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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风逝幽幽莲-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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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风拂面,低沉的倾诉在长裙广袖的窸窸簌簌中时断时续。他自嘲道:“七个兄弟中,惟有我挨过太皇太后的板子。太皇太后最喜欢的却是咸阳王禧……”
  咸阳王拓跋禧,是他的二弟。拓跋宏缄了口。欲说还休的叹息声中,消泯了一段刻骨铭心的变故。他不愿重提,也无人敢提。我却敏感地知道,他十一岁,太皇太后囚禁了他三天三夜,外面冰天雪地,他只着单衣,水米不进……太皇太后想另立新君,咸阳王拓跋禧正是最适合的人选。若非穆泰、李冲那几位老臣的劝止,或许我今日嫁的君王,便是拓跋禧了。
  我凝目看他。微微地惊,心中却早已懂得,华美的风仪下其实是满目疮痍。也难怪,拓跋宏的少年老成中,总有隐隐约约的阴郁。
  我在这一刻,忽然体谅了姑姑当年的残忍。拓跋宏的早慧,无法不让人感到敬畏。尤其是对于一个只是暂时执掌权势的女人。我也蓦然明白,姑姑其实是妥协了。当她不得不放弃另立新君的打算时,实际上是向这个饱受饥寒而存活的孩子作出了让步。从此,拓跋宏的皇位,一如他的信念,根深蒂固。
  他本是明亮耀目的年轻男子,却又是深沉内敛的孤家寡人。
  我望着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平静而至淡漠。终究忍不住伸出手去,他正好侧过身来,轻轻握住。我们之间,原来已经有了这样的亲昵与默契。心中又是一怔。用力握他的手,冰凉冰凉的手指,却暖不过来。
  “妙莲。”他轻声唤,恍若呢喃。初春的阳光只有淡漠的温暖,天际的云霞却有眩目的光亮。他额前的发,垂散下来,风飒飒地吹拂,他的声音难免有些苍凉,无关年少轻狂的一种苍凉:“终有一天,我要废祖制,更法度,我要按自己的意愿立一个皇后,绝不可以有半点勉强,也不要任何人的授意。”
  我心中分明震了一下。有些惊,有些痛,却又无比欢喜。他的目光,如寒潭,如深渊,有清冷的光泽,却又有灼人的热度。那番话语亦是铮铮然,一直嵌到我的心头里去。

  第二章 一春梳洗不簪花(4) 

  从宫外回来,冯滢垂手立于檐下,静静等候。见了我身后的拓跋宏,行礼如仪。冯滢总是文静的,一袭水红色的翻领夹袍,绣星星点点的白花,虽是寻常服色,不张扬,却也并不平庸。雪白的一双手,交握在裙上,眉眼间的笑意也是恬静的。
  她说:“姐姐,今日乐安长公主入宫,清儿和夙儿也来了。”
  拓跋宏笑道:“今日怎来得这样齐?”一面转向我,微笑,“你可以姐妹相叙,我也可以兄妹相叙了。”
  我含笑点头。其实心中并不十分欢喜。冯清总是没来由地使我沉重。我知道,我们同是冯家的女儿,身份地位却大不一样。
  年幼的时候,偶尔在花园里遇到她,我总是很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其实她也不想听我说什么,看了看我,便漠然走过,仿佛路人。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我猜得到,公主一定是这么告诉她的:“她不是鲜卑人,她的母亲只是一个卑贱的歌伎。”
  即便到了今日,我依然不能忘记。尽管冯清从未冒犯过我。
  拓跋宏问:“清儿就是冯诞的胞妹吧?”
  “是的。”我简单地回答。他应该早已知道,冯清才是嫡出。这两个字,我回答得有些用力,也显得有些突兀。拓跋宏不曾察觉什么,冯滢却小心翼翼地望了我一眼。
  去太皇太后宫中,和冯滢同车,她沉默了些时候,忽然问我:“姐姐,你不高兴么?”我有些吃惊,微笑道:“为什么呢?我应该高兴的。”她挨近了一些,幽幽地笑:“姐姐至少能见到夙儿,我却是孤零零的一个。”
  我心中忽然一痛。冯滢的生母很早就去世了,她的自伤更甚于我。“不要难过,滢儿。”我轻轻地说。真是心细如尘的女子啊,我忽然怜悯起她来。
  太皇太后宫中,比往日要热闹得多。随拓跋宏拾阶而上,我的笑容在听闻太皇太后的温言之时,已悄然浮上唇角。踏入殿中,温暖如春。
  除了太皇太后,一屋子的人都起身行礼。
  乐安长公主只稍坐片刻,便去拜望生母封太妃了。只见冯清,面朝南,端然坐。卸了披风,只着一袭青色如意云纹的袍子,质地剪裁俱上乘。那精致的立领,衬得她的侧脸无比端庄。我的胞弟冯夙,文秀而明朗。他才十二岁,如所有锦衣玉食的贵族子弟一般,好空言,精玩乐,被娇宠得不知世态炎凉。
  他坐在太皇太后身边,小小年纪,已能说会道。他说,父亲依然笃信释氏,出任洛阳时,曾于高山秀阜之上营建北邙寺……他如是形容道:“楼阁殿台,房廊绮饰,凌云九级。”神情上微带自矜。
  北邙寺的规模与气派,一直为人所津津乐道。冯夙说到此,众人皆注目聆听。
  贵人袁璎华也在。忽然侧首,向冯夙笑道:“听说,为营建北邙寺,州官不惜伤杀人牛……”她说的甚为温和,眸中亦含笑,却微带讥讽地从冯清身上拂过,又落在我的面上,“这不是有悖于佛家的慈悲么?”她貌似无辜地问道。
  冯夙自然无法回答。他的稚气抵挡不了璎华的尖锐。我恼恨而又警觉,为璎华这突如其来的锋芒。正待开口,一直沉默的冯清,却忽然侧过脸,声音微冷,一字字清如碎冰:“北邙寺建成后,世人但见佛图,焉知杀人牛也。”
  我心中暗惊。拓跋宏亦直视她,仿佛初见。太皇太后却叹了一声。惟有冯清,宁静如初。那种宁静,不是冯滢那般的文弱和恬淡,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矜持和端庄。我心中忽然有些惊惧,因她的冷漠而决绝。
  拓跋宏自然无法评议我父亲的所为。尽管冯清的话保全了冯家的尊严,但在听闻“伤杀人牛”之后,拓跋宏的神情却是惊诧而悲悯的。我恨恨地想:还是遂了璎华的意。
  思忖片刻之后,我另起话头:“北邙寺的碑文,乃中书侍郎贾元寿之词。文藻清绝,笔力遒劲,堪称一绝。”拓跋宏笑得有些勉强:“日后有机会,必当亲临洛阳,登高读赋。”我知道他这话是为了安抚我,心中不免恻然。
  冯夙接了话:“若皇上喜欢,夙可以为皇上呈上拓本。”
  拓跋宏望着稚气未脱的冯夙,微微一笑。我暗中以殷切的目光期许冯夙的诚恳。他明白我的意思,遂离座自请:“夙可以为皇上前往洛阳,去一趟北邙寺,回京后即刻呈上碑文拓本。”
  太皇太后摇头笑道:“夙儿,你可以么?”拉他坐下,又慈爱地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忠君之心。”
  这话是对着拓跋宏说的。冯家之子,大哥冯诞封南平王,二哥冯脩封东平公,三哥冯聿封信都伯,惟有冯夙尚无爵位。太皇太后虽然可以做主赐爵,却仍要借助拓跋宏之口。
  拓跋宏自然明白,却不置一词。我不禁低下头,心中失望而悲伤。然而,我明白自己无法真正向他要求什么。
  “冯清这孩子……”那日回去后,拓跋宏忽然说起她。
  “陛下!她已不是孩子了。”我心中不悦,但仍微笑提醒,“她十二岁了。”
  “哦?”他的眼中现出轻微的茫然。这让我心安,毕竟他未曾留意冯清的豆蔻年华。然而他望着我,关注的神情,分明又等着我的评述。我侧过脸去,不语。他终于笑道:“清儿那句话很厉害呢。世人但见佛图,焉知杀人牛也。”他叹了口气:“世人看的都是果,不会追究因。”
  我心中一凛。那话,隐约有看彻人世的练达与悲凉,在冯清的舌齿间,更有一种冷漠和自傲。可是,她不过是自幼丧母的、十二岁的孩子。
  “你母亲是只有冯夙一个儿子么?”拓跋宏突如其来地问。我心灰意懒,但还是勉强笑道:“是的。”
  我一直不解此问。直到数日之后,赐爵的诏书公诸于世,我才震惊:冯夙十二岁,受封北平王。
  “王”的爵位,只有父亲和大哥才有资格接受——父亲封昌黎王,大哥封南平王。而二哥冯脩只是“公”,三哥冯聿只是“伯”。冯夙其实是远远不够资格的。他并非嫡出,甚至和我一样,没有鲜卑血统;而且,他年未弱冠。
  冯夙进宫谢恩那日,意气风发,在众人惊诧艳羡的目光下,施施然踱过。他依然稚气,然而风姿过人,五官的精致和清秀更是朝中少见。然而,那黑亮流转而时时顾盼的目光,难免使他显得有些轻浮。尽管他尚且年稚,我却暗暗想,他日后恐怕会让母亲失望的。
  拓跋宏待他甚为亲切,一如自己的亲兄弟。当着太皇太后的面,问他学业,问他骑射。既有赞誉,又有劝勉。冯夙受宠若惊,但他善于讨巧,恭恭敬敬地回答了,又呈上北邙寺的碑文拓本。
  我知道他必然做到。自然,那是早有准备的,不需他亲自去洛阳。
  拓跋宏接下,大笑,又转呈于太皇太后。
  “臣妾叩谢皇恩。”待众人散尽,我诚惶诚恐,拜伏于地。我明白这其中的用心。他以赐爵来提高冯夙以及我母亲的地位,其实说到底,又何尝不是为了尊崇我的地位?现在我才懂得。心中不免悲喜交集。我伏下身去,瞥见他纹丝不动的衣裾,红底玄色纹饰,泪水忽然涌了出来。
  “爵位,并非实职,只是一种名誉的荣宠罢了。”拓跋宏扶我起来,轻描淡写地微笑道,“赐爵于冯夙,以示朕对冯家的恩宠。既安了太皇太后的心,又于你有益。”
  他说得如此冷静,而且实际。我心中微微一惊。然而,他又拍着我的手背,温柔笑道:“我准许冯夙自由出入宫禁,你看如何?”
  心中蓦然一震,我凝眸顾他,不置信的。他只是一味笑道:“妙莲,冯夙其实也可以有冯诞那样的地位,你不要发愁。”
  我怔了怔,泪水犹未干透,此刻又慢慢地涌上来。尽管他给予冯夙的只是表面的荣宠,但这些优待,却是冯夙和母亲,也是我,立足于冯家的根基。
  我无法怀疑这种深情厚意。心中轻叹,一切都放下了,只觉得别无所求。
  然而,我绝料想不到,会有猝不及防的枝蔓。

  第三章 一片幽情冷处浓(1)

  嬿姬入宫,正是那一年的暮春。
  那日,午后的阳光有些慵懒,温煦中夹着涩涩的芳香,活泼泼弥漫着一种宁谧的生机。我着一袭月白色纹绣罗衣,罩一件胭脂色绣桃叶的“半袖”,两截长袖露了出来,在暖风下轻盈地回旋。
  彼时,我正专心致志,排演歌舞。三春多佳节,拓跋宏又正当豪情畅意,我在宫中选了四个面目姣好、体态婀娜的女子,教以汉家歌舞。既为悦君,又是愉己。
  那汉乐府,那歌谱集,是我托了母亲,母亲又求了宋王刘昶,再通过冯夙之手,才辗转到我手中的。
  刘昶本是南朝皇族,宋文帝第九子,为前废帝刘子业所疑,遂携爱妾投奔北朝。在平城拓跋氏的朝廷里,他受到了丰厚的礼遇,拜侍中、征南将军,封丹阳王,后又加封宋王,先后娶了三位公主——武邑公主、建兴长公主、平阳长公主。刘昶本是南人,又生于皇室,耽于声色,对南朝的歌舞诗赋,自然极其熟悉。我母亲登门相求,他亦慨然相赠。
  那歌,那舞,那曲,那赋,我料想拓跋宏必然喜欢。他不是热衷于声色犬马的君主,然而阅史读经之余,那音韵悠扬的丝竹管弦,却每每能够博他开怀一笑。
  我有些倦,终于停下来,兴致却依然很好,倚在栏边,击掌按拍。
  袁璎华在此刻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翠羽惊道:“袁贵人……”我这才转头,微笑亦在瞬间浮上面庞:“姐姐有兴致看我编排歌舞么?”身子却不动,只是盈盈地看着她。
  璎华在我身畔坐下,黑幽幽的眸子看住我:“编排歌舞,是给皇上看么?”她的话,即便和气,也让人觉得芒刺在背。我但笑不语。她又说:“妹妹下得这番功夫,难怪独邀圣宠。”她话中的讥讽,我终究勉强忍下了,只微微一笑:“妙莲愚鲁,谬赞了。”璎华却又轻描淡写地说:“难怪外间传言,说皇上纵情南朝风物,迷恋汉家歌舞。”
  我不觉微微作色,冷笑道:“外间的事,姐姐都了若指掌么?”言下之意是,难道你与宫外之人私通消息?璎华果然变了脸色,一时却无话。
  我心中不免得意,却小心翼翼地将笑容抿于矜持的双唇间,又将话头牵了开去:“还是看歌舞,赏丝竹,姑且打发时光吧。”
  她怔了怔,须臾,唇角缓缓拉出一丝弧度:“这倒是一个消遣的好法子。往后,清闲的日子可多了……”她忽然停下来,笑容中别有意味,“不过,我对汉人的歌舞,一向不感兴趣,这宫中怕也寻不到知音人。妹妹还得自个儿慢慢看……”
  我隐约感觉她这番话有些不寻常。于是,眸子转了过来,看住她,却依然微笑道:“袁贵人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璎华终于笑了,以旁观者的漠然,一字一顿地说:“皇上就要纳新人了。”
  心中轰然一声,神色却一无变化。我只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哦。”眼前却恍恍惚惚的,只听见袁贵人絮絮地说着:“听说那是个高丽女子,姓高。见过她的人,都赞她美若天仙,说是世间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美人了!……”
  “哦。”我依然神色淡淡,“那又如何?”
  “你……”璎华忽然气结。望着我,瞠目结舌。我依然微笑着问:“姐姐以为如何?”
  “我以为如何?”璎华冷笑了,“龙城镇将上书,称高氏之女,德色婉艳。于是将她献入掖庭。那真是传说中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啊!你以为皇上的宠爱不会转移么?”
  心中其实是杂念丛生的,慌乱的、尖锐的、痛苦的。我刻骨地记着我们的耳鬓厮磨,刻骨地相信他那份深重的情意……但转瞬间,一切却都变了。原来他的深情,也不过如此啊。心中倒抽了口凉气,隐隐作痛,所有的疑惑和不安却都压在心底,只淡淡地笑道:“皇上的事,岂可随便议论?更何况,他要做的,也不是我们可以改变的。”
  “还是妹妹看得开!看来,是我多事了。”璎华的神色瞬间又是平静如水,话语的锋利藏在悠然自嘲中:“其实,又何必担忧呢?你是太皇太后的嫡亲侄女儿!”
  我凝目看她,这话别有深意,她是在隐讽我另有所图。但我却无话,心中蓦然一阵悲凉:无论如何,我还是太皇太后的嫡亲侄女儿啊。
  远处高台的歌,渺茫地传来。璎华走了开去。我的手依然按着朱栏,节拍却早已零乱。
  回去时,便觉得有些疲倦。翠羽来扶我,瞥见我的脸色,惊问:“贵人,要传召太医么?”我摆了摆手,我并没有病,我又怎能在这个时候病倒呢?
  再见到拓跋宏,我依然微笑如初。
  为他鼓琴瑟,启朱唇,盈盈唱道:“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这歌,是适合倾诉衷肠的。以轻盈的调子唱,是坚贞的爱意;以悲愁的声音唱,是刻骨的相思。我叠唱再三,终于由喜至悲。
  拓跋宏的声音凝重而滞缓:“我们并未分离。”我按着弦,神情楚楚,微笑道:“日后呢?”他原本就是心事重重的,此刻更有些惊,有些慌,但依然平静地说:“妙莲,宫里和民间是不同的……”
  我心中忽然一紧,有些迷惘地站起身来。他有些微愕然,望着我。我说:“这个时辰,臣妾该为皇上准备鹅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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