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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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点书缘——科幻小说
洞 天
前言
洞,是一种极普通的现象,任何人在一天之中,不知可以接触多少大大小小、形状
不同、深浅不同、形成原因不同的洞,绝无可能一个人一天之中,见不到一个洞。
可是,是不是留意过,洞是一种十分奇特的现象!洞,永远只有“一个洞”,而没
有“半个洞”。如果将一个洞分成两半,那不是两个半个洞,而是两个洞。
在地上掘一个洞,人人可以做得到,但是在地上弄出半个洞来,却没有人可以做得
到,因为“半个洞”这种现象,根本不存在。
洞不能被分割,这个情形,和生长中的细胞,差堪相拟。
生长中的细胞,分裂了,并不是分裂成两半,而是分裂成两个,两个再分裂,就变
四个,四个变八个,八个变十六个,一直分裂下去,以几何级数增长,速度惊人,此所
以一个精子和一个卵子的结合,在短短三百天,就可以变成一个组织结构复杂到极点的
人体。而这个人体又会不断成长,等到骨骼、肌肉等等结构进一步成熟,一个成长的人
,几乎可以做出任何事情来。
天是甚么呢?生活在地球上的人,对天的了解,就是包围著地球的大气层,在视觉
上,形成云层,蔚蓝色的天空,那就是天。
大气层,又可垂直地分为对流层、平流层、中间层、热成层和外大气层等等。整个
大气层,在人类而言,高不可攀。天高地厚,一直是一种极度的形容词,但是天高若和
地厚相比较,相去甚远。在比较上而言,如果把地球缩小,成为一只苹果那样大小,那
么,大气层 也就是天的厚度,只不过和苹果外面的那层薄皮差不多。所以,天实在
不是很高,很容易突破,飞行工具要穿出大气层,十分轻而易举。
天可以轻易被突破,由先民对不可测的天建立起来的那种天是神圣的观念,自然也
开始动摇,不再存在。
天既然那么薄,而且它的组成部分,全是气体。气体由于分子与分子之间的密度十
分稀疏,所以对气体覆盖之下的物体,没有任何保护能力。再加上它又薄如一只苹果的
皮,保护力自然更弱。
但是,生活在地球上的人,还是无法想像,如果天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洞。会是甚么
样的情景。
天如果穿了一个洞,会怎么样?会发生甚么样的变化?会使地球上的生物毁灭吗?
中国神话中有共公头触不周山,令得天上出现了一个洞的传说,一个人首蛇身的叫作女
蜗的怪物,炼了许多石头,把穿洞的天补起来。所有的神话都极其笼统,没有细节。女
蜗炼石,怎么炼法?用甚么来炼?石头在炼过了之后,变成了甚么形态?石头和天,是
两种截然不同的形态,为甚么石头炼过了,就可以去补天上的破洞?这种种问题,神话
皆不交代,也没有人问,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天出现一个洞,根本很难设想,由于气体的流动性大,就算甚么地方出现了一个洞
,洞附近的气体,自然会立刻补上,根本不必去炼甚么石来补。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一根极长的管子,自大气层之外,插了进来,一直插到了地面
,那么,天上就会有一个视乎管子大小的洞。
这种设想,也没有意义。好,不去想它,且来看看动物的眼睛。
人的思想,完全不受限制,可以在各种题材之中自由来往,不想洞,不想天,不想
天上有一个洞,可以想动物的眼睛。
动物的眼睛,是一个极其奇妙的组织,以人的眼睛为例,通过眼睛,可以使人看到
东西。可是根据眼睛的组织,光线进入、折射、聚焦的一连串过程,眼睛所捕捉到的形
象,应该是倒转过来的,但是事实上,人眼所看到的东西,却并不倒转。
科学家告诉我们,经过脑神经扭转,使倒转的形象变成正的,这似乎又不是眼睛组
织的功能,而是脑组织的功能了。
眼睛组织的功能,必须和脑组织的功能结合,才能看到东西。所以,就产生了一个
十分有趣的问题:每一个人的眼睛组织一样,每一个人看同样的东西,得到的形象是不
是完全一样?
答案应该是:不一样。
因为每一个人的脑组织活动不一样,眼睛组织尽管相同,但是脑组织活动不一样,
十个人看一样同样的东西,得出的形象是十个不同的形象。
而且,各自得出的不同形象,都只有自己可以知道,旁人无法知道,因为人类的语
言文字,无法绝对精确地把看到的形象形容出来,所以,一个人看到的形象,只有他自
己可以知道,旁人最多只能知道一个大概,不可能完全知道。
从这种现象,可以引申出一个更有趣的问题来,除了人之外,其他动物眼中看出来
的东西是怎样的?
一只苹果,在人的眼中看出来,是大家所熟悉的一只苹果;在毛虫的眼中看出来,
是甚么样子?
一只苹果,在鹅的眼睛之中看出来,是怎样的?很多昆虫有复眼,在昆虫的复眼中
看出来,是甚么样的?在鱼的眼睛中看出来,又是甚么样的?
这个问题,除了毛虫、昆虫、鹅、鱼之外,也没有别的动物可以代替回答,那些动
物都无法和人作语言文字上的沟通,所以人类也根本不可能知道。
有些科学家以为这个问题是可以回答,有的用了精巧的摄影设备,拍摄出昆虫复眼
看出来的东西,但那全不可靠,因为摄影机是摄影机,昆虫的眼睛是昆虫的眼睛,有相
同之处,但必然不完全相同,所以,看出来的形象,也必然不同。
似乎从来没有一个故事的开始,有那么长的言不及义的前言。不过那些上天入地的
胡思乱想,多少也和这个故事有点关系。
而且,经常有很多人问:你那么多古怪的想法,从哪里来的?
那些话也可以使问问题的人明白,日常生活中一种最普通的现象,只要肯去想,引
申开去,不知道可以有多少古怪的念头产生出来,简直无穷无尽。
还是说故事吧。
第一部:攀山家的奇遇
客厅灯光柔和,这个客厅的陈设,可以分为三大类:许多大垫子、各种各样的酒瓶
和酒具、书。所有的垫子、酒、书,全杂乱无章地堆叠著,在客厅中的人,也都杂乱无
章地坐在垫子上、挨在垫子上,或躺在垫子上,每一个人的手中都有酒。各种各样的酒
的香味,蒸发出来,形成一股异样的醉香。
这个客厅的主人好酒,他常常说:到我这里来的人如果对酒精敏感,根本不能喝酒
,那么,空气中的酒香,也可以令得他昏过去。
这个客厅的主人叫布平。
布平这个名字,会使人误会他是西方人。他是中国云南省人,姓布,单名平。云南
省是中国最多少数民族聚居的一个地区,有很多少数民族的名称,只有专家才能说得上
来。所有布平的朋友,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哪一个民族,但是他自己坚称是汉人,并且说
,他的祖先,是为了逃避蒙古人的南侵,所以才一直向南逃,终于逃到了云南,才定居
下来的。
这一类的传说,中国历史上太多,谁也不会去深究,布平喜欢自认是汉人,也不会
有甚么人去考据他真正的家世。他所有朋友,都称他为“客厅的主人”,因为他整个住
所,就是那一个客厅,根本没有睡房,朋友喜欢留宿在他家,就可以睡在那些垫子之上
,而他自己,也一样。
布平的职业相当冷门,但是讲出来,人人不会陌生:布平是一个攀山家。
我第一次知道他是以攀山为职业,相当讶异,不知道一个人如何靠攀山来维持生活
。但后来知道像布平那样,攀山成了专家,可以生活得极其写意。
在瑞士、法国、意大利几个阿尔卑斯山附近的国家中,布平担任著总数达到二十三
个攀山运动爱好者的团体的顾问和教练,他又是瑞士攀山训练学校的教授。有甚么重大
的攀山行动,几乎一半以上,都要求他参加,作为向导,这些职务,都使他可以得到相
当巨额的报酬。
我第一次见到他,他正在对一个看来十分体面的大亨型人物大发脾气:“我是攀山
家,不是爬山家。攀,不是爬!我打你一拳,你就知道甚么是爬。我攀山,只攀山,而
不攀丘陵,甚么叫作山,让我告诉你,上面根本没有树木,只有岩石的才是山,树木苍
翠的那种丘陵,是给人游玩的,不是供人攀登的!”
那大亨型人物,被他教训得眼睛乱眨,下不了台,但是他却理也不理对方,自顾自
昂然而去。我很欣赏他那种对自己职业的认真和执著。
当时,我走过去,先自我介绍了一下:“那么,照你的意见,中国的五岳,都不能
算是山?”
布平“呵呵”地笑了起来:“那是骚人墨客观赏风景找寻灵感的所在,而我是攀山
家。”
我耸了耸肩:“攀山家,也有目的?”
当时我的话才一说出口,就知道自己问得实在太蠢了,而他果然也立时照我一问出
口就想到的答案回答:“当然有,攀山家的目的,就是攀上山去。”
他讲了之后,哈哈大笑起来,我也跟著大笑。我们就此认识。
我们两人,都在世界各地乱跑,很少固定一个时期在一个地方,见面的机会不是很
多。我得知他的消息行踪,大都是在运动杂志上,他则靠朋友的叙述,知道我的动态。
因为见面的机会少,所以当他约我到他的“客厅”去,我欣然赴约。
“客厅”中来客十分多,我没有细数,但至少超过二十个,看起来,各色人等都有
,甚至有头发当中剃精光的奇装异服者,还有一个穿长衫的、看来道貌岸然的老先生,
不伦不类之极。
我到得迟,进客厅时,布平正在放言高论,看到我进来,向我扬了扬手。没有人是
我认识的,我也乐得清静,不去打扰他的发言,自顾自弄了一杯好酒,找了两只柔软的
垫子,叠起来,倚著垫子,在一大堆书前,坐了下来,顺手拿起一本书来,翻阅著。
我一面翻著书,一面也听著布平在讲话,听了几分钟,我就知道不会有兴趣,因为
他正在向各人讲述他攀登圣母峰的经过。
圣母峰就是珠穆朗玛峰,是世界第一高峰,也是所有攀山家所要攀登的第一愿望。
所以,每一个攀登过圣母峰的人,都不厌其许地写上一篇“登山记”,再加上各种纪录
片,使得攀登圣母峰,变得再无新奇神秘可言。
布平虽然是攀山专家,也变不出第二个圣母峰来,所以听他讲述攀山过程,十分乏
味。而恰巧我顺手拿来的那本书,内容叙述一些罕有昆虫,我反倒大有兴趣,所以根本
对布平的讲话没留意,只是听到他的语声不断。
然后,是他突如其来的提高声音的一句问话:“你的意见怎样?”
我仍然没有在意,还在看书,布平的声音更高:“卫斯理,你的意见怎样?”
我这才知道,原来他是在问我。我转过头去,发现所有的人,都在望著我,我伸了
一个懒腰:“很对不起,布平,我没有听你在讲甚么。”
布平呆了一呆,看来样子有点恼怒,他的体型并不是很高大,可是人却扎实得像一
尊石像。他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多余的脂肪,肤色深褐,脸相当长,浓眉、高鼻,那
时他恼怒得像一个小孩。
他挥著手:“唉,你甚么时候才学得会仔细听人讲话?”
我不甘示弱:“那得看那个人在讲甚么,攀登圣母峰的经过听得太多了。”
布平还没有回答,有一个人尖声叫了起来:“天,你根本没有听,布平讲他在桑伯
奇喇嘛庙里的奇遇。”
我对于动不动就大惊小怪的人,十分讨厌。我连看也懒得向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去看
一眼。故意张大了口,大声打了一个呵欠,放下了手中的书,站了起来:“如果没有甚
么特别的事,我先走了。”
那晚聚集在布平客厅中的那些人,我看来看去,觉得不是很顺眼,所以不想再逗留
下去。谁知我的话一出口,布平的反应,全然出乎我的意料。
他先是陡地一呆,然后,突然跳了起来,挥著手,有点神经质地叫了起来:“听著
,大家都离去,我要静静地和卫斯理谈一谈。”
一时之间,虽然大家都静了下来,可是却并没有人挪动身子,只是望著他。
他声音更大:“听到没有,下逐客令了。”
我觉得极度不好意思,忙道:“那又何必,有甚么事须要谈,改天谈也可以。”
布平挥著手:“不!不!一定要现在。”
他一面说著,一面更不客气地把身前两个坐在垫子上的人,一手一个,拉了起来:
不但下了逐客令,而且付诸行动。
这令我感到十分突兀,布平自己常说,一个攀山家,必须极其镇定,要和进行复杂
手术的外科医生一样。稍为不能控制自己,就会发生生命危险,比外科医生更糟 外
科医生出了错,死的是别人,而攀山家出了错,死的是自己。
虽然现在他并不是在攀山,但是他的行动,无疑大违常态。
不单是我看出了这一点,不少人都发觉事情不对头,几个胆小的连声说“再见”,
夺门而出,有几个人过来,强作镇定地和我握手,讲著客套话:“原来你就是卫斯理先
生。”
为了使气氛轻松些,我道:“是啊,请看仔细些,标准的地球人,不是四只眼睛八
只脚。”
可是我的话,却并未能使气氛轻松,有一个人说了一句:“布先生有要紧话对你说
,一定又是十分古怪的事,可惜我们没耳福。”
布平又怒吼了起来:“快走。”
主人的态度这样,客人自然无法久留,不到三分钟,人人溜之大吉,客厅中只剩下
我和布平,我望著他,缓缓摇著头:“你今晚的表现很怪,刚才你还在高谈阔论,他们
全是你最好的听众。”
布平愤然道:“好个屁,我问一个简单的问题,他们之中没有人回答出来。”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望定了我,我心中不禁打了一个突,他问了一个问题,人家回
答不出来,他就要凶狠地把人家赶走。
而他也问过我,我因为根本没有注意,所以也没有回答,看起来,他还会再问,要
是我也答不上来,他是不是也会赶我走呢?
反正他是不是赶我走,我都不在乎,所以我躺了下来,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好
,轮到我了吧。”
布平显得有点焦躁,用力踢开了两个大垫子,又抓起一瓶酒来,口对著瓶口,我听
到了“啯嘟”、“啯嘟”两下响,显然他连吞了两大口酒。
然后,他用手背抹著口,问:“你看这只瓶子是甚么样子的?”
我呆了一呆,这算是甚么问题?我道:“就是一只瓶子的样子。”
布平向我走来,站在我的身前:“一只瓶子,或者是别的东西,当我们看著的时候
,就是我们看到的样子,对不对?”
我盯著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才不会为了这种蠢问题而去回答对或不对。
布平又问:“当我们不看著的时候,一只瓶子是甚么样子,你说说看。”
我呆了一呆,这个问题,倒真不容易回答。乍一听起来,那似乎是蠢问题,但仔细
想一想,确然大有文章。
一只瓶子,当看著它的时候,是一只瓶子的样子。
但,当不看它的时候,它是甚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