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似故人来+番外 作者:文安初心忆故人(磨铁vip2014-11-25完结)-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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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赵石南的语气像哄小孩子,杜衡心里有丝异样的暖意。不多时,敷好了腿,赵石南扶着杜衡躺下,抬手将她鬓角的碎发抚到耳后,淡淡一笑,没有说话,把灯烛灭了。
杜衡忽然很想张嘴说声谢谢,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不过那晚,她睡得很香甜,没有像前几天那么含泪惊醒。却是天色刚泛白的时候,忽然门响了,杜衡被吵了醒来,双叶喘气说着:“少奶奶,出事了。”
杜衡心里一咯噔,撑着坐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昨晚,少爷在老太太的房门口,跪了一夜。”双叶说的上气不接下气,“直到方才下人起来,才看到。老太太也惊动了。”
杜衡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忙吩咐双叶:“快给我换衣服,扶我过去。”双叶给杜衡换了件洋红色的纱绉衣裙,头发匆匆挽了个髻,别了枚簪子。杜衡发现昨晚冷敷后,今天走路腿似乎也轻便了不少,更是加快步子,走到了后院。
夜幕刚刚褪去,半明半暗中,赵石南一身青衫跪在赵老太太的房门口,披着一身晨露,仿若一座铁塔纹丝不动。
慈姑在旁劝着:“少爷,起来吧,有话进屋里说。”赵石南冷眉没有吭声。还有几个下人在探头探脑的张望着。杜衡停住了步子,一时不知自己该进还是该退,看到旁边一棵桂树,忙退到了树旁。
又过了几分钟,起身收拾好的赵老太太一身紫衫走了出来,看到赵石南心疼道:“怎么还不起来?这是怎么了?”
赵石南抬眸看着赵老太太,淡淡笑了笑:“母亲,儿子在领罚。”
“领罚?”赵老太太眉头皱起,不知他说什么,一大早就听下人说石南在门口跪着,她也不知他跪了多久,匆忙收拾好出来,却看到他还在固执的跪着。
“是。”赵石南声音沉重平静,“衡儿没能侍奉母亲满意,儿子代她领罚。”
赵石南的话犹如一块巨石,狠狠的砸在了赵老太太的心上,直砸的心惊肉跳,赵石南是为杜衡领罚?还是为杜衡受罚在抗议?
“你跪了一夜?”赵老太太的声音都在颤抖。她不敢相信,这是她杀伐果决的儿子。
赵石南点点头,看向赵老太太语气不容驳斥的坚决:“今后衡儿做错事,母亲不必罚她,待我回来替她。”
站在树后的杜衡听到这句话,五脏六腑几乎要炸开,随即又是一股暖流从头到脚的贯穿,赵石南,这三个字第一次重重砸到了她的心上。她几乎要站立不稳。
赵老太太身子一颤,脑子轰的一声炸开,她连教训媳妇的权力都没有吗?若不是慈姑在旁扶着,赵老太太简直要跌在那里,反了,都反了!过了很久,赵老太太终于缓过了气,冷冷看着赵石南,从牙缝挤出几个字:“你走!”说罢再也没有看赵石南,转身回了屋子。
赵石南起身,一夜长跪,腿下已经麻木,站在原地半晌,却迈不开步子。杜衡再也忍不住,从桂树旁快步走了过来,扶着赵石南,一句“你何苦。”却像被棉花堵住了嗓子,眼圈红红。
赵石南叹了口气,把手放到了杜衡的手里,被扶回了屋子。
赵老太太回到屋子,坐在椅子上手里的佛珠都拿不稳,脑子一片混乱,只是反复和慈姑说着:“石南是中邪了吗?中邪了,他一定是中了杜衡的狐仙术了。”
慈姑看着赵老太太苍老憔悴的样子,心里也不忍,想了半天说着:“老太太,少爷现在,只怕少奶奶要天上的月亮,他也能去摘。您再惩罚少奶奶,少爷还指不定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赵老太太思绪完全混乱,念叨着:“石南疯了,跪了一夜,他是不要命了。”说着到底心疼儿子,吩咐着外头的婆子:“快去请郎中给少爷瞧瞧。”
慈姑去给老太太冲了杯安神的桂圆茶,过了许久,老太太才渐渐缓和了过来,眉头紧蹙道:“不能再这么下去,家里没了规矩,由着一个女人兴风作浪。”转而对慈姑说着,“也是时候给石南再纳房妾室,再有个女人,也省的眼馋肚饱心里只有个杜衡,宠上了天。”
慈姑点头道:“是啊,大户人家,三妻四妾,才枝繁叶茂。老太太可有中意的人选?”
赵老太太摇头:“一时想不出来,你吩咐下去让留意着,谁家有模样周正,品性端方的,尽管说了来。小户清白人家的女孩子就行。大家闺秀,也不过如此。”
☆、深院静:了断
从那日后,杜衡每日来给赵老太太请安,老太太的脸如果说以前是冷若冰霜,现在则是三尺之冰,让她起来就再也没有话,只是静立着。
杜衡别扭,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老太太所有的事情都吩咐下人去做;赵老太太也别扭,看着杜衡明明恨不得上去扇俩巴掌,但是想想她那个固执下跪的儿子,她若罚了她,他会自罚,终究也没法再对她惩罚。索性也不说话,让她站一天就当解自己心中的愤愤了。
赵石南这些日子忙着各处囤茧,扬州四处的夏茧该订的订,该收的收,夏茧的收成看好,赵石南心里也格外的舒畅。而扬州城里的丝商早已听说赵家购置了新机器,产出的丝质韧色白,见过几担样品后,更是争抢着要定赵家的丝。一时倒成了奇货可居。
有和赵石南熟稔的丝商,为了多订些丝,约着赵石南到倚红馆去喝酒。扬州城的人都知道,赵石南最喜欢消遣的地方便是倚红馆。赵石南也不虚礼,去了两次,却只是在前厅吃饭喝酒,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接着去后院找姑娘。
苏小茴自从被徐师长教训后,一直没有接客。徐师长行伍军营,下手没个轻重,一巴掌打得苏小茴脸肿了一个月。听闻了两次赵石南来倚红馆,苏小茴的心揪着,直盼望他能来见见,如果不是因为心里惦记赵石南,她也不必受这份罪。却是等了两次,赵石南都是酒至半酣,就起身回去了。
苏小茴再也忍将不住,第三次听闻赵石南在前厅喝酒,脸上覆了面纱,替了那晚唱小曲的小莲,自己登了台。调了调弦,苏小茴轻轻唱起了《琵琶行》:“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赵石南听着声音耳熟,向中央的台子上看去,一身桃粉色的苏小茴拨弄着琵琶,似乎要字字泣血,听到“商人重利轻别离”一句,赵石南唇角止不住的上扬着。
一曲终了,赵石南辞了酒席,向后院二楼苏小茴的房间走去。苏小茴忐忑中听到脚步声,再见到赵石南早已忍不住如火一般贴了上去。
赵石南是惯于风月的,一手勾了苏小茴的腰,俯身下去,轻轻将苏小茴面上的纱用唇咬了下去,这个轻佻的动作让苏小茴心旌摇荡,双手早已划上赵石南的背,探到了衣襟里面。许久没经男女之事的赵石南全身都燥热了起来,在苏小茴的脖颈侧撕磨喘息着:“这么想我,嗯?”
苏小茴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想你,每晚做梦都是你。”赵石南更加燥热难耐,话语有时也催情,赵石南有些把持不住,抱着苏小茴扔到了床榻上,床头的灯烛照着紫色的帘帐,赵石南忽然看到苏小茴脸上有些淤痕,不禁抚上问着:“怎么了?”
苏小茴泫然欲泣:“还不是为了你。”赵石南却本也无心关怀,忽的想起了杜衡身上的淤青,方才满身的燥热顿时退了个干干净净,再也没了兴致。赵石南不禁暗暗苦笑,看来心里有个人,还真的做事也不利索了。
苏小茴的手还在不安分的到处游走,却发现赵石南没了反应,还以为是自己脸上的淤痕让赵石南反了胃,不禁捂着脸低声说着:“你又何必嫌弃我,就是因为记挂你,不愿意从了那个徐师长,才被打成这样,都一个月了,还肿成这样。”
苏小茴本以为这话可以打动赵石南,却没料到他听了心里并不是滋味,风月场上本就是游戏,一旦认了真,死缠烂磨,就没了意思。如果说成亲前,苏小茴的这份真心还能满足赵石南作为男人的虚荣,那么现在,只是让他避闪不及。
赵石南缓缓的起身,苏小茴拽住了他的袖子:“石南,难道我的真心你还不明白?”
赵石南轻轻把她的手掰开,皱眉站在了窗口,想了半晌,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压到了她的梳妆台上,沉声道:“小茴,这张银票,你便是想赎身,也足够了。我今后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苏小茴犹豫晴天霹雳,声音激动下有些尖利,“我哪里错了?哪里不好?”
“不是这些。”赵石南顿了下,斩钉截铁说着:“我给不了你想要的。”说完起身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苏小茴追出去,夜幕下却早没了赵石南的身影。梳妆台上,是一张大额的银票,苏小茴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直笑得满脸是泪,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原来最无情无义的,是男人。
赵石南到了家中,看着灯下静静看书的杜衡,心里忽的生出一丝愧疚,尽管他也觉得这丝愧疚莫名其妙。男人外头莺莺燕燕何愧之有?忍不住轻咳了一嗓子。
杜衡抬眸看他立在门口,莞尔一笑,吩咐双叶去打水来,服侍他更衣盥洗。赵石南发现最近杜衡每天都会等他回来,还很自觉地承担起了服侍他的任务。不由心里一荡,执住了杜衡的手:“今晚”
杜衡忙打断他的话,眼睛望着屋上的横梁嘀咕着:“是不是有老鼠?我怎么听到吱吱的声音。”
说完眼眸清澈的望着赵石南:“不如明天让下人把我们这俩间屋子都打扫打扫如何?”
赵石南看着她那双貌似无辜的眼睛,心里的急也发不出来,勾唇笑道:“哦,你明日要找人打扫屋子?我本来想到扬州城外顾家庄去看看印染厂,你若是闲着,就带你一起。”
杜衡听到赵石南这句话早沉不住了,两眼放光道:“那就带我一起嘛。”
“你不是要打扫屋子?”赵石南眉眼漾开了笑。
杜衡咬了咬唇,不好意思的笑道:“好像又没老鼠了。”说着羞红了脸转过身去。吩咐双叶进来把屋子收拾好。看赵石南还没有到外间的趋势,也明白他那句“今晚”的意思,这一天早晚要来,杜衡心里打着鼓,坐在床边犹豫着:逃,还是不逃。还没准备好,但—赵石南也没那么讨厌
正想着,却被赵石南一把揽着倒在了床上,吹灭了灯烛。黑暗中杜衡挣扎着:“不要。”
“不要什么?”赵石南笑着,和衣而卧,搂住了身边扑腾的杜衡,“赶紧睡吧。明天一早就走。”
杜衡止住了扑腾,原来他不是那个意思啊…脸臊的更要沁出血来,一夜直挺挺的连身也不敢翻。
顾家庄在扬州城东十里,赵家的几个印染厂就位于那里。赵石南从南京回来,便开始琢磨究竟送什么锦缎给程先生。赵家也有不少扬州闻名的锦缎,素华绉,罗衣纱,万花锦,富贵花鸟锦,银红艳紫锦可赵石南看来看去,还是没有自己满意的。赵家的丝是极好的,织的也又匀又密,自不必说,可唯独颜色,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而颜色是一匹锦缎的灵魂,没了色,别的再好也无济于事。赵石南准备去印染厂看看最近染出来的丝绸。
被锁在深闺大院的杜衡自然对各种外出充满了强烈的兴趣,便是到城郊,都乐不可支。随着赵石南坐着汽车到了郊外,不过几十分钟,杜衡有些懊恼:“这么快,早知道坐着马车来多好。”
印染厂的一个婶子带着杜衡到各处转悠,赵石南直奔后院的印染间,平染的绸缎太普通,拔染的花色倒是细致,但是颜色始终蓝底白花,不适合做礼服,而防染出来的绸缎花纹图案又粗糙。并没有赵石南预期的发亮的色彩。赵氏南眉头越皱越紧,不觉声色俱厉:“就染出这种货色?”
一个染厂的管事愁眉苦脸说道:“上回您吩咐的花色,染出来的就是这样。”
赵石南眉头更紧,管事战战兢兢的说着:“与其这样,不如做提花?”提花在织锦的时候,便利用不用的丝线,经纬相交,织出图案,免了整块面料染色的麻烦。但是提花在织锦前需要预先花费大量时间,去排布好提花的方案。
赵石南冷声:“这是做旗袍的料子,提花?”管事不敢再言,提花料子若是做旗袍,终究不登大雅之堂,只是做帘幔被面还可。
赵石南的染色方子是集了多家之长的,为此也费了不少银子买人家的传家方子,却最后染出这些东西,不免难以平静,对管事的说道:“今天再染一匹,我亲自看着。”
杜衡随着婶子在印染厂前前后后转着,不久便也看完了,想往村子里面走走,婶子忙拽住了她:“少爷吩咐不许走远,我可没那个胆子,少奶奶还是随着少爷一起吧。”
杜衡转了回去,正看到赵石南满目清冽的看着挂起的一幅幅染好的绸缎,凝神不语。杜衡伸手摸了摸已经晾干的一幅,想起自家幼年时,也是这样的场景。杜家的醉花锦,曾经也是满目绚烂,可惜,如今早已不复当年。
☆、深院静:萤火
染坊里的行话,管晾布的高木架叫“天平”,杜衡一身松花色的短褂配着桃红的裙子,站在一排排晾晒的靛蓝丝绸的天平下面,分外的妖娆。赵石南看着,眼睛有些移动不了。
杜衡一转头看到赵石南正一身青衫,负手而立静看着她,原来他沉静不语的样子,在微风拂着晾晒的丝绸吹动的情致下,竟也撩的她的心砰砰直跳。杜衡觉得自己烧的有些面红耳赤,轻咳了一声,解着尴尬:“看着这些,想起我小时候了,家里也是这样子。”
赵石南淡淡一笑:“是吗?什么样子?”
“就是这样啊,”杜衡红着脸比划着,“一排排的木架子,像彩霞一样,很美。”杜衡说的没有错,染坊晾晒出漂亮的丝绸,确实如诗中所言“缸中染就千机锦,架上香飘五色云。”
杜衡轻叹口气:“不过生织不如熟织,再好的丝绸,也不及织锦,我家中的醉花锦,当年也很不错的。”生织便是像赵石南现在这样,将丝织成白坯绸,然后整体染色。而熟织,是将生丝分成经纬线,染不同的颜色,最后织成漂亮的锦缎。
赵石南心里一动,轻轻勾唇,思绪飘了出去:“醉花锦?很有名。”
“是啊。”杜衡叹口气,“爹爹还在的时候,醉花锦明艳四射,所有见过的人都说怎么那么鲜亮的颜色。爹爹走后,其中一种提亮色的丝,哥哥怎么染都不得要领。醉花锦也失传了。”
“可惜见不到了。”赵石南皱眉,如今这些染出来的东西,实在没有打眼之处。
“仅剩的几箱,二哥给我做嫁妆了,若是想见,你还是能见到的。”杜衡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看赵石南眼神一亮来了兴致,故意拖长了声音道,“方才听婶子说,顾家庄村南边有片荷花塘,我想去看,但是…”
这个鬼丫头,赵石南心里一动,唇角不由得扬了起来:“别急,咱们要在这里住个两三天呢,晚些时候我会带你去。自己不许乱跑。”
杜衡听到要住两三天,早乐开了花,忙点着头:“不跑不跑。我老实着呢。”说罢走到赵石南身后,嘀咕着:“我从现在起就跟在你后边,寸步不离。”
赵石南心中暖暖的化开,抿唇浅笑着在前面大步走去。心中暗暗思忖,如果再染一次还是不好,索性不如像杜衡说的,做熟织的织锦缎面料试试。
染坊的匠人们按照赵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