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种人-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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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辽士进了温室之后,在一只大盆前,蹲下身来,用手中的小铲,弄松盆土,注入
液体肥料,那盆中所种的,是一种叶子十分肥大,看来像是兰科植物的一种不知名植物
,肥大的肉质叶上,还有著深黄色斑点。
白辽士一面工作著,一面道:“好了,请问两位有甚么问题?”
我还没有开口,白素就道:“白辽士先生,假定这几天中,你没有离开过这里!”
白辽士显出了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来:“我不明白,我当然不是整天在温室中。”
白素道:“我的意思是,你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市。”
白辽士道:“没离开过,为甚么 ”
白素立即又道:“可是我却见过你,你拦停了我的车子,有话要对我说,后来,你
好像对我施些催眠术,令得我有一个短暂的时间,失去了知觉,撞了车,而你却不见了
……”
白素本来还想再向下讲去,我则一直在注意著白辽士的神情。只见他的神情,越来
越是古怪,不等白素讲完,他已忍不住叫了起来:“要不是我以前见过你,知道你的为
人,现在……现在……”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无可奈何地道:“真对不起,我不
知道如何对付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
白素的神情严肃:“请你注意,我和你讲的,全是事实。如果那个人不是你,那么
,一定有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也叫白辽士,而且,一生的经历,也和你一模一样。
”
白辽士的神情无可奈何之极,摊开了手:“好了,有这样一个人,你想和我说甚么
?”
白素道:“你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白辽士有忍无可忍之感,大声道:“我根本不相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白素道:“可是,我可以肯定有这样一个人,难道你对之一点好奇心也没有?一个
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你应该感到好奇。”
白辽士笑了起来,向我作了一个“女人真是无可理喻”的怪表情:“我不是没有好
奇,而是根本不相信有这种事。”
我见他们两人之间的谈话越来越僵,忙道:“她讲的一切,我相信,事实上,那个
和你一样的人,不但她见过,还有一位叫黄堂的先生也见过。”
白辽士没好气地道:“我知道,她在长途电话里,向我提起过这件事。”
我道:“你难道完全不考虑一下有这个可能性?譬如说,你有你自己不知道的孪生
兄弟?”
白辽士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说道:“太像小说情节了,是不是?”
我说道:“可能有这样的事情的。”
白辽士摇头说:“不会在我身上发生。两位来,如果不再提到那个和我一样的人,
那么,我可以好好招待你们,观赏一下我的家 ”
他的话已说得十分明白,意思就是,我们如果再提及那个“和他一样的人”,他就
没有兴趣和我们交谈下去。
我向白素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离去,白素盯著白辽士看了半晌,才道:“我还有
一个问题。”
白辽士摊开了手,神情十分不耐烦,白素道:“请问你出生的地方是 ”
这实在是一个十分普通的问题,任何人都可以回答得出来。同时,我也知道白素这
样问的目的是甚么。白素是想去查一查他的出生纪录,看看他是不是有一个孪生兄弟。
除非根本不相信白素和黄堂的经历,要不然,除了孪生兄弟之外,实在没有第二个
更可以令人信服的解释。
谁知道白素的问题虽然普通,白辽士在一听之下,却立时神情大变,他的脸色,在
一下子之间,变得极怪,怪到了我难以形容的地步。
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这时,他的神情,谁都看得出来,惊震和厌恶交集,
同时也有著相当程度的恼怒。
一个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脸色会变,由于副交感神经的作用,或者变得满脸通红
,或者变得脸色煞白。除了血液涌上脸部毛细血管,或者血管收缩,令得脸部的毛细血
管失血之外,不可能有第三种情形出现,充血就脸红,失血就脸白。
可是白辽士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的脸色,却变成了一种异样的暗绿色。真的,一
点也不假,那是一种极其异样的暗绿色。
那种暗绿色,绝非一种形容一个人“脸都绿了”那么简单,而是真正的暗绿色,绿
得就像……就像是一大片树叶!
一看到这样的情形,我和白素两人,都有震呆之感,我们站得很近,不由自主,各
自伸出手来,握在一起。而白辽士的震惊,只是极短的时间,前后不过一秒钟,或许更
短。总之,他脸上的那股绿气,一闪即逝,脸色回复了正常。
然后,他神情也回复了正常:“对不起,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我们两人虽然震惊,但表面上掩饰得很好,我相信白辽士无法感到我们曾经吃惊过
。白素道:“为甚么?人人都知道自己是在甚么地方出生的。”
白辽士竖起了一只手指:“只有一种人是例外,不知道自己在甚么地方出生,也根
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白素“啊”地一声,我也立时想到了白辽士所说的那一种是甚么人,我们不禁都有
一点歉意。
白辽士缓缓地道:“对,我是孤儿,从小就在孤儿院中长大。所以,我无法回答你
这个问题。”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齐声道:“对不起。”
同时,我心中想到了一点:他是孤儿,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那么,有一个孪生
兄弟而他自己不知道的可能性更大。虽然,就算证明了他有一个孪生兄弟,问题还是很
多,例如那个孪生兄弟的行动为甚么这样怪异,等等。但总比不能证明好些。
我轻轻碰了一下白素,暗示她我们可以走了。我们之间的会面,到现在为止,已经
出现了轻微不愉快,再发展下去,可能变成严重的不愉快。
白素也明白这一点:“对不起,只当是我胡言乱语好了。”
白辽士没说甚么,只是专心在整理那盆植物,显然没有送我们出去的意思。我们只
好自己离开,绕过了屋角,走出了前面的园子。
那两个便衣人员也已下了车,就在不远处监视著我们,我们走向自己的车子,就在
这时,有一个少妇,推著一辆婴儿车,走了过来,打量著我们。白素伸手去逗著车中的
婴儿,那少妇指著白辽士的屋子:“你们是来探访白辽士先生?”
白素道:“是。”
那少妇道:“有东方朋友,真好。也只有白辽士先生那样神秘的人物,才会有东方
朋友。”
我心中一动:“神秘?白辽士先生有甚么神秘?”
那少妇又回头,向屋子连看了几眼,神情犹豫:“我不知道,或许,我……不该说
,我是他的邻居,他在家的时间并不多……”
那少妇又道:“当他在家的时候,他几乎二十四小时在温室中,和那些植物作伴。
”
我感到十分失望,本来,我还以为白辽士真的有甚么神秘的事迹落在那少妇的眼中
,如果说他只是长时间在温室之中,那有甚么神秘可言?
那少妇显然十分喜欢和陌生人交谈,她又望了屋子一眼,才道:“有一次,我从温
室的后面走过去,想看看他在干甚么 ”
她讲到这里,现出一副大惊小怪、神秘兮兮的神情来,等我猜测。
我实在不想去多猜,只是作了一个“请说”的手势。
那少妇压低了声音:“他站著,一动也不动,像是僵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我已经不礼貌地半转过身去,不准备再听那少妇的谈话。那少妇却没有觉察这一点
,继续说道:“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简直像一株树。”
我向那少妇作了一个礼貌的微笑,转身去拉开车门,让白素上车,白素也没有兴趣
再听下去,但她还是向那少妇点了点头,表示告别。
这时候,那少妇忽然像是想起了甚么似地,“啊”地一声:“对了,我一直想不起
为甚么看到他站著不动的时候会觉得他像一株树,对了,给我这种强烈的感觉,是因为
他的颜色,和树一样。”
我和白素一听得那少妇这样说,都不禁一惊。
我忙道:“对不起,颜色像树一样,是甚么意思?”
那少妇做著手势,指著路边的一棵树:“就是这样子。”
白素道:“你的意思是,他穿著树干颜色的衣服?”
那少妇道:“不是,不是,我很难形容,总之,他的颜色,简直就像是一株树。”
她不断重复著同样的话,在“他的颜色简直像一株树”这样的形容中,我和白素,
实在都无法想出具体的实际情形来。
我只好敷衍著:“那真是有趣得很。”
那少妇摇著头:“有趣?我倒不觉得。”她一面摇著头,一面推著婴儿车,走了开
去,在经过白辽士的住所之际,急急加快脚步,像是十分害怕。
白素和我上了车,我思绪十分紊乱,双手放在驾驶盘上,并不发动车子:“一个人
的颜色像是树一样,那是甚么意思?”
白素道:“我不知道 ”她略停了一停,说道:“可是刚才,当我问及到他出生
地方时,你可曾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得那么怪,像是 ”
我立时接上去:“像一片树叶。”
白素转头向我望来,示意我发动车子。我发动了车子,向前驶去,那两个便衣人员
,立时也上了车,跟在我们的后面。
白素等车子向前驶出之后,才道:“说一个人的脸色像一片树叶,如果不是身历其
境,亲眼看到,也不能理解!”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白素道:“同样的,我们没有看到白辽士站著不动的情形,说他像一株树,我们也
不能理解。”
我“哈”地一声,叫了起来:“我们可以学那少妇一样,在温室外面窥视,看看白
辽士站著不动的时候,究竟是怎样像一棵树。”
白素想了一想:“这没有意义,无法知道他甚么时候站著不动,不知道要等多久。
”
我道:“反正我们没有事,可以等。”
白素瞪了我一眼:“怎么没有事,可以去找祁士域,找马基。”
我闷哼一声:“全国的警察都在找他们。”
白素皱著眉:“马基一定隐瞒著甚么,航机出事,一定有原因,一定有。”
我没有再说甚么,也知道航机失事一定有原因,但是马基不肯说,有甚么办法?或
许这时再见到马基,他肯说,但是上哪儿找他去?
我一直驾著车,回到了酒店,进入房间后不到五分钟,就有人来叫门,进来的是一
位高级警官,一进门就道:“你们探访白辽士,为了甚么?”
我道:“只是普通的探访。”
那警官有他天生的职业怀疑,“哼”地一声:“白辽士和马基是同事,马基逃出拘
留所,白辽士是不是有参与其事?”
我苦笑了一下:“看来我在这里,如果和一个陌生人交谈几句,你们也会怀疑那陌
生人是罪犯了。”
警官被我抢白了几句之后,脸色变得很难看:“我们一定会把马基抓回来的。”
我道:“我希望如此,事实上我还想问他很多问题,希望立刻见到他。”
警官狠狠瞪了我一眼,走了出去。我把门关上,看到白素皱著眉,看来正在思索。
我不去打扰她,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过了好一会,白素突然道:“黄堂说,那辆将
他撞倒的车子中,一共有四个人。”
我不知道她这样说是甚么意思,只好望著她。
白素像是想到了甚么似地:“如果四个人中的一个是白辽士,其余三个,会是甚么
人?”
我道:“可能是任何人。”
白素说道:“不。这另外三个人,也穿著航空公司飞行人员的制服。”
我笑道:“那就可能是任何飞行人员。”
白素道:“如果假设另外三人是连能、文斯和达宝,是不是接近事实?”
我摇著头说道:“一个人有‘化身’,已经够怪了,要是四个人全都有‘化身’,
我看我们会变疯子!”
我只不过是随口这样一说,白素却陡地跳了起来。她平时决非这样不够镇定,我知
道她一定在突然之间,想到一个关键问题了。
她跳起来之后道:“当航机发生问题之际,驾驶舱中,只有他们四个人和马基在一
起,而马基见你的时候,告诉你他甚么也不知道,甚至没有作过紧急迫降的要求!如果
这四个人串通了,说马基动作有异,神态不正常,马基无论如何无法为自己辩白。”
我一听得白素那样讲,不禁“啊”地一声。的确,我以前没有想到这一点。
虽然,那只是白素的假设,可是也只有“四个人串谋起来诬陷马基”这样的假设,
才能解释我和马基会面时马基那种怪异的态度。
马基一再问“他们怎么说”,又说他“甚么也不知道”,也不承认他看到了甚么怪
东西,更进一步说他甚么也没有做过。
然而,白辽士等四人联手陷害马基,有甚么目的呢?目的是令航机出事,那么他们
自己也在机上,一样有极大的危险。
白素又问道:“你说有没有这个可能?”
我吸了一口气:“有可能,但他们目的是甚么?”
白素皱眉,她当然答不出来:“我们还要去查,不单注意白辽士,还要注意连能、
文斯和达宝。”
我闷哼一声:“他们没像白辽士一样休假,他们在飞行。”
白素道:“可以找他们的资料,我相信不是难事,可以找得到他们生平的资料。”
反正事情一点进展的头绪都没有,我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天白素一早就离开了酒店,到下午才回来,一进来,我就看到她脸上有一股掩
不住的兴奋,不等我开口,她就道:“你猜我找到了甚么?”
我道:“他们四个人,全是累犯?”
白素瞪了我一眼,道:“不,他们四个人,全在孤儿院中长大。”
我呆了一某,白素的这一项发现,实在根本不能算是甚么发现。但是,事情却十分
怪异,或者说,太凑巧了!四个人全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我道:“文斯、连能、达宝和白辽士?”
白素点著头:“是不是,太奇怪了?”
我想了一想:“他们大约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前后出生,那时候,世界各地,
都充满了孤儿,我看只是巧合。”
白素挥著手:“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由于别的原因。”
我摊了一摊手:“甚么原因?”
白素急促地来回走著:“我不知道是甚么原因,可是,你应该记得,当我们问到出
生地方时,白辽士的脸色,变得如此难看。”
我苦笑了一下,道:“他的反应的确怪异。那是孤儿的一种心理,没有一个孤儿愿
意人家提起他出生经过。”
白素“嗯”地一声:“也许。可是,如果一个人,怕人家追究他的来历,最好的办
法,就是说自己在孤儿院长大。”
我忙道:“你怎么啦?那不是他们自称,而是你查到的,他们四个人,都在孤儿院
长大。”
白素盯著我:“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如果有人,不想他们的来历被人知
道,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送到孤儿院去!”
我大惑不解:“我不明白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白素道:“他们四个人,在四家不同的孤儿院长大,那四家孤儿院,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