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猎手-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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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的天空之上,不时有流星疾速划过,本是稀疏的云层渐渐的从八方汇聚了起来,把星星都掩盖住了,只剩下最亮的启明星。
一片汪洋之上,这个“咚咚锵!咚咚锵!”不断敲锣打鼓的奇怪队伍,就在一阵阵让钟道临头晕眼花、震耳欲聋的噪音中,变幻着让人眼花撩乱的锣鼓阵型,一路高歌猛进,劈波斩浪的朝南海不断开动。
蓦的,似乎有一抹红晕忽然间掀开了海的面纱,没人知道漂浮在东方海面之上的云彩是何时红起来的,等钟道临发觉沐浴着晨曦的朝霞已在自己的意感之外显现时,他才猛然意识到,这将是他久违了十三年的首个日出。
本是对着领头的那对敲锣的螃蟹骂骂咧咧的钟道临,一下子闭上了嘴,整个身体在双眼望向东方红云的那一刻,就僵硬住了。
楞楞的注视着远方,似乎周围的锣鼓声忽然间抽离了自身的感官,除了远方渐渐染红的朝霞,连他自己的身体也好像在这一刻不复存在了。
远处被染红的云朵渐渐透出黄光,云中的层次渐渐分明,海平面上慢慢浮起了一轮初生的红日边缘。
此时的朝霞似乎被火点燃,缓缓映红了整个天边,红日逐步爬升,脱离了反射着金光的海面。
钟道临眯着眼,似乎能看到不同层次的几个太阳,日出很快,千万线金针不等钟道临能够看清太阳的真实面貌,就纷纷从火球中射出,瞬间洒满了他的身边,几只海鸟忽高忽低的穿透云层掠过海面,沐浴着微醺的阳光,欢鸣着逐渐飞远。
那一刻,钟道临被这普通人眼中再也普通不过的日出景色,深深的震撼,眯眼避开渐渐有些刺目的阳光,才注意到身旁的斯影早已泪流满面。
一方是十三年不曾看到景观,一方是从没有曾经的首次得见,或许是失去才能懂得珍惜和拥有,或许只是因为某种久违了的怀念。
总之,日出的那一刻让钟道临懂得了很多,悟到了得与失其实只在一念之间。
“不怕刺眼?”钟道临看到斯影仍舍不得将目光移离远方早已升起的太阳,轻轻笑了笑道:“明天你仍能够看到的!”
“天天看,但我怕习惯了就不再美了!”斯影有些不舍的收回了目光,喃喃道:“你说,我的族人今后也能看到人间的日光吗?”
钟道临听的心中一紧,沉声道:“你知道我之所以回来,就是希望你的族人们永远都看不到人世间的日光!”
“我知道!”斯影点了点头,郑重道:“所以我更加应该随你来。”
钟道临疑惑的问:“为什么?”
斯影叹了口气,眼光朦胧道:“族人的苦我知道,各族在魔界那种恶劣环境下所受的苦你也清楚,生存在魔界的人,每时每刻都在跟天斗跟自己斗,刚才日出时我就在想,既然这种苦难我们魔界之人已经习惯了,何必再让人间之人去承受?”
斯影很平静的讲出这番话,不由让钟道临生出了另外一种错觉,愕然道:“昨夜还说我变了,似乎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冷酷无情要置我于死地的冷血刺客了!”
斯影伸手拂了下额前被海风吹散的发丝,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发冷道:“不,你错了,我依然是我,这正是我觉得跟你而来没有错的第二个原因。”
“噢?”钟道临感觉到了斯影心态的变化,也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才是真正不后悔跟来的原因,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愿闻其详!”
“如果我认为人间之人不值得可怜,仍是会做我当初未曾完成的事,或许会阻止你寻找神鼎,或许会将你杀死!”
斯影用坚定的语气一字一句道:“人间所拥有的美景,就像是昨夜乃颜口中的宋,如果你们人间的人没有资格拥有,魔族也好,魔界各族也罢,你不觉得他们才更适合这片肥沃的土地,更适合拥有这人间的美景吗?”
钟道临听完也不由得扪心自问,自己是否太自私,是否太无情,顿时明白了当初关伊说“如果人间之人自己都不知道珍惜,我们修法之人又何必多事”时候的心情。
人间之人丝毫不比魔界之人高尚到哪里,贪婪,懒惰,杀戮,永无休止的欲望,那些得过且过,空有良田不知耕种,空有书而不愿读的人,似乎确实没有理由比魔界之人更有资格拥有这片土地。
钟道临内心清楚地知道,魔界之人即使是一方霸主的子女,也必须要经过自己的努力,经过残酷的淘汰过程,才能继承发扬祖宗的遗业。
而人世间多少富贾官宦人家的子弟从不知何谓努力,何谓生活的艰辛,往往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欺压百姓鱼肉乡里,这些人怎么谈得上有资格拥有人间福地?
让他们失去人间后,到魔界体会体会那种每时每刻都会死人的残酷环境,或许更能使人明白到何谓身在福中不知福。
越想越烦心的钟道临,憋闷中大口大口的呼吸了几口富含水分的湿气,恨声骂道:“人间有德者居之,要是斯影你我今后真觉得世间之人救无可救,咱们就把封印魔界的九鼎统统破坏掉,让魔族、熊族、悍狼族……不管他是什么族,只要能跑动的族类一古脑的放进人间来,老子也领着我的黑巢军来凑热闹,去他娘的伦理道德正统礼治统统狗屁,杀!”
如此论断在钟道临没有去到魔界之前是不可想象的,那时候的他只知道降魔卫道,解救万千受苦苍生,可如今沾染了魔性的钟道临,知道了世人眼中妖与魔那更纯真的一面,切身体会到了所谓妖魔所经历的那些世人不可想象的苦难,愤世嫉俗的一面,也第一次在他的心中占据了上风。
斯影紧盯着钟道临的眼睛,严肃道:“你说的这些当真?”
“哈哈!”
钟道临双眸中寒光一闪,邪邪笑起,转瞬恢复了昨日显露的另一面,摇头晃脑道:“像小弟这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雄韬伟略言简意赅,出口成章出类拔萃,注定万古流芳的英雄人物所旁征博引说出来的话,哈,你个丫头片子还敢怀疑?”
说罢笑着伸出右掌道:“咱们击掌为誓,记住,这是一个承诺!”
“啪!”
端坐在海龟背上的两人击掌为誓,定下了一个关乎到人间未来的誓言。
“小妹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敖钦似乎也觉得吹吹打打半夜有些单调,听到斯影的轻笑扭头凑了过来,大喜道:“你们俩干什么呢,说出来让大哥也高兴高兴!”
“嘿嘿!”
钟道临见敖钦几千岁高龄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忍不住伸手朝敖钦肩膀上一搂,勾肩搭背笑嘻嘻道:“刚才我们俩想起来敖大哥所说过的话,到了你那南海龙宫的宝库能拿多少就拿多少,不知道是否小弟跟你那刚认的妹妹当初都听错了?”
敖钦高傲的昂头自豪道:“本宫自然说话算数,只要你搬的动尽管搬,就算是能把水晶宫拆走,你敖大哥也不皱下眉头,哼哼!”
说着得意的哼唧一声,暗想,就凭你这身子骨能拿走的东西不过九牛一毛,二王爷我气量大,才不跟你这穷鬼一般见识。
钟道临竖起大拇指,猛赞道:“敖大哥果然乃有信之人,非是小弟那整日占人小便宜、说话全当放屁的穷光蛋师父可比,孔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何以行之,大哥如此广博的胸襟真令小弟叹为观止,这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要信不要命的气魄,更是令山河为之动容,天地为之色变,佩服啊佩服,小弟除了佩服,都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敖钦被钟道临云里来、雾里绕的大马屁拍得脸皮直颤,高兴坏了,根本没注意到一旁斯影望着他那不忍卒睹的眼神,跟钟道临嘴角慢慢浮现的邪邪笑容,仍自眯着眼乐呵呵的客套道:“哪里哪里,本宫怎是你那穷师父可比,太乙穷鬼之名天下尽知,呵呵,本宫再怎么说,也是个王爷嘛,嗯?”
忍不住夸了自己两句的敖钦,因为话题转到了太乙身上,忽然想起了那老道一身搜括来的宝贝,再想想,钟道临这个对于敲竹杠有着极高造诣的家伙,前倨后恭的表现,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颤,老脸哆嗦着试探道:“太乙穷……道友除了炼妖壶外,没有给贤弟些别的吧,昨日的那尊神鼎到……到了哪里?”
“哎呀,老哥放心,没什么啦!”钟道临笑嘻嘻的拍着敖钦的肩膀以示友好,若无其事道:“神鼎被小弟用乾坤袋收了,放心吧,袋子里还差些没装满,一定不会辜负敖大哥的美意!”
敖钦一听之下,吓得差点没一屁股坐海里,暗中大骂自己窝囊,一不小心又被这贪财的小子算计了。
乾坤袋那玩意倾三江四海之水,五月七星之石都装不满其万一,对乾坤袋这个三界“神器秘典异宝榜”排名十七的宝物,别人不知道,他敖钦堂堂一个南海龙王能不知道嘛,脸上笑容顿时便凝结一团,笑得比哭还难看。
钟道临被一群虾兵蟹将吹吹打打一路,早就闹得心头火起,就差没跳海了,此时则一改愁眉苦脸的衰相,变得容光焕发起来,拍着敖钦的肩膀,笑呵呵的打趣道:“龙王哥哥,你那水晶宫估计不是太好拆,到时候还请大哥派些力气大的虾米螃蟹多多帮忙才是,小弟看这帮敲锣打鼓的螃蟹兄弟一路走来各个龙精虎猛,劲头丝毫不减分毫,真是羡慕敖大哥领兵有方啊!”
敖钦两眼呆滞,想到自己老窝被端的惨象就忍不住哆嗦,一阵不合时宜的鼓点声传来,脸色铁青的敖钦伸手拽下右脚上的靴子,一把就冲身向正猛敲大皮鼓的那员螃蟹将领脑门子上扔了过去,狂吼道:“敲敲敲,敲你个母螃蟹的大钳子,再敲一下,二爷碎了你蟹盖熬汤喝,滚蛋!”
那螃蟹先被一只臭靴子砸了个莫名其妙,敖钦兜头盖脸的一阵大骂,骂的这老兄一对绿豆眼直发楞,万分委屈的遵旨,抱着一面大皮鼓“扑通!”一声跳进海里沉冤昭雪去了。
其他虾兵蟹将组成的皇家锣鼓队也都被吓傻了,赶紧偃旗息鼓,以免惹恼敖钦。
“呵呵!”
总算听不到乱七八糟的锣鼓声了,钟道临得意的跟敖钦勾肩搭背道:“敖大哥不必如此动怒嘛,这鼓乐喧天的气氛多让人沉醉,哎,可惜了!”
边说着还摇头晃脑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仍旧沉浸在刚才那“美妙”的锣鼓声中。
起码,四周那些敲锣打鼓的那帮螃蟹都挺感动的,带有感激神色的眼神,纷纷朝钟道临这个他们的知音射来,觉得人家这才是懂音乐的人。
“哎呦呦!”
敖钦眼珠一转,突然抱着头在龟背上摇摇晃晃起来,就在钟道临看到他这副模样而脸色大变的时候,就听敖钦大喊大叫道:“本宫头痛欲裂,看来是旧伤迸发,就不陪贤弟跟小妹了,咱们改日再见!”
敖钦虽然老实却也不傻,知道一旦被钟道临这小子认准了他的家门,他家从今往后就算是遭了灾了。
时间紧急中连人形都不变化,立时捂着脑袋快速跟钟道临拉开距离,翻身就朝海里蹦。
“别跑!”
钟道临声嘶力竭的一声狂吼,整个人朝敖钦扑了过去,却连一心逃跑的敖钦衣角都没有沾上,自己反而差点跃出龟背掉进海里,吓出了一身冷汗。
~第十一章 苗寨巫师~
入了海的敖钦那还不跟回了家似的,水泡都没冒一个就窜的没影儿了,气的钟道临站在海龟背上跳脚大骂敖钦不讲信用,其余的虾兵蟹将们眼看头儿都溜了,自己这些跟班还不赶紧溜等什么呢,一个个快似一个的压低浪头,纷纷抱着铜锣大鼓跟黄銮伞,下饺子似的朝海里蹦。
“扑腾扑腾”朵朵水花翻滚,不多时的功夫,原本浩浩荡荡的海上锣鼓队便逃的一乾二净,只剩下海龟背上面面相觑的钟道临跟斯影二人。
过了多时,钟道临才想起了什么,伸腿踹了一脚身下的大海龟,喝问道:“你怎么不跑?”
大海龟唇边长出了三道长长的白须,看来颇有些年岁,见钟道临问话,就老老实实答道:“上仙息怒,我家大王临走吩咐老龟将两位驮到愿意去的地方,除了龙宫绝不能领你们去,别的要去哪里,任凭大仙吩咐!”
“大仙个屁,老子跳大绳的心都有了!”
钟道临想起忘恩负义的敖钦就气的眼红,左手卡腰,右手指着面前一望无际的海面狂喝道:“敖钦你个不讲义气的东西,最好别叫道爷知道你住哪,不然我迟早弄塌了你的龙宫,我剥你的筋,抽你的皮,剔你的骨,吃你的肉……”
钟道临正骂得过瘾,眼前海面突然升起一道水柱,就当钟道临大喜下以为敖钦良心发现被自己骂回来时,一个鱼头怪在浪头上现出了身形,抬手朝钟道临一抱拳,恭敬道:“因为此地离南海尚远,我家王爷怕两位贵客路途遥远,禁不住旅途劳顿,特意派小人从东海取来两箱珍宝,王爷尚有一面令旗让小人呈上,无论贵客在哪处江河湖海遇险,都能借此令旗号令天下水兵!”
说罢,海面上又是冒起了浪头,两只海龟驮着沉甸甸的箱子,朝钟道临分水游来。
鱼头怪可能怕钟道临找它的晦气,趁着钟道临目光被两口大箱子吸引的机会,飞身踏浪过来,将一面令旗放到龟背上就跑。
钟道临只觉得余光中黑影一闪,耳中就同时听到了“扑通”一声,出了一圈水纹外,再看鱼头怪早已不见了,也不得不暗自佩服敖钦从上贯穿到下的逃跑造诣。
打开两个箱子后,呈现在钟道临眼前那些琳琅满目的海底奇珍异宝,总算是让他稍微消了消气,明知道敖钦铁了心的躲着他不见,再骂也不见得能把比他脸皮还厚的敖钦给骂出来,只得将那面小令旗跟两箱珍宝收归乾坤袋,大剌剌的站在海龟背上一摆手,朝前一指轻喝道:“目标西方陆地,前进!”
大海龟任劳任怨的四肢拨水朝西方游去,斯影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了咋咋呼呼的钟道临一眼,就不再理他了,少了那帮敲锣打鼓的古怪队伍,反而可以静心的欣赏大海美景,再也无心理会正兴高采烈指挥海龟前进的钟道临了。
两人一龟就在茫茫大海中随波沉浮,逐浪而行。
慢慢地,从远方浮现出一道黑线,正当钟道临跟斯影都为看到陆地而欢呼的时候,随着陆地越来越近,已经分明能看到远方升起的股股浓烟,浓烟中隐现火光,因为那处着火的地方周围都是土黄色的地表,看起来不像是森林着火的样子。
钟道临看的心中一沉,等到离陆地不足百丈的时候飞身而起,平身飞渡,掠海而过,疾速朝着火的地方赶去。
紧跟而上的斯影,并没有比钟道临慢上多少,只见海龟跟陆地成一直线的海平面上点点水花轻扬,几道残影方逝,斯影已经紧随钟道临而上。
两人未避免惊世骇俗,在刚才看到火光的周边三里处放缓身形,潜踪匿迹的朝着火的地方疾行,循山间小路而上,不多时已经看到了一座座依山傍水而建的苗屋,都是清一色的青瓦木结构二三层吊脚楼,土黄色黑瓦顶的屋子错落在山坳凹中。
走近寨子,才发现这里特有的片状岩石迭起一面面石墙,一幢紧连一幢,鳞次栉比排列的杂而不乱,显得有章有法。
已经下午了,可山里的雾气仍是恋恋不舍的不愿散开,这在海拔如此低又如此近海的平原丘陵地带,就显得十分诡异,可路旁悠闲走动的小牛犊,一点都不怕钟道临跟斯影这两个生人,又让钟道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