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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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就很怪”,我也不会有任何兴趣。
所以,我立时打断他的话头:“你不必说他小时候的事,只说他同伴打来的电话。
”
李天范眨著眼睛,像是不从头说起,就无法开口。布平插口道:“我从桑伯奇庙下
来,到了一个小镇,遇上了一队由美国青年组成的攀山队,李博士的孩子在队中,他的
名字叫李一心,身子瘦弱得绝不适合攀山,他告诉我,目的地是桑伯奇庙。”
布平就是在这个时候,讲出了他在小镇上和李一心相遇的经过。这段经过,我已把
它挪到了前面,叙述过了,所以不再重复。
我知道全部过程,但白素却不知道,她用疑惑的眼光向我望来,在询问:“那庙里
发生了甚么神秘的事情?”
我用最简单的话来解释:“庙里忽然来了一块大石头,召集了密宗各教派的长老、
上师,在研究和那块石头沟通,据说,石头能发出某种使他们感觉得到的信息。”
白素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布平又道:“和李一心分手,就没有再见过他,以后,就是李博士接到了那个电话
。”
他伸手向李天范指了一指,有了布平的这个开始,李天范才想到如何接下去:“电
话也说得不清楚,是……攀山队的一个队员打来的,说是他们在登山的过程中,经过那
个……甚么庙……”
我道:“桑伯奇庙。”
李天范“嗯”地一声:“经过了那个庙……一心要进庙去,却被庙中的人挡住了,
说庙里诸位大师,正在用心坐禅,绝不能受外来人的打扰,所以请他回去。一心自然不
肯,请求了很久,都没有结果,攀山队继缤前进,他还跟著,当晚,整队在离庙不远处
扎营,一心在半夜离开,离开之前,曾对那个队员说,他一定要进那个庙里去,那队员
也没有在意,他就走了。”
我道:“那怎么能证明他是在庙里失踪的?”
布平道:“你听下去好不好?”
李天范道:“登山队继绩出发,一星期后回来,又经过了那个庙,那个队员想起了
一心,想去看看他,就进庙去问,一进去,又被人挡住,还是说庙中不喜欢外人骚扰,
那队员说要请一心出来,庙里的人说,根本没有外人来过。”
我道:“嗯,他没有到庙中去。”
布平又瞪了我一眼,李天范续道:“那队员听得庙中人那么说,自然只好离去,他
们下了山,回到了那个小镇,也没有见到一心,那队员越想越不对,怕有甚么意外,就
打了电话给我,还说,布平先生可能会知道一心的下落,因为他们曾遇到过他,所以我
就赶了来,和布平先生见面。”
听完了李天范讲述了经过,如果我不是真的尊敬李天范在学术上的成就,真的要骂
人了。
这算是甚么“失踪”!
非但不是在桑伯奇庙中“失踪”,而且根本不是失踪,李一心这时,说不定在加德
满都的小旅舍中狂吸大麻,而他的父亲,却因为这样的一个电话,放下了重要的国际性
会议,跑来找布平,焦急成这个样子。
我立时把我自己的意见说了出来,还忍不住加了几句:“李先生,你对孩子的关心
,令人感动,但是也未免太过分了。”
李天范双手挥著:“不,不,卫先生,你不知道,这孩子从小就很怪 ”
这是李天范第二次提到他儿子“从小就很怪”了,但是我还是没有兴趣,立时转问
布平,有点近乎恶狠狠地道:“你的判断力,建筑在幻想的基础上!你怎么可以肯定他
是在桑伯奇庙中失了踪?”
布平吞了一口口水,为自己辩护:“我……假定他那么远从美国到尼泊尔去,目的
地就是桑伯奇庙,他被庙中的喇嘛挡了一次,晚上再去,自然不会过门不入。”
布平的分析,不堪一驳,他没有讲完,我且不出声。
布平又道:“庙的围墙又不是很高,他可以翻墙进去,所以我断定他进庙去。”
我伸手直指著他 这是他很喜欢用的一种手势,常令得被指的人相当不舒服,这
时,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也显然很不舒服。我道:“可是,喇嘛告诉去询
问的队员,说从没有外人进庙。”
布平眨著眼,答不出来,我冷笑一声:“那些喇嘛把你当作朋友,你却把他们当甚
么了?你把桑伯奇庙当作了红莲寺?里面住满了妖僧妖道?有人进去,就把人宰了吃?
”
布平给我的话,说得气也喘不过来,他忙道:“好了,好了,我的分析,或者有问
题,但是他要到庙中去,为甚么又不去了?”
我道:“那要看他到庙中去的目的是甚么。多半那只是无关紧要的游历,去得成去
不成,有甚么关系?去不成就离开,普通得很。”
布平给我说得答不上来,一直在听我和布平争论的李天范却在这时道:“他到那个
……桑伯奇庙中去,有十分重要的事情,那是他很小时候,就立下的志愿。”
我不禁一呆,李天范的话太突兀,刚才他还说他连自己的儿子到甚么地方去都不知
道,现在又说那是他儿子从小的志愿,这不是前后矛盾?
我立时提出了责问,李天范给我的责问,弄得很狼狈,他道:“应该怎么说呢,真
是!这孩子,自小就很怪 ”这是他第三次提到他儿子“从小就很怪”。
但是我仍然认为,从小就很怪,和他如今发生的事,并没有甚么关系,所以我又打
断了他的话头:“你怎么知道他一定要到那庙中去?他到那庙中去,有甚么重要的事情
?”
李天范给我打断了话头,现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情形来。白素重重地碰了我一下,表
示她对我的态度不满,我只好苦笑了一下:“李博士,请你说详细一些。”
李天范又想了片刻:“一心这孩子,一直喜欢各种各样的庙宇 ”
我又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甚么叫各种各样的庙宇?每一个宗教,都有它们的庙
宇,他是甚么宗教的庙宇都喜欢?”
李天范道:“不,不,他只喜欢佛教的庙宇,各种各样,佛教庙宇也种种不同,泰
国的、缅甸的、印度的,都不同。”
我还是不满意他的说法:“他自小在美国长大,有甚么接触佛教庙宇的机会?”
李天范道:“是啊,根本没有机会,可是他自小,会翻书本开始,一看到有佛教庙
宇的图片、文字,他就著迷,著迷到了不正常,他的房间中,全是有关庙宇的书和图片
,从儿童时期开始就是如此,一直到长大,都是这样。”
李天范有点可怜地望著我们,我和白素不约而同,道:“这……真有点怪,但只要
其他地方正常的话,也就不算甚么。”
李天范叹了一声:“这孩子……他是我唯一的孩子,你们想想,好好的一个小男孩
,对著一张佛殿的图片,可以发一小时怔,做父亲的看在心里,是甚么滋味?”
我苦笑了一下,那味道确然不是很好。白素问:“你记得起记不起第一次是怎么发
生的?是不是受了甚么人的影响?”
李天范摇头:“绝没有人影响他,第一次,我记得很清楚,他一岁都不到,还不会
走,只会在地上爬 ”
当李天范说到那个“爬”字之际,布平又敏感地挥了一下手,但是他立时想到,那
不关他的事,所以没有更正。
李天范续道:“那天晚上,家里有客人,当时的情景,我还记得很清楚,客人是中
国同学,两个在大学教文学,一个在大学教建筑,都很有成就。我们一起谈天,一心和
他妈妈坐在一角 那时,他妈妈还没有去世……”
李天范讲到这里,声音之中,充满了伤感,显然他们夫妻间的感情很好。
李天范停了一停:“我们天南地北地闲扯,话题忽然转到了古代和宗教有关的建筑
物,有不少,都附设有观察天象的设备,可以证明宗教和天文学,有著相当的联系。我
同意这个说法。其中一位朋友说:‘佛教和天文学,好像没有甚么关连,佛教的寺庙建
筑,没有与观察天文相关的部分。’
“那建筑学家道:‘佛教的寺庙,和高塔分不开,我倒认为,塔,有可能被利用来
作为观察天文之用。’总之,从这样的话题开始,大家争辩了一会,我就起身,顺手从
书架上,取下了一本画册,有许多在中国境内名山古刹的图片,我把那本画册打开,看
看其中的一些塔,是不是兼有可供僧人观察天象之用 ”
他讲到这里,陡然停了下来,抬头望向天花板,神情十分怪异,显然是接下来发生
的事,虽然事隔多年,但仍然令他感到十分怪异。
我们都不去打扰他,过了好一会,他才低下头来:“真是怪极了,我才取下画册,
好好被他母亲抱著,已经快睡著了的一心,突然哭著,向我扑过来,他妈妈忙站了起来
,抱著他,哄著:‘乖,乖,你爸爸和朋友在讲话,小一心乖乖,别去吵你爸爸。’一
心平时十分乖,可是这时,不论怎么哄,还是哭著,一定要扑向我,他妈妈无法可施,
只好抱著他,向我走过来,谁知道他不是要我抱,一来到我的身边,就停止了哭吵,眼
睛睁得极大,极有兴趣地看著那画册。
“我们看他不吵了,我就抱了他过来,让他坐在我的膝头,一页一页地翻著。起先
,我们没有人认为他是在看画册,可是没有多久,我们就发现他真是全神贯注地在看。
“他特别注意庙宇内部的情形,凡是有这样的图片,我顺手翻了过去,他就要哭,
一定要等他看够了,才肯给我翻过去,一个一岁不到的婴儿,会全神贯注著画册,而且
画册上所载的,又是他绝不应该对之有兴趣的庙宇的图片,当时我们都认为怪极了。
“有一个朋友打趣地道:‘怎么一回事,天范,你儿子的前生,多半是和尚,你看
他对庙宇那么有兴趣。’我笑著道:‘也许这就是慧根,很多记载说,历史上有不少高
僧有慧根!有的甚至一出生就不吃荤,只吃素,这种情形,有一个专门名词,叫胎里素
!’我们这样说笑著,一心的妈妈有点不高兴 大抵没有一个母亲会喜欢自己的孩子
天生是一个和尚,所以她就抱起一心来,不让一心再看,可是一心立时哭了起来,哭得
声嘶力竭。
“当时,我也不信一心是为了看不到庙宇的图片而哭,还以为他有甚么不舒服,生
病了。可是怪的是,画册一放到他的面前,他就不哭,津津有味地看,从此之后,那本
画册就一直伴著他,他睡觉,那本画册要放在他伸手就可以摸得到的地方,他醒来第一
件事,就是去翻开书册来看。”
白素道:“这种情形,倒相当普通,很多孩子都会有这种习惯,不肯离开一样东西
。儿童心理学家说,一件小东西可以给儿童安全感。”
我道:“是啊,不过通常来说,那类东西,只是一张毛毯、一个布娃娃之类,一本
画册,那古怪了些。”
李天范苦笑了一下:“不到一年,那本画册已经残旧不堪,那时候,一心已经会讲
话了,由于那本画册长伴著他,我当然也向他解释了一下画册的内容,他听得津津有味
。两岁生日那天,我送了另一本画册给他做生日礼物,那是一本专讲各种动物的,一般
儿童都喜欢,可是他却将之扔在一边,翻也不翻一下,我只好带他到书店去自己拣,他
真是高兴极了,拣了六七本,全是讲各地佛教庙宇的书籍,回来之后,他妈妈还和我吵
了一架,说我怎么买这种不伦不类的书给小孩子,难道真想他去当和尚?”
李天范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那时一心还小,我也不能肯定他是不是真的对庙
宇有兴趣,可是他一开始,我教他认字,他学得十分快,别的儿童学 A FOR APPLE,B
FOR BOY,他学的是 A FOR ACOLYTE,B FOR BUDDHA,到了四岁那一年,他认识的字之
多,绝对超过同年龄的孩子,但是在幼稚园中,他却无法回答最简单的问题,而他认识
的那些字,幼稚园的老师,根本不认识。”
布平喃喃地道:“正是,我就不知 ACOLYTE这个字,是甚么意思。”
李天范苦笑了一下:“是小沙弥一类身分的僧人。”
我越听越有兴趣,连忙道:“布平,你别打岔,听李博士讲下去。”
的确,一个从小就对佛教庙宇感到兴趣的孩子,太不寻常了!
李天范道:“他对这一方面的兴趣越来越浓,连大人都无法和他接近,别说是差不
多年龄的孩子了,他变得十分孤独,经常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喃喃自语。这种情形,令
人担心,可是别方面却又十分正常,智力也高于一般儿童,所以只好听其自然,后来,
我们倒也习惯了。最令我震栗的一件事,是 ”
他讲到这里,停了下来,现出十分悲苦的神情,用手遮住了脸。
白素道:“李先生,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吧。”
李天范直了直身子:“不,一定要说,虽然这件事,我真的不愿意再提起,但是不
说的话,你们无法了解一心这孩子的……怪异。”
我忙道:“孩子喜欢看庙宇的图片,未必就是怪异。”
李天范挥了一下手:“所以,你要听这件事。”
他又停了片刻,才道:“一心到了十二岁,他自从七八岁起就十分懂事,他和他母
亲的感情,不是很好……嗯,应该说,简直没有感情。”
李天范的神情很无可奈何,白素感到奇讶:“你们只有一个孩子?一般来说,不应
该出现这样的情形。”
李天范叹了一声:“我说过了,这孩子很怪,偶然还肯对我讲几句话,对他母亲,
简直不讲话,由于他的怪异行为,他也不是一般母亲心目中的乖孩子。最引得他们两人
感情破裂的直接原因,是在一心八岁那年,他母亲硬带他去看精神病医生、心理医生,
直到有一次……有一次……”
李天范苦笑了起来,布平插口道:“孩子逃走了?”
李天范苦笑:“逃走倒好了,孩子在不断反对、反抗无效之后,那次带了一瓶汽油
到一个精神病医生的医务所去,放火……”
他说著,苦恼地摇著头,我听了不禁又是骇异,又是好笑:“真有趣,这是一个孩
子能作的最大反抗,这个故事教训我们,孩子不愿的事,别太勉强他们。”
李天范叹著气:“是,为了这,我和孩子的母亲也发生了多次争执,我的意见是,
一心这孩子不是不正常,只是怪异,而她却认为不正常,到后来,她甚至相信了有甚么
邪神附体,在害一心,弄了许多驱鬼的符咒来。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母子之间的感情
,无法调和,她开始酗酒……”
白素安静地道:“我相信李一心一定十分特出,你可以接受这种特出,但是一般人
不能,尤其一个普通的母亲,更不能。”
李天范深深吸了一口气:“或许是,对我来说,是一个悲剧,一心十二岁那一年,
他母亲在一宗车祸中丧生……令我想不到的是,一心得了他母亲的死讯之后,十分伤心
,在丧礼之前,他对我讲了一番话,我印象十分深刻,可是他这番话是不是另外有甚么
含意,我一直不明白。”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李天范的这个儿子,似乎真有他特异之处,我道:“他向你
说了甚么?”
李天范双手托著头,好一会,才把李一心在十二岁那年,他母亲在车祸中丧生之后
,对他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