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史-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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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芷容双手被抓,心驰神醉,自是应允。她问是何事,只听龙雪皇一字一句地道:“请替我劝降文天籁!”
方芷容一惊,双眸闪过奇异的光彩,望了龙雪皇—会,才道:“现下我们不是和南朝结盟么?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去劝文天籁归顺?”
龙雪皇苦笑道:“你真的相信南朝的盟约么?之前他们是如何对待我们的?这些日子下来,你也该明白他的厉害。万一开战,我并无把握可以获胜。他一日在南朝,对广南来说都是大祸害。现下我不想和南朝闹翻,只希望能让他为广南效力而已。你不肯帮我么?”方芷容摇摇头,便答应下来。
两人吃完饭,待龙雪皇走后,沐浴完毕,又细细打扮一番。临出门时,她想了想,却又卸去浓装,只略略打扮,便去拜访文天籁。
谁知去到侯爷府,文天籁却不在,方芷容问府中的老家人文洪,文洪笑着道:“侯爷去了戒民坊了。”
方芷容奇道:“他去那里干什么?”戒民坊乃市曹行刑之地,阴气极重,只有孤苦无依的贫民才会居住那里。
文洪道:“这些日子阴雨连绵,戒民坊的那些老头子腰骨疼痛,侯爷特意去看他们了。”
“哦,原来侯爷还懂些医术呀?”
“呵呵,侯爷的医术只是一般,那些老兵其实也不需什么药方,有个人听他们胡吹,比什么药都要来好。”
芷容心下感动,便道:“我去找他。”
文洪想要带路,但芷容却不让,说自己在鄂州也有一段日子,能认得路,文洪也就作罢了。
方芷容以为戒民坊附近一定破烂不堪,谁知去到一看,发觉这里已修葺一新,不禁啧啧称奇。她却不知这全是文天籁的功劳。
文天籁来到鄂州后,看见这里的脏乱异常,特意自己出钱,组织城中青壮把这里修整一番。此举惊动了全城百姓,大家也就对这个新来的侯爷另眼相看,故此他一有号令,城中百姓无不竭力襄助。
芷容按文洪的指点,去到那最大的瓦屋下。她离那里还有一段距离,便听到里面笑声不断。
只听一老人道:“想当年,俺跟随先帝出征,大战那北军,血战连场。呵呵,想起来,咱鄂州城下尸积如山,血腥之味数年未除。那惨烈程度,可比今天更甚!”
“是呀,”另有一老人道:“当年大战,我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兄长战死,伤心之余,竟杀入敌阵,连取敌人三个首级回来,虽然为此折了一臂,可还是值得!”
“好汉不提当年勇,你们还说来什么?当年月夜之下,出征之前,我们十数兄弟同在一营帐下痛饮,意逸横飞,何等痛快!可今时今日,也只余我一人独自追念而已。”
“嘿,想当初,我连厚实的铁甲都可以穿上两重,可断手之后,连单衣也穿不上,嘿嘿……”
方芷容推门进去,即觉遍体生寒,但见四周尽是破败的刀剑甲胄,长枪大戟,让人如同万里沙场,征战之气息,扑面而来。而屋内所坐着,除了文天籁外,竟都是—些六、七十岁的老人。他们或折一臂,或断一足,或双目失明,竟无一人有完整的肢体。
文天籁多日未见芷容,好生想念,只是不敢上门。他心中苦闷,想起戒民坊的这些老军人,担心他们身体有事,便特意探访他们,也顺便解些忧愁。如今见方芷容突然出现,他不禁惊喜交集,连忙起身迎接,连声询问芷容的近况。
方芷容含羞答谢,文天籁见芷容面如腻玉,鬓若浓云,不禁大醉。
那些残疾老人互视而笑,其中一人大叫:“侯爷,你有要事在身,我们不留你,请便。”
其它老人也笑道:“方姑娘,这里怎是说话的地方,快和侯爷出去。呵呵!”众老人竟将两人赶出屋外。
“真美,”待两人离开,一个老人悠然道:“真不愧为姽婳将军,可比以前在军中见到的‘莺兮’漂亮多了,纵然‘莺兮’艳如妖精,但比不上姽婳将军的英华灿烂啊!”
另一个老人也道:“侯爷心地善良,姽婳将军与她正好一对,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一断脚老人却大笑道:“老五,你莫不是想起当年风流韵事啦?哈哈。”
原先老人瞪了他一眼,却又叹道:“我们这些当兵的,那能找到什么好老婆?平时找个营妓发泄—下也算了。”
又有老人道:“年纪都—大把了,还谈这些来干么?喝酒,喝酒,侯爷带来的好酒,我们可不能糟蹋了。”
文天籁和方芷容并肩而行,两人都有心事,—时无语。文天籁有心打破这尴尬的情形,却一时想不出话题。他走到一滩积水前,忽然想起一件往事,便笑道:“方姑娘,你可曾听说盗田一说?”
方芷容愕然:“偷田?田地如何可以偷盗?”
文天籁哈哈一笑:“世事无奇不有,我在平江当县令时,上任首日,便有手拿状纸来告状,说昨夜被人偷去若干亩田。当时我听后好生奇怪,田地如何偷盗?当时也不处理,只派人去暗中访查。原来吴中陂湖之间,有不少水田均为茭蒲所积。年岁一久,水田根基为水冲荡,不复与土相连,遂飘浮水面,动辄数十丈,厚亦数尺,上可施种植耕凿,故名葑田。人据其上,以篙撑水,如木筏然,可在水面往来。在夜间,若主人不在,给人盗走倒非稀奇之事。”
方芷容点头道:“原来如此,果真有趣。嘻,那侯爷可曾听过‘打荷包’之说呢?”
文天籁想想道:“荷包即香囊也,‘打荷包’,莫非是指绣织香囊么?”
方芷容格格直笑道:“不怕侯爷博学多才,这下也误会了。‘打荷包’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指贼人趁人不备,偷窃路人身上的钱包而已。”
文天籁不明:“偷窃?可钱袋里一般都装有沉甸甸的钱串,又大又重。除非硬抢,否则如何偷盗?”
芷容叹道:“侯爷忘记了?你南朝用的是银铤和铜钱,那钱袋自然笨重无比;可我们广南用的是‘交子’,几张纸条,放在香囊里就行,又小又轻。可这样一来,也给贼人提供了方便,许多人在荷包被窃后还浑不知情哩。我们广南就叫做‘打荷包’了。”
两人说着些趣闻,气氛果然大好。方芷容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指着一处烂屋道:“侯爷洞悉兵机,谋略过人,芷容心中佩服之极。如侯爷不弃,芷容想请教您一个问题,眼下我有一间旧屋,已是残破不堪,摇摇欲坠。试问侯爷,要是您,您该如何处理呢?”
文天籁明白方芷容所指,心中一沉,当下便道:“天籁无德无才。破敌之事全是王爷筹画,天籁何功之有。至于请教之说,天籁更是万万承担不起。不过,依常人看法,我们该要拆掉旧屋,然后再建新房。然而,拆去旧屋,新房犹未建好,屋中之人又可到那儿栖息呢?况且,拆房之事危险异常,一旦倒塌,死伤必大;而重建房子耗时耗物甚多,决非一朝一夕之功。修葺旧屋,固然辛苦,而且看似见效不大,但循序渐进,日积月累,只要用心去做……”
他顿了一顿,指着两人方才走出的大屋道:“也未尝不可把房子焕然一新吧。”
方芷容明白文天籁的意思,自己用旧屋比作南朝,询问应如何处理目前的困境;而他的回答则表明他并不认可把南朝推倒重来的做法,认为采取改良的方法,慢慢改变南朝的腐朽,未尝不可让南朝中兴。
而他也暗中指出,将南朝推倒重来,伤亡必大,新王朝的建立也决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在这个过渡期中,百姓必定受到前所未有的劫难。这种情况,偏偏是方芷容所不愿看见的。
方芷容忍不住逼问道:“侯爷有回天之意,方芷容十分佩服。但倘若房屋大梁已折,随时有倒塌的危险,试问侯爷又如何修葺房屋呢?”
“倘若大梁果真已折,这房子必定倒塌,我无法可施,当然是顺其自然了。可是目前大梁未折,这房屋仍有挽救余地啊!”
“近日浮奢之风极盛,那大梁看上去虽然美仑美奂,但内里早已被虫子所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
文天籁苦笑道:“女将军洞察细微,词锋锐利,天籁实在愧不如也。我们也不必再打哑谜了。将军暗指我朝上下奢华成性,官员贪赃枉法之风蔚然,天籁深以为然。”
“眼下我朝虽一片锦绣,可百姓人无御寒之衣,家无隔夜之粮。百姓乃国家之本,若他们生活贫苦,那国家又怎可强大?可朝廷上下,竟没几个清醒之人,仍以为一片太平盛世,乐在其中;甚至还穷兵黩武,不断征战四方,以致广南大败,荆湖大地惨遭战乱。这些都是失败之兆啊!天籁当年也为此灰心丧志,隐居山林。”
“可世事并非如此简单。以暴制暴,死伤必巨,成事之后,新君又是否明主呢?我曾在北方云游多年,那时各方多有称帝之人,但都不长久。每每起兵之初,恭敬驯良,爱民如子;称王之后,作威作福,鱼肉百姓。今日皇帝姓陈,他日圣上姓张,江山日换,可百姓惨况依然。只苦了那些打仗的将士,白白牺牲性命,却换不来太平日子。”
“天籁不想南朝百姓再遭此厄运。与其迎来那未知的暴戾,不如安于现状,尽管不佳,但也不会带发更可怕的状况。何况,我主确非昏君,只是他治国之道有所偏差而已,没有必要将他推倒。”
“眼下龙家军对我朝连连动兵,所欲何为?倘若只为保境安民,那已足矣。当下我朝应付北国尚且不迭,如何有余力再对广南有所企图?倘若为救我朝百姓于水火之中,为民请命,那是否可将此事交给我朝之人去办。毕竟这是我们的事情,我们更了解这里百姓的所想所求,该比你们做得稍微好些。”
“最为重要的是,由我们去做,仗就不必打,将士便可回家与亲人团聚。方才那些老人,原本都是雄赳赳的壮士,他们为国而战,舍生忘死,却只落得一身伤残和贫困潦倒。文某实在不愿再见到如此惨状了……”
方芷容没有再说话,只看着文天籁慢慢地离开,缓缓地走进那群老人的房子。那房子隐约透出一丝红红的烛光,夹杂着老人喧哗和他的说话。
她正凝神之际,身后已有一人走近她的身边,芷容回头一看,见来人居然是龙雪皇,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头扑进龙雪皇的怀中道:“他不肯听我的话……我们之前所做的,真的对么?而我们和南朝,真的就无法共存么?”
龙雪皇缓缓道:“有些事情,由不得我做主,也由不得他做主。回去吧,夜深了。”他话犹未了,城头梆子响起,城头各处的士兵都探出头来,齐声喊号。
号子声悠远漫长,梆子清脆悦耳,月华灿烂明亮,原来已是一更天了。
“从今日起,神武大军和飞虎军便成盟军,尔不虞,我不诈,共破鄂州,诛灭龙贼!”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战如风和帅英旗两人互望了一眼,把碗里的血酒一饮而尽。随着大碗落地的声音,两人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北西两军的将士齐声欢呼,惊天彻地,久久不息。
第一章 盈盈夜语似当初
翌日,正是五月初五。
由于敌兵已退,百姓乐得不用打仗。虽然士兵仍严阵以待,并彻底搜查来往行人,但百姓还是尽力庆祝端午节日。
端午又名“浴兰令节”,不论富贵贫贱,从初五起,烧午香一个月。家家买桃、柳、葵、榴、蒲叶,又买菱角、粽子、时鲜水果,五色彩纸,放在门口供养。
传说五月五日是“恶月恶日”,是日出生之人,男害父,女害母,因而须用艾插在门口以避邪驱恶。人们以艾叶与百草缚成天师模样,悬于门额上。富贵人家还用朱笔写上对联:“五月五日天中节,赤口白舌尽消灭”。大人小孩均佩上艾,戴上符,挂上香囊,系上五彩线,再饮雄黄、菖蒲以避毒虫。
整个鄂州,人声鼎沸,酒香四溢,好不繁华,好不热闹。
龙雪皇不想芷容再为与南朝降战之事烦恼,借口答谢芷容赠袍之情,便在“白云留”宴请芷容。那“白云留”却是公子楼为其妻所建的乘凉处,半为水阁,半作卧室,阁前弥望,尽是荷花。
两人坐下,但见精舍雅座,窗明几静,近水生凉,荷风时至,香沁心骨。桌上放着剑叶菖蒲一瓶,葵花几朵,别有一番风情。菜肴仍是龙雪皇亲手烧制,极为可口。
那“白云留”铺设精雅,琴棋书画,无一不备。芷容见有一瑶琴,古朴典雅,忍不住技痒,遂弹奏一曲。虽不甚佳,倒也有清风徐至之感。龙雪皇注目而视,笑容可掬。
两人正情意绵绵之际,突有探马带来密函。龙雪皇拆开密函一看:心中微微一动。原来一直和雷无疾军对峙的飞虎军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雷无疾怕他会对鄂州不利,特意派人回来送信。
在方芷容也看过密函后,龙雪皇问道:“芷容,眼下北国三大名将之一和大西第一名将联手,你说我还能取胜么?”
方芷容抬眼望向龙雪皇,只见龙雪皇面容平和,但眼神里有着跃然的飞扬,便轻轻道:“敌人纵然势大,只要我们两家齐心合力,未尝不能取胜。”
龙雪皇淡淡一笑,忽然对她道:“难得佳节良辰,你若无事,与我再游东湖罢?战事一起,恐再无机会了。”
方芷容欣然应允,在湖上玩了一天,芷容觉得有点累,伏在桌上,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
龙雪皇望着睡得甜甜的芷容,嘴边露出一丝的笑意。良久,他才起身,站在船头,仰头看着天上的星光。四周静谧异常,隐约传来芷容悠长的呼吸。与洞庭泛舟不同,今日月色略淡,午夜一片晴空,星光也格外灿烂。
方芷容睡了半晌,霍然惊醒。见龙雪皇在船头,便走到他的身边。龙雪皇见她来了,点点头,轻轻把她搂住。芷容依偎在龙雪皇的怀里,羞不自胜,偷偷地望了龙雪皇一眼,不禁一愣。他的眼神还是如水般清澈,但在那一瞬间,她发觉龙雪皇的眼睛竟隐含着淡淡的悲伤。
一直在阳光里从容地走着,受军民的敬仰和朝拜的他,也有如此悲伤的时刻么?又有什么事令他如此悲伤呢?芷容偷偷地想。
良久良久,龙雪皇才发觉芷容在望他,微微一笑,与她并肩坐下。他的面上已经恢复如常,那种威严中带着几许温柔的神色。他略带歉意地道:“对不起,方才我一时忘神,只顾看天上的星辰,差点忘了你了。”
芷容带点梦呓道:“观星么?唔,我小的时候也很喜欢看。不过,自从我父亲要我整天观察星象,研究天文,日后好用在战场后,我就没有再看了。看着那美丽的星星,却想着打打杀杀的事情,那多没意思啊。”
龙雪皇笑了笑,却又不再言语了。
凉风轻轻地掠过,拂起两人的发丝,交织在一起,无尽地缠绵。
龙雪皇忽然道:“芷容,你相信天命么?”
芷容摇头道:“我也不大清楚。父亲常说鬼神之事,终是虚幻,不可尽信。凡事须靠自身努力,方可成功。可是,有很多事情,只靠努力就可以成功么?我不相信。我觉得,不管我们怎样努力,倘若上天已经注定的话,我们也终究是失败的。”
龙雪皇面上突然一阵抽搐,随即恢复了神色。他冷冷道:“我不相信天命。我只相信自己。我想要的东西,不管怎样都要拿到!哪怕上天注定我失败,我也要和老天爷斗一斗。遇神杀神、遇佛弑佛。倘若因为一切都已经注定而不去努力,那才是真正失败!”
芷容静静道:“那是