吧,随便你。”导师瞪她一眼,接着转头望向在学校一直以聪明美丽又乖巧闻名的模范生班长,“那班长去好了,是难得的机会啊。”
“真的吗?我可以去?”
“当然喽,老师本来就想推荐你……”
她默默看着一老一小两个女人交换着灿烂的笑颜与愉悦的对话,一股浓厚的厌恶感蓦地攫住她,她嘴角一扬,带起淡淡嘲讽弧度,纤瘦的身子则往后一旋,飘然离去。
没想到才刚刚转过回廊,号称校花的班长叶心穗便追上了她。
“真可惜啊,殷水蓝。” 叶心穗开口,嗓音轻轻柔柔,“参加科学夏令营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不能去。”
她冷然瞥她一眼,“我不想去。”
“是不能去吧?叶心穗回望她,唇边泛起了然微笑,温柔的嗓音淡淡蕴着嘲弄,”我知道你暑假的时候还得打工。“
她不理她,加快了步伐。
叶心穗却不识相地迅速追上,“我看到了哦,你每天放学都要到超市打工吧?好几次都看见你在那边点货报货,就连礼拜天也是。”
她停住步履凝望叶心穗,“我不晓得班长竟然也会上超市那种地方。”一字一句,语气仍是一贯的毫无起伏。
但叶心穗却聪明地听出其间的讥讽,“我去买东西啊,有一次还是跟英宗一块儿去的——李英宗,你认识吧?”
“我有必要认识他吗?”
“他是上一届的学长啊,第一名毕业的。”
“哦?”
“他现在念建中,所以我也打算考北联,念北一女。”
“是吗?”
“你呢?你该不会——也打算考北联吧?”叶心穗望她,神态忽然抹上了某种不豫。
叶心穗原来喜欢李英宗?
她倏地领悟,突如其来地想笑,“你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英宗这么说的。”叶心穗咬着唇,纵然极力假装平静,飘忽的眼神仍是泄露了淡淡的不确定与浓浓的妒意。
“他那么说?”她忍不住挑眉,“他那么说我就得那么做?”
“你——”
“替我告诉李英宗一声,我对他没有兴趣,他毕业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叶心穗闻言,面容忽地刷白,“殷水蓝!你——”她瞪着她,似乎想抗议什么,却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她望着她忽白忽红的面孔,唇角冷冷一撇,心电一闪,索性在那个不知死活胆敢尝试戏弄她的少女心上再狠狠划上一刀。
“顺便告诉他,以后别没事便回台中来到超市烦我,我不像你叶心穗有钱有闲,可没空理他……”
殷水蓝嘴角冷冷一撇。她过得好吗?
当然好!她懂得保护自己,决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刺伤她。
他以为她过得不好?以为她在孤儿院长大,便会像个小媳妇般受尽周遭人欺凌侮辱,楚楚可怜,还一声也不敢吭?
他以为她是那种软弱的女人?!
那样温柔的眼神,那样轻缓的问话,一副小心翼翼、生怕刺伤她的模样,他怎么着?以为自己在揭她覆盖得紧密的伤疤吗?
他错了!
她殷水蓝不是好欺负的,一向主张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所以她才无论如何也要接近任家人……
“我过得很好。”她轻轻开口,尽量维持语气的淡然,“或许你觉得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肯定有一段不堪的过往,但我过得很好。”
“是吗?那么你一定十分坚强。”
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她?用这种又是怜惜又是同情的眼神?她讨厌他人莫名的同情,尤其这同情还来自于一个任家人!
“我有必须脆弱的理由吗?”
他没回应,只是默然凝望她。那眼神如此深刻慑人,仿佛蕴着千言万语。
不——别这么看她,别用这种让人心头发颤、脊背发凉的目光,她痛恨那样的目光!
厌恶之极。
“我们走吧。”她蓦地起身,嗓音莫名的尖刻冷涩。
第三章
黑色加长型劳斯莱斯婉蜒而上,转进任氏豪邸前阔朗平整的大路。
车体虽然庞大,却不笨重,前进步调轻盈而平稳。这样的轻盈平稳一方面固然可归功于名牌轿车的超优性能,位于驾驶座上操控自如的司机亦功不可没。
他为任家服务超过十五年了,不仅练就一身高超的驾驶技术,对每一位任家人的脾气性格亦了若指掌。
就譬如目前坐在舒适后座的任承庭,他的性格冷酷,脾气又如烈火一般,接送他时得格外小心翼翼,只要一个颠簸,后头便可能射来让人背脊发凉的目光。
所以他现在格外专注,全心全意。
他专注到就连任承庭锐利蕴怒的嗓音一阵阵从后头传来,依然毫无所觉,置若罔闻。
“今天已经十六号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办好……我不听任何借口,他们如果硬是不肯让出土地来,就试试别的手段……什么手段还要我教你吗?你第一天在我底下做事?我再给你一星期,一星期后我要看到合约躺在我桌上,要不就是你的辞呈!”
阴冷绝情的语音方落,劳斯莱斯也正好驶抵任宅铜制大门前。
大门早已打开,一左一右站着两名穿着制服的佣人,正恭恭敬敬地准备迎接任承庭。
“任先生。”
“任先生……”
一路行进,恭谨唤着任承庭的语音不绝于耳,他只是漠然,迈开任意妄为的步伐笔直前进。
这步履,如此迅捷而充满自信,只在经过二楼起居室时稍稍迟缓。
因为光线黯淡的起居室里一抹纤细娉婷的倩影。
他眯起眼,鹰锐的眸光放纵地打量静静坐在室内一角,螓首低垂,神态沉默而静谧的女人。
室内每一盏灯都灭着,唯有透过落地玻璃,静静洒落的淡金色月光在窗前地面明灭着一片柔和的月影,恍若一潭浅波不定向地流动。
而她,凝睇着那汪流波,半边姣好的面容虽然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美,但神情却仍是一贯的冷漠淡然,神秘难解。
柔婉与冷淡,文静与冰清,蕴于她身上这般对比鲜明的矛盾气质勾起了他的兴趣。
他嘴角一扬,勾起邪魅的弧度,步履跟着转了个方向,踏进起居室。
她感应到他的闯入,螓首一扬。
他步履一凝,身子一僵,震惊地察觉那对嵌在白玉面容的幽深黑潭竟浮沉着水气。
“任伯伯。”她低低唤着,嗓音细致轻微,却在他心头盘旋不去,宛若余韵绕梁。
他皱眉,“你在哭?”
她没说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就那么静静地凝望着他。
他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烫到了,背脊一颤。
一向肆无忌惮的鹰眸竟然不敢再逼视她,不觉一落。
这一落,让他原本就不稳的呼吸更加急促。他僵直站着,几乎是发着怔地紧盯着那抹莹腻洁白的胸脯,以及那随着呼吸缓缓起伏的美丽乳峰。
她似乎挺习惯穿低胸上衣,而她也的确有资格、有本钱穿。
不愧是在伸展台上讨生活的模特儿,身材果然一等一,凹凸有致,妩媚迷人。
想着,他视线更加落下,沿着她白色短裙下裸露的修长美腿细细品味。
不论是曲线还是肤质,都绝对堪称上乘,没有一丝瑕疵。
绝对的、百分之百的美人。
想他任承庭这辈子见过无数女人,竟还找不出一个及得上她的。就算身材勉强可比拟,气质也万万及不上这女人十分之一。
她是个珍宝,绝对的珍宝。
他要得到她。
“为什么哭?”他勉强自己的眼光从她诱人的身材收回,“因为傲天吗?”
她仿佛一颤,眸中水气瞬间凝结,孕育一颗珍珠泪,滑落颊畔。
任承庭再度一震。
说实在,女人的泪水他见多了,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但她的眼泪……
“我担心他。”她终于开启樱唇,暗哑吐出这么一句,嗓音发颤。
“别担心,那小子不会有事。”他蹲下身,双臂半试探地搭上她圆润的肩头。
她没有回避,只搧了搧浓密而湿润的眼睫,剔透的泪珠因此又更滚落了几颗。
傲天从小就这样,让人担心。“他摆出一副老父的口吻与态度,”我从小骂他到大,不过也幸好,他从不曾闯过什么真正挽救不了的滔天大祸。“
她看他数秒,“任伯伯,你是不是——不赞成傲天娶我?”
“我那时是不赞成。”
“现在呢?”
“只要傲天回来,他高兴做什么我都认了。”
“真的?”她仿佛有片刻的迷茫与不信,接着,身子蓦地一颤,玉臂往前一伸,紧紧抓住任承庭衣襟,“谢谢你,任伯伯,谢谢你……”
她低低说着,轻喘着气,情绪似乎极为激动,螓首低垂,纤细的肩头起起伏伏,默默地啜泣。
他顺势将她拉人怀里,让她湿润的颊贴着他肩头,圆润的乳峰则轻轻抵住他胸膛。
“好了,好了,别哭了。”他柔声安慰着,腾出右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部,顺着窈窕的曲线一阵轻抚。
她哭得更加剧烈了,身子不知不觉更加偎近他,玉臂紧紧攀附着他颈项;渴求他的安慰。
他倒抽一口气,清楚地感觉到下半身放肆的反应。
而她恍若毫无知觉,上半身还紧贴着他,不经意地摩挲着。
该死的!他的欲望被挑起了。
他深深呼吸,拼尽全力克制生理冲动,丝毫没注意到起居室门前两对阴暗的眸子正不赞同地凝望室内一切……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一直到步上三楼。妹夫于冠云低沉而愤怒的话语依然在任无情耳边回旋不绝。
“水蓝根本不晓得自己陷人什么境地,她不晓得他其实不是单纯想安慰她,他其实是想……”
愠怒而急躁的语音至此忽地中断,只有一双阴郁的眸子沉沉地瞪着他。
任无情当然明白他想说什么,也明白接下来的话不是他们这些晚辈该说的。
但他们仍有了共识。
“应该有人警告她。”于冠云忿忿地说。
“我会告诉她。”他点头,接下了这个任务。
得到他的允诺,于冠云沉郁地点头,悻悻然地回到自己房里,而他,也静静拾级,上了三楼。
他在她门前停下步履,背靠着墙,掩落眼睑,等她回房。
他等着,脑海一面翻腾着纷乱思绪。
他真不明白,二楼起居室那一幕究竟是怎么演变的——他和冠云一起回到家,经过起居室时映人眼底的便是水蓝被父亲拥人怀里柔声安慰。
她哭了,所以父亲才趁势安慰她。
事情的表相看来应该是那样子的,可他却无论如何无法轻易释怀。
父亲不是那种有耐心哄哭泣女人的男人,更何况还是一个他曾经鄙夷不屑的未来儿媳。
而水蓝——她究竟为什么哭?她不是那种会在人前展现自己脆弱一面的女人啊。
可她却哭倒在他父亲怀里。
那一幕是不协调的,极端的不协调,映入他眼底成了荒谬的一幕。
他感觉荒谬、不解、迷惘,还有一股难耐的焦躁……
不错,是焦躁,排山倒海袭向他的陌生感觉几乎夺去他一贯的自持与冷静。
不知怎的,看见她哭倒在另一个男人怀里,令他无法抑制的焦躁。
他竟有仰天长啸的冲动。
他握紧双拳,克制着这莫名所以的冲动,深深吸气、吐气,调整着紊乱的呼吸节奏。
直到清脆的跫音侵入他的耳膜,促使他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