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种人-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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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色道:“别打岔。航机失事之后,马基的态度怪异,也始终未为自己辩护。”
我说到这里,白素陡地站了起来,她站了起来之后,神情一片迷茫。看她的情形,
像是在刹那间,想到了一些甚么极其重大的关键问题,可是灵光一闪,却还没有抓住具
体的细节。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当然最好是由著她去作进一步的思索,别去打扰她。
所以,我只是看著她,一声也不出。
过了足有一分钟之久,白素才陡地吸了一口气:“祁士域因为觉得无法洗脱嫌疑,
所以自杀。”
我不明白何以白素忽然会说出了这样一句全然不相干的话来,我只是“嗯”了一声
,算是同意她的说法,白素又道:“人的心理差不多,对于一件看来全然没有希望的事
,大多数人,会放弃。自杀,是放弃的一种方式,不出声替自己辩护,也是方式之一。
”
我开始有点明白白素的意思了。
白素挥著手:“祁士域用了自杀的方式,马基用了后一方式。”
我也捕捉到了白素想要表达的中心。
我道:“是,祁士域在自杀前,念念不忘的,还是自己的清白。”
白素道:“不错,马基难道不想为自己辩护?只不过他觉得没有希望。可是再没有
希望,他总会在他的话中作多少透露。”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白素道:“所以,我们要详细研究马基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她讲到这里,盯著我:“我没有见过马基,你见过他,而且,曾和他作过详细的谈
话。”
我苦笑了一下:“其实,我和他交谈,他根本没有说甚么。”
白素斩钉断铁地道:“他一定说过甚么的。”
我道:“他当然说了一些话,但是那些话,听来却全然是没有意义的。我已经向你
全部复述过。”
白素的眉心打著结,来回又走了几步:“乍一听,像是没有意义,但是照如今事情
的发展来看,每一句话都有深意。”
我有点不服气,道:“例如 ”
白素道:“例如他曾一再问:‘他们说甚么?’是不是?‘他们’,当然是指白辽
士他们。”
我点头。
白素道:“这表示,马基明知四个人一定会作不利于他的供词,但是他却不知道内
容。这证明马基知道事实经过不会有人相信。只好听凭四人诬陷。”
我想了一想,慎重地道:“可以这样假设。”
白素的神情,看来变得兴奋,她又道:“还有,他说了:‘你们根本不明白!’这
证明他心中有许多话要说,也证明了白辽士等四人说的全是谎话。他还说:‘甚么也没
有看到。’可知事实的经过,和四人的口供,全然不同。”
我道:“好了,他还曾说:‘他们不是人’,这应该是一句很重要的话,请问,那
作何解释?”
白素激动起来:“这句话,根本不必作任何解释:他们不是人,就是:他们不是人
。”
我也有点激动:“他们不是人,是甚么?”
白素苦笑道:“又回到老问题上,我不知道他们是甚么。”
我叹了一声:“我们现实一点,好不好?他们明明是人。”
白素好一会不出声。在这一段时间中,我也迅速地转著念。白素的分析极有理,马
基虽然没有说甚么,可是他的每一句话,一定都有著极其深刻的含意。
然而,“他们不是人”,究竟是甚么意思呢?
白辽士、文斯、连能、达宝四个,明明是人。
我想了半晌,没有结论,只好去想另外一些事:“照你的理论,将马基从拘留所弄
出来,可能是他们四个人?”
白素道:“是的,令得马基永远不能说出真相,他们的证供,就会变成事实。”
我道:“我们见过白辽士和连能,你也看到过文斯的住所,还有达宝 ”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甚么。
当晚的讨论,就到此为止,我相信白素和我一样,还是未曾捕捉到问题的核心,还
是被许多谜团所包围。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驾车出发到达宝的住所去。中午时分,我们已经过了一个小镇
,在小镇的尽头处,转进了一条弯路。
弯路口,是一家中学,中学旁有一个加油站。我们的车子在油站加油时,恰好中学
放学,一大群学生,蹦跳著、叫嚷著,自学校的建筑物中,奔了出来,充满了光明和欢
乐。
我们看著油站的职员加油,大约这里很少有东方人到,所以有几个学生,围上来看
我们,渐渐,围著看我们的人越来越多。
就在这时候,一个约有六十多岁、满头皆是白发的老教师走了过来,所有学生对这
位老师,都很有礼貌。老教师向围著看我们的学生道,“这样对待远来的陌生人,是不
礼貌的,应该问人家有甚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两个小男孩立时向我道:“请问,需要甚么帮助?”
我笑了起来,道:“谢谢,不需要甚么,我们只不过经过这里而已。”
油加满,我和白素上了车,车向前驶去,一辆自行车摇摇晃晃地驶过来,在自行车
上的,正是那位老教师。
这位老教师的外形,看来是一种典型,一种毕生贡献给了小地方教育事业的那种人
的典型。他一面挥著手和我们打招呼,一面道:“好!你们找谁?”
白素抬起头来:“达宝先生。”
老教师笑了起来:“倔强的达宝!你们恐怕会失望,两天前我见过他,他正驾车离
去,说是要到南美洲去度假,现在,他或许正在南美听音乐。”
白素自车上走下来:“虽然他不在,我们想去参观一下他的温室。”
老教师口中“啧啧”有声:“那真是一间大温室,连中学的学生,上植物课的时候
,都要到他的温室去,让学生看看很多不常见的植物,你们要去,我可以带路。”
老教师说著,又跨上了自行车,向前驶去。我们只好将车子的速度放得极慢,跟在
他的后面,在穿过了一座林子之后,可以看到那间温室。阳光泻在玻璃上,发出灿烂的
光芒。
老教师转过头来,指著前面,我大声说道:“谢谢你带路,谢谢你。”
老教师的自行车转了一个弯,已准备离去了,白素突然道:“请等一等。”
老教师在我们的车旁,停下了车,白素道:“刚才,你称达宝为倔强的达宝,那是
”
老教师笑了起来:“那是他的外号,熟悉他多年的人,都这样叫他。”
白素扬眉道:“因为他性子倔强?”
老教师侧著头:“可以说是,他是我见过的最倔强的孩子。”
我和白素都感到奇怪,因为我们和达宝虽然不是很熟,但是无论如何,他并不给人
以特别倔强的印象,不知他这个外号是如何得来的。
老教师像是看出我们的神情多少有点疑惑,而他自己又恰好是一个喜欢讲话的人,
他道:“达宝的倔强很没有理由,只是倔强。”
我道:“你认识他很久了?”
老教师又笑了起来,道:“他在十一岁那年,由附近的孤儿院,送到我的学校来,
到如今,怕已经有十七八年了吧。”
我心中一动,白素显然也想到了我想到的事。那四个人,全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身
世不明。他们如何长大成人的过程,只怕也没有甚么人知道。这个老教师,在达宝初入
中学时就认识他,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我接著道:“原来已经有那么久了,我们很想知道达宝先生是怎么样的人,你一定
了解他。”
老教师摇著头:“很难说,例如他为甚么会那么倔强,我就不了解。那次,他几乎
被校长开除,是我一再为他讲情,他才能完成中学教育。”
白素道:“哦,他犯了甚么错误?”
老教师笑著:“倔强,从那件事之后,他就得了‘倔强的达宝’的外号。”
年纪大的人,讲起话来,都不免唠唠叨叨,我心急:“他究竟做了甚么?”
老教师道:“他不是做了甚么,而是不肯做甚么。”
白素笑道:“那么,他不肯做甚么?”
老教师道:“上化学课时,他不肯做一个简单的化学实验。”
我和白素对达宝的过去,都感到兴趣,一定以为他有甚么怪异的行迳,才会几乎被
学校开除。原来是不肯做一项化学实验,那真令我们大失所望。我和白素都是一样的意
思,不想再和那老教师再交谈下去。
可是,老教师的话匣子一打开,想他不再讲下去,却不容易。他道:“那是他来到
学校第一年的事,我记得十分清楚。我那天没有课,正在教员休息室,听到外面传来呼
喝声,那是化学教员的声音,他是一个脾气十分暴躁的人。”
老教师一面说,一面望著我们,期望得到我们热烈的反应。
我们不好意思让他不高兴,大力点著头,心里只希望他的叙述简单一点。
可是,事与愿违,老教师叙述达宝在中学一年级发生的那件事,叙述得十分详细。
由于这件事,达宝得了“倔强的达宝”这个外号。
这件事,当时,我和白素在听的时候,都全然不将之放在心上,只是听过就算。但
如今,我却将老教师的叙述,详细记述出来。
因为,这件在当时听来,全然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实际上是一件极具关键性的大事
。在一连串的谜团中,就是由于这件“小事”的启发,才真相大白。
老教师道:“那化学教员的脾气很坏,我一听到他在呼喝,知道他一定是又在斥责
学生,我忙开门去看,看到他正在拉著达宝,达宝竭力挣扎,化学教员愤怒得胀红了脸
,看他的样子,是想将达宝拖到校长室去。达宝的同班同学,有许多跟了出来,化学教
员大声喝著,要他们回课室去。”
老教师又道:“达宝是孤儿院来的,性格可能很特异,所以他一到学校,校长就指
定要我对他特别照顾。而事实上,达宝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孩子,天份高,随和而又讨人
喜爱 ”
老教师讲到这里,我不禁笑道:“不对了,他不是叫倔强的达宝么?你怎么说他随
和而讨人喜欢?”
老教师笑了起来:“真的,我一直不知道为何达宝在那件事上这样倔强,或许是他
对那位化学教员的坏脾气反感。”
我作了一个请他说下去的手势,老教师继续道:“我看到了这种情形,化学教员对
孩子,简直粗暴!我走过去,一下子将达宝拉了过来:‘别这样对待孩子!’化学教员
怒气冲冲:‘一定要将他开除,这……学生,这学生……’我忙道:‘他怎么啦?’化
学教员道:‘他一点也不听话,我只不过叫他向石灰水吹气,他竟然说甚么也不肯。’
”
老教师说到这里,停下来向我们望来。
我一时之间,不明白甚么叫作“向石灰水吹气”,所以现出了疑惑的神色来。老教
师道:“这是一项最简单的实验,用一根吸管插入石灰水之中 ”
老教师才讲到这里,我就明白了。
这的确是初中课程中一项最简单的实验,目的是为了证明人的呼吸,呼出来的气体
中,含有极多二氧化碳。
用一根吸管,插入石灰水之中,石灰水本来是透明的,经过吹气之后,二氧化碳进
入石灰水之中,石灰水起了化学作用,会变成乳白色。
这种简单的实验,每一个中学生,即使自己未曾做过,也一定看到同学做过。通常
,在课室或实验室中,教师会随便叫一个学生出来,向石灰水吹气,一直到石灰水变成
乳白色为止。
只怕自有这项课程以来,从来也没有一个学生,会拒绝教师这项要求。
那么,达宝为甚么要拒绝?
第八部:温室中会流血的怪植物
我当时绝未想到这是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只是觉得事情不合常理。
老教师看我的样子,已经明白了甚么叫作“向石灰水吹气”,所以他也没有继续解
释下去,只是继续说当时发生的事。
他道:“当时我就对达宝道:‘达宝,你不应该拒绝教师这样的要求!’达宝的神
情,既倔强又害怕,只是一言不发。化学教员又发起怒来,我忙道:‘这样吧,达宝,
你向教师道歉,然后再去吹石灰水,就不必闹到校长那里去了。’化学教员也接受了我
的意见,可是达宝,唉,这少年,太倔强,硬是不肯。”
白素笑道:“这样倔强的少年,倒真是少有。”
老教师道:“是啊,后来,化学教员将达宝拉到了校长那里。校长是好好先生,也
像我一样提议,可是达宝仍然拒绝,连校长也激怒了,要开除他。”
老教师讲到这哀,停了一停,我道:“为了这样的小事,好像不必开除一个学生。
”
老教师道:“事情本来是小事,可是达宝的态度实在太倔强,不论多少人劝他,他
就是不肯答应,所有人都很愤怒,我竭力主张就此算了,达宝硬是不肯那样做,那有甚
么办法?”
白素像是对这件事相当有兴趣:“那么,结果怎么样?”
老教师笑了起来:“结果,自然不了了之。达宝得了一个‘倔强的达宝’的外号。
”
白素又问道:“他在其他事情上,也这样倔强?”
老教师道:“一点也不,一直到中学毕业,他始终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老教师讲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十分感慨:“别看我教了三十年中学,一直在接
触少年人,可是他们的心理,我还是一点不了解。”
我随口敷衍了几句,老教师骑著自行车走了。白素道:“这件事很怪!”
我打了个呵欠:“想像力再丰富的人,也无法将不向石灰水吹气,和二十年后的一
件航机失事,联结在一起。”
白素怔了片刻,显然她也无法将这两件事联结起来,她道:“好,去看看达宝的温
室。”
我驾著车向前驶去,不一会,便到了达宝的温室后面。
白素道:“格局、大小,几乎全是一样。”
我道:“他们是同事,可能是其中的一个,先有了一个温室,然后,其余三个人,
也有了兴趣,跟著建造了同样的温室。”
白素并没有出声。嗜好有一种传染性。在同事、朋友之间,会传染开去,假设他们
四个人,从事同一行业,大家又全是单身汉,其中一个有了培植植物的兴趣,其余三个
人跟著学样,这是很合理的一种推测。我们一直来到了温室的门前,发现温室之中,自
动喷水器正在工作,像是下著霏霏细雨,看起来,一片水气朦胧。
白素紧贴著玻璃门,向内看著。
温室就是温室,本来,没有甚么可看的,可是曾经看到连能在温室中,“日光浴”
的那种怪样子,再来到同样的温室之前,心中总不免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由于温室中水雾弥漫,所以里面的情形,看来有点朦朦胧胧,更增加了神秘的气氛
。
十五分钟之后,自动喷水停止,温室中的一切,看来清晰了许多。同时,亮起了灯
光,使一切看得更清楚。我已经可以肯定,温室之中除了植物之外,并没有人。我开始
去注意温室的门锁,门并不是由内拴上,只是锁著。我向白素望了一眼,看到她仍然在
注视著。我先推了推门,没有推开,就取出了一个小工具来,很快就将门打了开来。我
先将门推开了一些,然后望向白素,问道:“进去看看?”
白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