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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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急的等待中,时间过得特别慢,以为已经过了一小时,看看手表,才过了十分钟。
布平看我坐立不安,不住地说:“别急,急甚么。”
我给他说得烦了起来,叹道:“你再说,我这就进庙去找白素。”
布平大约看得出我是真的急了,所以吓得不敢再出声,只是在我身边,想讲一点有
趣的事给我听。可是他能讲得出甚么有趣的事来,讲来讲去,就是爬山。
我不去理会他,自顾自又把各个疑点,归纳了一下,觉得在这座庙中发生的事,简
直千头万绪,最不可解的是,远在十几万里之外的一个美国少年,也和这座庙有著不可
解的关系。究竟是一种甚么力量,把这些事扯在一起的呢?全然无从解释。
在思索之中,时间总算过得快了些,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又眼看著日头渐渐偏西,
桑伯奇庙中仍是一片死寂。等到漫天的晚霞,化为深紫,我实在忍不住了,跳了起来:
“等了一天一夜,应该够了吧,天知道那些喇嘛在捣甚么鬼。”
布平叹了一声:“说真的,我已经感到奇怪,你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忍耐力,但你刚
才既然提到了一天一夜,我们就等足二十四小时,好不好?”
这时太阳才下山,我算了一下,等足二十四小时,大约还有四小时的样子。我心中
十分不愿,可是布平用哀求的神情望著我,我只好一挥拳:“到时候,你可不能再以任
何藉口来阻止我。”
布平叹了一声,转过身去,并没有直接回答我。
时间慢慢过去,天色迅速黑了下来,庙中仍然一点声音也没有,我竭力耐著性子,
等著,直到我实在忍不住了,发出了一下大叫声,一跃而起。
布平也知道,这一次,再也阻不住我了,他只是双手抱著头,一动不动,我大踏步
向著庙门,走了过去。
谁知道才走出了一步,就听得“蓬”地一下鼓声,自庙中传了出来。
我对那一下鼓声,并不陌生,那和昨天晚上,恩吉敲击的那下鼓声,一模一样,静
寂中听来,极其惊人。
一听到了鼓声,我自然而然,停了下来,布平也跳了起来。
我们两人互望了一眼,立时向著庙门,直奔了过去。我们来到庙门前,听到庙内有
脚步声不断地传出,同时,有火光,看来像是点著了的火把发出来的光芒。
一奔到了门口,我就伸手去打门,才打了两下,门就打了开来。我和布平,都呆了
一呆,许多喇嘛,手中都执著火把,而站在最前面的一个,赫然是恩吉。
在恩吉的身后,是另外几个年老喇嘛,昨天我肯定未曾见过,这时,我也没有去留
意他们。
我不去留意其他人的原因,是因为恩吉的神情太古怪了。在火把的光芒闪耀之下,
他脸色惨白,额上在隐隐渗著汗,面肉抽搐,神情就像是一个精神不平衡的凶手,才肢
解了六个被他杀害的人。
我绝不能想像一个有修为的密宗喇嘛会出现这样的神情,所以我也呆住了。
布平更是吓得不知怎么才好,在我的身后,不断拉著我的衣服。我回头和他互望了
一眼,再转回头来,还未曾出声,恩吉已经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扬手向我指来。我忙道
:“发生了甚么事,上师?发生了甚么事?”
恩吉在那一霎间,神情看来镇定了不少,他先喘了几口气:“还是一样,一样。”
我听了之后,不禁莫名其妙,我问他发生了甚么事,他却回答我“还是一样”。甚
么叫“还是一样”?我忙又道:“我不懂 ”在这时候,我陡然省起,白素怎么不在
?突然之间,我感到又惊又怒,连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疾声问:“白素呢?我的妻子
呢?”
恩吉的喉间,发出一阵“格格”的声响,却说不出话来,我一步跨向前,一伸手,
就抓住了他的衣襟。这时,我的神情、脸色,一定难看极了,所以我一抓住了恩吉,其
余所有的喇嘛,不约而同一起发出了一下惊呼声。
恩吉的身子缩了一缩,作了一个手势,他身后的喇嘛全都静了下来,而且,除了几
个老的之外,都转过身,默默地向庙中走去,转眼之间,庙门口除了恩吉,就只剩下三
个老喇嘛。
我精神仍然极度紧张,事实上,自从我一个人离开了庙,留白素在庙中,我一直十
分紧张,这时,是积累下来的紧张的总爆发。
我抓著恩吉胸前的衣服,拉著她的身子,我把他晃动得如此之甚,以致于他一开口
讲话,也变得断断续续:“请你放……手……我们正要和你讨论这件事。”
布平在一旁哀求著:“看老天分上,卫斯理,你放手好不好?”
我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手,我的手指有点僵硬,恩吉也吁了一口气:“请到庙中去
,到贡云大师的禅房中去。”
他大约是怕我不肯进去,所以一下子就提出了到贡云大师的禅房。本来,那是我极
有兴趣的事,但如今我却更想知道白素的处境,我又问:“白素她究竟怎么了?”
恩吉叹了一声:“希望到了贡云大师的禅房,你会明白。”
我听得他这样回答,不禁陡然怔了一怔,一时之间,还真弄不明白他那样说是甚么
意思,如果他说“你到了禅房之后就会明白”,那可以理解,可是他却不是那样说。
我勉力使自己静下来,布平在一旁低声道:“恩吉大师的意思,只怕是……究竟发
生了甚么事,他也不知道,要等你去看了才知道。”
我点了点头,布平这样解释恩吉的话,相当合理,一定是白素在贡云大师的禅房,
不知发生甚么意外,十分怪异,恩吉不明白,所以希望我去看,能够明白。
一想到这里,我不禁心头怦怦乱跳,忙道:“那我们还在门口干甚么?”
恩吉转头,向那三个老喇嘛望了一眼,三个老人一起点头,恩吉又叹了一声:“布
平,你也来吧。”
他说著,推开门,向内走去,我和布平嫌那三个老喇嘛的行动太慢,急步抢向前,
跟在恩吉的后面。发现庙中别的人,都在房舍之中躲了起来,经过之处,一个人也不见
。
从庙门口到贡云大师的禅房,并不是很远,这时由于急,在感觉上,像是再也走不
到。好不容易到了禅房前的空地,我已经急不及待,大声叫著白素的名字,恩吉只是回
头向我望了一下,神情苦涩,但是并没有阻止我叫唤。
他的那种行动,益发使我感到事情的诡秘,我奔向前,一下子就推开了禅房的门。
禅房之中,有一支烛燃著,烛光半明不暗,由于我开门的动作大了些,光焰摇动,
一推开门,我就怔了一怔。
在这里,我当时的心理状况。要分开来叙述,虽然在当时,我思绪中的念头,几乎
是一起涌出来的。
首先,我看到禅房并不大,也没有甚么隐蔽之处,所以,一眼就可以看到,房间是
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那使我在一怔之下,立时脱口说道:“甚么意思?人在哪里?”
同时,我也看到了在禅房中间,有一块相当大的石头,那块石头,自然就是庙中发
生的一切怪事的根源,我心中立时想,我终于看到这块石头了,这块石头,有甚么特别
呢?
石头看来一点没有特别,就是那样的一块石头。
我向禅房内连冲进了两步,转过身,恩吉、布平和那三个老喇嘛,也走了进来。我
疾声问:“人呢?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恩吉现出十分为难的神情来,我不禁无名火起,用力在禅床上踢了一脚:“你再不
痛痛快快把一切说出来,我放一把火,把整座庙烧了。”
没想到这一次,布平居然帮著我:“大师,快说吧,他这个人说得出做得到!”
恩吉忙道:“说,说,把你们请到这里来,就是要说。”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
喘著气。
在那霎间,他脸上的神情,起著急速的变化,先是著急,但随即变得极度的迷惑,
声音之中,也充满了迷惘和不解:“他们,全在这里消失。”
恩吉喇嘛在庙门口一出现,神情之骇人,我就知道白素一定遭到意外了,直到这时
,才从他的口中,听到了“消失”这两个字。
我又是一怔,消失?白素消失了?就在这间禅房中?恩吉又说“他们”,除了白素
之外,还有甚么人?我这时,自然也明白了他在庙门口讲的那句“他们全一样”话的意
思了。
刹那之间,思绪紊乱之极,简直抓不到任何中心。我只是闷哼了一声:“消失?甚
么意思?她不见了?还有甚么人不见了?”
恩吉的神情更迷惘,看起来,绝对不是假装,而是他内心深处,真正感到了迷惑。
在我连连追问之下,他只是失神落魄地望著我,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真叫人难以相信他
是一个擅长于传心术的、经过数十年静修的高僧。看到了这种情形,我知道单是发急也
没有用,只好道:“你总不能不说话,最多慢慢说。”
恩吉吁了一口气:“是的,真是要慢慢说,要从头说起才行。”
“从头说起”,那要说多久?我是一个性子极急的人,尤其现在,白素“消失”了
,我却还要听他从头说起,这实在是难以忍受的事,我道:“长话短说,越简单越好。
”
恩吉叹了一声,像是不知道如何把事情说得简单,他想了一想,才道:“贡云大师
,那年轻人,那位摇铃的大师,还有那位女士,全都在这间禅房消失的。”
我闷哼一声:“现在你承认李一心到过庙中了。”
恩吉却并没有因为曾说过谎而显得有甚么不好意思,他道:“由于事情实在太奇幻
了,所以我才决定不向任何外人提及。”
我不去追问他撒谎的理由:“他们是怎么不见的?”
恩吉缓缓摇著头:“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我真的发起急来,以手拍额:“老天,你不能说一句不知道就算数,好几个人,如
起来有几百斤,不可能会不见的,过程究竟怎样?”
恩吉没有回答,一个老喇嘛哑著声音道:“恩吉要讲给你听,你又太性急,不肯听
。”
我心中暗自骂了十七八句十分难听的粗话,又狠狠瞪了布平一眼,自然是在怪他,
因为若不是他,我怎么会倒霉到和这些鬼头鬼脑的喇嘛在一起。
我一挥手:“对不起,现在听经过是多余的,人不见了,你们找过没有?庙相当大
,是不是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
恩吉在这时,却冒冒失失说了一句:“不必找,他们还在,可就是消失了。”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忽然又听到了这样的一句鬼话,别说是我,就算是释迦牟尼、
宗喀巴他们在,只怕也会发火了吧?要不然菩萨的“狮子吼”是怎么来的?所以我立时
吼道:“他妈的你在放甚么屁?”
恩吉喇嘛其实听不懂我这句话,因为这句话并不是用尼泊尔语说的,我不知道用尼
泊尔语该怎么说。不过我是在骂他,这一点,他倒可以知道。他挥著手,双手在挥动之
间,在禅房之中乱指著,急急地道:“他们在,我感到他们在。”
布平在这时,拉了拉我的衣角,低声道:“卫斯理,传心术。”
我立时问:“你通过传心术,知道他们在,可是他们却消失了?”
恩吉不住点著头,显然我是问对了。
我不禁再向禅房看了几下,禅房之中,如果除了我们,还有几个人在,绝没有理由
看不到。看起来,那几个消失了的人,也不像变成了隐身人,我真是一片迷乱,不知如
何再逼问才好。
布平在这时道:“事情怪异,听他从头说起的好。”
我长叹一声,只好说:“好,请你从头说起吧。”
恩吉如释重负,三个老喇嘛也异口同声道:“对,一定要从头说起。”
我趁机问了一句:“三位上师,也感到他们在?”
三位老喇嘛一起点头。我相信这三个老喇嘛在修为上,要比恩吉还高,恩吉都通传
心术,他们自然也会。我没有再说甚么,盯著恩吉。
恩吉道:“其实不必真正从头说起,布平一定已告诉过你许多事了。”
我道:“他离开后的事,他不知道。”
恩吉“嗯”地一声:“他离开之后,大师们继续静思,这块大石……大师之中,有
好几个,都清楚地感到,它有信息发出,每一个人感到的信息,都是同样的,那像是一
种邀请,可是又没有人想得通,如何去接受这项邀请。又过了很多天,许多大师都放弃
了,只有贡云大师和那位摇铃大师,还在继续著,我在这时,在贡云大师的鼓励下,也
参加了静思,在第三天头上,我也感到了来自奇异的灵界的信息。”
他讲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了一下他的话头:“请问:一、感到信息,是怎样的一
种感觉?二、你又怎知信息是来自奇异的灵界?”
我的问题,问得相当直接,恩吉做了一个手势:“感到,就是感到了,任何人都会
感到一些甚么的,就是忽然有了感觉。”
我咕哝了一声,他说了等于没说。
他又道:“至于我想到,那是来自灵界的信息,由于我感到了一种邀请,要我到一
个从来也没有去过的地方去,这个地方全然不可捉摸,但是却又使我有强烈的感觉,感
到这个地方,就是我们教义经典之中,经常出现的灵界。”
我沉声道:“可以解释为天灵之界?是人的灵魂才能去到的地方?”
恩吉很认真地回答:“一个有了修为的灵魂才能去到的地方,甚至超乎天界。”
我示意他再说下去,他道:“我得到了信息,兴奋莫名,可是接下来的问题是,如
何能够使自己到达灵界呢?我苦苦思索著,不得要领,那少年出现了,他的名字是李一
心?”
我和布平一起点头。
恩吉道:“他突然出现,当然是偷进来的 ”
以下,就是恩吉和李一心见面,和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的经过。
恩吉喇嘛在贡云大师的禅房近门口处,面对著那块大石在静思,禅房的门打开著,
外面的院子中,空无一人,庙中的喇嘛,都已放弃了静思,请来的各教派的大师,也全
都离去了,只有一个不属于任何教派的喇嘛,还留在禅房中,他和贡云大师两人,都像
是泥塑木雕,连呼吸也控制得极其缓慢。
恩吉也全神贯注在思索著,在静思的过程之中,他不但运用自己的智慧,也从自小
看熬了的各种各样的典籍之中,去寻找答案,他如此入神,以致天甚么时候黑下来,天
黑了多久,他全然不去注意。令得他突然震动,是忽然之间,有甚么沉重的东西,加到
他的肩头上。
恩吉吃了一惊,立时抬起头来,看到自己的身边,多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十分瘦削
的青年,显然是一个外来者。
那青年正把他的一只手,按在趺坐著的恩吉的肩上,令恩吉感到沉重的,就是他的
手,看来,那青年像是站立不稳,必须靠手按在恩吉的肩头上,才能站得住。
恩吉看出了青年是外来的人,便有点愤怒地,把青年的手推开,正待站起身来,把
那青年推出禅房去,忽然看到那青年的神态,十分怪异。
那青年双眼发直,凝视著禅房中间的那块大石,口唇掀动著,发出一种十分低微、
喃喃自语的声音。恩吉不懂他在说些甚么。
青年的神情虽然怪,但也不足以令恩吉改变他的动作,他仍然站了起来,拉著那青
年向外去,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