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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古堡-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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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很快传到孙家,光大听说了,提了一根扁担飞马赶来,小梅家没了闹事的人,小梅正抱着醒来的云云大哭,炕上的娃娃惊得四肢乱蹬乱哭,光大站在张家门口吼道:“谁抢了东西?是谁日他娘的!不把东西送回来,我不卸他八大块,我就不是孙光大了!”吼声震得家家都听见了,家家把门关紧。云云就和小梅抱住光大,拉进屋去,小梅说:“你别耍你火脾性,让他们拿吧,现在不是旧社会,要拿了就拿了?你要出去打伤了人,你是帮了倒忙,家里闹成这样大的事,你还想闹得家破人亡吗?”光大才收了火气,却直拿拳头打自己,怨怪自己来得迟。
    光大的武力,村人皆知,他平日寡言少语,不与人多往来,但愤怒了,则六亲不认,泰山石敢碰的。他的吼叫,使那些拿了张家东西的人害怕了,后悔了,当天晚上就将东西又悄悄送到了张家的院门口。但也就在这夜里,云云娃娃受惊后,啼哭不止,加上又没奶,天到五更,哭声渐小,脸色发青。云云看着害怕,叫了小梅;小梅摸摸娃娃浑身发烫,且双手紧握,嘴角抽动,慌忙叫道:“抽风了!”忙出门过河来敲导演的宿舍门。导演听罢也慌了,唤起司机,忙将小梅、云云和娃娃往镇上医疗昕送。但车还未到镇上,紧搂着娃娃的云云,发觉怀中渐凉,再叫时,娃娃竟毫无反应,姑嫂俩呼天抢地就哭开了。
    张家的娃娃一死,张、孙两家人睡倒了三天。三天里,老二回来了,他是到湖北那边的相好家去的,本想小梅气消了,回来好好支撑这个家。一进门,云云和小梅都睡在炕上,眼睛像烂桃一样,当下就蔫了。小梅见二哥回来,一肚子火又上来,却话未出唇,泪水长流。老二就一语不吭,足足在那里蹲了半个时辰,直等到剃头匠和光小来将云云接过娘家去住后,他站起来对小梅说:“小梅,这场事是谁牵的头?”小梅说:“还不是那
    牛磨子!”老二顺门就走了,小梅如何叫也不回头。
    
    三
    老二直奔牛磨子家,牛磨子吃罢饭,正蹲在屋后的尿窖上拉屎。老二立在门前叫了两声:“人呢?!”牛磨子在尿窖上不知来者是谁,回声道:“来了!”撕一片土墙上的干包谷叶擦屁股,还未站起,老二横眉竖眼站在自己面前,手指头指着骂道:“你教唆人抢了我们家,吓死了我侄儿,你安安然然在这里吃哩拉哩?!”牛磨子冷丁吓呆了,一股稀粪喷在裤子上,说:“老二,你要干啥?你要打我吗?我是去讨还我自己的钱,你们骗了我
    的钱,还要来打我吗?”老二一巴掌打过去,牛磨子干瘪的脸上半边赤红,再全是煞白,空留一个五指肿印。牛磨子就公鸡嗓子一样叫道:“救命呀,老二要杀人了!”老二一脚踢去,牛磨子就掉进了尿窖里,说:“我让你叫,老子就把你打了,你叫吧!”牛磨子站在齐腰深的尿窖里,满头满脸屎尿,却一句话也不言语。老二拂袖而去。
    走到河畔,迎面来了光小。光小一见老二,说:“二哥,跟我走,打那牛磨子老东西去!”老二说:“我已经打过了。”掉头又走。光小说声:“打过了?”就追上老二,问到哪儿去,老二只是不语,再问时,竞不耐烦了,说道:“不知道!你干你的事去吧!”光小就说:“我也不知道我该干啥呀?”俩人只是顺了那条路走,不觉走到了矿洞前。矿洞里空荡荡的,挖矿人闹过事后.摊子也就散了。老二两眼盯着矿洞,突然冲进去,用腿蹬
    倒一根支柱,抄起一把木棒在洞里发疯似的乱打。光小也冲进来帮着打,一边骂道:“都是这矿洞!都是这矿洞害了大哥,害了咱两家!”叮叮咣咣,劈劈啪啪,两人手中的木棒都打折了,虎口震裂,血流下来,同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倒在地上。
    老二说:“完了,完了,挖什么属矿?别人饿不死,咱也饿不死的!”光小说:“这下大哥该清醒了!当时还真不如去赌博,什么财都发了。大哥叫挖矿、挖矿,挖了个什么?挖出了一村的仇人!”老二说:“光小,我估计大哥不回来,那笔钱八成出了事。现在人心都瞎了。村里人都这样,县城那些人心还能好吗?万一大哥钱上出了事,不给村里人赔能过去吗?咱们不如再去干那赚钱的事去,说不定会发的,将来也好帮大哥一下。”光小说:“我也这么想。说走就走,回去了家里人又不会让咱走的.先把钱拿回来再说吧。”
    俩人在湖北境内,寻找到以前的赌友,钻在一家红薯地窖里赌了三天两夜。老二和光小手气尚好,连赢到一千元,拔脚要走,赌友们却变了脸,说道:“那不行,赢了就走,天下有这等好事?”俩人又坐下赌,不想过了子时,手气发霉,连连输了两桩,丢掉了五百元。老二知道干这营生赢时就连着赢,输时就连着输,当下给光小一眼色,光小装了俩人赢来的钱在身,掏出二十元又下了注后,说是小解,退出窖来,便再不回去。那输者就一把扭了老二,问道:“光小呢?那小子没种,溜了?”老二说:“他哪儿溜,他下了注,还能溜了?”可光小却终不见回来.输者就红了眼,掏出刀子扎在桌子上,说:“从现在起,谁也别想走,赌场上亲娘老子是不认的!”老二就说:“我老二如果走不是娘养的,看着你放我的血!”结果,老二又赢了一桩。
    光小跑出赌场,在村外等了半天,见老二不出来,知道他不能走脱,就心生一计,拿了十元钱去找窖洞的住家主人,说是家里有事,让老二出来,只需喊几声:“抓赌的来了!”就行。主人平自得了场地钱,又得了这十元,依计去做,窖内一片惊慌,各自逃散而去。老二在村口见了光小,俩人得意地笑过一阵,清点了赢得的数目。天亮时就返回了陕西这边。
    这天,老二和光小又来到了地峰背后的一家独屋。这地面属于河南境地,屋里住着一个老汉和一个老婆。老汉在旧社会抽过大烟,嫖过女人,是个五毒俱全的人物。如今年高,别的不行了,却又暗暗和一些年轻人耍赌。老二和光小去了,给老汉个耳语,老汉就对老婆说:“我到坡上放一会儿羊,把饭给我们做上。”于是仨人赶了羊来到古堡里。羊,任其分散啃草,仨人就在古堡里掷骰子。这老二毕竟脑子清楚,手腕处又暗戴了吸铁石,又不时和光小交换眼色,暗递情报,只让老汉连赢过三局后,接着就输了六局,硬是将老汉身上的八十元钱赢了过来。看着时间不早,老二说:“光小,你和老汉到他家去,看饭熟了没有?先给人家掏十元饭钱,落个屋里人喜欢。饭好了,喊我一声,让我好好在这歇一会儿。”
    老汉和光小走后,老二仰面朝天躺下,赢了钱,一时就将家里的事抛在脑后,让暖洋洋的太阳照着。原本想好好在太阳下睡一觉,消退几天来的疲乏,不想太阳一照,两腿之间忽地发热,这热直到周身,有了难以克制的欲望。
    恰巧这日摄制组休假。一早起来,有些人去镇上赶集,一些人拿了鱼竿在河边垂钓,剩下的就在宿舍跳舞。小梅因平日喜欢到山坡上挖那野葱蒜作调料,城里人极口馋,半晌午,一个女演员就嚷嚷小梅带她一块去挖,小梅就领她上山。她是爱那小母狗的,也带了去,不想阿黄竟也跟来。俩人挖了半天,小梅下山去做饭了,剩下女演员自己又挖了一阵。待要下山时,却看见阿黄和小母狗往山顶上古堡里跑,叫也叫不下来,她便也跟着来到了古堡。
    老二正在难熬,猛地看见那女演员上来,脑子里忽地一片空白.恍惚之际,像狼一样扑了过去,一下子抱住女演员,大声喘气.大口咽唾沫。女演员吓呆了,稍一清醒,定睛看时,见是老二.就骂道:“老二,你这流氓!你!你……”老二只是不语.一手紧搂住女演员的身体,另一只手去捂女演员的嘴。突然。女演员咬住了老二捂她嘴的手,疼得老二只好松开,于是女演员叫喊起来。这一喊,老二似清醒了,慌乱中向古堡那边跑去:女演员自己也像疯了一般地哭叫着跑下山去了。
    老二跑过古堡那边,脑子里彻底清醒了,后悔万分。自觉再不能回村见人,倒在地上痛苦地直愣愣地看着天上太阳,然后.泪流满面地说:“大哥,小梅,我给你们丢人了!我不是人,我是狼,是猪狗!这个时候,我不能给你们分担家事,却干了这臭事.我这丑事,我这是鬼迷心窍啊!我知道这事没有好结果.我也没脸面活下去了,你们就让我死吧,死吧!”说罢颤巍巍地站起来.将自己的裤带解下,挽了圈儿挂在古堡中的一棵苦楝树桠上,用石头在下面垒了台儿。上台儿的时候,他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赌博挣来的六百二十三元钱,用小石头压了。然后噗咚跪下去,向东方、南方、北方、西方,磕了四个响头,就站上了石头台儿,将自己的那一颗长着黑发和愚昧的脑袋伸进了自己的裤带套里。
    
    四
    
    老二的自杀,使摄制组的人原本一肚子的愤怒自然消散,甚至还多少产生了同情怜悯之心。那个女演员虽然受到了污辱和惊吓。但听到老二已经自杀,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反过来倒来安慰小梅。
    小梅万万没有想到二哥是这样的人!她没有哭,连二哥的尸体也不愿去看。一家人正受着莫大的悲苦时,作为她的哥哥,不是怎么想办法支撑这个家,反倒干出这等下贱事!小梅对劝她的女演员说:“他死得活该,他应该去死!他污辱了你,你倒还这样安慰我,你让我怎么感激你呢?”小梅双腿就跪下去。女演员将她扶起,让她赶快回去料理老二的后事。小梅先是不回去,等到剃头匠家帮着把老二入殓了,来叫小梅,小梅回去竟一下子扑在二哥的棺材上昏倒了。
    村人吃惊老二竟想强奸城里人,便指天咒地痛骂张家没有好人,胆大可以包天,什么事都能做出。村长就立马三刻去了乡里,要乡长来处理这一连串的事件,更害怕摄制组的人不会善罢甘休,闹将起来,村人是招架不住的。牛磨子就逢人便讲:“天不容坏人呀,为咱村除了一害了!”就书写了状子控告张家兄弟,又拿了状子让摄制组的人签名。摄制组拒绝了。等那副乡长赶来,征求导演和那个女演员的意见时,导演和女演员说既然强奸未遂,企图强奸者又自杀身亡,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副乡长就抛开了这些城里人,在村里了解老大买车一事,住在村长和牛磨子家,听他们颠三倒四地浪说,听罢,副乡长就冷笑道:“张老大不是很能干吗?怎么弄到了这一塌糊涂的地步!他是脑子太热了,异想天开了!如今他自作自受,也坏了我亲自抓建矿队的心思!”于是作出决定:派人去县城寻找老大,强令返回,若果真以大家的筹款做私人生意,这就要负经济刑事责任;若是将筹款私自快活花销了,就得赔偿一切款额。副乡长走后,村人更以为有了靠山,厚骂张、孙两家,两家人只有忍气吞声,日日在泪水里过活。剃头匠一下子衰老了许多,夜夜睡不着:万一老大没了那笔钱,公家要判他的刑,村人要索款.这笔钱从哪儿来?就是两家卖房卖物赔得起,往后的光景又怎么过?剃头匠就后悔当初为什么同意了女儿和老大的这门亲事?奶说:“你尽胡思乱想些什么呀,就说老大不是咱的女婿,人在难中.这话也不能说。”剃头匠说:“现在咋办,咋办呀!”两天出去.头发就灰白了。后来.就又从楼上取下那剃头担子,三六九日再往镇上剃头去,一分一文把钱抠得细致。
    小梅辞退了给摄制组做饭的差事,不管摄制组的人如何宽容、同情他们一家,但她觉得没脸再见这些城里人,整日守在空空的家里.人痴痴呆呆。
    一日.太阳光已经下了台阶,村里人都在吃饭了,小梅还坐在门槛上一动不动。一个黑影长长地伸过来,后来就静静地停在她的面前.叫一声:“小梅!”小梅抬起头来,见是光大。光大双手端着一海碗搅团,瓮声瓮气地说:“小梅,这是我奶让端给你的!”小梅说:“我不饥,你要吃你吃。”光大不会劝人,就又说:“你吃.你吃。”小梅仍不吃,光大放下碗一步一步退走了。一连几天.光大都来送饭;送了饭就无声息地走去。这次又要走.小梅说:“光大哥,你不要送了。”光大说:“那为啥?”小梅说:“都是我们不好,也害得你们家鸡犬不宁的,你要再这般待我.我哪里受用得起?”光大说:“小梅,这你不要管,咱两家就是一家.甭说咱俩已经算是订了亲的,既便不是那样,我也不能不管:不论咋样,日子还是要过的。你不吃不喝不出门,那些人更看你家笑话哩,你活得刚刚正正,谁也就不敢欺负你了!”小梅说:“这日子可怎么过呀?大哥把家里钱大部分拿走了.剩下的给了牛家老婆子一百五,埋葬二哥又花了三、四百,他赌博挣来的那五、六百元,是他临死留下来的,我一分也没有动:二哥是有罪的,可他死得太惨,还能记得把钱放好,他死得心里也难过。我要把这钱留下,交给大哥,让大哥知道知道……”小梅说着,泪水又下来,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光大说:“我原先对家里啥事也不管,现在我好像也懂得了许多事。如今大哥不在,二兄弟也殁了,我爹和我奶都上了年纪,云云和你又是这样,我就要好好来支撑这两个家呀!我思谋过了,眼下矿挖不成了,我再去打猎。我想一切都会好的。小梅,你要刚强起来呀,你给我点点头,我就放心了,也就不顿顿给你端饭了。”
    小梅泪眼看着光大,突然间心里掀起一股热浪,就给他点点头,站起来把光大肩上的草屑捏去,说:“光大哥.你真的要去打猎?”光大说:“嗯。”小梅说:“咱两家正霉气,你去打猎我倒真不放心。”光大说:“没事的,小梅,只要我碰上野物,还没逃脱得过的。我干别的不行,打猎却行哩,真的行哩!”小梅就送他出去了。但光大又直身回来,说:“小梅,我想你说的话,那都是为了我好的。为了出猎保险些,我想要你一点儿东西,你如果给我,我就啥也不怕了。”小梅说:“啥东西?”光大却喃喃起来,说:“这东西听说管用的,真的,这是我听河南那边的猎手说的。”小梅说:“到底是啥东西嘛?”光大越发嘴笨了,半天才突然说:“河南那猎手说,出猎时,如果要避邪,可带上些红,就是那带红的纸,就是你们用的那纸……”小梅明白了,脸也
    刷地红了,却告诉他现在没有那东西,想了想说:“我给你扎些血吧!”就拿针在自己中指上扎了一下,用块纸沾了,交给光大。揣着小梅的血纸,光大胆子壮了许多,几天里果然打得好多野鸡、山羊和狐狸。冬春里皮毛还很好,回来就剥了卖到镇上,落得了一些钱,兴头也更大了。一日,光大提了枪刚刚上到河湾后的半山坡上,就突然发现了一只麝,他大叫了声:“好呀,麝!你又碰上我了!打死一只,还有一只,你害得我们好苦。我今日再打死你,看你还敢成精作怪害我们不?”当下就一枪放过去。
    这一枪没有打中,麝扭头就跑,光大穷追不舍。山坡上一前一后地奔跑,山下就有人看见,大叫:“山上麝出现了!光大在撵麝了!”牛磨子便说:“麝是天物,他光大打死一只,又来一只,越打咱这村越要出灾落难的啊!”村人便思想这一两年里,日子过得不安宁,恐怕真是这麝在作祟。那么,麝是天虫,代表天意.是能打得完吗?还是赶麝走了算了。就一齐拿了脸盆、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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