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舫-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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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做观天，西周的一个游侠罢了。”男子答道，带着玩世不恭的笑。
　　“……神经病！”吴嘉敏怒气冲冲，一反往常温文尔雅的样子，很直白的回敬道。
　　“呵呵……”观天笑笑，耸耸肩说道：“很正常的反应。不过，我不是神经病。你应该有她们的联络方式吧？那种你们称作手机的东西？不妨试试看。”说着，微微点头怂恿吴嘉敏打电话给她的朋友。
　　吴嘉敏犹豫了一下，觉得有些怪异。不过自己也想要确认朋友的行踪，于是还是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号码——和自己一样配备了手机的麦琪。
　　
　　“喂？”
　　“小琪！”
　　“唔……我是。你是哪个？”
　　“我？我是嘉敏啊！”
　　“嘉敏？……我不认识叫嘉敏的。你打错了吧？”
　　“怎么可能！我是吴嘉敏啊！”
　　“哎，说了不认识。打错啦！嘟——”急性子的麦琪挂断了电话。
　　
　　“喂？喂？……”挂断电话的吴嘉敏有点失神——这是怎么了？游戏？玩笑？对了，打卓彧的电话！她为人稳重，不会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拨通卓彧家的电话，吴嘉敏的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听筒里响了两声之后电话通了，那头传来卓彧母亲的声音：“喂，哪位？”
　　“伯母您好，我是吴嘉敏。请问卓彧在家吗？”
　　“哦……是小彧的同学吗？你等等，我去叫她。”
　　“好，谢谢伯母。”
　　
　　听筒里传来拖鞋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吴嘉敏却觉得等了很久，她迫不及待想要拆穿观天的谬言——多年的好友怎么会忘了自己呢？终于传来了卓彧的声音，似乎有点疲惫嘶哑：“喂，哪位？”
　　“卓彧，是你吗？你怎么了？”虽然自己的境遇很诡异，吴嘉敏更担忧自己朋友的状况，出声询问道。
　　“没什么……我没事……你是？”
　　“我是嘉敏啊！吴嘉敏……卓彧你……该不会不记得我了吧？”声音有点颤抖，吴嘉敏急切的说着。
　　“嘉敏……”对方的声音却似乎有点迟疑。
　　“对，是我！卓彧你记得的吧？啊？”卓彧对自己姓名的重复让吴嘉敏看到了一些希望，她更急切，可是对方的回答却……
　　“……抱歉我不记得，不过你怎么有我家的电话号码的？我家上个月搬家，这号码才换啊……喂？喂？”…………
　　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垂下，吴嘉敏有点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那确确实实是麦琪和卓彧的声音，自己不会听错。如果不是恶作剧，那就是说朋友们真的不记得自己了，真实的自己是观天所说的“姬涟漪”？她看向观天，带着一腔疑惑和些许埋怨。
　　
　　“还有一个朋友呢？不打算联络？”观天未作任何解释，反而发问道。
　　“……”吴嘉敏沉默，观天也沉默。两人对望了一会儿，吴嘉敏终于打破沉默道：“小游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们两家是邻居——她不可能会忘记我！”
　　“那你为什么不……”　
　　“够了！我自己明白就好！”打断观天不温不火的言语，吴嘉敏直接问道：“如果，如果我真的是你所说的那个人……那又怎样？”
　　“回到属于你的年代，完成你的使命，然后回到这里。”
　　“只是这样？”
　　“是的。仅此而已。”
　　得知并非生离死别，而且最终会回到这里，吴嘉敏轻轻吁了一口气。管他的，恶作剧也好，没有生命危险的话陪他玩玩也无所谓。想到这，吴嘉敏继续问道：“那所谓的使命是指什么？”
　　“主要的任务是代女娲娘娘行走人间，厘清各国纷争，救黎民于水火……”观天一本正经的绷起脸，开始露出滔滔不绝之势。
　　“等、等等……”吴嘉敏听的头大，打断观天问道：“什么女娲娘娘，你在说神话啊？封神榜？”
　　“嗯，差不多。你要去到三千多年以前，身份是女娲宫的代宫使。”观天认真带点严肃的表情并不像是在说神话。吴嘉敏只觉得一阵耳鸣——三千年前？开玩笑的吧？
　　“那不是成了了老怪物？我要怎么活这么久啊？普通人一百就算高寿了……”吴嘉敏喃喃道，越说越觉得无力。连她自己也没察觉，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将自己代入了“姬涟漪”这个人物。
　　“姬大人自然驻颜有方。我在西周年代初次遇到大人，容貌较之后来可是分毫不差呢！”观天似乎回忆起当时的画面，嬉笑着说——这男人，平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认真的表情却又让人觉得诚然可信。真不知道真实的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吴嘉敏丢过去一个白眼，观天却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只不过当时的我并不认识姬大人，就好像现在的吴嘉敏不识观天一样的情况。”
　　吴嘉敏突然一个激灵，问道：“你说，我在西周和你相遇？当时的我认识你吗？”如果自己出现在过去，那位什么现在没有当时的记忆？难道是BUG？
　　观天赞赏的看向吴嘉敏，却摇头道：“这是一切的关键……可惜我无法给你答案。或许……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了。”
　　“那我要怎么活下来？怎么去？”刚才那个不是BUG么？吴嘉敏有点失望，继续问道
　　“姬大人地位显赫自然是衣食无忧。至于怎么去，到时候您就知道了。”观天回答的有点顾左右而言其他。
　　“我说的是寿命啊！寿命！难道我去了古代然后成为了非人类？”
　　“可能……”观天看着吴嘉敏，认真的说道。
　　“…………”吴嘉敏无语瞪着观天
　　“天色已晚，大人还是好好休息吧。这石室里侧有间卧房是为大人准备的，请随意使用。不要起太迟，明天还有重要的见面。”
　　“见面？和谁？”吴嘉敏疑惑道“还有你别老是叫我大人大人的，听起来好奇怪！”
　　“明天你就知道了。”观天笑笑，道：“这个称呼是您自己定的，难道忘了？”
　　是吗？在那个自己毫无头绪的三千年之前？吴嘉敏无力的摇了摇头：“算了……我去睡了。BYE……”
　　“观天告退。”恭敬地施了一礼，观天退出石室。原本似洞门般的入口起了一个漩涡，卷着周围的石块填入其中，那石块似融开的液体般冲向漆黑的洞口。片刻，入口消失了。吴嘉敏惊奇的上前，在原本入口的地方摸了摸——石头，质地、成色和旁边的石头完全一样，而且看起来很坚硬。
　　看来想要离开这里是不可能了，吴嘉敏闷闷地走向内室。观天说明天还有重要的见面？会是谁？哎，这一下午的离奇遭遇还需要好好消化，不去烦恼明天了。
　　
　　

　　
　　夜阑，失眠的人却不止一个。
　　
　　“准备的怎样了？”秦姑娘睡不着，手下的人也跟着倒霉。那些傀儡倒也罢了，反正也没什么思想，也不会抱怨、不知劳累。观天、何副还有紫鸢蓝铃他们却是惨了，要安排那些没脑的傀儡去工作，还要盯紧那些魂魄不齐的残灵以免它们逃跑或者暴动。此刻秦姑娘召了几人去室内询问进展，一干人等都是精神不济的样子。
　　观天打着哈欠回禀说差不多了，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脸上还有一些可疑的类似胡渣的痕迹。紫鸢和蓝铃顶着黑眼圈在一旁站着；红莨年纪最小，虽然站着眼皮却不住地开开合合。蓝铃怕她跌倒，一手轻轻扶住她；何副的样子算是比较体面了，不过一脸惨白加上面无表情，其实应该也很想睡吧。
　　秦姑娘好笑的看着面前强忍睡意的五人——要是论修行，这内室的人最弱的恐怕是红莨。不过即使是红莨的修为也至少能十天不眠，稍后只需打坐调息便可恢复精神。然而为了适应轮回的需要，秦姑娘刻意做出“人性化”的调整——只要是在三生饭店中，不论那人的修行多高强，都会饿、会渴、会想要睡觉，和常人无异。只是在这样的条件下还让他们连续工作，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差不多就去歇着吧。”秦姑娘下了赦令“明天早些起来，不要误了时辰。”
　　“是！”几人争先恐后应道，然后迅速告退。
　　
　　微笑着看着几人离开，内室又只剩下秦姑娘一人。挑了挑灯芯，秦姑娘把玩着手上的发簪。
　　“明天要见面了，涟漪。”
　　“做了那么多，你会不会留下来呢？”
　　“要是……你执意复命的话，明天就是最后一面了……”
　　…………
　　“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感觉好凄凉……”
　　“涟漪，明天见……”
　　
　　哦，对了，更正上面那句：他们不是失眠，他们只是不能睡。
　　




〖白·第十二章〗别离

　　三途河，一切有灵之物去向幽冥的必经之路。这里没有光和影，没有黑或白，没有时间的流逝，没有喜怒哀愁。唯一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是千年前的不速之客——那艘华丽的，绿檐红廊描金彩绘的画舫。航行间轻纱飞扬的画舫名为“三生饭店”，常常有鼓乐声、饭菜香从船上传来，引诱着沿途的魂魄们。
　　
　　这几天画舫上的傀儡们忙忙碌碌，打扫着每个角落，并用一些名贵的摆设将画舫装点起来。画舫的大总管观天也亲临现场指挥，这么大的阵仗似乎说明这一切都是为了某个大人物的莅临所做的准备。
　　
　　那天终于到了。观天、紫鸢带着一些残灵随从来到甲板上恭候着——将灵魂完全出卖给秦姑娘的傀儡是没有机会出现在这种场合的，毕竟有违天道。秦姑娘也不希望在这种事情上和难得见一次面的老友不欢而散，于是吩咐将傀儡安置到随机一处空间中待命。
　　
　　残灵还具有一些本性，但是容易受到原始欲望的驱使，比傀儡难以掌控。只是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说还是“魂魄”，能够转世。而成为“形骸”的傀儡是无法再入轮回的。秦姑娘收取魂魄的举动虽然有违天道，但这三途河上离奇的事情太多，人界向来无人问津（也没那个实力），仙界和魔界也无从过问（势力范围不及）。最近的管事是过了奈何桥就能到达的冥府，但那头的人也对秦姑娘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此可见三途河是三不管地带，再深层一点可见秦姑娘的实力不可小觑。
　　
　　平日便对三生饭店不闻不问的三界，自然也不会注意到姬涟漪的来访。观天和紫鸢才将残灵的队形安置妥当，天空中便显出云霁，几道天光冲开浓厚的阴霾，直照画舫。不多时，一架轻车步辇便从天光中显现。那步辇是通透的白色，薄纱曼曼，由四个侍从抬着，从空中飘然而至。
　　
　　观天和紫鸢待那步辇落定便上前施礼道：“恭迎姬大人！”
　　
　　薄纱内飘出一个好听的声音：“观天、紫鸢不必多礼，直接带我去见秦姑娘便是。”语毕，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那女子神情庄严肃穆，美貌却带着一种天然的气质令人不敢心生妄念。华服上绣着的山河日月星金丝案绣显示着她的身份——女娲宫代宫使，姬涟漪。
　　
　　观天引路，紫鸢紧随姬涟漪身后。两人态度恭敬，完全不见平日的玩世不恭和冷言冷语。拐了几个弯，走了不多时便到了一扇木格门前。观天和紫鸢分别上前将门朝两侧移开，现出室内的景象。
　　
　　和其他房间的简单布置不同，单是一眼望去便看出这房间豪华的令人吃惊——精细雕刻的楠木家私，翠玉雕琢宝石镶嵌的翡翠屏障，乳白色的地面竟然是象牙铺成的，镶金线的嵌宝珠盒摆设，椅子上随意铺着上等皮草，地上胡乱丢着各种珍稀宝石……连香炉里缭绕着的熏香都是上等货。
　　
　　姬涟漪不由叹了口气，看来秦姑娘的迎客之道还是丝毫没有改变，不知这次又将手下的人怎样折腾了一番？想到这，不由同情的看了观天紫鸢两眼。这时室内传出了秦姑娘的声音：“涟漪，是你吗？怎么不进来？”
　　
　　“是我，秦！多日不见了。”说着迈入室内，发觉这房间不是一般的大——同样款式的青花瓷瓶，最远处的看起来比最近的那个小了好多。整个房间虽然装饰华丽却很凌乱，不过涟漪还是体会到了好友的一番心意。
　　
　　“怎么样？这里，不比你的女娲宫逊色吧？”秦姑娘捧着一个精雕细琢的象牙暖炉，面有得色的看着姬涟漪。这房间的宝物都是人间上品，哪件不是出自名匠之手？自己费了好大功夫才搜刮来的。要留住好友，首先要让这里的居住条件比女娲宫更胜一筹才行——秦姑娘是这么认为的。
　　
　　“太隆重了，秦！”好友的心思姬涟漪又怎会不明了？三千多年可不是白活的。
　　
　　“我是来辞行的。”姬涟漪说道，神色如常。
　　
　　秦姑娘一僵，象牙手炉滑落到地面上——虽然知道不是那么轻易能够留住姬涟漪，但是这家伙一点都不拐弯抹角，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秦姑娘有些埋怨地看向姬涟漪：“对你而言，回去复命真的这么重要？”
　　
　　“这是注定的。”姬涟漪挑了张躺椅坐下，随手摩挲着躺椅上的皮草，触感柔软舒适。姬涟漪闭上眼睛，神情疲惫。秦姑娘默默看着她，一言不发。紫鸢轻轻走进房间奉上茶盏，茶壶里纳着茉莉熏制的太湖翠竹，紫鸢斟出两盏，端着空茶盘垂首退出房间，将门带上。
　　
　　姬涟漪和秦姑娘都默不作声，房间里只剩清淡的茶香和熏香的气息在游荡。
　　
　　许久，姬涟漪睁开眼，发现秦姑娘坐在对面看着自己。“咦？我竟睡着了？过了多久？”
　　
　　秦姑娘又好气又好笑：“一个时辰！才跟你说两句就睡着了，你把这当什么地方？”
　　
　　“好友的家，安全的地方。”姬涟漪认真的说道。
　　
　　秦姑娘无奈的看着姬涟漪，心里很明白这是受了三生饭店规则的影响——在这里任何人都和普通人一样，会饿会渴会累。不过现在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
　　
　　秦姑娘拉下脸说：“涟漪！既然你把我当朋友，那我告诉你——吴嘉敏就在我这里。我只问你一句：要不要留下来？”
　　
　　姬涟漪盯着秦姑娘的眼睛：“不管你做什么，一切都无法改变。”
　　
　　秦姑娘有些恼怒：“为什么你如此肯定？”
　　
　　姬涟漪垂下眼帘，叹了一口气：“因为……因为我已经做出过选择了。”
　　
　　“什么选择？还是不能说吗？”秦姑娘很是气恼，明明对这世间充满留恋，为什么非要遵从天命呢？仙界有什么好？难道就不能为了自己自由的活下去吗？
　　
　　“凡事皆有不可言啊……”姬涟漪摇摇头无力的说道“我早已被仙界记录在册，吴嘉敏是我在此间最后的牵绊，处决这件事由之后我便要去复命……”
　　
　　“哼，仙界？”秦姑娘语气颇为不屑“你真会为那些无聊的理由牵绊？涟漪！你到底在想什么？”
　　
　　姬涟漪看向秦姑娘：“我只是不想和仙界起争执。你留在人间是为了常境，我呢？我没有理由！更何况我原本不属于此间，只是回我该回的地方而已……”话虽如此，姬涟漪的神情却不免落寞。
　　
　　听好友提到常境，秦姑娘表情不大自然。或许，自己是一厢情愿了，只顾着挽留好友却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难道错的是自己？
　　
　　秦姑娘有些失神，慢慢说道：“原本我想那录仙册上的名字，或许并不是姬涟漪而是吴嘉敏。”看到姬涟漪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讶异，秦姑娘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